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2)
”
“喜歡的電視劇節目呢?”
“平時不太有時間看電視劇,最多看看電影。我爸爸喜歡看軍事諜戰類的電視劇,我偶爾會跟着看。”突然說到了讓沈茗敏感的家人。
“哦……”因為突然觸及到了敏感話題,沈茗一時語塞,不知道下一句要問什麽。應該讓淳向信那家夥把他想知道的問題寫下來就好,自己照着念就行了,對了,“那,喜歡的男生類型是什麽樣的?”
“啊?”停止了手上翻找的動作,“都是什麽問題啊?”
“就是,就是随便問問。”沈茗随手擰開旁邊的汽水。
“喂等下。”尹麋迪一把抓住沈茗擡起的手腕,把她快要入口的冰凍汽水給攔了下來,沈茗疑惑地望過來。“就是這幾天吧。”見沈茗不明白的表情,“生理期哎。”
汽水是剛才小賣部買的,因為上體育課正熱,所以挑了冰凍的。沈茗握着冰凍汽水的手指頭,凍得點僵,像糊了一層膠,手指頭要用些力,才能拿下來。
“不是吧,還很久才會的樣子……”
“就是這幾天。你上次生理痛的藥是我幫你去醫務室拿的,一直冒冷汗痛得差點要哭你忘了?”尹麋迪奪過沈茗手上的水,“冰水和甜膩的汽水都不能喝。”
沈茗握了握空蕩的手,強支出笑容,心裏尴尬,“我都記不住日期……”
“沒事。”尹麋迪旋緊了汽水蓋子,“我記得。”接着重新将頭紮進書包裏,奇怪,明明一起放進去了啊,怎麽也找不到。
像念出對方名字那樣順其自然的“我記得”,讓沈茗覺得自己像是從那三個字的竹篩子裏篩出的糠殼,洋洋灑灑積成厚厚的一層灰,有人往那裏一踩,就是清晰的,立竿見影的鞋子印。
為了讓自己挪出這樣的困境來,于是重拾了話題,讓重心重新轉移到對方那裏,“所以,到底是哪種類型的?”
尹麋迪從正忙的當下事裏抽身出來,警惕地搜索詞句,但是組織不出語言。
“那換一種來問,有沒有喜歡的?”沈茗看着對方認真的表情,起了興致。
Advertisement
尹麋迪攥起書包帶,“……有是有……”
“哪個班的?”趁勝追擊。
“唔……”尹麋迪吞吞吐吐,“……不是我們這一屆的……”“你今天是怎麽了?盡問些奇怪的問題。”
“不是我們這一屆的啊……”淳向信的心多半要碎成渣了,不過那種人喜歡一個人的真心,怎麽會長遠。
“啊找到了。我就說我明明裝在書包裏的,怎麽會找不到。”尹麋迪從書包裏抽出一塊比書本還要小些的方形物品來,“原來是壓在書包最下面了。”遞給沈茗前先檢查了一下,“還好外殼沒有被壓壞。”——“給,我買了兩張。”
這就是體育課後,尹麋迪讓沈茗留一留的原因了。
體育活動室挨着操場,遠離教學樓的一個地方。
因是下午的最後一節課,大多數的學生都已經散了,之前熱氣騰騰的紅色塑膠操場,此時籠罩着一片安靜的和藹暮色,今天難得的陽光。
更遠些的地方,高年級學生在一周難得一次的體育課時間裏逗留。
網球場和羽毛球區域,留了三三兩兩沒有散去的人。網球撞上金屬牌邊緣的重音,羽毛球旋轉在空中的聲響,塞着耳機聽英語的男生,慢慢地跑過一段又一段的操場內圈,以及離這一切稍近一些的,體育排練室裏,盤腿而坐的,留堂在這裏的兩個女孩兒。
像是從時間後背傳來的一張紙條,上面的每個字,都熨貼着心燙。
“沈茗,一起去簽售會吧,下個月的時候,他們會來。”
沈茗兩手攥着打開後備箱的新專輯,聽到尹麋迪充滿期待地問過來,“……啊……好、好啊。”如果說此時還有猶豫的話。
“KTV也要結伴去唱。”
“好……”那麽此時的心境是如同水到渠成般的順遂。
“還有今後的每一場演唱會。”
“好。”喊出你名字般的不着遲疑。
那麽,這趟開往熱烈遠方,停在繁盛此時的列車,是不是能等到曾經消失掉的初始站臺完整修葺。
你會不會來?這一趟本應該有你參與的抵達,讓這一切光是想一想就會心跳的肇始人,你會在哪裏?
