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4)

難聽啊。”

“有多難聽?感冒咳嗽你不小心點兒直接能成肺炎!醫生說正常?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小舅就是當初……”

“媽。”謝一合憋着氣打斷她,“你快把密碼告訴我吧。”

那邊攤開紙,等到戴上眼鏡的動作,給謝一合說了一串六位數的密碼後,謝一合正要挂斷,媽媽在那邊重又加大音量的一聲“喂”,謝一合重又拿起手機。

“你馬上去藥店買這個,”好像是正走進客廳,電視廣告的聲音在背景音裏,拿起來什麽東西在認真看了一會兒後說,“蘭芝膠囊,止咳消炎的,比較管用。”

“不用,醫生已經開了藥。”

“我說你去買就去!醫生是醫生開的,自己還要買些藥吃才行!”突然就來了火,幾乎是吼着對謝一合說的。

謝一合耐着性子轉到旁邊的藥店裏,在止咳專區的貨架上找了一會兒,嘴裏喃喃地問道,“蘭芝膠囊……是蘭芝膠囊麽,止咳的……”

進了藥店,信號突然像是受了影響,母親在那邊聲音更加大,每一句話都是吼着跟謝一合說。

“我知道我知道。”藥店裏白熾燈通明,整個貨架區只有謝一合一個人。

找了一會兒沒找到,于是問了店員,“這裏有賣那個,蘭芝膠囊的麽?消炎止咳的。”謝一合問。

“蘭芝膠囊?等會兒,我幫你查下。”店員利索地進了電腦,三四秒之後,“沒有。”

電話剛湊到耳邊,便聽到母親更加來勢洶洶的火氣,“你耳朵到底怎麽長的,我說的是lian芝!lian芝!蓮芝膠囊!耳朵是不是也生病了!”

這次才終于聽清楚,是“蓮”字,于是折回兩步報了新名字,重新問了店員,搜索結果還是沒有。

“兩種都沒有?類似發音的也沒有?”

“沒有,我們這裏沒有這種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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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藥店的過程中,母親在電話那頭喋喋不休地躁吼。

謝一合終于失去了耐性,皮筋拉到了極限至的範圍,再一下,就會斷,“我說沒有!沒有——沒有!別人藥店裏沒有這種藥!要我說多少遍!!有這樣說你女兒的嗎?什麽叫‘糟蹋’?什麽叫耳朵也生病了?那就是生病了吧,你別管我了!別人沒有賣這種藥啊!你沖我發什麽火!要我去把藥店燒了麽?!”

一下子放手,拉到了安全範圍外的皮筋反彈回來,割了血肉,一記勒痕。

謝一合一把掐掉電話。

你沒有資格傷心,更沒有資格生氣,每個人都會經歷,每個人都是這麽過來的,你也沒有資格說辛苦——謝一合告誡着自己,努力折疊着某種情緒,像是每天早上起床後,将一整面厚實的棉被壓成一塊立體的圖形,它在白天,只占用那麽一小方面積,就足夠生存。

“……我……我不是太清楚。”謝一合腦袋昏昏沉沉,聽見一個陌生的名詞,完全搞不懂對方問的問題。

“嗯?你不知道?不是從頭到尾都是你們公司負責的麽?當時就覺得這個環節有些問題,難道真得是有什麽隐瞞?”對方覺得奇怪,問出的話也是直言不諱。

“……我……”謝一合有些着急,環顧四周,想要尋求某個幫助,終于看見離自己最近的自己公司的某個人,讓他趕緊過來,然後示意了一下對方公司的個人,“可能……可能他比較清楚。”

上次在車上,上司讓謝一合跟着此次交接案子的同事一起來,公司雙方的人私底下好像已經混得很熟,只是一個收尾的過程。

而謝一合完全不在狀态,不知道他們談論的事件和專業名詞到底是什麽。對方來的人有五六個,男性占多數,二十多歲到四五十歲的不等,剛才突然被單獨問及某個問題,她只能說不清楚,沒想到引起對方的猜測,還好身邊有公司的熟人。恨不得快些逃離,已經是七點。

