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十九
也不知道今天吹的是什麽風,下午剛走了個施昊,傍晚又來了個林媛媛。
一開門,汪子才便看見一張明豔的笑臉。林媛媛身着皮衣勁服,嘴裏嚼着口香糖,一頭秀逸的長發在風中飄揚,看見他,便眼前一亮地說道:“嗨,汪少,我們又見面了。”
汪子才一時間也拿不準她的來意,點頭道:“林小姐,你好。”
“施轍呢?我要見見他。”林媛媛開門見山地說。
“他在養病。”想起下午施轍突然失控的情景,汪子才也不敢随便把人帶到他面前。
“他真的病了?”林媛媛驚訝地說。
“你不知道?”話一說完,汪子才便反應過來了。雖然施家對外是宣稱施轍停職休養,可大部分人都以為這不過是個借口而已,真正知道他有病、有什麽病的人并不多。
不過說實話,以施轍現在的狀态來說,确實不适合再在公司裏處理事務。
林媛媛又問:“那他是有什麽病?”
“沒什麽大礙,一些感冒發燒而已。”汪子才答道。
“噢,那我可得見見他。”
“很急嗎?”
林媛媛點點頭,肯定地說:“很急!”
正當汪子才遲疑不決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施轍的聲音:“又有誰來了?”
林媛媛揮舞起雙臂,興高采烈地說:“施轍,是我!”
施轍神色一斂,道:“你來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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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媛媛也不跟他繞圈子了,直接說道:“合作的事。”
施轍沉吟片刻,道:“到我書房去。”
看着書房的門被輕輕關上,汪子才嘆了口氣,也說不清心裏那種微妙的感受是什麽。
天色漸暗,廚房裏亮起了燈。汪子才捧着食譜,喃喃自語道:“醋溜蘿蔔絲,蘿蔔,他會吃嗎?”
飯菜已經備好,飄散出陣陣的香味。汪子才忍不住側頭看了二樓好幾眼,房門依然沒有絲毫開動的跡象。
他禁不住胡思亂想起來,一會兒想施轍和林媛媛到底是什麽關系,一會兒想他們倆在書房裏會談些什麽,林媛媛口中所說的合作到底是指什麽,一會兒又想起他在商城中看見他倆手挽手那一幕,心口微微一疼。
紛紛擾擾的思緒在他腦海裏翻來倒去,忽然,書房門“喀”地一聲開了,汪子才精神一振,只見林媛媛笑吟吟地從書房出來,說道:“哎呀,天也黑了呢,不如我在這裏吃完飯再走如何啊?”
施轍想也不想地說:“不好。”
“你真小氣,我可是犧牲了我的終身幸福呢。”林媛媛嘟着嘴道。
終身幸福?凝神細聽的汪子才呼吸一滞。
施轍沒說話,林媛媛又道:“啊啊,我快要餓死啦,你連口飯都不給我吃。”
“不行。”施轍還是堅決地說。
林媛媛負氣地看了他一眼,轉頭朝樓下道:“汪少,可憐可憐我吧,讓我留下來吃一頓飯吧,求求你啦。”
汪子才實在無法拒絕一個女孩子的哀求,只得嘆道:“随你吧。”
飯桌上,林媛媛兩眼發光,贊嘆道:“哇,好多菜,看起來都好好吃的樣子。”
施轍陰沉着臉,一語不發。
“哇,有龍井蝦仁,我的最愛!”
正當她的筷子朝那邊伸去,躍躍欲試,另一雙筷子無比精準快速地截住了她,施轍冷聲道:“我的。”
“切,一碟菜而已,不吃就不吃。”林媛媛不屑地說,向另一盤菜進攻,“唔唔,這個醋溜蘿蔔絲,看起來不錯。”
施轍又截住了她,“這也是我的。”
連續幾道菜下來都是這樣,林媛媛大怒,把筷子摔在桌上,“你這人怎麽這樣!”
施轍慢條斯理地夾了一箸菜,道:“愛吃不吃,不吃滾。”
“什麽菜都是你的,我還吃啥!”
