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郡洛之誼6

到了午後陽光漸盛,山路的雪有開化的跡象,路也開始泥濘起來。

“還要走多久?”韓準打破了安靜。

“就在前面了。”軒鎮拉着缰繩繼續往前走,馬蹄聲音緩慢,他早就拿下自己披着的深色鬥篷攬在臂彎裏,裏面的白色冠服工整幹淨,帶着微棕的頭發高挽入冠中,所帶玉佩香囊也解釋素簡的鵝黃色皆是像尋常的富貴家的公子。唯有拿着缰繩的手凍的青紅分明。

一箭從韓準耳邊破風而過,韓準拉住缰繩,一手攔住軒鎮,“護駕!”他身上未帶兵器,只能這樣護住軒鎮,馬兒受驚,韓準的身子也不穩,他抿唇觀察周圍反而并不異樣。

人馬一路進了一出竹林,雖是冬季,卻也還算得上清翠挺拔,薄雪覆蓋在竹葉上,雅致清麗,往裏面看若有若無地似有人煙,不全然是荒蕪之地,韓準便知道他們已經快到了。

正前而來的隐秘枯草叢中一箭從韓準耳邊破風而過,還好無人受傷,韓準拉住缰繩,一手攔住軒鎮,“護駕!”他身上未帶兵器,只能這樣護住軒鎮,馬兒受驚,韓準的身子也不穩,他抿唇觀察周圍反而并不異樣。

“是我。”軒鎮開口,不消片刻,果然有人從隐秘的周圍站了起來,看來是認識,韓準與軒鎮對視一眼,剛才那一聲“護駕”想來他們聽見了。

背着弓箭的人,一身深黑色的衣服,是暗衛服,“不知是陛下,陛下恕罪。”

“你無事吧,韓将軍。”軒鎮走到韓準旁邊問,眼睛卻看着那背着弓箭的少年。

“無事。”

“帶路。”軒鎮冷冷對那少年道。

韓準仔細觀察着四周,“這裏是以前先帝賜諸皇子引水流觞,作詩吟對的地方,如今周圍都被種上了竹子,山上霧氣濃郁,此地又有些傳說,所以貿然進去的人并不多。”軒鎮緩緩道來,韓準無聲的點頭。

“那他們就這樣放肆的殺誤入之人?”韓準突然想來直接反問軒鎮。

“咱們人太多了,他們防備也是尋常。”軒鎮安慰似地解釋道。

一進到裏面,就是十分寬闊的莊子模樣,沒有京城府邸的高牆,只有枯枝搭成的簡易籬笆,讓韓準想起來自己在郊外蓋的院子。

走動的人大多都是普通百姓,有幾個略有眼熟,“你帶回來的人,都在這兒了。”軒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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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韓準輕輕暗自道。

“三哥!”遠處涼亭裏正單手抱着燙金手爐穿着一身淺紫色冠服,披着墨狐貂裘的男人坐在棋盤面前正熱情揮手,正是多年不見的軒逸。

而他對面的,聽說是在京城富有美名才子的尹如風。

“三哥怎麽來了,小韓将軍也來了。”軒逸在尹如風耳邊說了什麽,就撂下棋子就緩緩走了過來,倒是算是熱切的很,看來他跟軒鎮的感情還算很好。

軒鎮和韓準一下馬,“三哥好。”軒逸谄媚地笑着也還算恭敬地行了禮,“起來吧。”軒鎮拂袖淡淡道。

“三哥是來玩兒的?”軒逸歪頭一笑問問。

“帶韓将軍到處逛逛。”這話一出,軒逸就笑的有些深意,韓準便只看着周圍風景,一副全然與軒鎮不過是君臣出游的樣子。

“韓将軍當真是俊郎英氣,邊塞的傳聞不假。”軒逸少有的奉承道。

韓準瞥了軒逸一眼,随口說了句“不敢當。”

軒逸有謀反之心,韓準是知道的,所以對他自然不屑,他在封地多年,軒鎮也有監視雖有小動作,可韓準是不怕的,但如今看來,他倒像是被軒鎮徹底控制住了,竟只在這郊外之地盤踞也如此高興。

“這是我內人尹如風。”軒逸說完就對正坐着看着他三人的青衣公子伸出手來,溫柔的拉住他,只見尹如風雖面色如常的起來,耳朵尖卻紅了。

“草民尹如風。”果然是京城才子,溫文爾雅,軒鎮只看了一眼就先在石凳上坐下,“免禮,你如今也算宗室皇親了,可自稱為臣。”

“謝謝三哥。”軒逸十分高興地牽了尹如風的手謝恩。

莊園的環境還算恬靜,韓準卻食不知味,看着軒逸和尹如風,今日的午膳裏有甜的,他都沒動,只看着軒逸往尹如風的碗裏夾。

“多吃點。”軒逸放在桌下手自然地搭在尹如風腿上輕揉,沒兩下尹如風的臉也紅了,倒是惹得軒鎮也沒了心情,“哥,韓将軍,吃啊!”軒逸沒眼裏地道,尹如風趁機忙推開他的手,“陛下,将軍請多用些。”尹如風說話溫柔。

軒鎮和韓準點頭,終于熬過這食不甘味的一餐,韓準就說要去睡午覺了。

“三哥和将軍不住一起嗎?”