謝一合在整場活動中,充當着跑腿的角色,過了一會兒,某人說他帶了好紅酒,要開了給大家喝。

可是飯店拿出來的酒杯似乎是不夠專業,是白葡萄酒杯,而不是紅葡萄酒杯。于是上司拿了車鑰匙給她,讓她去地下車庫跑一趟,車裏有一箱紅酒杯,讓她去拿。

地下車庫分為五個區,車道繁蕪,昏暗不清,很長一段時間才會有一輛開着燈的汽車經過。

謝一合憑着記憶摸索着當時把車停在了哪裏,每一個區都一樣,除了綠色的指示牌,拐角車道都是相同。謝一合的腳步踏在地上沒了音,聞到刺鼻的尾煙氣味,忍不住咳了幾聲,似乎終于憑着聲音才找到了自己的坐标。

找到車子,拿了裏面的一箱酒杯時,時間已經過去了好一會兒,謝一合趕緊按着原路返回。快進電梯時,突然被一道凸起的緩沖道絆倒,聽見箱子裏一陣清脆的響,謝一合心想“糟了!”,一把拆開裏面的杯子看——還好沒有碎,放下心來。

直到進了電梯,從反光鏡中,看見褲子的膝蓋下方被撕開的一個小口子,以及慢慢滲出的血。

将紅酒杯平安送達時,飯桌上正是其樂融融的笑聲,謝一合坐下來,看見桌上的白酒水果酒都已經開了幾瓶,每個人的雙頰都有些酡紅。

“對了,小合好像還沒有男朋友嘛,小合也挺合适的。”上司見謝一合回來坐回了桌旁,對着她說,接着是幾聲開懷的笑。

謝一合不知道他們談論的是什麽事,但能聽出話題是令自己不快的,于是沒有接話。可是來來回回之後,有人又重新撿拾了剛開始聽見的那個話題。對方公司同事有一個朋友,某公司老板,家境殷實,四十多歲的成功人士,離了婚,有一個孩子,說正在找伴侶。

謝一合攥緊了拳頭擱在傷口上,忍住嗓子裏的一聲癢。

“小合找伴侶的話,今後會找哪一種?”上司偏過頭來問她,嘴角快咧到了太陽穴,眼睛裏已經有了一點點醉意,但是腦子是絕對得清醒。

“……呵,要有感情,喜歡才行吧。”謝一合喝了口茶,敷衍地說。

沒想到上司接着剛開始說出的話,“小合啊,怎麽樣,要不要考慮一下這個,哈哈哈,真得挺合适。”轉而偏過頭來征詢他人意見似的,“能少奮鬥好多年呢是不是?”

謝一合憤怒地坐在凳子上,手指掐着膝蓋,覺得腦子嗡的一聲響,又恨又惱,擡頭看着那個手舞足蹈惡心的女人。

“這年頭,喜歡的人都死光了,哪有那麽好找。”

沒頭腦的一句話,讓謝一合的忍耐力達到了臨界點,太過分了。

她摳着桌上的玻璃杯,恨不得要砸過去。沒辦法再忍耐了,她面朝上司的位置,手掌撐在桌子上,就要在全體意外的目光中站起來,她不知道下一秒她要幹什麽,就是想要站起,噌地一下,能讓他們知道自己的憤怒和不悅。

“喝醉酒也不能瞎說話嘛。”

謝一合腳掌的力量剛要撐起,突然被一句意外的聲音打亂了步伐。

對方公司裏,一個上了年紀……謝一合不知道用上了年紀這個詞對不對,四十多歲還是接近五十歲樣子的一個……叔叔,用了堅定的語氣抛出那句話來,聽着是符合身份的圓場之辭,但又嚴肅而帶着氣憤。

“可能是有些喝醉了吧。”他繼而說到,“但是即使喝醉了酒,也不能以此為借口亂開玩笑不是。”

氣氛瞬間有些尴尬,但馬上借着衆人裝瘋賣傻的酒勁,化解開了。

之後有人提議去KTV,說大家最後一次見面,也已經是周五了,好好玩一會兒。

去了之後才發現衆人根本不是想去唱歌,而是在裏面玩骰子等游戲賭錢,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就流行KTV這種昏暗彩燈的背景。

之前聽做業務的同事說,做業務的最高境界,就是與對方迅速成為恨不得穿開裆褲的朋友,案子一來二回便迅速能拿下來。謝一合看着這派烏煙瘴氣,女同事也撂着膀子吼着一些賭博的專有名詞。

