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8)

同行。

某次尹麋迪找來向沈茗借用忘記帶的數學練習冊,事後身旁的女同學順便問了句,你朋友?

沈茗想也沒想地點頭,反應過來又立即搖頭,愣了一會兒後突然如夢初醒般地,我怎麽可能和她成為朋友——這樣的念頭也不是沒有。

除卻這些插曲,沈茗的生活大多數時候是纏身在班上的瑣事以及自己的學習當中,班長這個職位擔當好了,老師看在眼裏,在各種機會面前都更有優勢,高一下學期分班,或許能去好一些的班。

下學期的文理科分班也有很多門道的事,是在章恒那裏聽說的。

所以班上大大小小的事,都是身為班長的沈茗身先士卒,比如最平常不過的黑板報,也是由沈茗一手包攬負責,何柳有過毛筆字的基礎,黑板字也不賴,于是籠絡了來幫忙。

至于其它卻是一籌莫展,臨近評比檢查的期限越來越近,在走廊上看見別班慢慢畫起來的框架,以及在日後漸漸完善起來的內容,自己班的黑板卻依舊幹淨。

當然也想過,不過就是一次黑板報,再不能吓唬如今已是高中生身份的自己,班級集體榮譽感只在小學初中才會有重視的空間,高中的黑板報,不過是走走過程而已,不算什麽事。

可是在那天體育課休息時間裏提及這個話題——

“黑板報?”尹麋迪含着吸管的臉側轉過來,當時沈茗突然走神覺得她咬着吸管的樣子十分可愛,“畫畫的部分是由我來負責,黑板字的部分……嗯,我也在幫忙。其實這件事沒有那麽重要,我們班根本都不太重視……”

氣鼓鼓地扭着一團勁,當時沈茗的心情。

之後便更想要将這件“我們班根本都不太重視”的事情做得很好。

“……對是由我全權負責的沒錯,我太馬虎根本都忘記這件事,在別班都做好時我們才開始動工,沒想到居然進了前幾名?”這麽刻薄地回擊。

除去毫無進展的黑板報,沈茗還要挑頭做最累的衛生區域,學校的公共衛生由高一年級分班分區域打掃。

這周輪到沈茗這組,沈茗拿着長柄掃帚去教學樓下的衛生區域,下樓時看見一張熟人臉。

吸取上回教訓,沈茗這次立即轉開視線準備來個擦肩而過,沒想到被淳向信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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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去找你呢。”男生說。

被攔住時,沈茗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但因為是在樓梯上,差點一個趔趄,用長掃帚杵地才得以支撐。

沈茗把手上的掃把往地上一剁,不說話,等着他繼續往下說。

淳向信正要開口說話,被樓上下來的幾個別班學生打攪到,下樓時瞧了瞧左邊的男生,又看了看擋在右邊的女生。

淳向信略顯尴尬,“有點擋別人路了,我們下去二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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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時空翻轉交錯,逶迤蛇形往前竄,毒牙直咬腳後跟,愣了兩秒後,沈茗确定這句話是對着自己說的。

“我平時就是那樣,繼承了我老媽愛管閑事的臭毛病,最近隔壁三個老姑娘都是她奔走做媒撮合嫁出去的……”男生目光往別處四處亂撞,“說這些有些啰嗦了哈,反正我的意思就是,我這個人吧,平時就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天生有顆熱血的心,擋都擋不住。當然以前也有朋友跟我說讓我不要對誰都那麽熱情,會讓別人誤會,可是性格這樣,憋着難受,我就是愛幫助別人啊見不得身邊有人太委屈。”

沈茗連腳都挪不動了,身邊有同屆學生偶爾經過,紛紛将後腦勺翻過來一探究竟。

“其實你前段時間為了看我而天天經過我們班時,我就想找機會跟你說了。”

空中裏的無形手一拍沈茗腦門兒,是被尹麋迪迷了心竅追蹤其班級的時候。

“但又覺得這樣不太好。”

上次在食堂門前遇見時,卻躲到一旁假裝不認識也有據可循了。

男生見女生久久不說話,便尴尬地低頭盯着自己的腳尖,突然試圖轉移話題。

“你跟,最近總和你走在一起的那個女生……尹麋迪,很熟麽?”

