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5)
了貴的地板回來而生氣。
“……別人費了周折,争取到這個價錢,如果說不要的話,有些……有些不大好。”這是爸爸的立場。
“可是我們原本就沒打算買這家,就算是争取的價格,也超出了我們的承受能力。”這是媽媽的立場,還有,“我真是搞不懂,一個公司的上司而已,你到底在害怕什麽?我們要她幫忙了麽?”最後說到另一件事,“該幫的不幫,不該幫忙的瞎幫忙。”越說越生氣,于是又開始糾正之前的話,重複了上次的詞,“不,不是‘幫’,那個名額……”
爸爸便不說話了,沈茗想要幫忙爸爸,“媽媽,我不去重點班也沒關系的。”
結果——“你也是一個沒出息的,如果你學習夠努力,能在踩到狗屎運恰好多一分後又被別人擠下來麽?”
如果沒有那意外的“一分”,沈茗大概之後也不會被學習成績所困擾,或許會一直拖沓松懈,也可能循序漸進地意識到分數的重要性慢慢卯勁,但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希望有一場鋪天巨浪席卷而來,希望自己成績單上的分數驟然刷新,希望世界上所有的數字都是由自己來掌控。
那天晚上,沈茗夢見了徐子軒。那是徐子軒離開這個世界後,第一次在夢裏看見他。
在去往軍訓基地的大巴車上,沈茗暈車厲害,吐得整個人都脫水,很久沒有吃下東西,在基地醫務室喝了葡萄糖,被批準休息一天,在第二天回到隊列時,才發現班上的女生早在前一天各自形成了自己的朋友圈子。
沈茗一點都不害怕徐子軒的出現,她在夢裏知道他是死了的,如舊地和他換早餐,說話。後來徐子軒問她,有沒有再看到那兩條魚?
自己回答了麽?還是沒有?沈茗想不起來了,只記得他的問。
長柄大勺在大鍋壁上敲了敲,“邦邦”兩聲,“同學,你是要哪兩樣菜?”沈茗端着餐盤,愣在四缸大盆菜面前,“哦——菜……”回過神來,匆匆瞥了瞥缸子裏的夥食,黏糊糊看起來也不太有食欲,于是随口,“……就,前面兩個好了。”
接着朝前走依次接了兩個饅頭和一勺鹹菜。
軍訓基地的食堂內盡是亂哄一片迷彩服紮堆,在後面慢一拍的沈茗早脫離了自己的班群,也無法在衆多迷彩服背影裏迅速搜索出班上人的蹤影,只能吃完午飯後去外面集合的時候歸隊。
沈茗找了最近的一個圓桌坐下來,将餐盤放在面前,仔細看一看裏面的菜,眉頭便緊緊地蹙在了一起,是自己很讨厭吃的苦瓜和豬肝,或者說,這兩樣菜平時根本都不會吃。
沈茗覺得自己也不算嬌氣吃不得苦的人,但是不喜歡的菜吃在嘴裏和暈車想吐的不可擋是一樣的。
正一個人惱着面前的菜時,右肩膀突然被大力拍了一記,“诶?”沈茗朝着被拍打到的和聲音來源的右肩膀轉過頭去,卻不見人,回過頭來時,赫然湊近一張男生的臉,眼睛閃着奇異之光。沈茗吓得往後退,差些從凳子上摔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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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匆忙之中抓到幾點面容特征,接近平頭式的利落短發,小麥色皮膚,還算好看的高挺鼻梁和棱角下颏,不需要再仔細看了,根本不認識。
沈茗面色兇煞起來,剛想要重振旗鼓,男生咧開嘴笑起來……
“蹭、船、女!”
……“什……什麽?”對方一副我認識你的表情和她沒聽清楚的字詞,讓漲起來的底氣減退不少。
“煙、火、會——蹭、船、女。”
“你……喂你……”突然恍然大悟,“……哦你……”仔細回想細看,才發現,是……是認識的。
難怪不認識了,男生剪短了頭發,再經過這幾日的魔窟軍訓日曬雨淋,皮膚被迫曬成麥色古銅,膚色一暗,眼睛和牙齒就明亮起來,看誰都像閃着奇異光芒。
……
“明明是你拉着我上去的。”來來去去幾個回合,沈茗努力辯駁,堅決不承認所謂的“蹭船”說法,“來不及解釋的時候船就開走了。”
“我有拉你?”男生摸了摸腦袋,“不是你自己蹭過來的麽?”