包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手機将要欠費停機的短信,再一看時間,已經很晚。

“謝一合去唱首歌吧。”上司突然湊過來,對着謝一合說,“你不太合群呀,你看都在玩兒,就你一個人在這兒悶坐,唱一首歌。”接着把話筒遞了過來。

“我不想唱。”謝一合說,抓着手機,心裏一個主意已經打定。

“剛才那個話啊,我就是有些口無遮攔,你別誤會。再說這也是一種磨練嘛,嘴上說一句就耍別扭在這個社會上可沒有立足之地。你要知道,在以後的社會上,有的人會說出難以招架的難聽十倍二十倍的話來,都要一一化解的不是。你面前的這些師哥師姐,都是江湖上跑了很久才練就如今這樣本事的,随便一個案子,只要他們出馬幾回,都能拿下來。”

什麽叫死豬不怕開水燙,謝一合算是領教到了。

“這話筒沒人用吧,正好我來唱首歌。”上司和謝一合轉過頭來,見剛才那個上年紀的叔叔正攤手要話筒。

謝一合雙手抓着手機,臉頰因缺氧而烤的通紅,“如果這是生活體驗,如果遇見這麽多反感到不能忍受的人是為了變得強大,我能不能請求它快點結束,我能不能丢棄掉這些所謂的磨練。我一點都不想變成那麽惡心的女強人。”

信息标志在手機上轉了幾個圈,打出“發送失敗”幾個字樣。

謝一合喪失了最後一點氣力,進了旁邊在玻璃門上貼着“充話費”字樣的超市。

在冊子上寫下兩個號碼後,交給了工作人員。

“第一個號碼充50塊,第二個號碼充10塊。”謝一合将錢遞了過去。

出了超市門,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對着屏幕那頭,手指快速地在短信編輯欄上念出最無能為力的話。

“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混蛋!混蛋啊!別讓我看見你!有本事你一輩子都不出現!”——“混蛋啊……”謝一合低聲哽咽着,摁下發送鍵。

所有的話,謝一合都能忍耐過去,都沒有什麽,唯獨一句話卻戳到了軟肋,讓她一下子坍塌崩潰。混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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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在街邊小巷的大排檔正是熱鬧,用了厚重的深色幔布擋冷,四五個似乎是用軍綠厚外套改裝而來的小帳篷緊緊挨着,四四方方開出的透明小窗戶,托出內裏暖黃色的光。

謝一合瞥見一個眼熟的身影坐在帳篷擋住的地方,正點了一根煙抽,剛一湊嘴,就猛咳起來。謝一合轉身去超市買了兩瓶水,走近那人時,因着某個特殊的角度,看見他後腦勺某塊集中的區域,散滿了白發。

不知道要怎麽稱呼,自從上班以來,經常聽見年紀很小的銷售女孩兒對着足以當父親的男客戶一口一個“哥”“哥”地親昵稱呼。可是,至少眼下,謝一合暫時還不能邁出這輕而易舉的“語言”關。

“……叔叔。”謝一合洩了口氣,看見那人微微側過身,眼睛向上看時,擡頭紋的溝壑愈加明顯,讓謝一合覺得他很慈祥。

哎,慈祥,要是被人聽到自己心裏這樣的形容詞,肯定很不高興。

謝一合遞過水去。

“哦,剛才的那個小妹妹啊。”那人露出長輩般的微笑,接過水來,謝一合坐在身邊時,掐滅了還沒來得及抽上兩口的煙。

“剛才看你咳得厲害。”謝一合說。

“嗯哈,是啊,醫生也說不能抽煙,可已經養成習慣動作了,一個人或者想事情的時候,就從包裏拿了煙出來,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回事兒的時候,已經點上了,哈哈。”

“我最近也因為感冒不治有些咳嗽,醫生也說天冷類似的病人很多,都是咳嗽不止的,霧霾也嚴重,出門最好戴上口罩。”

“……人老了啊,抵抗力不及年輕時候。”說着仰頭喝了一大口水,清了清嗓子。

“不過很快就能好的,也不是多嚴重,您看着挺精神的,只要不抽煙,少喝酒,調理一下,最多天氣暖和點的時候,很快就能好。”謝一合挑着符合身份的安慰話語。

那人嘴裏正吞着水,沒有說話,默默地旋緊蓋子,儒雅溫和。

“……剛才,還有之前,謝謝叔叔您替我解圍說話,真得很感謝。”謝一合誠摯地表達謝意,說出這句的話時候,不知道為什麽,鼻翼有些酸澀。

“哦,沒什麽,是他們太過分了。”