“铛”的一聲,鏽鐵指甲重重得彈了一下沈茗的重金屬腦袋,回聲三響晃三晃,醒過來,也明白過來了。

沈茗一個側身擡腿,同時揚起手中掃帚,毫不留情地往男生小腿肚上踢過去,男生躲閃不及狠吃了一記痛。

女生橫着掃帚跑下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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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六點鐘的時候,窗外的天已經暗透,沈茗合上紗窗,從牆角拖來高凳子,踩在上面将曬幹的衣物收取下來。

最後挪動位置,移到媽媽單獨小件物的那處,捏開夾子把上面的東西依依取回。

抱着一堆衣物下了凳子站穩在地,擺在最上層的某件物品駕乘着淩冽的光,傲慢地掀開她的眼簾。

沈茗改了路線,抱着這堆衣物別扭地站在廚房門口,媽媽在裏面洗碗,注意到門外動靜,回頭看了一眼沈茗,然後倒了裝滿洗滌劑的水,打開水龍頭淘洗。

“我也想穿這種。”

瓷碗和着水聲稀裏嘩啦,聲源自動阻斷,沈茗提高了聲音再說了一遍,“媽——我,我也想穿這種。”

媽媽一邊将洗幹淨的碗重重層疊在一旁,一邊轉過身來,“什麽?”然後立即又回過頭去。

感到一種不被在乎的輕視,沈茗朝廚房裏面靠了靠,“就是,就是這種內衣啊,我也想穿這種內衣。”

這次關了水龍頭,稍微體現出其鄭重地轉頭側身,将眉毛往上面挑了挑,眼睛也順勢睜出疑問的表情。

沈茗目光示意了一下懷中衣服的最上層,“想換成這種。”然後強調,“現在只有初中生才會穿半截的背心了。”

媽媽呵出一口氣,一副“浪費我時間去聽你說話”的态度。

“穿什麽那種內衣。”媽媽轉過頭去利落地刨開水龍頭開關,水聲沖擊在碗池底部,按了播放鍵的噪音,其實與結了蜘蛛網的某片落葉從眼前凄慘飄過的灰溜溜是一樣。

“你根本沒有胸部。那個是大人穿的,你現在只能穿小背心。”媽媽說。

作者有話要說: 哎作者高一的還在穿小背心呢,那種綁在脖子上的那種,班上女生都是那種。

☆、打開後備箱

身體臃腫得就算一個橫身往地上摔也不會疼,今天出門時媽媽給沈茗又加了一件毛衣,撐得她快擡不起手來,在擁擠的地鐵上熱得後背冒汗。

走到校門口都沒有退去熱量,反着手想要去撓一撓後背,這時便看見騎着自行車來上學的尹麋迪,到了校門口便立即下來推車進去。

是今天,周五,區別于平時的交通方式,所以以前從來不會在地鐵上遇見她。

本來想上前去打個招呼,卻見她沖着前方突然加快了腳步,自行車轱辘快速旋轉,好像是想趕上前面的什麽人。

沈茗擡到半空的手停下來,在統一校服的上學人群中并沒有找到那個目标,于是作罷,在後面跟着人群慢慢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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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一會兒才在車棚裏選到合适的位置,尹麋迪磨磨蹭蹭地将自行車停了進去,下巴抵在紅色圍巾裏,埋着頭垂着眼睛,從兜裏慢動作般掏出鑰匙,躬下身子來把環形鎖套在後輪子上。

手在一系列動作的時候,手肘與身邊人的衣料分分合合地接觸了幾回,直到旁邊的那個人将自己的自行車鎖好後起身來,看見那個遲緩着一直沒有把鑰匙從鎖孔裏抽出來的女生。

男生嘴裏發出一聲含糊的音來算是打了招呼。

尹麋迪擡頭站起來,鑰匙揣回在包裏,不自然地笑了笑,悶在喉嚨裏的那聲“嘿”膽小地蹦出唇來回應。

“上次那個果丁的事,謝謝了。”男生倒是很大方,将自行車兜裏的書包攏到單肩上,用了最平常不過的語氣道謝某件事情。

“沒……沒什麽,反正,我也不是很喜歡小狗。”