“白飯。”施轍道,“再說話飯也別吃了。”
林媛媛氣急敗壞地說:“豈有此理!”
施轍哼道:“本來就不是煮給你吃的。”
“這麽多菜你吃得完嗎!”
“當然。”施轍面無表情地說。
“你……!”林媛媛忽然想到什麽,眼珠子一轉,故意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吃多點飯了?”
施轍面若寒霜。
林媛媛轉頭對汪子才說:“請問能給我一點陳醋嗎?謝謝。”
“……”
然後,她就拌着陳醋,吃了兩大碗米飯,還吃得津津有味,看得汪子才嘆為觀止。
最讓汪子才感到吃驚的,莫過于施轍連平常最不喜歡吃的茄子也一點都不剩地吃完了。
林媛媛說:“不錯不錯,飯也很香,就是醋味大了點。”
施轍眼中寒光畢現,譏諷道:“吃這麽多,胖死你。”
林媛媛“呸”了一聲,說:“我就是天生的吃不胖,就算胖死了也有人喜歡。”
汪子才忍不住“噗”地笑出聲。
“嘻嘻。”林媛媛看着他笑說,“汪少,待會兒送我出去好不好啊?”
汪子才正欲回答,施轍倒是先開口了:“不好。”
林媛媛柳眉倒豎:“憑什麽你說不好就不好,汪少,別管他,讓這家夥一個人在家發黴吧。”
汪子才覺得自己有必要開口了:“林小姐。”
“別這麽見外嘛,叫我媛媛就可以了。”她笑嘻嘻地說,“你做的飯也很好吃哦。”
從一個只會叫外賣的少爺到現在也能被人稱贊,汪子才咳了一聲,說:“謝謝。”
“那你能送送我嗎?”
汪子才下意識地看了施轍一眼,只見他別過頭去,冷淡地說:“你想去就去吧。”
不知為何,汪子才總覺得他現在這樣有點像個正在鬧別扭的小孩子,不由得暗自發笑。
于是,他忍笑道:“好的,我待會兒開車送你吧。”
“不用不用,我的車就停在外面。”林媛媛沖他眨眨眼睛,“不過嘛,你長得這般好看,會做飯又有趣,我想和你多說幾句話嘛。”
聞言,施轍的臉好像更黑了。
晚飯後,汪子才陪她出去,這才明白她的“車”是什麽。
林媛媛把摩托車解了鎖,摘下了頭盔,道:“走吧。”
以前汪子才也玩過一段時間的摩托車,他打量了一下車身,贊道:“你的車不錯。”
林媛媛自豪地說:“當然,而且我的車技也不錯。”
汪子才問道:“那現在你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嗎?”
“那可多啦。”林媛媛推着車說,“不如你先說說為什麽喜歡施轍?”
汪子才一愣,微彎了眉梢:“為什麽喜歡?嗯,這個問題挺難答的。大概是長得好看?做菜好吃?還有看着比較冷,實際上還是挺溫柔的。”
林媛媛狐疑:“他有這麽好?”
汪子才這才想起她還是名義上的情敵呢,連忙改口道:“不不不,其實他也并沒有這麽好。比如說有時特別容易生氣,戒備心又重,總是缺乏安全感……”他說着,既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施轍的好,又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根本不好。
“他有這麽多不好,那你還喜歡他?”
汪子才唇角一彎,“那都是我的。”他所有好的壞的,都是他的。
林媛媛撲哧一笑,說:“看來你還真是喜歡他的。那我也不拐彎抹角了,就直說吧。其實我跟施轍只是合作關系,不是情侶哦。”
其實汪子才也看出來兩人并非情侶關系,但他還是問道:“那你為什麽告訴我?”
