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7)
,我肯定也是進了那所高中讀書……那這時我也不會是現在的我了。”指甲油女生搭上同桌何柳的肩膀,“你也就不會遇到像我這樣與你一同塗指甲油的可愛無敵的同桌了,我應該會是一個混跡于夜店的小太妹。”
無意識地聽這些,坐在後桌謄寫筆記的沈茗突然後背緊出一些冷汗來,記憶裏的某處背陽處掉了個頭。
沈茗搖了搖頭,将這些怪念頭放空出去。
M高出現的惡劣事件一下子掀起附近多所學校的“亡羊補牢”行動,禁毒演講和禁毒紀錄片輪番組織觀看。
學生們熱情倒是高漲,反正是占用上課時間觀看,高中生繁重的學習任務好不容易遇到這樣光明正大的逃課進行時,排隊去階梯教室觀看宣傳片時,頗有些小學生春游的興奮感。
可是就這樣的課外插曲在某兩個班裏也引發了一些波瀾。
剛剛走到階梯教室,便有一群人堵在門口,教室內混雜不堪。
今天安排來階梯教室看紀錄片的一共有三個班,學校階梯教室的構造在某種程度上媲美小型電影院,是大型演講比賽以及公開課的主要場所,兼職多個班的語文老師也會調選出時間,組織兩個班一起觀看如 《紅樓夢》,《祝福》,《藥》這樣的課文電影。
平時是兩個班一起看,位置還算松散,三個班一起的話,可能便會顯得擁擠一些,挨牆的地方還放了一排以備不時之需的凳子。
5班,9班,13班——進教室前,沈茗有意識地去看了看貼在門上的安排表,目光定格到13班上面。
……
“可是明明也是我們先來。”是同桌章恒的聲音。
“所以是——你們先來‘搶占’了我們的位置啊。”對方着重強調“搶占”這個詞。
沈茗側身扒開人群,看見章恒和其他先到的同學坐在前排的位置上,和面前一堆不知哪個班的人對峙。
“位置本來也是應該按照班級順序往後面排,憑什麽要讓給你們。”
“這是哪個世紀的觀念了?你們是從小學還是古代來的,一輩子都只會數1、2、3、4、5嗎,所以這種智商到現在也是搞不懂函數和幾何到底是怎麽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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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說話咄咄逼人,沈茗顯然錯過兩班交鋒前的開端,也不知道是經過了怎樣的惡性鋪墊才會發展到現在的情形。
沈茗回頭往四周看,自己班上的同學大多都與章恒一樣,已在前排位置坐好,還有一些圍站在旁邊,堵在門口的大多數人,是第三個班的學生。
“我呸,會點破函數也能當成你們臭顯擺的家當,饑荒鬧久了捧坨屎都是香的,還要跟別人炫耀自己吃的是饅頭,你們人生的意義也不過是拿屎當饅頭,拿函數找人生信仰而已了吧!”
這句話簡直不像是那個只會睡覺傻笑的同桌章恒說的話,但沈茗目瞪口呆地看過去,用着萬分怒氣罵人的,正是那個章恒。
“總比你們這些拖學校平均分後腿的人強。”
“是,至少我們不□□。”章恒淡然地說。
第三個班的人嗡地笑起來,沈茗再往前擠進去一些,對方領頭的人顯然被氣得不行,沈茗往裏面打量,突然看見與自己班對峙的隊伍裏,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站着一個自己再眼熟不過的人。一下子明白了什麽。
像是為了得到确定,沈茗回過頭來問第三個班的一個女生,“同學,你們哪個班的?”
“我們麽,9班的。”女生有些警惕地看了看沈茗,反問,“你呢?”
正将目光轉向剛才角落的沈茗回過頭來,“哦,我,我是5班的。”
得知沈茗是5班的後,女生立即笑逐顏開,“一樣的一樣的。诶,你們班的那個男生太帥了,從頭帥到尾啊,為我們共同争了口氣。”女生握着拳頭比劃了一個耶的手勢。沈茗僵硬地苦笑了一下。
“這麽惡心不入流的話也就你們能說出來,總之學校一如既往的政策就是,先重點班,後普通班,上次軍訓站隊上車的時候也是這樣,所以……”對方變換方式,想要以理服人。
“惡心東西說出來總比吃進去好,你們班是把重點班的優越感撒向人間了?在學校廁所拉個屎也會拍一拍前面人的肩膀說‘抱歉麻煩你先憋回去,等我放完你才有資格拉’?在學校外面排隊應該也會拿出班牌來,到別人亮一眼說‘不好意思,其實我是重點班的’?”
