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三
胡思亂想了一會兒,他随意打量了下四周,意識到這是施轍的房間,便忍不住打了個滾,抱起他的枕頭嗅一嗅。枕頭上還有施轍獨特的味道,很好聞。
汪子才費力地半支起身子,瞥見床頭櫃上還別着紙條。他拿過來一看,是施轍的字,筆跡鋒利有力。
“總公司出了事,我要過去一趟。這兩天的假我已經幫你請了,廚房有早餐,自己吃。施”
汪子才看着這張紙條就樂了,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既然老板都親自給他請假了,那他就心安理得地躺回床上。
他半夢半醒地又睡了一會兒,終于餓得受不了起來。剛站起來時,兩腿一軟,差點兒摔到地上。他穩了穩身子,勉強穿好衣服下樓去吃東西。
樓梯上的痕跡已經被清理過了,但汪子才看到那排欄杆,還是不由得回想起昨天的情景,不禁老臉一紅。
他晃悠到廚房裏去,發現施轍煮了白粥,還是溫着的。他捧起碗,一口口吃着,雖然清淡卻有味。
晚上,汪子才給自己敷完藥,想給施轍打個電話,對方卻傳來關機提示。他看着漸漸暗下去的屏幕,摸着下巴思索,這應該是晚上了吧,怎麽施轍還不開機?莫非是在躲他?
雖說是酒後亂性,但昨晚以後,他倆确實算是有實質性的進展了吧。不過話又說回來,男男之間,上過床又不代表什麽,也不需要誰對誰負責。就連他以前,基本都是玩玩就算,這麽說來,施轍算是他第一個拿出真心去對待的人了。
所以,施轍到底是什麽樣的态度呢?
他嘆了一聲,把臉埋在枕頭裏。
就這麽又晃蕩了一天,施轍的手機依然關機。幾次撥打無果後,他便開始一通的短信轟炸。關機?很好,那你總有開機的時候吧?除非把卡換了。
他始終不相信,那只不過是一次酒後亂性的意外。他更不願相信,施轍始終對他無情。給他買衣服的施轍、記得他喜好的施轍、會教他做菜的施轍……偏偏就是那抹不經意露出的溫柔,恰恰成了他堅持下去的理由。
轉眼間,兩天的假期便過去了,汪子才恢複了忙碌的上班生涯,然而施轍不在,他又覺得無甚趣味。不知是不是他錯覺,總覺得周圍的同事都在偷偷摸摸看他,讓他老是以為他和施轍那點破事兒被人一眼看穿了。
他自己倒是無所謂,只怕施轍會遭人非議罷了。
午飯時間,他忍不住去問Ada:“施轍什麽時候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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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跟你說嗎?他請了一周的假。”
請假?汪子才一愣,說:“他不是說總部出了問題,他去處理公務嗎?”
Ada奇怪地看他一眼,說:“總部沒出問題啊。”
汪子才的心猛地一沉。
他追問道:“那他為什麽請假?”
Ada聳肩:“不知道,只說是私事。”
不知道該擺出什麽樣的表情,汪子才怔忪地說:“哦,謝謝你。”
看着他這樣,Ada忍不住說:“別緊張,沒準施總只是不想讓您擔心。”
汪子才苦笑,卻沒有接話。Ada是不知道他們倆發生什麽事,但汪子才卻是清楚的,也大抵明白了施轍是在避開他。
他有些恍惚地拿着杯子去茶水間,卻在門口不經意聽到了幾個同事在竊竊私語。
“哎,你們說今天早上那個消息是真的嗎?”
“這肯定是真的!汪氏集團都出了聲明,還有假的?”
聽到“汪氏集團”這四個字時,汪子才眉尖抽了抽,沒有立刻進去。
“可城東那個項目汪氏籌備了不久吧?怎麽說放手就放手?”
“嘻嘻,難道你不曉得汪家二少還在咱們公司嗎?說不定就是為了他,汪家才放手的。”
“唉,人家是少爺命嘛,銜着金鑰匙出生的,那可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咱們可不一樣啦,還是老老實實打工賣命吧。”
“那這麽說來,這汪家是把這項目讓給施氏了?”
“這還用問嘛。争奪城東項目的公司雖然多,但只有汪家和施家是最有實力的,汪家這一放手,施家肯定十拿九穩啦。”
“可這和我們有什麽關系呢?來來,我們還是想想今晚去哪裏吃飯比較實際吧!”
他們說着,轉移了話題,又笑鬧了一番。
汪子才靜靜聽着,一陣寒氣侵襲在他心間,左手無意間握成了拳,指節攥得發白。他一言不發地轉過身,把杯子放回桌上,走到樓梯去撥了一通電話。
竟是如此。怪不得今天他們都用躲躲閃閃的眼神看他。
片刻後,電話通了,那頭傳來汪子賢的聲音:“喂?”
