第41章 怨怼

韓準也是第一次見識李知的劍術,只能說是極險的,劍劍帶着勁力,可他中氣似是不足,步伐也不穩,若沒有孟雲即是趕到,他再堅持一刻鐘也是勉強。

“你會武功?”韓準問,垂手将茶盞輕輕放下。

“只幾招,宮裏教的。”李知正十分無趣地擦弄陪自己大殺四方的劍,這劍是他情急之時随手抽的,用着很是趁手。

“我行為受限,一些防身的招數,還是要會的。”李知又解釋了一邊,又放下了劍。

“我就是問問。”韓準把茶端起來繼續喝。

“江本往,你打算怎麽處置?”李知轉而放下劍問。

“我不過是個武将,大泉之律嚴明,他犯了此等重罪,自然是要帶回京城由四品督律,也就是現在代理此官職的宋秦玉來依法處置。”

“他竟有官職?”李知不敢相信宋秦玉還有官職的,他那麽閑散且又好玩。

“嗯,他代管,不過……所有事情全權由皇上定奪。”韓準道完頓了頓,“至于姜玉……也是個可憐人,若是到了軒鎮那……挾持前朝公子,他少不得要吃上個幾十年牢飯。”韓準蹙眉吹茶唏噓不以,覺得姜氏的名聲全被姜玉敗壞了,卻始終想不通為什麽,他要這樣做。

“他有些極端了。”李知淡淡道。

孟雲掀開簾子單膝拱手就道,“江城主昨夜在城中大牢裏猝死了。”

“什麽?”韓準站了起來,“竟然死了?”

“少爺昨天實在是勞累我便沒來說,經過我親自審問,是那日新娶的妾室在新婚之日下的毒,昨夜咱們的人剛去的時候她已經懸梁,還好救回來了,現在人已經押入大牢了,不過……這女子的身份卻怎麽也查不到……”孟雲蹙眉道。

“好,我知道了。”韓準上孟雲起來。

“方圓怎麽樣了?”

“還昏迷着,姜玉這個王八蛋……方圓身體不好,大夫說這次怕要遭罪了。”孟雲蹙眉咬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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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孟雲還要說。

“我知道了,你去照顧方圓吧。”韓準坐下道,孟雲的樣子,韓準有些擔心。

“怎麽,孟将軍如此護着方将軍不是挺好的嗎?”李知挑眉給韓準倒茶,腕子微不可查地頓了頓。

韓準未置可否,只看了看李知,笑了他一下,“你又知道了?”話聽起來很親昵溫柔。

“我去大牢去看看姜玉,你在客棧,不要亂走,好生歇着。”韓準說完就出了門,又掀開簾子折回來,把劍從桌上拿了下來,“我改日給你找把好的。”說完便拿走了。

李知笑了。

一入大牢便是死寂般的冷,韓準也坐過牢,是為了軒鎮,不可否認,他對軒鎮的感情,也曾是少年般的真誠美好。

軒鎮一向脾氣極好,韓準小的時候愛捉弄他,說總有一日要娶了他,關在府上每日陪自己玩,韓小将軍的控制欲從小就是這麽驚人。

後來韓準都記不得是那個同輩的皇子欺負軒鎮被他給打的,太醫見了都吓壞了。

韓家一向如此放肆,韓山遙從來也沒教過韓準收斂,可打了皇子,畢竟雙方家長總是要見上一面,韓山遙知道韓準不會有大事,便任由當時的聖上自行裁決,最多是被打上個幾杖,可沒想到韓準竟完好無損地出來了。

只是不能再在宮裏伴讀而已,雖是沒臉,韓山遙還是在門口接了韓準回家,順路買一全套炙羊肉,回去也沒說什麽,後來韓準才知道韓山遙本就不喜歡那個被打的皇子,所以韓準最後只是做了韓山遙一直想做的事罷了。

自那以後,他與軒鎮就單薄了,後來就成了更放肆的韓大少,認識了玉清樓的李老板,軒鎮反而成了自己對立面,他們沖突矛盾,卻沒有辦法調和,連軒鎮這樣也只能妥協。

此時京城以是凄涼的秋日,而風城依舊是溫婉的盛夏。

韓準讓人打開門,姜玉正坐着,發絲缭亂,他是個很清瘦的男子,容貌端正,以前在客棧韓準也是因為覺得他生得不錯,才對他比旁人另眼相待些。

“你何時懷疑的,竟那麽快就想通了?”牢房裏的聲音顯得得空曠,帶着冷冽。

“當你說你來這裏剛好半年的時候。”韓準說完又頓了頓,“半年前正是初春,怎麽可能看得見滿山的葵花。”