周圍又是一陣笑。
“你、你別蠻不講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當然這個規矩也要分場合地點,學校就是這個場合……”
“我就蠻不講理了,我們就坐這兒了,你們想怎麽樣吧。”章恒幹脆一口氣耍起橫來,懶得再跟那人争辯。
與之對峙的人正要說些什麽,被後面的人往後牽了牽示意算了。本來也不是看什麽重要的不容錯過的精彩電影,只是一個記錄片而已。
“垃圾,跟M高裏吸毒犯罪的人有什麽區別。”在息事之尾時繞到後面座位時,對方嘴裏嘟哝了一句。
章恒忽地踩到桌上,身子前探,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領,“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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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慶祝我家沈茗順利考上高中。”
——“你讀初中的時候都沒太管你,盡忙着工作了,最後的成績還是出乎我的意料嘛。”
——“本來之前還擔心沈茗不能順利考上高中只能去讀職高的,沒想到超出預想分數那麽多。”
媽媽曾經的話在此刻像一注鉛球投擲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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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激化一觸即發之時,沈茗沖上前去抓住章恒的胳膊。
章恒側眼一瞧,語氣一下轉變,“哎?班長。”手上的勁晃了晃,有一種想将那人提溜給她看的架勢,像在外面鬧騰半天的混小子,要給家長展示自己在外逮到的不一般的惡蟲标本般的欣喜。
“老、老師來了。”沈茗漲紅了臉,對班長這個稱呼有些不好意思。
特別是在那個人的面前。
章恒朝門外看看,無動于衷,另一只手緊緊攥着拳頭,對峙的男生虎視眈眈,身後的“好學生”們也正徘徊。
沈茗趕緊将手搭在那人的衣領上,把章恒的揪在上面的手指頭一個一個地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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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深入如果假設的話,如果自己曾經的成績并不是剛好踩上重點線,而是剛好踩上了普通分數線,而另一個尹麋迪也不是搶占自己的重點班名額,而是利用關系奪走了自己的普通班名額。
其實,自己曾經也是那“如果運氣差一點”的話的一員。
作者有話要說: 都是學校裏發生的故事~
☆、狗熊T恤的女生
第二個跳躍動作落地時,沈茗一個岔氣把腰給閃了,之後便一直撐着怪異的形體拖拉着體育老師的節奏,在後面不止慢了一拍的女生很快便被老師發現,被單獨點名要注意力集中記住動作。
——當然,老師還不是太熟悉班上人的名字,只能“那個女生那個女生”地叫。
之後發展成用食指準确點了點位置,說道,“那個女生。”
為了加深指代,深入注解,想要在衣着上加以區分,“那個穿……”
肌肉男老師在這裏猶豫了一下,瞧了瞧兩秒女生衣服上的印花,不太認得是什麽品種的熊,那就幹脆——“……狗熊T恤的女生。”
體育老師脫口而出。
體育老師大概是一個收納狂,喜歡将每一樣東西都分門別類地規整好。
書的排列不止于類型更有封面顏色與長寬高甚至隔壁作者的私人交好。
花錢的前後順序不止于面值以及購買力的大小甚至可能是以序列號的基準為主。
練就那麽一身凹凸不平的肌肉也是為了将自己身上的每一塊白肉分門別類規放整齊。