其實仔細想想,自己當時一定也有小小的心理作祟,既然有人推着向前,加上腦子慢一拍,便沒有反身死賴不走,但是絕對沒有“主動蹭”的想法。
沈茗咬着字眼,再次強調,“不——是!”
“是麽?”男生偏頭回憶,将迷彩服袖子挽到很高,手肘靠在桌子上,哎,記得不太清。
男生拿起筷子來,在空中夾了夾,“本應該去船上的那個女生,可恨死我了,說再多對不起也不管用。”接着男生故作悵然地嘆了口氣,放下筷子,“得知抛下她一個人後,便一直站在岸邊哭。”
随着情景帶入微微地搖搖頭,“一場煙火會而已,就惹哭兩個女生。一個在岸邊看着船哭,一個在船上看着煙花哭。真難打發。”然後看向沈茗,“你又到底是在哭什麽?。”
沈茗不接話。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我很久了。”男生坐直了身子,認真地問,“難道說是真得被太美的景致感動到哭?不至于吧?”
“然後呢?那個女生……”聽到惹哭了岸上的女生,沈茗其實也內疚起來,順便不太高明地轉移開話題。
“那個女生?”
“嗯,不是說不原諒你麽?然後呢?”性格也似乎得知一二了,是個很容易被人帶着跑的人。
“哦,哪有什麽然後,第二天就各回各的學校了。不過前幾天,我把那天拍到的煙花照片做成明信片寄給了她一份,也算是補償。”
……
大抵如此,沈茗與這個叫做淳向信的男生,嗯對,是叫淳向信,在煙火炸開的時候,她聽清了男生的名字,就這麽熟絡地聊起來,好像是舊時同學,或本知道對方就在衆統一的迷彩服身影裏,所以根本沒有問那句“你怎麽在這裏?”
你怎麽在這裏?多顯而易見的答案——在這裏軍訓,和你在一個基地吃飯,是在同一個城市,同一個學校呗,相遇哪有那麽不易,哪有那麽多矯揉造作大驚小怪。
我認識你,并再次遇見了你,就這樣簡單而已。
淳向信将筷子在桌子上“篤篤”頓齊了兩下,叉開來擡了一大筷子飯,卻見沈茗用筷子一直戳着餐盤裏的菜。
“怎麽不吃?”淳向信問。
“暈車。”沈茗用了最恰當的形容詞。
淳向信探頭去看沈茗盤裏的菜,“不喜歡?”
沈茗用筷子戳着盤子裏的苦瓜。
“诶呀。”男生露出嫌棄的表情,“你別再搗了,怪惡心。”将筷子上的飯放回去,欠了欠身,兩只手在桌上來回一調,把自己的餐盤和沈茗的換了一換。
沈茗抓着筷子愣住。
“西紅柿和土豆絲——也不喜歡?”——“太難将就了。”
“不……不是。”
“我沒吃過的,剛才端過來就放這兒了,你也看到的,一直跟你說這話。哦也可能說話的時候噴了口水在裏面 ,嫌棄的話就別吃了。”男生用餘光看了看女生,“下午的軍訓可是四個小時哦。”扒了一大口飯在嘴裏。
沈茗埋頭,動了筷子。
“離軍訓結束還有五天呢。”大概也是餓得很,說話時也舍不得空出整張嘴,包了整口飯男生嘟哝,“有不想吃的菜,我可以跟你換,就這張桌子等我就行。”壓低了聲音,“我給你帶好吃的。”接着說,“到軍訓結束之前,都可以來找我。”
像是有一簇相機的閃光燈,啪嗒一聲,探進沈茗的瞳孔,照進暗色胸膛裏,被一次快門閉合迅速抓緊的心髒。
“那你可以告訴我,船上煙火會時,為什麽哭了?”