“真得,真得很感謝,之前一直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也不知道應不應該反駁,畢竟是玩笑話,反而可能讓人覺得我小氣。”謝一合一遍又一遍地,找不到其它有新意的詞語和語句,只能一遍又一遍說着“感謝”這麽簡單的詞。

“怎麽不能反駁,這是玩笑話嗎?怎麽能這麽開玩笑!他們說的那些,怎麽能飄忽地就被扣上‘玩笑’這麽輕巧的詞去诋毀別人?!”那叔叔突然很生氣,情緒有些激動,手上的塑料瓶因為話語間的力氣癟下去一塊。

對方話語氣勢突然轉了方向,讓謝一合有些吃驚,是真得很生氣,并憤怒。

覺察到自己有些失态,那人松了手上的力氣,緊繃的面部表情緩了一些下來。“……不好意思,我這人一激動,就控制不好語氣,不是罵你。”

“我當然知道。”謝一合笑一笑,覺得他和善而親切,“還不知道叔叔叫什麽名字。”

“我姓沈,你叫我沈叔叔就行。如果以後真得還能有緣分再遇到的話,就叫沈叔叔。很多人彼此之間,一輩子就遇見一次,可能之後就再也不會遇到了。別看我們現在坐在這塊臺階上聊天,可能從明天開始的餘生裏,都不會再遇見第二次,說第二次話。分離即永別。哪天經過這塊臺階,也想不起來這個人,想不起來在這裏說過什麽話。我也是到現在,才慢慢體會到。”

謝一合說不出溫暖的話來反駁這段殘忍剖白,因為它是事實,她有體會,卻遠遠不及那位年長的叔叔切身。

“我剛才之所以那麽生氣,是因為我也有一個女兒。”沈叔叔放輕了聲音,好像大排檔裏的俗世燈光,變成了暖色的薄暮晨曦,照在他的臉上,将他那充滿了父親幸福感的目光,勾勒出一層霧蒙。“在讀高中,和你也差不了幾歲。前段時間還因為考試考砸了哭鼻子,一直哭。一場考試,讓她覺得好像天都塌了下來。”

“以前我讀高中,自己考砸的時候,也難過得只能哭。”

——“是嘛,我當時還能陪在她旁邊,逗逗她,幫她藏一下試卷,跟她說還有下一次。”

——“也不知道未來進了社會,是不是有更多險惡,還會不會哭鼻子。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幫她。”

他苦澀地笑,将手搭在後腦勺,摸了摸那塊他看不見的某片白發。

小巷裏起了風,将身邊的空瓶子抛到了很遠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這個很重要的人就是“爸爸”!【傻笑~~】

☆、寒假大彩蛋!!!

占用寒假的漫長補課時間終于告一段落,真正假期來臨的第一天,本打算睡一個深沉的懶覺。對于之前某時間段的手機震動置之不理,将要再次進入下一段深睡眠的時候,再一次的震動音終于像是電動鑽旋進耳朵。

祝周沒有關機的習慣,即使是睡覺,也只是調至震動放在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祝周睜不開眼睛,恍惚覺得外面天都還沒亮,迷迷糊糊地摁下接聽鍵,湊近耳朵,意識裏還是半夢半醒。

“要三份魚香肉絲炒飯,一份泡椒牛肉炒飯,還有一份老幹媽炒飯。”

“……嗯……”

“五份下飯米湯打包,地址在旁邊的科華公園85號吸引力會所。”

“……嗯……”

“最近還有泡菜送嗎?”

“……嗯……”

“那再打包些泡菜哦。二十分鐘內能送到吧?”