所以看到某件衣服上的印花也是一定要将它分類妥當——即使不準确。
總之,從那之後,沈茗便再也沒有穿過那件睜着圓溜溜眼睛的可愛維尼熊條紋T恤。
為了将距離從“那個女生”縮短成用手指頭輕輕一揮,就能确定喊出“你”的單字距離,沈茗被提拔到了第二排,體育老師的面前——尹麋迪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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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罷晚飯後,沈茗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一扭頭便看見晾曬在陽臺上的那件維尼熊T恤,之後雖然強迫着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黃金檔的電視機上,卻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
像一塊堅冰撐在身體裏,此刻正滋啦啦裂開冰花,如鲠在喉,耿介在懷。
爸爸還沒有回家,只有媽媽和沈茗兩個人。秋冬季節天黑得早,外面已經是灰乎乎的一片。
沈茗站起身來,還是決定到外面去透透氣,于是沖着在廚房洗碗的媽媽說,“我出去走走。”
沈茗媽媽詫異地探了探腦袋,“這麽晚。”順手将醬油瓶扔進垃圾桶,“那回來順便帶瓶醬油。”
“嗯好。”聲音從慢慢碰合的門縫裏答應過來。
過了二十多秒的樣子,防盜門被重新打開,媽媽聞聲再次探出腦袋來,見沈茗低着頭進了自己的房間。
“怎麽?”媽媽問。
“忘了拿東西。”回答地幹脆。
沈茗拉開抽屜,一把抓了MP3和耳機線往兜裏塞,關上門後又“咚咚咚”地下樓了,走得氣勢洶洶。
是怎麽想都不能咽下這口氣,耳機裏強勁的架子鼓節奏打進心裏,自帶洶湧背景樂的沈茗把每一步都走得像是複仇者之路。
秋黃落葉以排山之勢從兩側殺開,一跺腳就是地動山搖無退路,刀刀劃進仇人心,擋路者格殺勿論,煙消處寸草不生——沈茗一個貓腰鑽進樹叢中。
這塊公園的秘密領地是沈茗最近的發現,平時鮮有人來。
采光條件得天獨厚,夜燈霓虹盡能收納,沒有直接鋪陳的小道将路引往此處,周遭假山假石和真樹林的掩映又不至于輕易被別人發現,主要還因為它平坦顯開闊,施展起拳腳來得心應手。
伴随着主唱最後一句歌詞的華麗收尾,沈茗拼進過來的熱血正處在高漲狀态,給了自己一個三百六十度旋轉的上帝視角。
所有的羞怯和自卑此刻都通通甩掉在大氣層外圍,趁熱打鐵,沈茗将兜裏的mp3掏出來,迅速切換到自己想要的音樂,調整到單曲循環模式,耳機裏的架子鼓立刻轉換成快節奏的舞曲背景樂。
火焰噴薄宇宙厮拼。
沈茗雞血上身在原地跳了三下,這并不屬于規定動作,全當沈茗為自己打氣的三跳,能有多高便跳多高,高得能在落地時将那句“垃圾”死死踩在腳下,高得足以認為自己能鹹魚翻身衆望所歸,高得能将所有臆想中的敵人俯瞰在地底下。
噗通噗通。
腳尖點地三下打拍子
沈茗踩着節奏擺臂朝前,嘴裏默默念着動作節奏。
一二三四。
看着吧,下次健美操課前,我一定會把所有動作練得滾瓜爛熟——委屈自卑要全部抛走。
二二三四。
看着吧,不止健美操,在其它方面我也能夠更強——心髒失火遠離地心。
三二三四。
看着吧,我才不是垃圾也不是狗熊,我是天下獨一無二的人——天地空曠野心蓬勃。
——擺臂往前兩步曲膝扭胯。
這個動作沈茗在課堂上一直放不開,此時在無人煙的空地處扭得萬分起勁,之前因為自卑膽怯而頻頻忘記的動作,此時也一并記了回來。
——小跑兩步半。
一定一定!
——跳繩兩周半。
一定要加油!
——跳起來。
一定要逆轉。
一定一定!
——轉身換動作。
一氣呵成,本來是這樣,但在這個轉身動作上——
鹹魚翻了個身,被吓得再次扭到腰。
“啊!!!”