沈茗朝着胸膛穩穩得吸進大口的氧氣,掙脫開攥得緊緊的鼻息,以盡量一帶而過的語氣悶聲到,“吃飯就別說話,噴我碗裏了。”
“有麽?”男生當真站起身去看,“沒有吧。”然後坐回原處,壓低了身子,“你莫名其妙地哭,讓我當時心裏奇怪得不好受。”這句話是輕聲說的,“好像我惹哭的一樣。”夾了一大筷子苦瓜放嘴裏,男生皺着鼻子。
四周慢慢坐了其它人,整個圓桌子滿滿當當擁擠起來,因着人數的增多,原本相對而坐的沈茗和淳向信,距離突然拉開很遠,更沒有機會說話。
待到周圍的人離開,兩人也吃得差不多了。看到沈茗起身,男生“诶”了一聲算是叫她的名字。
沈茗端着空餐盤站在桌對面,怎麽?
“不管怎樣,那場煙火會,也算是我送你的吧。”
這種說法?
男生笑了笑,“要還的哦,你。”
作者有話要說:
☆、開學典禮
無論是哪所高中,在這樣的開學季,“軍訓”一定都會是正式行課前的必修檔。
但又不全是這樣。
比如同片區域的“M職高”,沒人想為裏面沒有将來蹉跎當前的渣滓闖下的禍買單,至于其它的繁枝冗節,學校也是力所能及得,能省就省。
軍訓?算了吧,這幫兔崽子能和教官血拼起來,第二天就能見報成社會新聞。
其實每年,M職高都能為當地甚至更大型的新聞報紙貢獻出一塊版面,比如距今也不太遠鬧得沸沸揚揚的“被錯殺的初中生之死”,便陸續幾天登錄各大新聞版塊以及網絡論壇,聳人聽聞的标題以及所謂的□□挖掘。
直至現在還于某塊貼吧論壇裏餘熱未除,甚至因為後續報道,關注的人只增無減。
“校園暴力荼毒,闖民宅砍殺無辜!”
“錯位的人生,中考生為救鄰居铤而擋刀!”
“揭開花季少年的黑道之路!”
“慘案——初中生倒在家門血泊中,已是重點學校準高中生。”
“陰謀,男生實為養母策劃騙殺!”
……
走樣不堪的各種标題,無論是深度挖掘還是違悖事實,此事件确實一直都烘焙在烤箱中,并配備了充足的電源和空間。
因為事件的持續跟蹤,“初中生”弟弟也被曝光出來,但似乎不算是太壞的結果,因為“憨人”的“特殊情況”,這樣的深度挖掘被很多熱心人關注并給與了幫助。
之所以說此事件與M高有關。
如果拿之前第二條荒誕的網絡新聞标題來注解,“錯位的人生……”,“錯”即“換”,新聞裏的“準高中生”是錯位的A主角,那麽一定會有一個站在對面的B主角,不然“換”字便不成立。
M高總有能耐每年不間斷地為新聞工作者提供素材,此時的事件“B”主角正安然無礙地活躍在新校內,并因為之前的新聞名聲大噪,在混混圈子中,“鄭久個”這個名字,達到了小範圍的聲名遠播之效。
無論是故人還是新識,他們都發現共通的一點,鄭久個更加跋扈嚣張了,之前不需用加上“似乎”,“好像”這樣模棱兩可的詞,刀面與刀背他都不是,是刀鋒上的毫米尖刃,一旦親膚,便無轉圜餘地。
如果再拿之前第三條的深度挖掘的新聞标題來說,所謂“黑道之路”,從影視作品中汲取——“五分智慧三分義氣兩分其它”的走道常識,其實對這群涉世不深的少年來說,全是狗屁不通的理論,而其實他們本身就是狗屁不通的存在,招搖過市搶劫犯案揮霍青春,天下都是自己的場子,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五指山中跳舞,當然,他們其實是為“黑道”這個形容詞沾沾自喜而狂妄自大的。
算了吧!劇目感可不要代入太深,聚衆鬧事是黑道?吃醋鬥毆是黑道?挑釁滋事是黑道?搶劫犯案是黑道?拿刀捅人就是黑道?根本就是狗屁不通的次元世界,不過大腦的揮霍無度!好不容易扯上“複仇”這樣斷臂山崖的浩然詞彙,卻找錯了門牌號認錯了當事人殺死了無辜者!別侮辱“黑道”這個詞了,怪惡心!