“嗬,是麽。”沒有将話題繼續下去的意思,單手揣回了衣兜裏,另邊肩膀因為背着書包而擡高一些,“那下次見。”快速地結束彼此間簡短的對話,轉身往高二區域的教學樓走過去。

沈茗趕緊縮回牆角,退也不是,走過去也不是。

直到那人經過時發現這裏的異樣。

“你在這兒幹什麽?”祝周居高臨下,近距的目光冷冽地掃過沈茗。

之後下意識地往尹麋迪背向而走的地方望過去,女生往高一教學樓走過去,相隔了不短的距離。

再回頭時卻見沈茗像只兔子一樣竄起來,單手推開祝周的肩膀,臨近時感覺到她瞪過來的目光,身子一閃便跑開。

他們認識,這個她早就知道,不是什麽值得窺探或意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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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段時間的位置調整,何柳志同道合的同桌被換走,新來的同桌與何柳不太對胃,而曾經的指甲油同桌天生好人緣,沒幾天便在新的小組裏混熟,與新同桌也迅速如膠似漆,結伴上廁所課間操好得沒話說。

沒幾天何柳便識趣地退出她們的圈子,将結伴目标鎖定在了不變的後桌沈茗那裏。

沈茗在班上沒怎麽拉幫結派,也沒有自己固定的好友圈子,對班上同學都是不冷不熱,不反感也不上前,所以只要自己有空或者抽得出空來,面對何柳“一起去上廁所吧”和“一起去小賣部吧”或者“一起下樓做課間操吧”的邀請都點頭答應。

總之不知不覺中,沈茗在班上就多了一個似乎是形影不離的人。

何柳把灌好水的熱水袋首先塞到沈茗懷裏,示意可以走了,卻不見沈茗移步,只認真地看着挂在小賣部上方無人問津的電視。

某版娛樂新聞,畫面從爆人氣的演唱會切換到各種MV畫面再到一些花絮,聲音關得很小,只能靠着字幕去讀。

“要發新專輯了。”

聽見沈茗小聲的說話。

何柳仰了仰頭,皺着眼睛去看懸挂地高高在上的電視機,捕捉到畫面裏“暌違四年再發新專輯”的關鍵字幕,畫面颠簸更換,五個人,不是何柳心裏一眼就能去崇拜的美男形象。

“打開後備箱。”好奇怪的樂隊名字。何柳心裏這樣想,沒有說出來,将冰冷的手放在衣兜裏。

積在暖手袋裏的白色水屑,在安穩的容器裏緩慢下沉,又在一個輕微的動作中轉環抛出,細微白色斑斑駁駁,催化水裏的雜塵齑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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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門口時,沈茗還懷疑是不是找錯了地方,這音像店簡直太不像音像店,光線幽弱像誤闖進一個熟睡者的屋內,比剛剛去的那兩家書店還要更加安靜。

但那書店再怎麽說還放着舒緩的音樂調劑氣氛,明明是音像專賣店,就應該放一些當下流行的歌曲啊。

經營着這間CD店的老板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大叔,沈茗剛進去的時候,他正站在梯子上,往鋪面梁上挂明星新出的專輯海報。

“十年前我這兒可都還是兩間店鋪,音像制品樣樣俱全,可能那時的人耳朵和眼睛都金貴,可是現在就是得過且過了,差不多一樣就行了,哪有人在乎正版和盜版,現在還在經營正版CD和影碟店面的,在這個區裏,大概就只剩我一家咯。”

對話一往二來,店主開始往題外聊天。

書店裏的音像制品屬于陪襯,補貨以及更新都不及時,貨架上好幾年前的舊CD和老影碟的價格标簽等到泛白,也沒有人把它們買回去。

動辄幾十上百的正版影碟,與夜市裏十塊錢一盤的盜版制品價格差別太遠,網絡下載也正是當下時興,“反正聽什麽不是聽,看什麽不是看,說白了都一樣,我為什麽要花那幾大十買正版”是大多數人的想法。