“我獨睡慣了。”韓準說的意思已經是很明白了,軒鎮的臉色不好,軒逸才意識到自己一直都想錯了,“那陛下和将軍去我和阿逸的院子裏,一個西屋一個東屋,是住得來的。”尹如風趕緊拉回話題,才解了尴尬。

小屋不大,但卻幹淨敞亮,如王府的裝修無出一二,入了夜,這小屋便有些冷,韓準點了燭火抱着手爐坐在燈下随手拿了案上的書來看。

“咚咚咚”是敲門的聲音隔着厚重的帷幔傳進來。

“請進。”

進來的認真正是尹如風,“尹公子何事。”韓準抱着手爐,手上還撚着未翻開的書頁。

“莊上制了八寶粥,所以将軍送來。”尹如風規矩地放下食盒,“阿逸有時不懂分寸,将軍莫要見怪。”他人溫柔,韓準的脾氣随着他柔和了下來。

“自然,尹公子多慮。”說完只見尹如風從袖中拿了油紙包。

“我看将軍不愛甜食,但這莊子冷有時山路難行,恐飲食不周,所以還是給将軍帶了以備不時之需。”

“有心了。”韓準點頭。

尹如風的性子溫柔至極,等他出去了,韓準看着燈下發亮的紙包,又躲開目光,起身出去了。

屋外下雪了,院子裏東屋門口,軒鎮正倚在屋檐下暖榻上賞雪,四目對視,他對軒鎮笑,“醒了?”

“嗯。”韓準應着,走了過去。

“坐。”軒鎮拍了拍旁邊的位置。

軒鎮坐下,“你還當真沒殺你弟弟。”他淡淡地道。

“軒逸好色風流,卻為了這個男子,交出兵權,只為得一安生,我自然樂意成全。”

“所以宮中謀反一是為了替他做戲,二是為了引我帶五千兵回來。”韓準肯定地道。

“是,也不是。”軒鎮傾身撫去了韓準肩頭上了雪,“你離我近些,快夠不到你了。”軒鎮道。

“你當真是好皇帝,步步為營的算計。”韓準說完笑了,真的就也坐的近了些,“我當初總歸是沒有看錯。”他又道。

韓準明顯感覺軒鎮的手頓了頓,卻還是替他撫去了肩上雪。

互相利用,總該有個價值。

“這是朕最後一次利用你。”

“我是臣子,自然會為你所用,我絕沒有沒有異議。”韓準撇開視線,落在院子裏正下着的雪。

屋檐上的燈明亮金黃,只照着暖榻處,說不出的孤獨寂寞,韓準心裏空落落的,他在邊塞兩年,從來沒有這麽孤獨過,總有隐隐的擔憂和痛苦,皆是源自這般糾結的感情。

“你也是擔心朕的對吧。”

“嗯。”韓準不可否認的回答,他記得以前軒鎮對他的好,還有他曾在心裏默默立下的誓言,“要永生守護軒鎮皇位不倒。”

“我會守護陛下永生皇位不倒。”韓準複述小時對軒鎮說過的一句話,那時軒鎮還是不受寵的三皇子,吓得忙驚慌捂住了他的嘴,可其實他們不過是在自己屋裏。

可軒鎮沒有成全他,後來韓準犯錯入牢獄,便不得進宮,韓準以為是軒鎮抛棄了他,所以他只好拼命要入仕,就想問問軒鎮為什麽拒他于千裏。

武狀元的職位皆是二品入朝只職位,可軒鎮只給了韓準三品。

“朝局不穩,朕怕傷了你。”

“我從來不用別人的保護,陛下忘了。”

“可朕想保護你。”軒鎮淡淡地說,他如今竟不知将韓準排斥在宮外是錯的,還是對的。

屋外的雪下的靜悄悄,韓準曾與軒鎮有過這樣的時光,坐在宮中湖畔涼亭靜靜賞雪說有意思的事兒,韓準總是話多,強要軒鎮聽着他絮絮叨叨說個沒完。

“軒鎮,求你別去傷害李知,他的事,我替你處理,別去傷害他,他威脅不到你。”韓準又重複了一遍。

“他或許有謀反之心,你不是不知,他恨軒氏苛待李氏,去父留子,朕都知道。”軒鎮淡淡道,話語間有不可震懾的帝王之氣。

“他的玉珏早日毀了就是。”

“也不代表他沒有之前沒有用過這玉珏。”

“有我韓準在的一日,他也謀反不了。”韓準篤定的眼神不會騙人。

“好,願如你所說。”軒鎮拉住韓的手腕,“願你我君臣情意……長存。”

“好。”韓準說完,不住地攥拳咳了咳。

“外頭冷,你回屋罷。”軒鎮催促道。

南邊是尹如風和軒逸的住處,屋子裏燈還亮着,韓準看了一眼,想起自己和李知在郊外的一晚纏綿,李知替他擦汗的樣子,忙抛去這念頭,“嗯,早些休息。”他說完忙起身回屋了。

粥還在食盒裏,韓準喝了大半盞,用熱水漱口洗漱就熄燈上了榻。

又不自覺想到李知,只覺得燥熱。

……

看見手中的濕滑黏膩,韓準皺眉,拿了帕子擦拭幹淨,他一向冷靜,卻每每想起李知總是心火難消。

韓準覺得罪惡與羞愧,皺眉将帕子扔進了炭盆裏,便蓋住了被子不再亂動與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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