沈茗翻看了專輯裏的每一張圖,每一句歌詞,幕後制作,樂器,每一句文案,她都懷着忐忑的心,去認真查閱。
因為後來的考試和種種瑣事,沈茗已經有些時候沒有去那家CD店追問新專輯的事了。
她覺得意外又開心,像是突然見到了喜愛的人,他的每一個細節,都想要仔細打量。
“這是我擁有的,他們的第一張專輯。”沈茗覺得全身都在顫抖,激動對尹麋迪說。
“第一張啊?”
“嗯,之前的,存在另一個人那裏了。”沈茗笑了笑,無比篤定地說。
“我是從初中的時候開始知道并且喜歡他們,是從一個電視音樂臺裏,第一次聽到他們的歌。或許以前也聽到過,但是,确實那次,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嗯,怎麽說,當時就喜歡地不得了,呆在那裏聽完整首歌曲,MV還有歌詞,讓我渾身都起了起皮疙瘩,那種震撼。等到下午音樂臺重播的時候,拿了筆和紙一邊記歌詞一邊又聽了一遍。”
尹麋迪抱緊了書包,露出回憶的表情,越說越激動,“因為當時家裏人還沒有給我配置電腦,也沒有網絡,所以,我擁有的第一張專輯,是在夜市裏買來的盜版磁帶。用聽英語磁帶的複讀機聽了一遍又一遍。那時沒有正版與盜版的概念,是我從來沒有接觸過的領域。後來想要是能像音樂臺裏看到影像就好了,于是又去音像店裏去買。那個時候已經知道,光碟的話,是有正版與盜版,跟老板說是要正版影像碟。可是好像有影像的DVD之類的,根本是沒有什麽正版授權的吧,但是老板還是賣給我了,以正版的價格以及說辭。後來才知道,那張其實也是盜版,但是當時也是在電視裏,看了很多遍。對了,那張其實還不是DVD,是一張VCD,背後的标簽打着,正版VCD,可是如今去看上面的印刷和放出來的畫質,根本是□□裸的盜版,可是當時寶貝了很久很久,到現在也還存在書櫃裏。”
等尹麋迪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将絮絮叨叨語無倫次說了這麽多,而其實這根本只是故事的一點小毛皮,是自己不驚天也不動地的瑣碎感情。
以前沒有人分享,一只架子鼓在心裏踩得咚咚作響,塞上耳機就是自己一個人的覆地翻天。別人應該會覺得,這些,簡直是無聊透頂,不值得絲毫紀念的流水賬。沒有回應,尹麋迪停住了自己的唠叨。
“還有晚上如果聽了他們的歌,會失眠,睡不着覺。”
沈茗直了直腰,像是長跑接力,一把抓住接力棒繼續朝前跑,“不止是歌詞,架子鼓吉他貝斯還有說不上名的樂器,都調動了所有的神經去關注,閉上眼睛也會有畫面,即使沒有拍攝MV的歌也會有畫面,總是有滿腦子的畫面,會變得亢奮睡不着覺,心裏為某句歌詞悸動,心想天吶這根本就是唱給我聽的啊,根本就是在說我嘛。”對面的尹麋迪點頭如搗花椒面,沈茗收了收腿繼續說,“接着後來去電腦上下載他們的每一場演唱會,為了他們第一次去網吧,一個人蜷縮在黑乎乎的角落裏咬着拳頭看完,差些要和畫面裏面的熒光棒同歸于盡。開始覺得主唱不但有才華,而且長得也帥翻天!跟自己喜歡的人一模一樣地優秀!”沈茗擲地有聲用了兩個感嘆號,“悶騷的吉他手,無比鬧騰卻在演唱會上沒辦法四處走的鼓手,永遠擺着一副臭臉的貝斯手……你好像看見一只每根手指頭都一樣長的怪異大手,感情好得不像話。接着慢慢的,會從單純的歌曲本身上升到其他方面。會去追捧喜歡的成員,搜索主唱或其他人的資料,他們出的書,書上的每一個字,每一個字都是磁鐵,抓着心髒要死要活。”