“……嗯……”

祝周手腕一松,手上的手機便滑落到枕頭邊上。然後翻了個身,繼續睡過去,肩膀過了風,下意識地掖了一下被子。

從頭到尾就沒有真正醒過來。

一覺睡到十一點鐘,洗漱完吃了片面包躺在沙發裏看電視,摁亮手機屏幕的時候吓得一下子坐直了身——欸?十五個未接來電?!其中一個號碼占了十次!在紅色未接來電裏緊密排列,連環呼叫。

都是陌生號碼啊……同一個人打的?祝周懶散地将整個身體垮下來,打包進沙發裏,端詳着屏幕上鮮血淋淋的未接來電。

果丁趴在毛茸茸的坐毯上,擡眼打量着祝周,眼白多,眼球少,要不是将近十多個小時沒吃東西,它可能早撲過去咬他一口肉了。

祝周撕下叼在嘴上的半塊面包,垂下手給了果丁。反正如果真有事的話,會再打過來吧。這樣無所謂地想着,祝周将手機放在了一旁。

到底是多重要的事會讓一個人能換五個號碼連番打來,還是說是分別五個人的未接來電?

大概已經被電視裏的古墓探秘情節刷沒了周遭所有存在的時候,已經換成響鈴的手機再次來電。

祝周目不轉睛盯着電視,摸索着手機的位置。

——“是什麽讓這曾經身份顯赫的王者落得無頭殘屍的下場?詭谲的地下迷宮到底隐藏了什麽秘密?”

“喂。”

——“曾經陪葬的棺冢,為何不翼而飛?”

“……嗯……”

——“流傳在村落中的鬼魂之說,是否确有其事?”

“劉記炒飯?”

——“突如其來的事件轉機,讓之前的一切推斷都化為了煙霧。”

“……嗯……”

——“事件撲朔迷離,離奇的失蹤原委還未有謎底。”

“一份揚州炒飯,一份蛋炒飯,兩份老幹媽炒飯,要泡菜,地址在……”

——“離奇事件又接踵而至。”

“……嗯……”

——“是陰謀?是仇殺?還是掩人耳目的詐死……”

“等等!”祝周一下拗坐起來,修長的雙腳伸直出去差些踢到果丁的肉肚子,“劉記炒飯?!”

事情并未就此打住,之後的兩三天裏,一到飯點時刻,男生的手機便連環奪命來,如果調成振動放在肩膀上,也是個不錯的小型按摩器。嗬,祝周連苦笑都不行了。

“不是,不是劉記炒飯。”男生揉着太陽穴,不知道這是第幾次解釋。

“嗯?”顯然那邊也是很詫異,“不是嗎?學校附近的劉記炒飯,不是你麽?”

“不是,大概,大概是你……們記錯號碼了吧。”

天啊,那到底是有多少人視力和腦子有問題。

“哦,是記錯了麽?”那邊喃喃自語着挂了電話。

祝周癱瘓在一旁,覺得這兩天自己成了一個專職客服人員。

果丁在一旁露出深重的眼白。

最近家裏人都不在,只有祝周一個人住,睡得天昏地暗也沒人喊醒他,他也不過問他們工作上的事情,只是吃飯不太方便,連同果丁那一份。

男生探頭一找,長手在大口袋裏搗鼓一陣。連果丁也要斷糧了,打發在盤子裏的最後一粒狗糧沿着碗邊轉得叮叮作響,像是街邊流浪漢碗裏的一元鋼镚。

果丁眼白面積更大了,看了看碗裏的那粒糧食——啥?!

祝周打開冰箱,昨天給父母另挪出來的兩盤菜,他們沒回來,剩菜原封不動,以及剩下的半鍋飯。那就吃炒飯吧。

男生利索地系上老媽的花圍裙,拿了菜出來,放油放作料放菜放飯一陣炒,最後扣了滿滿一大盤,又拿出兩個碗,一個自己的碗,一個果丁的碗,剛好夠他們兩只吃。剛剛把自己的那碗盛上,無休止的電話又來了。

……

嗯?

祝周看了看來電顯示,沒有名字的陌生號碼,但是……

“是劉記炒飯麽?”

祝周迅速拿出另一個手機,快速找出那個號碼來比對,沒錯……

“啊。”現在沒有在睡覺也沒有在看電視的男生,是确實準确地發出一個等同于“是”的單字音。

“現在還能送外賣麽?”

“嗯。”

“哦,一份……”好像還沒想好吃什麽,“揚州炒飯吧。”

“……沒有。”

“唔,那魚香肉絲也行。”

“……也沒有。”

“嗯?這麽快就賣光了?蛋炒飯呢?”