沈茗大叫一聲落地,整個身體像是觸電般亂顫一番。
耳機裏的健美操音樂正在歡快行進,真實世界卻是阒寂平涼。
置身于兩個世界的人此時視線終于正面交鋒,穿着藍色衛衣的祝周挽着牽狗繩,面不改色地依舊站在原地。
突然感覺到有風吹來天變冷的緣故,将空出的那只手鎖進衣服前面多拉A夢樣的口袋裏——唯一的動作。
兩片枯葉從兩人面前飄過,果丁擡起腿往一棵樹上撒尿做了個記號。
沈茗扯下耳機線,沒有了背景樂的托舉,蠢模樣被摔下雲層一覽無餘,看了看那只尿完後正刨土蹭腳的小白狗,再看了看視線四處亂點的祝周,沈茗漲紅了臉。
祝周首先打破沉默,冷冰冰地作出點評,“跳得……挺好看。”挺酷的贊賞。
随着這句總結性的點評還重重地點了點頭以示肯定。
沈茗張着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繼而咬住牙齒。
祝周轉身去面向果丁,終于被繃住,“噗”地一聲笑出來,看見他的雙肩抖得歡實,要抽出那只鎖在哆啦A夢口袋裏的手撐住額角,才不至于失去平衡笑暈在地上。
沈茗羞惱得直打哆嗦,兩只拳頭攥得死緊,所有的怒氣全湧在喉嚨處,腰疼脖子粗。
“你、你怎在、麽……怎麽……怎麽在這兒!”盡管被氣得語無倫次,結尾處還是為了穩住氣勢用了一個感嘆號。
祝周摁了摁笑出眼淚來的眼角,恢複了正常,“這兒一直是我的遛狗專區。”
沈茗哆嗦得張開嘴,說不出話來。
祝周哈了口氣,将衛衣帽子兜起來,抿着嘴依舊笑。在沈茗兇煞的目光中去看天空,“今天的天可真冷啊。”然後看了看沈茗,“是吧?”
作者有話要說: 祝周的出場雖然不多,但是以後,會有很多的……
☆、地鐵上的騙子
第二天去上學,沈茗坐在地鐵上一直芥蒂着昨天傍晚的事情,光是想一想都能恨得牙根癢癢。
冷靜下來後,沈茗才覺得自己當時能量滿滿的公園跳操是一鼓作氣的意氣用事,加上背景樂的火上澆油,才會覺得自己像是電影裏的逆襲女主角,幾個鏡頭“喀喀喀”地轉換拼接,破折號之後便是令所有人瞠目的成功個人秀。
偏偏這樣的可笑場景還被讨厭的人整個撞見,并且,是在沒有背景樂的情況下!
如果他能聽到背景音樂,場景或許不會顯得那麽蠢。
我可是每一步都踩在節奏上的,只是別人聽不到而已。
沈茗存着善後幻想,靠在旁邊的扶手上發楞重現自己的跳操時刻……最後作出“其實光是自己看着,都像是從瘋人院裏放出來的瘋子”定論。
這才意識到,沈茗新家與那土泥的家是以“散一個步”就能到的距離,想必以後還會遇見,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私人領地,卻原來是別人的“遛狗專區”,想想都覺得憋火,怎麽什麽都是他的。
沈茗單手半抱着腦袋,索性靠在扶手上假寐過去,卻漸漸真得有了困意。
……
“不到半年就能撈回所有投資,大姨之後就是穩賺純利潤,我們公司之前做得好的,一年淨賺了幾十萬……”
熱水咕咚咕咚,渾濁的話像是冒着熱氣一般進了耳朵。
沈茗睜開眼睛,不知何時起,身邊坐了一個老大娘,她旁邊是一個紮着馬尾辮的女孩兒,與她親熱地聊着天。
遠遠看着并未覺得怪異,彼此的态度以及語氣都像是認識很久的熟人抑或是親戚,但她們到底是不是一起上的地鐵沈茗沒太注意,因為挨得近的緣故,她聽見了女孩兒和她的大姨之後更清晰的聊天。
“我們這個牙膏,大姨你看看,是可以直接吃的,産品總部是在法國,在中國很多地方都有分公司專賣店。”
沈茗坐起了身子,看見女孩兒放在膝蓋上的書包,裏面裝着很多牙膏以及綠色瓶裝的其它東西,只是開了拉鏈的一個小口,并不全部拿出來。
“還有啊,這個是會員制度,假如說大姨你花了50塊買了産品,那麽就有50積分劃入你的會員賬戶,而且啊這個會員賬戶是世代繼承的,相當于是為下一代做投資呢。就比如說哈,大姨我只是比如說哈,比如說你有一天不在了,所有東西都沒有了,但是這個會員積分是不會清零的,它會自定劃入姐姐的頭上,相當于是給姐姐留下一筆財富呢。”
沈茗皺了皺眉頭,聽明白了,那個姐姐是大姨的女兒,這樣聽着好像确實是親戚。
但是——
“這個會員積分是用來幹嘛的呢,如果是您不在了,那麽這個會員積分是可以直接兌換成現金給姐姐。比如說您銷售産品賺了一萬積分,那麽你走後就有一萬塊錢兌成積分給姐姐,她可以兌現,也可以利滾利,再次積攢,甚至也可以留給她的下一代,永遠都不會清零。”
沈茗一下子緊張起來,往那女孩兒臉上看了好一會兒。
是騙子吧。
與那大姨說話的女孩兒此時也已經多次注意到沈茗投來的目光,話與話之間的時間間隔拖得長些,才稍稍壓低一點聲音,自然地将手放在那大姨的膝蓋上。
“都是有簽合同,有法律效應,公證處公證,我們身邊像大姨您這樣有很多呢。”
沈茗坐直了身子,攥緊了書包肩帶。
然後女孩兒聊到了她自己,“我現在的目标就是,在大學畢業前,要掙夠錢買一輛車。現在已經存了一半的錢了,大學畢業的時候就能實現。”
——“你現在是在那所大學?”