“對哎對哎。”好,此時的接力棒傳送到了尹健将手上,“那句跟自己喜歡的人一模一樣地優秀,說得太對了。還有還有……”
瞧吧瞧吧,這兩個恨不得雙手握拳放在下巴上讓眼睛都跳出桃心的人,讓背後都抹開一團一團的夢幻氣泡的人,與世界上其他因為偶像而驚聲尖叫的小鬼沒什麽區別。
但又是獨一無二存在着的,和衆人之間,無論是微妙還是确鑿區分開的,不同情結。
專輯封面上的取景地,是沈茗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去的西方異域,有着衆多神話傳說,能釀詭谲甜湯的神秘國度,厚重的雲朵在身後壓境而來。
沈茗将視線遲遲地擱置在上面,只是想找一處視線停留的地方。當所有的情愫都已拱手宣洩,還剩下身後壓境而來的厚雲雨,□□傾盆的感情。
沈茗攥着專輯的一角,視線壓低,再壓低一些,“好像已經想象得到,”聲音也低了下來,“真得站在演唱會現場。他開口唱第一句歌詞,我就會熱淚盈眶。”因為就連想一想,都幾近哽咽地,快要哭出來。
高年級的學生退了場,操場的隐藏音響,放着廣播站舒緩的主題歌曲,塞着耳機練習英語聽力的人,開始慢慢走遠。
“你是第一次來生理期是什麽時候啊?”
一個接着一個的話題,總是接踵着上一個結束的話題,沒有完結。
“初中,初二還是初一,我忘了。”
“我也是差不多嘛,跟你差不多。”沈茗不滿地說,“可是我都不怎麽發育哎。”捅了捅尹麋迪的胳膊,讓她注意過來,“我覺得我不太正常。我媽媽都不管我,她從來沒有把這些要緊事放在心上過,明明這個,也是要緊事之一。”
“嗯?每個人的身體素質不一樣嘛。”
“可是高中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啊,晚了怎麽行。我上次還看見我表姐在美容雜志上偷偷學習補救方法。我不想到表姐那麽晚的時候才意識到問題的重要性。”沈茗像發表領導講話,認真指出事态的嚴重性。
“喝牛奶,每天晚上喝一杯牛奶,應該會有效。”
“是嗎?”
“嗯嗯,你回去試一段時間。”
“哦對了我還記得……”
以此處朝外開來有限的方圓百米,好似是被一只暖絨絨的大狐貍緊挨。
它有純澈的眼睛,溫柔的爪子,還有一襲溫暖的羽絨外衣,柔嫩的肚子就抵在這裏,圈住頭頂上緩緩扣鎖的暮色。
校園廣播站裏有音樂來,播音員應該是長相甜美的女生,她潺潺而來的聲音,甜得能煮出一鍋水果湯。
她說最簡單的銜接語,将要播放打開後備箱最新專輯裏的歌曲,希望你們喜歡。狐貍的耳朵動了動,呼吸輕得聽不見。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到。希望你們能喜歡。
怎麽今天都問些奇怪的問題。
因為這樣的場合,真得很适合朋友交換秘密。
“好像已經想象得到,他開口唱第一句歌詞,我就會熱淚盈眶。”
能遇見你,就像是夢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偶像的絮叨裏,也有作者的一部分記憶。我的第一張偶像專輯,真得是路邊的盜版磁帶,那個時候沒有盜版和正版的概念。不過當然,現在作者支持正版了~
☆、【僞番外】盲區
見對方只在門口晃了晃就要走,何柳連忙将身子探出去,笑嘻嘻地趴到窗臺邊,頭歪向男生要離開的方向,用班上其他人都能聽見,并且注意到這裏的聲音大聲喊到,“沈茗她去辦公室交作業了,馬上就回來!”