智慧、謀略、背景、個人魅力……這些通通都不需要,你只需要一顆十分的、不過大腦的膽子就行,好了,現在世界盡在你的掌握中,可以開走了。
滿十分的膽子,不是每個人都能有,年紀尚小,世界觀不成熟,無論是心理上還是身體上都會有所顧忌不敢貿然。
但鄭久個卻是個例外——自從本是沖他而去的“錯位”誤殺事件後,他非但沒有吓退收斂,反而較之前更加兇煞乖張,不單單是增齡一歲這樣簡單的原因,不會有人想得明白是為什麽,鄭久個,現在是那個有着十分滿膽的人,他什麽都不怕了。
他的蠻橫,是一只被鐵鏈象征性鎖住的餓獸,誰要上前挑釁,便是輕松轉扭開上面的鎖心,它掙脫開來的每一次攻擊,都是不計後果。
所以當鄭久個被高年級學生擋住的時候——這種事情無需贅述了,情景氛圍大可以複制校園影視堵人橋段,因為他們本來就是懶得推陳創新的無腦人員,不會有時間去經營策劃區區的圍截,這對他們來說太難了,太費腦子了。
而事情進展并未想像中的順利,鄭久個兇猛而來不留退路的進攻,甚至拔出尖刀實打實地劃過一個人的胳膊後,他們只得讪讪得逃開。
至此,“鄭久個”這個名字自低到高,遠播M高,他在新學校輕松站穩腳跟。
沒錯,只需要十分的膽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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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老師們,同學們,大家,上——午——好!又是一個嶄新的學期,又是一段全新的人生之旅,新夢想,新生活,即将啓程,讓我們承諾,不虛度光陰,不揮霍年華……”
“喂。”
——“在此,我謹代表學校向從軍訓基地凱旋歸來的高一新生,以及高二高三年級的各位老同學,表示衷心的祝福,向辛勤勞動的教職人員,表示誠摯的感謝……”
“噓噓,诶!”
——“憶往昔,展未來,什麽是學習,學習是為了什麽?學習是思想的升華,是智慧的來源……”
“我說,前面的。”
一只手臂在班列之間匆匆一閃立即縮回。
感覺到校服袖子被後力扯了扯,沈茗從肅穆的校長講話中回過神來,轉過頭去。
“嗯?”看到旁邊不知何時異軍突起的小高個,微微震驚了一瞬,“……你怎麽在這裏?”
問出這句,縮着頭往旁班的隊列後面看了看,沒錯,也是按照“從矮到高”的定律依次排序的。
此刻如果有切草機器從班上第一個人頭上平行經過,那麽鋸齒能直接從男生的喉嚨處通過。
“從後面,一個一個,挪過來的。”意識到自己過于“仙鶴”的高度,當然不能把自己的同學們比喻成雞啦,淳向信平着肩膀将膝蓋彎下去一點,再彎下去一點,背也駝下去一點。很好,完美诠釋了“卑躬‘曲’膝”的畫面圖。
“你在這個班?”是有些明知故問的話了,但其實沈茗的腦中正在快速搜索着旁邊的這個班是三種班的哪一類。
除開上次軍訓的“特殊”情況,當然沈茗也不知道它為什麽那麽特殊,其它時候,學校還是會按照常規将班級按照數依次安排隊列,比如現在正式開學的致辭。
這次不會被別人的話帶偏向了,“我說,”微微偏頭注意了一下隊首的班主任,好,安全,于是加大了一些音量,“軍訓吃飯的時候,你怎麽都沒來找過我。”——“一、次,都沒有。”
“啊?”
“啊什麽啊,你說過吃飯的時候會來找我的。”
“我沒說過。”
“還讓我悄悄帶零食。”
“那是你自己說的。”
“對啊那你怎麽沒來?”