“**師範學院,就在東環那所。”
——“你們現在的大學生啊,跟我們家的一樣,鬧着減肥不吃飯,都快畢業了還長得小小個,跟個初中高中生沒差別。”
“還是有差別嘛姐姐長得那麽漂亮。”還是自然地撒了個嬌,将手順勢重疊在大姨的手上,然後趁着空隙睃了沈茗一眼。
“我之前認識的一個大娘,家裏有一個身患絕症的兒子,現在不僅把醫藥費掙了起來,把孩子的病給治好了,還買了輛車,那個大娘現在正在意大利游玩,你看她的這個照片,母愛真得是很偉大。”
——“嗯,姐姐她現在也正在愁找工作的事情。”
趁着大姨埋頭看照片的時候,女孩兒這次是正面地狠狠瞪了沈茗一眼。
沈茗往後退了退身子。
——“哎?”那大姨突然擡起頭來,往亮起的站臺标志看過去,“是這個站吧?到了沒?不要坐過了。”
女孩兒笑着回應,“沒呢,下一個站才是。”
一個站的間隙,在沈茗這裏卻是漫長又迅疾。
沈茗偷偷去看,見那大娘捆着亂糟糟的頭發,正提了腳下的紅色大口袋,準備下站。
“诶,大姨到站了,就是這兒。”女孩兒伸手去扶坐在旁邊的大娘,不再去看縮在後邊的沈茗。
人流攢動,下站的與上車的人彼此交彙,形成兩股逆流。
沈茗一把伸出手去,拉着那個大娘的手,“……你別跟她走,她是騙子……”
地鐵響起關門提示音,大娘回過頭來,露出疑惑的神情,另一只手攏了攏耳朵,“你說什麽?”四周太吵,她耳朵不太好,沒聽清楚沈茗的聲音。
周圍有陌生的人看過來。
而說第二遍的勇氣在提起之前,便被女孩兒及時轉過來的單手打斷,重重得切下去,打掉沈茗試圖拉着大娘的那只手腕。
沈茗甚至感覺被打到的那處骨頭已經凹陷下去,痛得她“嘶”地吸了口涼氣,“多管閑事!你給我小心點兒!”女孩兒湊過來壓低了音量,惡狠狠地對着沈茗說,旋即轉過頭擋住大姨的視線。
地鐵門關閉的提示音再次響起,“大姨下站了快。”于是半推半扶地,與大娘一起下了站。
在地鐵門徹底關上之前,女孩兒回過頭來,再次看了一眼沈茗的臉。
沈茗覺得自己此時像是地鐵上唯一播放着節目的電視顯示屏,目睹了方才場景的人紛紛朝她投來奇怪又不會輕易轉移的目光。
當地鐵再次啓動之時,沈茗才終于忍住沒有将委屈在眼眶裏的眼淚掉出來,沈茗低下頭去,無措地看着自己的腳尖,另一只手捂着剛才打到的手臂,撈開衣袖一看,是一團青色的淤青。
而周圍人的目光卻還未散去。
沈茗沉在自己腳尖上不敢再浮起來的視野裏,突然出現了一雙紅白相間的運動鞋,視線截斷處,是同樣的校褲顏色,不是路過或是被人群擠到此處,那人一直站在面前。
沈茗擡起頭來,心裏猛地一驚,嗯?