淳向信回過頭來,看了何柳一眼,見四周有慢慢向自己聚攏過來的目光,洩氣似地往回走過去,與何柳隔着一個窗臺,将一摞試卷交給了她,“那你幫我拿給她好了。”
“什麽啊?”何柳象征性地偏了偏頭,并不伸手去接,“你自己拿給她嘛,等一下就回來了。”
手肘抵在窗臺上,以不同與以往的低角度,逆着光去,正大光明地,看向他。
然後撐住下巴,用折彎了眼角的笑容說,“你們兩個人的東西,我怎麽好幫拿。”為了掩飾某種快要洩露的情緒,将那一試卷推回到淳向信的手心裏,拿捏着“哎呀呀”開玩笑似的鬧哄語氣,說你再等一下她嘛。
說話的時候低了低眉眼,去看試卷上面寫的字,藍色水性筆的整場卷面,寫在試題上滿滿當當的字和之後用紅筆圈寫出來的幾個公式。
男生倒沒在意,将試卷卷成筒狀,一點都沒看出愛惜之意,拿着筒頭在窗臺上敲着,目光看向辦公室的走廊拐角,“她運氣不好拿不到的話,就算了。反正我也來過了,是吧。”低下頭去看趴在窗臺上的人,要她的證言。
何柳嘻嘻笑着,擺擺手将身子往後退了退,“我怎麽知道你們兩個……”
語氣裏拖出的不明含義,讓淳向信突然感覺到困惑和訝異。
看見男生臉上的微小的表情變化,何柳像是正在上樓時踩空了一下,心情失重懸空,出現在眼前越來越大的并且失焦的地面,只能在心裏喊着“糟糕!”的尴尬,于是趕緊用還能受大腦使喚的雙手,去撐開快要倒過來的地面。
何柳從男生手中抽過那一摞試卷,“哎呀開玩笑的,我幫你拿給她算了。這麽久還沒有過來,肯定是被老師留下談話了。”然後又用手掂了掂試卷,“我幫你給她。”
哄鬧的水平面上,一雙因窘迫和懊惱而扣緊地面的腳趾頭,像是抓不到泥土的樹根,醜陋而幹枯地,裸露在地表之上。
直到男生沒有多想地,随口說了一聲“好”,才讓那顆羞憤的心不至于落到地上摔碎。
-----------------------------------------------------------------------------------------------------
由墨筆摁下的頓號在一段視線裏停頓一般,何柳意識到自己連着耳根和脖子的都一起紅了起來。
她當然有自知之明,不會立即認為對面走過來的學長是抱着态度明确的“喜歡”看向這裏的。
不論是眼熟或者只是視線停伫久一些的淺泛表面之意,都讓她如溺水般地局促起來,連着走路的姿勢和挺胸擡頭的關節,都快速調整成水下潛行的正确姿勢。
然後在某種心理束縛下,扭頭去跟沈茗說了“那我們回教室拿了書包就直接走了哦”這樣一句廢話,發現對方目光停頓在另一旁,接着不無自然地回過頭來接話,“嗯好。”
是數據尺終于量出一個精确的刻數和角度,何柳往前跨一步的慢動作,讓出了男生先前的盲區。
才看見對方目光裏明确的轉折,然後由長久的停留變成稍縱的點觸,從自己肩頭越過去。像是本來以為把頓號後面的話拿掉,也能明白整句話意思的淺薄自信。
只是為了确定在自己身後的人,處于盲區位置的人,是自己認識的人而已。
“诶呀呀!你認識啊?一直盯着你看呢。”何柳用手肘捅了捅後面,回過頭去,小聲又聒噪地對着沈茗說,可是其實已經引起了剛才經過的男生的注意。好像又是故意做出這樣的效果,揚一抔土,去匆忙填蓋之前的某種挫敗心跡。
“嗯?誰?”沈茗轉頭去找,一組動作之後,找到了已經與她們背向而過的男生背影,接着恍然大悟的一聲,“哦。”心不在焉地說,“認識。”目光卻再次重蹈之前的路徑,越過何柳的肩線往前。
順着望過去,是将要經過的學校停車棚。今天是周五,因為陪着沈茗去樓下打掃完衛生分區早已經錯過了放學高峰期,從車棚裏走出稀稀落落的人群,并未覺得有什麽不同。直到一個女生推着紅色的自行車有些慌張地快要經過兩人身旁,沈茗出聲叫出了她,“尹麋迪。”
女生順着聲音循來,落住腳,露出笑容,帶着活潑的熟稔個性朝沈茗招了招手,然後推着自行車走過來。
“去補課嗎?”沈茗三分之一的力量全倚在長掃帚上,用了最舒服的姿勢與對方說話。
“嗯,這周最後一次了。”注意到沈茗的裝備,“剛打掃完衛生?”