“對什麽。”
“我說給你帶零食,你怎麽不來。”
“……”
“我每天都等你很久。”面紅耳赤。
“偷運過外面的餃子馄饨蘸水面。”開始額頭發汗。
“用三層口袋紮得嚴嚴實實因為害怕身上迷彩服的汗臭味會鑽進去。”也難怪啦軍訓時候所有人的迷彩服都是從一穿到終不能洗。
“差點被教官逮到。”說到此已經輕輕咬緊了後排的牙齒。
“但是,你居然,一、口、都、沒、嘗。”雙腳開始打哆嗦。
如果在屁股下面放個馬桶的話,此處的段落應該命名為“看志堅美少年如何戰勝便秘”的科普告白。
唔忍不住了太難受了要憋死了,男生擴展開縮緊的脊背,再堅持下去會跪倒在地上。
男生瞬間打直膝蓋,挺直了後背,顯然還是上面的空氣好啊。
從前方突然轉身的班主任視角過來,顯然是被猛地吓了一跳,齊刷刷的隊列中突然彈出一顆帶着半截脖子的腦袋來。
啊糟了。
而這顆腦袋上的眼睛也迅速捕捉到班主任視線。
切草機正以不可抵擋的無影之速迅速切來,班主任的鋸齒眼神正“滋”地向男生的喉嚨處通過。
怎麽辦。
——“……憑借自己的努力在激烈的競争中脫穎而出,在勤奮的過程中享受成功,我們堅信,無論是高一年級的新生,還是高二高三年級的老同學……”
當務之急只能重新遁地,淳向信又重新壓下雙腳。
淳向信看了一眼沈茗,“早會完在這兒等我哦。”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一定!”
——“……讓我們将最熱烈的掌聲送給自己,也送給将要陪伴同學們走過漫長三年的班主任以及各位優秀教師!”
正想以原路路線重新遁回後排自己的位置,在操場上一片熱烈的掌聲中,擁擠的班級隊列間,一道黑影落在淳向信面前。
男生擡頭去看——慘了,真是漫長的三年時光呢。
作者有話要說:
☆、淳向信的飛虎隊
太局促,不止一次擋着別人的路,在中間站着不動顯得傻乎乎,又不止一次地惹來周遭學生疑惑的目光。
于是沈茗只能慢慢随着人流往前走,然後又逆着人流自己一個人重新走到原先的位置,反正,要“走起來”才正常。
走到操場邊緣然後又重新走回來,走來走去——沈茗雙手□□校服衣兜裏,埋下頭,以免有人發現自己的蠢樣。
“還以為你又走了呢。”語氣裏是開心。
沈茗擡起頭來,如釋重負,“是一直在走。”不太開心地癟了癟嘴。“老師那裏……”
“哦,沒什麽,最多就提前加深了印象而已。”為三年的艱苦歲月打下基礎,如果分班後還在原班的話。
突然想起來,男生目光裏像是在搜尋着什麽,向着左邊的操場處看過去。
但是似乎都散得差不多了,正要收回視線時,捕捉到人群裏的一束目光正朝這邊來,想仔細去看又突然鑽進人群不見。
“在找什麽?”意識到男生剛才的小動作。
男生笑了笑,居然掩藏着一些不好意思的成分,“就找看看以前的同學。”摸了摸肚子,“吃早飯了嗎?”不等沈茗說話,“去小賣店吧,我還沒吃早飯。”于是直接拉着她的衣袖往前走。
沈茗感到奇怪,還是沒辦法像老熟人的樣子熱絡并肩,将衣袖往回拽了拽。
臘肉粽子,糯軟的鮮玉米,兩杯魚肉丸子,以及兩顆茶葉蛋。
小賣店裏擠滿了沒來得及吃早飯的學生,粽子以及玉米類的熱食不一會兒便被買光,雇員也正不停地向貨架上補貨面包餅幹類的食物,收銀機前的隊伍排到了店外,鬧哄哄的熱鬧開學景象。
是高中生的日常,不會再有時間在家吃完早飯來上課,每個人的早飯都是在學校門口的小攤上解決,周一時候因為有早會,所以大多數人又會在早會結束後搶到小賣店買早飯。