近年來正版音像店難以為繼,大數倒閉,連好不容易找到的這家CD專賣店,都摻雜着盜版在賣。明明白白,正版在左邊,盜版在右邊。

“我知道,我以前來過這裏。”沈茗說。

“以前?”老板下了梯子,撣了撣身上的灰。

“嗯,以前那裏還有一個專門的磁帶櫃臺,”沈茗指了指店鋪左邊,“三個大箱子裏裝着很多磁帶,誰要是買一張當時正紅的歌手的磁帶回去,周邊的鄰居都要管他去借,拿了英語聽力磁帶在錄音機裏洗白了,然後重新錄上。那錄音機也是要去借的,普通的錄不了,得是那種很大的,能同時裝兩塊磁帶的那種,原磁帶放左邊,洗白的磁帶放右邊,雖然那原理我現在也不是太懂。”

老板笑着頭來刮目的一看,“小姑娘連這些舊掉牙的事都記得?”

“那些翻錄的磁帶,也算是那時候自制的盜版了。”沈茗說,“老板以前也很酷,大冬天只套一件黑色的皮衣外套,黑色摩托就放在店鋪外面,到了中午騎着摩托去兩條街外的中餐店給老板娘端豆花魚。”

見老板停了停正收着梯子的動作,大出的眼睛蹙齊了額頭上的皺紋,沈茗笑了笑說,“有一次中午我們剛走到門口,你一個趔趄摔得狠,把一碗豆花魚全扣在和我一起來的那人的身上,挨了老板娘一頓罵。”

老板把梯子靠回牆角,哈哈笑着擺了擺手手,“現在不行了,哪能只穿一件皮衣,秋衣秋褲都加在裏面呢,自從很久前有次騎摩托摔了腿,就留下了後遺症,一到冬天腿就疼,之後賣了摩托就沒騎過。至于摔倒的那碗豆花魚,我還真是不記得了,小姑娘這些都記得。”

哪能不記得,經常帶她來的那個人,買了磁帶被四周鄰居借來借去翻錄的那個人,剛走到門口就被老板的那碗豆花魚全扣在身上的那個人,是她一直崇拜喜歡着的人啊。

“對了,你剛才說誰的CD來着?”老板言歸正傳,想起沈茗剛進門時打聽的商品。

“打開後備箱。”

“新出的專輯?”

“新出的。”

“那我這次去拿貨的時候應該就有了,鋪貨下來,終歸還是需要一些時間的。”

“那我下次來?”

“下次來。”老板頓了頓,“經常回來看看也很好。”

沈茗說,“好”,道過謝後,注意到老板鼓哝起來的厚褲子,果然這麽早就在裏面穿了大秋褲。昏暗投光裏的CD,像是深閣藏書館裏的絕版書。

沈茗打開店門,比先前更冷些的風灌進了屋裏,一下子想到老板那雙不能受涼的腿,于是匆匆松手合上了門。

“讓以前和你一起來的那人下次也來啊,我再和他道個歉。”門內,老板的最後一句話。

作者有話要說: 打開後備箱出來了!!!!!!!!