“對啊,累慘了,這才上樓去拿書包放學。”
“你現在這個樣子像什麽啊,”女生笑着掐了一把沈茗的腰,“快站直啦,不要東歪西倒的。”在之後的說話過程中,女生好似有些着急得,不斷挪着目光去看校門位置,像是在找着什麽人一般。
……
從頭至尾,何柳都在一旁敞着臉笑,好似笑容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就這樣處在一個尴尬的位置,想要如往常一樣聒噪地開口插話幫腔,都知道自己實在是自讨沒趣。
還是最後那個叫尹麋迪的女生說了句,“不過還是有人和你一起嘛。”
“嗯,幸好。”沈茗伸手過來牽了牽何柳的胳膊,“還有我同學跟我一起。”
女生再次去看了看出校門的位置,大概是已經注意到對方目光裏的小動作,沈茗招呼着她,“那你快走吧,別遲到了。”
才走出幾步,叫尹麋迪的女生便推着自行車快步小跑了兩三步,接着是更快的接下步伐。
“好像真得要遲到了一樣。”何柳打趣地随口一說。
“不會的。”
沈茗依舊沒有收回視線,何柳卻從那副表情裏看出了“意味深長”這個詞來,果然嘴角洩露出秘密似的笑意。
“之前都沒聽你說起過,你們好像很熟的樣子欸。”
“嗯。”沈茗轉回頭,抓牢了手上的掃把,“我朋友。”接着拉了拉何柳的胳膊,“快上樓拿書包,都很晚了。”
被一個豆子絆住了喉嚨般,何柳遲了一拍,才咳出字來,落在地上又是歡快的響,“哦就是啊快點快點。”
腳上一踩,是硌在肉裏的朱砂石。
一大段一大段的對話和自己的心理暗戰裏,只有兩個詞被撒上夜光圈禁起來。
同學——
朋友——
如同巫婆灑水念咒,中間是畫地為牢,被狠狠堵在裏面的女生心思。
嗯,幸好。還有我同學跟我一起。
我朋友。
一萬句“幸好”都抵不過三個字的信賴。
============================================================
以及一周過去之後,淳向信追在沈茗旁邊問出的問題,也是何柳不知情的。
“什麽意思?”淳向信拎了拎沈茗的校服領子,眼睛朝右偏了偏,是在回憶某段話,“一周最盼望、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周五放學後,騎自行車去培訓學校的路上時光。”沈茗低了低肩膀,讓開男生的手,淳向信趁勢直接單只手掌壓了下去,“什麽意思?為什麽?”
“就是表面意思,最喜歡周五放學後去補課的時光。”
“後面有一個‘路上時光’的關鍵詞。我這次語文閱讀理解可沒少拿分。”
“我只負責傳遞信息,又不包攬答案解析。”
“知道那麽多幹什麽,就當成課外讀物看不就好了,能大概了解到自己喜……。”
何柳警覺又不露聲色地撥了撥劉海,注意到自己正處在沈茗的餘光中,大概是這個原因,沈茗說到最後一個字後突然頓了頓,以“走不走,我們要鎖門了”草草結束這段話。
“對我來說可不是課外讀物。”淳向信幹脆坐了下來。
何柳提起書包退出凳子時弄出很大的聲響,在只有三個人的教室裏,鋪墊成一段能達到漸近效果的渲染音效,接着用了一如既往的大咧語氣說話,“哎呀沈茗就告訴他嘛,知道就告訴他啊。”
眉眼裏笑出“我什麽都懂”的表情,然後說了一聲,“我去趟廁所,你們快點說完哦。別的班都走了。”接着跑出教室的過程中,回過頭來,對着淳向信比劃出一個加油的手勢,笑得從來都不知累。
愚蠢透了。她自己知道。
何柳用食指捱了捱眼角,尖銳的刺劃傷眼睑,留下一道別人看不見的紅絲印,睜眼和閉眼間的微小撐力,就能感覺到它的存在。
女生摩挲着食指上面的倒刺,長在指甲邊上,存在感甚微的負贅。指甲掐住它,順向一撕,疼得從牙齒中“嘶”出一口氣。倒刺蔓延到了皮層後,末尾新斷成了開頭,在手指的前方路徑,留下一道細小的血色溝壑。
女生蹲在拐角盲區,捱着時間。
=========================================================
何柳挨着沈茗的肩膀,走幾步就跺跺腳說着好冷啊,然後又不斷地找話題聊天,“寒假怎麽安排的?”