“我拍了視頻。”尹麋迪說。
沈茗疑惑地微微張開嘴,暈頭轉向不知所雲,“哎?”
“剛才,我拍了視頻的,就在那兒。”尹麋迪指了指另一處。
“視頻?”
尹麋迪掏出手機來,視頻裏以一個偷拍者的角度,出現了那個女孩兒和大娘的兩個人……
沈茗傻地只能睜着眼睛,擡起頭來再次看向她。
“我們現在要不要想想辦法,去上一個站,還來得及……”尹麋迪說。
作者有話要說: 唔,沒什麽要說的。日記:剛才看了爆裂鼓手的電影,好看。不盲目勵志,但又很勵志。之後每天是日更,如果有人看的話~~~來說說話吧。一直在自言自語中。
☆、像朋友一樣
街邊新出屜的灌湯包熱氣掀天,在漸冷的清晨顯作沉甸甸的實在感,抱成一團誘人的新鮮白霧。
氣溫愈低天空愈明朗,少了枝繁葉茂和盎然心情,只留景色一馬平川,而警察署本身的威嚴,使得這塊冷色調更加重泛。
她們也就只有這點能耐了,學校找老師,私事找家長,之外場合的大事件,就只能找警察。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用,反正試一試吧,當時尹麋迪說。
關于尹麋迪,沈茗最近掌握到的一條訊息是,周五之所以遇不到她,是因為她會在這天選擇自行車為交通工具去上學。原因尚不明确,還待探明,只是在這之前,在此刻,在警察署門前,兩個人,以這樣的方式,開始認識。
終于背對離開警察署的大門,沈茗将校服拉鏈又往上面提了一些,打了一個冷噤,雙手縮進校服側包裏,颔了颔首,擡眼看見距離自己最近的灌湯包店面,咽了咽喉嚨。
兩人一起買了早飯,坐在附近的公園長椅上,頭頂的遮天樹叢,庇出比其它地方低了些許的溫度。
沈茗揭開口袋,灌湯包的香氣暖熱襲來,沈茗鼓起腮幫子朝裏吹了吹,湊近咬了一口,滾燙的湯汁溢進嘴裏,燙得她連連吸了幾口冷氣企圖中和。
突然想到自己失态的樣子,于是悄悄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女生。
然後想到如今的處境是多麽奇妙,以頭頂上樹的視角去看,坐在長椅上的兩人,應該是這料峭秋寒裏最生動的植物,看起來像是每天早上與下午約定一起回家的二人。
沈茗低頭咬住食物,可不要胡思亂想。
“唔——”
沈茗聽見一旁的女生悶悶的一聲低喊,轉頭去看。
尹麋迪蹙着眉頭,将食物換到左手,反着右手去夠後脖子,一直将手伸到校服裏頭,卻還是無能為力的樣子。
“怎麽了?”沈茗問。
尹麋迪仰着脖子,開始抖動着校服下擺,“有東西掉到脖子裏了,拿不出來……”接着又試圖反手去抓後背上的不明物。
沈茗擡頭,看見懸挂在大冠樹裏的斷枝以及結了蜘蛛網的枯樹葉。
“不會是蟲子吧,好像在爬!”語調裏拔高了些許害怕。
沈茗湊過去,放下手上的東西,“我看看。”
尹麋迪矮下身子,埋下頭,“感覺像是往肩膀後背左邊去了,在動。”
沈茗提了提尹麋迪穿在裏面的襯衫領子,偏轉了身子好讓出光來……
一種軟綿綿的淡色香氣彌蒙過來,往某塊稀薄質地上暈下一道輪廓清晰的霧痕,看見裏面襯在她白淨皮膚上的淡黃色內衣,沈茗突然有些莫名的不好意思,“……嗯,好、好像看到了……我幫你拿出來。”
剛剛接觸到她背上的皮膚,沈茗感覺到尹麋迪微微朝前傾了一點,然後又迅速坐了端正,接觸到她溫暖皮膚的剎那,沈茗立刻意識到唐突,手太冰了,她迅速将手拿出來,然後背在身後。
尹麋迪詢問的表情轉過頭來,“怎麽了?”