汪子才也不跟他廢話,直接開門見山地說:“為什麽要放棄城東那個項目?”
“你知道了?”汪子賢揉了揉眉心,輕嘆道,“這是董事會方面下的決定,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
“那我問你,有沒有我的因素在裏面?”
汪子賢一本正經地答道:“沒有,別聽其他人說,不關你的事,別想太多。是我們這邊資金預算不足,才決定放棄的。”
“汪子賢,”汪子才簡直要被氣笑了,“你以為我還不了解你嗎?這麽多年來,每次撒謊都是這個語氣。”
電話那頭沉默了。
他确實是浪蕩慣了,不接管家族生意,可不代表他是傻子。汪氏籌謀這個項目有多久,他不清楚可不代表他不了解。
“哥,”他放輕了聲音,誠心實意地說,“我知道你疼我,可我不想因為我而讓家裏放棄了一樁生意,我更不想看到你公私不分的樣子。”
汪子賢不語。
汪子才又說道:“我承認,我确實是追施轍,可這與其他人無關。追一個男人而已,我還不需要靠家裏來幫助。”
汪子賢忽然問道:“施轍對你好嗎?”
聯想起剛才問Ada的那番話,汪子才含糊地說:“還好。”
“還好?”汪子賢狐疑道。
“嗯。”
汪子賢長嘆一聲道:“算了,我不管你了,你只要記得家裏是你最強大的後盾就好,有什麽事一定要回家。”
汪子才笑:“知道了,哥,我比你想象中要堅強。”
他又詢問了一些家裏的事宜才挂電話。思索了片刻,幾乎不抱希望地撥了施轍的號碼。
沒成想,電話那頭竟然通了,是施轍略顯疲憊的聲音:“有事?”
“施轍,”汪子才定了定神,問,“為什麽不開機?”
“我說了,總部這邊出了問題……”
汪子才打斷了他的話:“別再騙我了,Ada跟我說了,總部根本沒有出問題!”
施轍沒有說話。
汪子才倚在牆壁上,呼出一口氣,問:“施轍,你到底是怎麽看待那晚的?”
施轍頓了頓,說:“我很抱歉,那只是個意外。”
意外,汪子才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他終于用了這個他最不願聽到的詞。
“意外?”汪子才怒極反笑,“虧我還把它當真了,還多謝施少來提醒我了。可如果不是你情我願,我怎麽記得某人拉着我翻來覆去地做了好幾次?”
“別說了!”施轍喝道。
“那我問你,你是不是在躲我?”
施轍不答。
等不到回音,汪子才嗤笑一聲,失望至極地說:“施轍,我沒想過你會做逃兵。”
兩人無聲對峙了半晌,汪子才又道:“我再問你一件事。汪氏集團退出城東項目的競投,你知不知情?”
施轍反問道:“你知道了?”
施轍的語氣裏絲毫沒有訝異,仿佛早知如此。汪子才心下一冷,說:“你們商量好的?”
還是沒有回答,汪子才只覺心寒,連語氣都不禁帶上了寒意:“所以,是汪家把那個項目賣給你,然後你才收留我,是這樣嗎?”
原來,那些他錯以為真的溫柔,都不過是他的錯覺。
汪子才無力地垂下頭,自嘲地笑道:“我何德何能啊,居然讓家裏人如此大費周章來幫我達成夙願。”
“施轍,你讨厭我直說就好了啊,說不定我再糾纏多兩天就膩了呢?何必你如此辛苦地配合我演一場戲?哦,我忘了,是因為那個項目對不對?你對我好,也不過是為了一個項目。哈哈,不錯不錯,至少我還有點利用價值……”汪子才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臉上卻笑得燦爛至極。
“別再說了!”施轍打斷他。
汪子才的笑容漸漸收斂了,他扯了扯嘴角,輕聲說:“施轍,你不喜歡我為什麽總要給我虛無的希望呢?”讓他總以為,下一刻他就可以追得上。
“我很抱歉。”施轍還是那句話。
“夠了吧。”汪子才說,“再這樣下去就沒意思了。既然你不想看到我,那還不如我主動離開。你放心好了,從今往後,我不會再糾纏你。”
說罷,他沒有聽對方的回音,便幹脆利落地挂了電話,關了手機。然後,他鎮定自若地拔出SIM卡扔在了地上,頭也不回地擡腳走下樓梯。
從今往後,一別兩寬。
聽着電話那頭傳來忙音,施轍輕嘆一聲,放下了手機,将微微顫抖的手指握成了拳。他靠在椅背上,半低着頭,一半臉隐藏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
許久,他才擡起頭,看着對面那人,平靜地問:“醫生,我可以回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