“……飛虎隊?”沈茗再次說出這個似曾相識的名字。
淳向信擡了擡眼睛,“只有飛虎隊才有權限出去軍訓基地啊,要不你以為那些餃子馄饨蘸水面是從哪兒來的。”繼續剝着另一塊茶葉蛋,“教官可是每天都會掃蕩一遍軍訓宿舍,我同學窩藏的所有零食都一丁不留地被沒收幹淨。”
所謂軍訓基地的“飛虎隊”,這麽霸氣的名字,其實就是當別的學生都在烈日下踢正步站軍姿時,悠悠哉哉擡着藍色的巨型大桶飄然經過的——撿垃圾二人組。
軍訓基地的操場,食堂等新生會用到的所有場地的所有衛生,都由“飛虎隊”來打掃。
“飛虎隊”組織可以自行申請加入,能得到“不用軍訓”的權限,只需要在別人軍訓的時候打掃一下衛生就好了。
但是一般血氣方剛的男生是不會申請加入的,太有損顏面了,堂堂七尺男兒熬不了軍訓去撿垃圾,笑話。
大多數有尊嚴的女生也不會太有意願加入這樣的組織,即使有過“好苦啊不想軍訓了要不去飛虎隊算了”的念頭也會在理智與面子問題上得出“算了好丢臉每天擡着垃圾桶撿垃圾打掃衛生也很累”的放棄結論。
不過除去這些有太多思想包袱的人之外,想要加入“飛虎隊”的人也不在少數,目的大多相同心思卻略有不同。
且“飛虎隊”一旦加入便不能退出直到軍訓結束。
淳向信是在軍訓後的第三天申請加入的,和他搭檔的是一個胖乎乎的矮個子男生,看上去就是那種吃不消軍訓的人,在太陽下曬一曬都能喘不過氣來。
在別人看來,飛虎隊不過就是單純地“撿撿垃圾”“收拾下食堂桌子”“掃一掃大院的葉子”,都是群吃不得苦的人呆的地方,聽到此“飛虎隊”的人真是要跳起來了。
是誰傳的謠言!是誰說“飛虎隊”輕松盡是吃不得苦的人呆的地方?如果這些人早知道真相便不會這麽積極地加入飛虎隊,寧願在烈日下曬趴下。
但又因為不想讓別人占了心理上與耳朵上的便宜,更為了再多騙些不知內情的人進來,“飛虎隊”內部的辛酸都是打碎牙齒往肚子裏吞,吞不下去覺得惡心想吐也要吞。
人活着用最簡單的四個字概括不過就是“吃喝拉撒”,所謂“軍訓生會用到的‘所有場地’的‘所有衛生’”,包括“拉撒”場地。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磨練新生們的意志力,軍訓基地新生用到的廁所全是水泥堆砌的舊茅坑,沒有自動抽水系統,每隔一段時間會有人工從廁所外牆的小洞中倒水沖廁,相當于是人工的抽水系統。
沒錯,這種事情是飛虎隊成員來做的。
豈止如此。
軍訓基地的廁所髒臭亂是人人都知道,聽說有愛幹淨的學生實在受不了臭氣熏天的茅坑整整忍了好幾天沒有如廁最終導致便秘的事實,就算進去也不會有人會往坑裏看,丢了紙撈起褲子就跳出三丈遠恨不得快點奔出門外。
軍訓時恰逢有幾天是連續的下雨天,因為排水不暢以及坑裏紙巾堆積等因素,廁所慢慢便開始積水堵塞,再加上之前“人工抽水系統”的不得力,穢物夥同白色紙巾以及其它看都不願看也不想知道是什麽的東西,金燦燦的一汪海洋從坑裏溢出占據了整個廁所……
“是真得有攪屎棍的存在啊!”說到此淳向信一拍桌子難掩羞憤之情。
茅坑堵塞?把堵塞物從金燦燦的海洋裏挑——出——來就好了啊,挑不出來就直接搗——碎随水沖走。
沒錯,這些全是不用軍訓每天只需擡着個大桶子在操場撿垃圾的有着霸氣名字的“飛——虎——隊——”來做!