沈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太冰了,我捂一捂。”
沈茗在背後悄悄掀起自己的後衣,往腰上的皮膚上狠心一貼暖手,連自己都打了一個冷噤。
“沒、沒關系的。”尹麋迪也為剛才突然被手冰到作出的剎那反應顯出內疚。
在盡量不挨着她皮膚的情況下,沈茗迅速找到那塊不明物,用手指頭拈了出來,攤開給尹麋迪看,“不是蟲子,就樹葉而已,是因為……挂在了內衣後面的圓鈎上,所以一直都沒能掉下來。”
說到此突然想到上次在食堂外邊看到淳向信幫另一個女生摘葉子的情景,自己剛才的緊張心境真是連一個厚臉男生都不如,嘴上不自覺地笑了笑。
耽誤到此,兩人遲到是無疑,并且已經錯過了學校的早自習時間,如果路上抓緊時間,或許能趕上班上的第一節課。
但好像都不太着急的樣子,木讷地繼續自己的早餐時間,為了躲過沉默的尴尬而來回的兩句對話。
“遲到的話,沒關系麽?”
“沒關系,我們班,遲到是常事。”沈茗說。
“……其實我也不太想去上學。”尹麋迪說。
沈茗看了看尹麋迪,将那句“為什麽”咽了下去。
過了好一會兒。
尹麋迪說,“其實……上次看那個禁毒宣傳片,我班上那個人和你們班同學的争執,不是後來看到的那樣……”
尹麋迪頓了頓,“怎麽說呢……那個位置,是按照班級順序排的沒錯,但不是按照數字的從小到大順序,而是倒數——從大到小,從後面依次坐過去,反正管理階梯教室的老師是這樣規定的……所以坐在前排的順序,應該依次是——13班、9班、5班。”
為了證明此論點,以防沈茗不相信,“你……你可以去問問別的班,當時看宣傳片的時候是不是按照這樣的位置坐的。”女生低頭,看了看手上的空粥盒子,“然後,我班上那個同學本來是這樣跟他們這樣說的,但是他們不相信,兩人後來就有了争執……我班上那個人,他吧,嘴有些笨,被你班上那個男生繞到話裏,暈暈乎乎敗下陣來,可能是後來很生氣,找不到其它話反擊……才會在情急之下搬出那套什麽重點班和普通班理論的。但當時氣氛很緊,當然是各自維護各自的人,所以我班上也沒有人能站出來去解釋。”
尹麋迪手上用了些力,握了握手上的盒子,“總之,那個位置,真得是你們班的,弄錯了……不是因為是重點班,就應該坐前面。”
說完這些,尹麋迪如釋重負般地呼出一口氣來。
沈茗認真聽完,沒有問問題,也沒有打斷她,接着,沈茗聽見她繼續說到——
“我說這些,是因為,不想讓你誤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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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深入的記憶和滲透的恨意全部停頓在此,緩長的路途就此消失,突然折中絆出的一顆小石子,将視野裏的人呈現出另外一種姿态。
似乎并不那麽讨厭,似乎并沒有那麽惡毒,似乎也挺招人喜歡,從身體微毫中不斷擴張,只允許擠出一小塊肥皂般的好感,而事實如洪的心境,将那一小塊好感,瓦解成占滿整個胸腔的泡泡。
像朋友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小節會有淳向信和沈茗的小萌故事……嗯……(空氣人們聽到了麽?)
☆、女生之間的“鬥争”
沈茗不明白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尹麋迪認識自己是從“升學事件”開始,還是僅僅是從健美操課堂上,是彼此的心照不宣,還是沈茗自己一個人的妄自揣度。
她現在不敢去問,她看見袤原的冰場中間有一塊碩實的堅果,但她不敢去拔,害怕堅果空出的窟窿會破開冰紋,整個坍塌。
她現在很喜歡腳下堅固真實的觸感。
在尹麋迪的幫助下,沈茗的健美操進步神速,按照她總結出的每個動作之前的結點聯系,沈茗已經能夠牢記每一次轉場。
除去共同的體育課時間,兩人會面的時間不多,體育課之前和體育課之後,會結伴在操場旁的自動售貨機裏買熱飲,偶爾放學遇見,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