☆、一分和五分

在後半學期,為了讓高一年級循序漸進适應之後高強度的學習任務,慢慢同步高二高三年級,周六也是要照常上課。

沒有了周一至周五的早讀時間,到校的時間推遲了一個小時。

有別于高二高三,高一年級的周六上午主要是語文、數學、英語的單獨主課,下午可以自行報名到圖書館看書或者繼續留在教室上自習,直到下午四點準時放學。

這個方法對于班級紀律好的重點班以上會有用,可是放到沈茗的班級就是一紙虛紙,在教室上自習根本行不通,于是沈茗報名去圖書館。

起初何柳也想跟着報名去圖書館,但聽說圖書館嚴格得必須一次不落地刷滿課時,便打了退堂鼓,何況她又是那種到了圖書館便忍不住睡覺的人。

周六圖書館的自習位置均是固定,一人一座,進門刷圖書卡,放學時候再刷一次,這樣積滿課時。

沈茗當然是珍惜每一段能安靜學習的時間,她還将希望放在下學期的分班大調整上面呢,考得好的話或許能分到好一些的班上,如果分數超過重點班的人……

沈茗總會時不時地就會陷入這種美好想象中。要像自己喜歡的人那樣地優秀,等到再次見到他,就是我最好的時候,以及這樣的想入非非中。

她還是相信有一天,自己能夠和他見面。

滿腦子的想法面對眼前滿檔的位子影像躲閃不及,下意識地轉身走向圖書館另一個區域。

不對——沈茗擡頭看了看門框上标注的“B”區,自己的位置明明是在“A”區沒錯啊。

她重新走了過去,确信自己的位置是被人錯占了。

周六沒有規定穿校服,圖書館裏盡是花花綠綠的私服,女生們大概覺得,在喜歡的人面前,只有周六這天的自己才是最漂亮的。

坐在沈茗位子上的是一個穿着藍色棉衣的女生,紮着高馬尾,露出好看的耳廓,耳旁沒紮進皮筋的幾絲黑色頭發攏在旁邊,劉海用一根白色的海星夾子別在頭頂,是為了不擋住看書的視線,沈茗站在她的後方,無意間看得仔細。

“同學。”沈茗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壓低了身子,用盡量小的聲音說話。

陌生的女同學猛地轉過頭來,沈茗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她注意到,自己似乎是吓到了對方,女生臉上的表情猝不及防。

“……你好像坐錯位子了,這個位子是我今天上自習的位子。”

女生倒沒有過多解釋或者質疑,環顧了一下四周,立即站起身來,身後的凳子“滋——”得拉出好長一聲噪音,引來旁邊認真學習者的不滿,女生立即顯得窘迫,彎腰道歉連聲說着不好意思,一邊退出這裏。

對方明顯是有些慌亂,沈茗連連擺手說沒關系。

這之後,那個女生便走到了書架之間,捧起手上的書兀自看去了,等過了大概半個小時沈茗再偏轉頭去時,女生是蹲在地上将書放到膝蓋上,一本書已經看了還剩二三十頁的樣子。

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因為是陌生人,沈茗并未再多加注意。

四點鐘準時下課,刷借書證的人在圖書館入口排了很長的隊伍,沈茗索性每次最後離開,也懶得去排隊,所以當沈茗出了圖書館時,已經沒剩下多少人。

看見那個穿着藍色棉衣的女生,站在門口一籌莫展的樣子,注意到沈茗走出來,又将目光調整到另一方,可能在等人吧。

沈茗拿好手上的書,剛剛走下臺階,聽見身後的聲音,意識到——好像是在叫自己吧?因為周圍并沒有其他人。

回過頭去時見剛才那個女生有些局促地繃着笑臉,“你好……”

兩個字的名字太容易重複,所以當對方說出那個名字時還滿不在乎地沒有确定到同一個人身上。

直到确切看見借閱證上面的一寸照,和當初那張準考證上一模一樣的照片。

在他面前說過“看證件照好不錯,不過買東西都會以實物為準,照片調光再好也沒用”的那張一寸照,姓名一欄裏清清楚楚寫着:祝周。

有多不想知道他所在的班級也沒用了,班級一欄裏面清清楚楚寫着:高二(三)班,并且現在還要帶着面前的這個女生去那裏歸還這張借閱證。

“在哪裏撿到的啊?”沈茗與女生并排走往高二教學樓,一路上太過安靜,想起先前圖書館座位的事情難免尴尬,于是匆忙撿了個話頭。

“學校門口。”女生說。

“哦……”話題一下子走到盡頭,于是趕緊換了方向,“你是哪個班的?”

女生像是稍作思考後才說,“我不是這個學校的呢。”停頓地更長了些,“我在附近M職高裏。”

沈茗沒料到般地向她投去像是防備的目光,立刻意識到自己的不禮貌,趕緊收回了視線,那剛才在圖書館……

“剛才去圖書館,也是刷的撿到的這張卡,才進去的。”女生說,“知道你們學校在周六也是要上課的,周六不用檢查校服,所以就想今天來還卡。”抿了抿幹燥的嘴唇,“還因為很喜歡這裏,所以想來看看。”

“……很喜歡這裏?”