“暫時沒有什麽計劃呢。”
“會出去玩嗎?”
“會吧,但是也不知道去哪裏。”沈茗抿了抿幹燥的嘴唇,牙齒有些打顫。
“會找淳向信一起出去玩吧?”
“啊?”沈茗訝異地轉頭過來,紅暈凍在鼻尖上,襯得臉龐更加白淨。“不會找他啊,怎麽可能找他玩。”
“也沒什麽啊,一起出去玩也不是什麽值得在意的事,都是認識的同學嘛。我們以前經常結伴別班的同學一起出去玩。”何柳開明地說,好像以前真得有很多別班的男生同學邀請自己出去。
“不會。”沈茗将肩膀擡高一點以索溫暖,“就一個月不到的時間,那麽多作業,又要提前回來上課。高中生一點都不自由。”沈茗縮了縮下巴,不滿地抱怨。
“就是說嘛,哪裏能做得完,回來全班又要成‘抄手’軍隊。”
“欸。”沈茗放慢了腳步,側過頭來,“你要自己做作業啊,多看書多複習。雖然我自己成績都還是那副德性,沒什麽立場去說別人。但是你這樣天天玩也不行的,到了高三大學都沒得選,你自己努力一點嘛,光靠運氣怎麽行。”
“我知道我知道,一定自己做。”
何柳轉過身來倒步走,仰着極限的角度去看天,“好——冷——啊,是不是過幾天就快下雪了。”
“哪有那麽快。”說着也去看了看明淨的天空,感覺到身邊人突然的一下踉跄,立馬扶住何柳的肩膀,“你好好走路啊,別摔了。”
“嘿嘿,不會。”女生身體朝後傾去,順勢挽住沈茗的胳膊,倒仰着脖子,“聽說經常這樣做可以防止長頸紋。”
“那是婦女應該做的。”沈茗圈起胳膊撐住了何柳的半個身體。
“這學期真得是特別地幸運。”從喉嚨裏出的話,被拗過去的姿勢和空氣凍掉了大半,“能和沈茗這樣優秀的人這麽要好。覺得很幸運。”
“什麽優秀,在損我是不是。”在不讓她摔倒的情況下,笑着拽了拽何柳的手臂。
何柳被力量一拽,整個身子矮下去,不得打直背和脖子,“是真的嘛。”
女生嬉笑着将雙手圈起來,放在沈茗撐起來的厚厚的校服手腕裏面,好暖和。
剛才倒走時落空的後背,讓冷空氣蹭得微微發涼。
真的。
是真的很幸運。
女生合了合自己的手掌,将倒刺留下的壑路,藏在了手心裏,最溫暖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何柳的心思啊,我都懂。她是大多數平凡女生的真實。雖然不太惹人喜歡的聒噪,但是最能令人感同身受
☆、兩個手機
如果二氧化碳能夠以白色具象往上竄,屋頂開一個口,就能以一陣妖風飚出。
四周窗戶都死死關住,要死抵外面的妖怪般。即使真得有妖怪,也是應該害怕這些明明寒假時間卻依舊殺紅了眼照常上課的高二學生吧,對了,還有另外一棟樓的高三黨。
窗戶剛開一個口子,立馬像丢出一塊肉骨頭,引來前方一顆腦袋立刻九十度轉體,雖然祝周知道這樣形容朋友不太對。
“豁——死鬼!”藤沿反手出來,“嘭”的一聲關掉剛剛幸存進來的氧氣,“熱的話就脫外套,開窗戶算什麽本事。”男生大言不慚打了個哆嗦,說話的時候也不忘握着手機秒回短信。
祝周無奈,沒有搭理藤沿,撐着下巴望向窗外,手上無意識地轉着一只鉛筆。學校冷清了不少。
藤沿鎖緊了眉毛,拿着手機四處磨蹭,信息一直處在“正在發送中”狀态,最後幹脆是發送失敗已存草稿箱。
手機左上角的信號是零,哎,“這萬惡的學校,給我們挑的教學樓都是遠離訊號覆蓋區的地方。”
接着再激再勵地點擊了再次發送,看了看旁邊的窗戶,伸出手來往懷來一拉,開了半壁窗,将手探出窗戶外面,信號有所提升。
有新空氣襲進,祝周整張臉也明晰起來,疲恹的神情被刻刀劃出去一些,修出一些獨到的冷光與陰影。
鉛筆在手指間的某個動作未能銜接順暢,反向飛了出去,打到藤沿剛剛透露出笑意的臉來,也是信息剛好發出去的時候。
藤沿用手一搶,抓到快要掉到衣服裏的鉛筆,“想什麽呢跟個癡怨少婦一樣。”
祝周把鉛筆拿回,“你又笑什麽?告白成功?”用筆尖敲了敲藤沿的手機屏幕,“是之前你跟我說過的那個?”