淳向信人生第一次應該也是最後一次親眼見到攪屎棍并熟練掌握此棍的用法。
“和我在一起的小胖直接在外面吐了,你想啊,這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場景,你看過大海的廣闊,但一定沒有看到過金燦燦的飄浮着不明物體的shi海的廣闊……”
沈茗咬在嘴裏的魚肉丸子遲遲難以下口,終于放下來。
淳向信壞笑一下。
然後把剝下的粽葉塞進垃圾袋,将口袋裏的粽子遞到沈茗面前,“這個很好吃。”
沈茗擡頭看面前的粽子,顯得窘迫,猶豫着接過,但顯然已經看到臉上的表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男生隔着袋子将茶葉蛋滾在桌上壓碎外殼,一邊剝一邊抽着肩膀忍不住地笑。
“這是你的目的吧。”沈茗心裏一橫,咬了一大口肉粽,糯米變成黏噠噠的口感……
“其實我還想跟你描述一下那根攪屎棍的用法。”男生撐住額頭想要掩飾愈來愈開的笑容。“算啦算啦。”淳向信擺了擺手,“我只是想告訴你能給你帶那些東西進來很不容易,就趁着出去倒垃圾的十幾分鐘而已,結果你還沒來。”
沈茗小聲說,“幸好。”
“捅糞時候會有專門的工作服和筒靴,所以不必擔心藏在衣服裏的東西有異味。”
“……”
“因為答應你。”淳向信說,“因為答應給你帶好吃的,所以就想辦法做到。”
因為說了“我給你帶好吃的”便想辦法立馬加入了“飛虎隊”,這樣的隐情,卻讓人怎麽也感動不起來。
沈茗只覺得別扭和奇怪,從始至終都是面前的男生口若懸河,話到此突然出現了短暫的尴尬沉默,不管之前有多少鋪陳和對話,沈茗都是覺得,其實自己根本和這個人不熟。
從煙火會之後,到軍訓時候并沒有放在心上的偶然遇見,自然更沒有将那句“我給你帶吃的”記在腦子裏,到現在莫名其妙坐在一起吃早飯,前綴已經夠多了,但是沈茗覺得,自己還是根本不認識面前的這個人,至少他做的這些事,是與之關系不搭襯的,讓沈茗再次疑惑。
沈茗随便牽起話題,“你在隔壁班啊?”随後想要知道什麽答案似得又加上一句,“是火箭還是重點?”
“哦,重點而已。”男生沒有擡頭,把蛋殼裝進垃圾袋裏。
沈茗語塞,“而已”兩個字瞬間觸動了她敏感的神經,陌生感因為這句話而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男生将茶葉蛋掰成兩部分,遞給沈茗一部分。
沈茗腦子裏滿是而已兩個字,很是自然地接過男生手上的東西。
“我有個朋友,是直升生呢,可以進火箭班。”脫口而出這句話。一秒清醒過來時連自己都愣住。
像是骨骼突然縮小不能撐住此時的高中制服,臉上的五官輪廓也退成更加稚氣的時候,遇到需要“攀比”的場合,總愛說的那句。
“我喜歡的那個人哦——載舟,真得是一個很優秀的人。”這樣自然而然,脫口而出。
變成。
“我有個朋友,是直升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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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想成為怎樣的人呢?是會像之前那樣聰明沉默,還是會像現在這個人那樣外向愛笑。
未來有無數種可能,你可能會成為無數種類型中的一種,卻不應該是定格年月中的某歲。
為什麽現在坐在我面前說話的不是你呢?
作者有話要說:
☆、夜行人
慢吞吞地走過五班的窗戶口,随着腳上的步子,迅速地将目光掃進窗戶裏的每個座位,然後到了教室前門處,低下頭來,轉彎走下樓梯。
也曾經試着打聽過。
在媽媽加班沒回家,只有自己和爸爸的飯桌上,夾了撮菜往碗裏,“哦對了,那個地板商的女兒,叫什麽名字啊?”說完這句話後連忙往嘴裏塞了口飯。
“嗯?”恰好夾了菜轉頭盯着體育賽事的爸爸又回轉過來目光,看着沈茗。
不知道是沒聽清楚還是在疑惑沈茗問出的話。
“哎怎麽又沒進?”沈茗揚了揚筷子指着電視,“比分拉得更遠了啊。”
立即被賽事轉移了注意力,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就不該讓他上場。”
沒有勇氣再問第二句。
沒有勇氣順話提及。
重點班一共四個,分別是二班,九班,十三班和隔壁的五班。
敏感地覺得,她就在自己身邊,是個跋扈乖張的嬌小姐,昂着高頸子,走路不看地,很漂亮,會打扮,躲過校門口的監督員,便脫下校服外套,露出豔麗的名牌衣裳。這個人在沈茗的腦子裏,是這個樣子。
把轉頭過來看向自己的女生的臉暗自用熒光筆畫上一圈,課間操集合以及每周一的早會,也不自覺地去搜尋符合心中想像的可疑人員。
這樣執着了一段時間後,便慢慢忘記了。
生活中充斥了更多的事情,将那些排列在神經線上的念頭擠出去一些,直到意識不到這個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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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在開學半個月後的事情。
學校附近的地鐵延線剛開始運行,好像所有乘坐公交的人都改乘了地鐵,沈茗抱着書包擠進了人群罅隙,兩肩擡起鎖住脖子,縮成盡量小的橫截面。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