“也沒有。”

“那、那還剩什麽炒飯?”

祝周看了一眼盤子裏的土豆蘑菇青菜,不知道該叫什麽,于是,“‘什麽都有炒飯’”男生字正腔圓正經八百地念出這個名字,讓那邊的女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才研制出的新品?

挂掉電話後,男生将果丁的碗推開,新拿出一個盤子來裝好剩下的飯,用了保鮮膜封住。

直到祝周關掉門出去,果丁還在廚房裏,不停做着跳躍運動,去看放在櫃子上的屬于自己的那個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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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之迅速,讓男生還沒來得及擺正姿态,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小步,然後看見沈茗雙眼期待地還有笑意留在表情裏。沒來得及從貓眼裏檢查門外的人,也沒有防備地挂上防盜鏈。

只是在之後看到那人的樣子後,挂在女生臉上的期待笑容,慢慢地褪盡,愣在原處。

表情替代成了驚與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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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第一眼便認了出來,男生的出現讓并不知情的沈茗像踩塌到一塊光滑冰面,她迅速掉了進去,腦子裏的意識和将要出口的話都被裹上冰碴堵在身體的各個血孔。

男生厚實的寬大圍巾遮住了下颏和突起的鼻梁,也看不見嘴巴。

身後窗戶外的光映亮了他的眼睛,眼睑微微下埋時,是雙眼皮,擡頭看人便不明顯。在寒暑假交替時候,他将自己整個身體抻展得異常挺拔,輕緩得脊背弧度,退卻出一塊未盡成熟的輪廓。

男生凍得微紅的臉頰,利落的肩線,以及衣領口露出的小塊皮膚,她發燙的耳朵被一雙手蒙了過來,聽見從圍巾背後出來的溫暖氣流,“沒事了。”

六年的差值,擠進這短短以秒計時裏,她現在已經長成與他差不多年紀的時候,踮一踮腳就能到他下巴的位置。什麽時候……才能長到那個适當的高度,微微踮起腳,就能将頭埋進他溫暖的後頸,抱緊一些。

就是現在吧。

就是現在啊。

她真得這樣做了,反正她就是這樣熱烈地想着,她曾經有過無數次這樣的想法,不論是在夢裏還是在任何一個地方,只要見到了,她就會去擁抱他,不管也不顧,無論他是否有女友,是否已經不記得自己,她就是想要擁抱他。

她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無論幼年的那份喜歡有多無知和不被人理解,或許也并不等同于如今戀人之間的傾慕和喜愛,但是她将所有感情都劃分在了“喜歡”這個籠統的字眼裏。

她險些要哭出來,因為她幾乎快要忘記他了。

她最近心煩得很,私下對了期末考試的答案出來,考得太不理想,下學習的分班沒有着落,莫名的煩躁和不安,被她敏感的神經放大了無數倍,一無所有的冬天,讓她期待一場雪,好讓她将整個腦袋紮進去,不去看未來。她想要變得更好,想要和他一樣優秀,想要變得和自己想的那樣出色一些。

她狠狠地環緊他的脖子,好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因為身高的懸殊,偏離方向的負重讓男生的背一下子靠了過去,才剛好空出一個适當的角度,讓她整張臉埋在被圍巾裹住的後頸裏。

冰涼的和燠熱的。

祝周整個身體像是被櫻紅色的花懵了進去,紛揚的,瓣狀的,堵住了他的眼耳口鼻,嚴嚴實實,他在大腦還沒經過允許的時候,便一下子放低了姿态,雙腳微微妥協地躬一些,肩膀再往前側一點,只是空出來的左手依舊無措,就那麽放在衣側。

是春天或者夏天以及更暖和些的時候,有薄翅的蝴蝶抑或有觸須的金龜子和千牛蟲,從遠處循過來落到他的耳廓上,大概這裏的天氣,最妙最好最不可言。有些癢,他擡手去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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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怎麽樣,還不賴吧。跟空調棉被比起來,更勝一籌?”