“可惜還是晚了,哈哈哈,江本往不還是死了?!”姜玉癡笑地看着韓準。

“那你知道故意殺人,那姑娘會怎麽樣嗎?”韓準反問瘋魔了的人。

“你會在意這個,我們這些人,死得多一個,少一個又會怎樣。”

“确實不會怎樣。”韓準低頭一笑,“不過……姜氏以後在大泉的名聲怕是會一落千丈。”一字一頓,緩緩流露。

“我姜家為風……”

“風城的功臣嗎?……別說那些沒用的姜玉,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你以為你報的是仇,其實卻是私怨,地方志清楚地寫着,你爹!姜遠道!”韓準頓了頓,又彎腰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姜玉,“收購土地和主糧,大規模種植葵花,造成了風城主糧缺乏,你爹又哄擡主糧價高,數千人活活餓死,那年……我賭氣出城策馬……”韓準停頓了一下看了眼姜玉,“那女子懷裏的十幾歲的孩子瘦骨如柴……我親眼看見過,那母親給他喝的是自己的血!”

“你……胡說,分明是江本往編造的,他意圖陷害我爹沽名釣譽,他有什麽可活?”

“你只是不敢信罷了?”韓準冷笑,扔出了袖子的一卷本子,甩在了姜玉身上。

“是哪裏來的?我明明把所有有關當年的東西一把火燒掉了!”姜玉發瘋一樣扔了書本的抱住頭後退到黑暗裏,滑稽的很。

“十幾年前衆人參奏你爹的一本折子,在江本往的家裏搜到的。”韓準将本子撿起。

“你對他有怨,恨他一朝利用你爹的葵花得了官運,可卻忘了,他對你亦是有恩,當時大泉可是有連坐之責!”

是江本往生恻隐之心,奪功鞏固地位,因此姜玉得他辟谷,最終被放虎歸山。

“是你,是你們活得太容易了!”

“我們活的容易。”韓準拿着本子,“從來沒有誰活得容易,姜玉,即使心有怨氣,也不該傷害別人。”

“你呢,你殺人無數,擂臺之上誰人又有你那般冷血,韓準,你也是該死之人。”姜玉的臉色甚是蒼白可怕。

“我從出生開始,就害別人因為我死了,所以這點所謂的業障,即便帶到地底,我也不怕,你說的對,我自當該死,卻也必定為國效力,死得其所。”韓準最後看了看姜玉。

“那個姑娘,我會有法子不會讓她記得你這個負心之人。”韓準微微一笑,他一向狠毒且不論對錯,只看自己心意,姜玉不配,他也懶得多費口舌。

“韓準!韓準!”牢門緊鎖的聲音分外凄冷。

“你試圖傷害李知的時候就應當清楚,本将軍不是好惹的,與其讓你死,我不如讓這世間再沒有人愛你,豈不是更狠毒些。”韓準無奈一笑晃了晃手裏的本子,背手向光亮處走了。

韓準回客棧,見李知正在用午飯,兩兩相忘,李知他一直默默地,不願言語,卻也與自己一樣,同仇敵忾,他可以拿起劍來,為了自己,哪怕是要殺人,韓準幾乎是後怕,有那麽一日,兩兩對望,盡是默然。那些終究是難平之怨怼,一朝爆發,注定要傷及許多的人。

“吃飯了。”李知看着韓準淡淡地招呼了一下。

“姜遠道為什麽如此狠毒,你知道麽。”李知理了下衣袖問韓準。

“你想知道麽?”

韓準笑着進的客棧。

“想知道。”李知看着韓準。

“當年,姜遠道,其實是自首與朝廷,他與江本往也是故交。”

“所以呢。”

“他需要很多錢,為了救姜玉,那血紅色的花,價格極高,能在此地種上一片,即使在當年至少也需要一千萬的銀兩。”

“姜玉?”

“他天生血氣不足。”韓準吃了口菜,跟往日客棧的十分不同。

“阮臨曾跟說,臉色蒼白的人,大多血氣不足,而我曾看過姜玉的手,經脈發異于常人的血紅色。”韓準放下筷子。“他如此揮霍此花,必是不知其價高。”

“姜遠道是不想讓他自責,才拜托江本往不要告訴姜玉真相的。”李知明白了。

“嗯,都是誤會罷了。”韓準看了眼李知,“吃飯吧,今日的菜做的很好。”韓準替李知夾菜。

“你告訴姜玉真相了麽?”

“沒有,我怕他會瘋。”韓準淡淡道,他根本就是懶得告訴姜玉,因為在他的預算裏,姜玉活不了多久。

太陽終将高高懸明于天,那些被掩藏的黑暗角落,也會溫暖,然後來出小花,帶着南地的溫暖與柔軟,全部奉還于大地…

有些故事,韓準也希望他能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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