“嗯,初中時候就想着要考到這裏來啊,不過後來成績差了五分,連普通班都進不了,只能選擇讀職高。以前每次考試的時候,從來沒有想過五分會是天差與地別的界線。”

五分。

沈茗不說話,脖子僵硬地梗住,倒吸一口冰涼的空氣。

一分将人丢向門外,五分将人推至地獄。

“當時聽老師說職高還是一樣地念書考大學,只要自己不放棄,其實也沒什麽差別,當時也是信心滿滿覺得自己能夠逆襲。”女生苦笑了一下,“等真正進去以後才知道……真得很難,對于我來說,在那種環境下,太難了。”

似乎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像一個祥林嫂一樣在四處袒露自己的苦水,而畢竟還是一個陌生人,女生切斷了話匣子,轉而問道,“借閱證上的這個人,你認識?”

在想着另一處事情的沈茗還沒轉過彎來,思維早已沖出防護帶撞上一場舊事故,對方卻突然問了另一個問題。

之前女生将借閱證翻開拿給她看時,聽見沈茗不無驚訝的低喊了一句,“怎麽是他?”

“……不……啊,其實也算,見過幾次。”

“我倒也看見過他好幾次,在我們學校……還有附近,好像是在等什麽人,但是又從來沒看見他和誰一起走過。前幾天在學校門口撿到這張借閱證,翻開看照片,就認出是他了。”女生笑了笑,“當時還想,終于有機會和正當的借口,來這裏看看。”又多嘴了。

“其實……”話欲出口,又讓莫名的情緒咽回去。沒有誰能比我更理解你現在的處境,你對周遭的不滿與困頓,有多想在将來求得上峰,拿到本應該或能夠屬于自己的勝券。我完全能夠理解你。

“不過也不是沒有機會。”女生接話到,“我們學校握有幾個名額,能在下學期轉到這個學校來借讀,但是檔案學籍以及最後高考成績,是歸原學校所有,你知道這件事的吧?”

見沈茗搖頭,女生接着說,“是存在這樣的借讀生,所以我們學校裏,往年偶爾幾個順利考上重點大學或者普通大學的人,都是在外校學習的借讀生。知道這樣的機會,所以我一直沒有放棄,想要争取這個名額,說不定下學期,我們就是校友了。”女生臉上奕奕神采,好像已經實現似得那麽開心。

原來希望能給人莫大的力量。

只是後來沈茗帶着這個女生到達祝周所在的班級時,卻沒有找到人,看到遺留在黑板中央的通知,才知道是去聽某個英語講座了。

高二高三裏,總是會有這樣大大小小的講座。

“那……你下次幫我還給他吧,就麻煩你了。”女生遞過手上的借閱證。

沈茗站在原處,并不伸手去接,她擡頭看了看她,搖了搖頭,“你下次再來吧。”以其它借口和機會,“之後再來一次吧,可以到圖書館,或者體育館……或者你還可以直接來找我,我來帶你去。”像是在搭救那個深陷泥沼的自己,沈茗向她伸出一只手,以殷切的心情握住她的手腕,緊緊拽住她,這個說“說不定下學期,我們就是校友了”的陌生人。

束鹿沒有拒絕,手掌一回,便将借閱證拿了回來,她同樣也知道,有時候,坦誠能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同情然後帶來自己想要的後盾支持。

作者有話要說: 新人物,束鹿。而關于為什麽會在職高那裏撿到祝周的借閱證,祝周為什麽要去那裏……都知道吧。以後也會講。來人跟我說說話呗~~~~~~~~~~~~~~~~~祝周現在的戲份不是太多,保證後來會多。

☆、一起去看演唱會

剛走到店門口,沈茗便看見一個熟識的人推門而出,雖然戴着藍色的口罩,下巴抵在圍巾裏看不完全面容,但沈茗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尹麋迪。

“還沒到貨呢,還得等幾天才行。”沈茗一進店,CD店老板便認出了她。

“哦——”沈茗心不在焉地回頭去看,然後轉過頭來,“老板,剛才出去的那個女生,買的什麽啊?”