藤沿将眼睛一瞪,快要閃爍出淚來,“難得我跟你說過的事你記得一件。”接着表情一沉,“不過我已經把她追到手的事情,也是跟你說過的吧。現在,正是熱戀期哦。”
最後一句話用着挑釁的語氣,見對方沒有反應,用手想去擡祝周的下巴,結果被對方及時發現扼殺,打開他的爪子,藤沿做出不無失落的表情,“怎麽不吃醋?”
祝周懶得理他,做了個手勢讓他快轉過去。
“放心——”藤沿站起身來一屁股坐到祝周的課桌上,搭住祝周的肩膀,“雖然我已經是再次有女友的人了,但也絕對不會棄你于不顧,為了讓你快速走出我已經有女友的的陰影,今天特安排金色天地唱K一晚游。”接着挑了挑眉毛,“她會帶很多姐妹去哦,都特——別——漂——亮——”後面的詞被誇張地拖長。
祝周單腳伸往前面的椅凳邊緣,挺直脊背,靠向後方的桌沿,“生活這麽糜爛?每天‘金色天地’‘金碧輝煌大酒店’‘富豪世家’串場跑,這是哪個暴發戶的生活日常?你确信你此時正在高二(三)班而不是在‘東方國際會所’裏?”
“這是新時代高中生最平常不過的一天啦。”
“平常個鬼,一天就屁話連天。”
藤沿嘿嘿笑着,為了找到最舒适的坐姿,幹脆把腿圈了上來,祝周一擡手腕作勢要扇過去,藤沿立馬又放了下去,“說正經事。”藤沿正了正身,“今天晚上,去吧。我都誇下海口了,說你是我朋友,一定能去。我女朋友的好姐妹,知道我能帶你去,已經感動地涕泗交流。這也是我第一次在女友面前做出承諾……”
“不去。”男生漫不經心地收回凳子,“你整段話裏最大的成就,就是成功用到了一個四字成語。記得‘泗’字怎麽寫,下次語文填字還能多拿一分。”接着拿出攻擊力不小的英語書掃了掃桌上這塊障礙物。
藤沿讨得沒趣,又不想善罷甘休,但只能從長計議。
窗戶打開網絡也好了不少,可是其它網址都進不去,只能打開學校的貼吧,順暢地像溜了一塊西瓜皮。難道說是學校為了增加官方網站的流量故意封鎖了其它網站?什麽破邏輯。
一刷開,廣告又占據了大數版面。
“小初高輔導補習班”——小初高家教輔導補習班,一線名師1對1簽約100%提分
“博覽教育-高中輔導班”——高中各年級,培養習慣,拓展思維,強化基礎
……
“有沒有好聽的粵語歌,求推薦”
“學校廣播站怎麽點歌,還有,它在哪兒”
“有人認識高三十三班的某某某麽?”
……
“有誰知道學校附近劉記炒飯的電話是多少?他們寒假送外賣嗎?”
“高考倒計時,完成學習計劃在這裏簽到,求監督”
“高校招生宣傳貼”
“誰知道學校附近的圓通快遞在哪裏?”
藤沿将臉都撐出幾道皺褶來,也沒翻到想要摻和進去的話題,自己平時本來也不太逛學校論壇貼吧,果然是非常無聊。
正在思維倦怠欲墜的時候,身後一陣明顯是手機震動的聲響把藤沿拽出了水面。又一塊骨頭。
祝周撐着額頭,似乎能看見“敏銳嗅覺”這個不同感官的詞,“是你手機震動?”果然,藤沿敏捷地回頭問。
祝周從桌子裏拿出亮着屏幕的手機。
見祝周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看完後就将手機鎖了屏放進課桌裏面,藤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