“……”

“家裏暖氣壞了多久?這麽窮兇惡極。”

“……”

聲音裏帶着戲谑和不滿,從碎成鋒利棱角的窗戶正中央進來,灌進耳朵,呼哧的響。

像急于甩開一塊燙手山芋樣的動作,女生帶着驚慌後退兩步撞在門框上,接着是如夢初醒的變奏緩調。

沈茗瞪大了眼睛,重新審視眼前的男生,眉毛眼睛鼻子和隐沒在暗處陰影裏的半面身體,站得松松垮垮,在得以解脫掉強大重力的時候才松掉肩膀挺了挺脊背,于是身高又向上竄了一些。

半張臉幾乎都埋在肩膀上異常寬厚的灰色圍巾裏,整個人都包裹得暖暖和和,不想捱這冬天哪怕一毫的凍。

沈茗上前一大步,一把抓下他暖和的大圍巾,冰涼的手直抵男生的下颏,還有從脖子裏烤過來的氤氲暖熱——“你?!”女生發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字來。

“嗯,送炒飯。”

說着撿起放在旁邊的袋子,一個彎腰的動作,墨黑色的頭發恰好掃過女生的胸膛。

“炒、炒飯?可是、怎、怎麽這麽快?”不對,沈茗語無倫次,“不是,怎、怎麽是你送飯?!”

“嗯,放假打打工之類的。”祝周神色坦然地敷衍,用手揉了揉後腦勺的頭發。

傷腦筋,本來是閑着無聊小小地惡作劇一下的。近兩天的遭遇根本就是對于他的惡作劇捉弄,允許一大堆人窮追猛打給他敲幾十個未接來電,自己不能反惡作劇一下麽。

“打工?”沈茗僵直着手臂拿過袋子,不好懷疑什麽。因為根本沒有餘力和剩下的腦細胞去跟“懷疑”鬥時間,整張臉都因為窘迫而燃掉。

“你以為是誰?”祝周輕輕地挑了挑眉毛,“你交男朋友了?”

“什、什麽男朋友,沒、沒有!”女生情緒激動地反駁。

“沈叔叔知道嗎?你趁他們不在想帶男友來家的事。”

“都、都說不是!你別瞎說!”

“之前在操場走廊還有陽臺以及各種場合會面的隔壁班男生,不是麽?”語氣向上揚了揚。

操場走廊陽臺以及更多場合……“哪個?”

“很多個麽?”男生笑了一聲,抓住字眼。

操場走廊陽臺以及更多場合……隔壁班男生?“淳向信?!”沈茗想得滿臉通紅,核對出一個名字。

男生不說話,兩只手縮回厚厚的羽絨服側包裏。這麽快就确定名字了,還說不是?

“不是……他是,就只是隔壁班的,他怎麽可能!”女生手勢亂舞,“他的”“我的”卻沒辦法說清楚。

“剛從初中畢業的小鬼談什麽戀愛,一天就琢磨這些有的沒的。”

“你才一天盡琢磨些有的沒的。”

“一點不矜持。”

“你才不矜持。”

好吧,大概再說下去也是這樣的反駁模式了,男生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

“你不準在我爸爸面前說。”想到至關重要的一點。他們上次不是還聊了許多麽,指不定哪天又遇到了,沈茗心虛又斬釘截鐵地要求。

“好。”毫不猶豫地。

“這麽快就答應?”有詐。

“你自己的男朋友,小心點別被家長發現就行。”

“都說不是!”沈茗都想一爪子給他撓過去了!

“拿飯錢。”男生攤手過去。

沈茗看了看手邊的外賣,“多少?”

“五十。”

“……”沈茗啞口一秒,“你敲詐啊?”

“要不你以為誰大冬天跑這麽遠送外賣?老板說了,新年大酬賓,這還是半價優惠。”

“誰信你。”

“看你是熟人,再抹點零頭算了,三十五塊,飯錢本身,還沒加我的跑路費用。”

“零頭又是怎麽算的?”

“店裏的算法。”祝周一本正經,說得好像真有這套規章流程。

沈茗氣得鼻子都皺在一起,“你等等。”進了房間從存錢罐裏掏出錢交到男生手裏,不忘再叮囑一次,“你不準在我爸爸面前亂說哦!”

“你在哪兒看到的炒飯電話?”祝周心安理得收了錢。

沈茗擡了擡下巴看了一眼那在高處的人,單手搭在門上,“學校貼吧裏。”

“學校貼吧?”祝周上前一步,“騙我的吧?”

“留的電話啊,明明說寒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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