“剛才出去的?”老板回想一秒鐘,朝玻璃門外看去,恍然過來,“哦,那個戴着藍色口罩的女生?也是來第二次了。”

老板比着“2”的手勢得意地在面前晃了晃,似乎自己店的人氣還真不錯,“也跟你一樣,買打開後備箱的新專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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課上到中場,體育老師臨時有事給叫了出去,交代下來在室內有序地自由活動,直到他回來。

沈茗和尹麋迪在教室邊上席地而坐,過了些時候老師還沒有回來,剛開始還站在教室中央結三搭四聊着天的女生也乏了,到最後全都圍坐在教室四周,幾乎沒有人再聊天,包括沈茗和尹麋迪。

教室裏面突然變得安靜,就算有人來了話題想與身邊的人分享,也像是按着不成文的規定般,壓着嗓子将手做成筒狀往另個人耳朵上湊,沈茗偶爾與身旁的人搭兩句話。

等得實在無聊,尹麋迪從包裏掏出手機和耳機線來,埋着頭,手機切換到音樂模式,把兩只耳機塞到了耳朵裏,劉海擋住了眼睛。

白色的耳機線從衣服兜裏一直延伸上去,直到隐匿在細碎的黑色側發裏,擋住了耳朵。沈茗有意識地湊近一些,但也只能聽到偶爾出來的某個不成調的重音。

沈茗把腿躬過來,張開胳膊,伸手去将鞋帶解開然後再重新系一遍,蝴蝶結向兩邊抻開,胳膊肘輕輕碰了一下尹麋迪。

以為是在叫她,尹麋迪擡頭看過來,摘下耳機。

沈茗将另一邊鞋帶迅速系好後,便不再說話,抱着并在一起的膝蓋,顯得特別無聊地呆呆等着。

“一起聽吧。”尹麋迪遞過一只耳機來,說。

沈茗放平一只腿,接過尹麋迪遞過來的耳機,笑着說“好”,關系似乎早已經超越了說“謝謝”的時候。

想起以前和她還不認識的時候,在地鐵上遇見她的某次,看着她戴着耳機從上地鐵一直到下站,但一定不會想到,那時候的“此時此刻”,兩人投在地上的影子,能在錯身之前得到一剎那的重合,是因為耳機裏的某句重音加大了陽光的斜角。

“怎麽一直都是他們的歌?”

“嗯?”尹麋迪回過頭來,“哦……是呢,手機裏面,全都是。”象征性地翻了翻播放列表,“沒有其他歌手的歌……”接着停下手上的動作,“你不喜歡聽這種吧?”

“也不是。”沈茗沒有做出正面回答,接着問,“你從什麽時候知道他們的?”

尹麋迪回憶了一下,“大概是初一吧。”

“很喜歡他們?”

“不算是吧。”

“嗯?”

“不能單純得說是喜歡了,而是——偶像。”

直到陽光将某棵巨大的冠樹也包含在進來,将兩人的影子環繞在內,拖延地更寬闊一些,面積加大一層。

關系看上去似乎再往好的方向更近了一步,可是沈茗在此時卻認得清楚,那是冠樹的影子作祟。

她看見束鹿拿着借閱證被關在門外的一剎,也記得起因為自己的不争氣,父親站在拒絕的話口上受到委屈的一瞬。

能和我在KTV裏K歌通宵K歌的人,

和我一起期待着偶像新專輯的人,

等在電腦前搶着演唱會門票的人,

搭車到千裏之外參加簽售會的人,

和我一起分享載舟曾經聽過的歌的人。

“我也是這樣認為。”沈茗說,“是偶像。”

但不應該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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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門翻來開去時,總有幾雙眼睛賊兮兮地飄過來,往門前這個雖說是外班女生但對班裏“萬事通”的同學來說并不陌生的人身上看。

沈茗往後退一點,給來往的人讓路,看見幫忙叫人的男生笑嘻嘻地往淳向信耳邊說了什麽話,淳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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