“因為我不想被人誤認作惡人嘛。”林媛媛笑了起來,“而且你們的雙箭頭太明顯啦,可又遲遲不在一起,弄得我也忍不住想要當一把神助攻。”
雙箭頭?汪子才在心裏默默念叨着兩個詞。
“總之呢,我們的合作內容挺簡單的啦。施轍在公司不久,需要借助林家站穩陣腳,而我呢,”她頓了一下,笑說,“我也有喜歡的人啦。”
這麽一說,汪子才也猜出個大致。施轍需要靠林家借勢,更何況現在他與施昊相争,如果能得林家相助,那必定是如虎添翼。而林媛媛是林家獨女,雖說自小受到無上寵愛,但林父估計更想讓她有一樁門當戶對的姻事,因此她和她喜歡的人不能被認可。
說到喜歡的人,林媛媛的眼睛裏發出亮光,話也多了起來:“我告訴你哦,她燒的菜也很好吃呢,人美身材好性格棒,啊,對了,她唱歌也好好聽的,唔唔,就是人害羞了點,下次我帶她過來玩啊。”
汪子才總覺得她的描述好像有哪裏不對,可又說不上來。
送到她到馬路上,林媛媛對他說:“好啦,你快回去吧,不然施轍該着急了。”
汪子才點點頭,道:“再見,路上小心。”
林媛媛嬉笑道:“我還挺喜歡你的,下次還來找你玩兒啊。”
她跨步上了摩托車,向後揮手,大喊道:“再見啦!”一串兒清朗的笑聲飄散在夜風中。
汪子才望着她絕塵而去的背影,笑了笑,轉身回去。
回到家,只見施轍還坐在原來的位置上,一動不動地望着窗外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聽到聲響,他才轉過頭來看他,平靜地說道:“你回來了。”
“嗯。”汪子才走過去,問,“你剛才吃藥了嗎?”
“吃了。”施轍說。
“那你先坐一會兒吧,我替你放洗澡水。”
“汪子才。”
“嗯?”聽到施轍叫他,汪子才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然而施轍只是沉默地看着他,面無表情。
汪子才想了想,在他旁邊坐下,躊躇了一下,問道:“你是擔心施家的狀況嗎?”
施轍沉着臉,不語。
汪子才安慰他道:“別擔心,一切會好起來的。”
施轍忽然冷冷地說道:“你又不是我。”
汪子才也一時無言以對。他說的沒錯,汪子才本來就生長在一個幸福的家庭,自然無法體會他心裏的感受。然而他這句話卻像生生劈出一道鴻溝,把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越隔越開。
像一根小針刺進心裏,良久,汪子才道:“可是,你下午不是說過我不是外人嗎?我想成為你的家人,陪在你身邊。”
施轍眼中一瞬間閃過一絲奇異的亮光,稍縱即逝。他的聲線冷漠如初:“下午的話只是說給施昊聽的,你別太當真。家人這種東西,我不需要。”
汪子才的心裏一涼,像倒灌了一大口冰水,卻猶帶點不死心地問:“那你今晚呢?當真一點也沒吃醋?”
“沒有。”施轍搖頭說,“我不過是一時沒控制好情緒而已。”
汪子才怒了,他把施轍的頭掰過來,強迫他看着自己,“那你敢不敢看着我再說一遍?說你其實一點都不喜歡我?”
眼神對上,施轍凝視着他,許久才嘆息道:“你還要我承認什麽呢?”
“現在的我,什麽都給不了你。”他苦笑道,“面對這樣的我,你會堅持下去多久?”
汪子才反問道:“你是對自己沒信心還是對我沒信心?”
“都有吧。”施轍微嘆道,“過不了多久,我的位子将會被人取而代之,我真的什麽也給不了你。”
“我不需要你給我什麽。”汪子才道,“大不了,我養你啊。”
“養?你拿什麽養?汪家的錢嗎?”施轍嗤笑道,“我不想要別人施舍。”
“我沒說要回汪家求助。”汪子才說,“我們可以去一個二三線城市,找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過着平凡人家的生活。工作日我們可以搭車去上下班,當然也可以攢錢買一輛車,晚上我們可以一起散散步、看看電影,周末的時候還可以到郊外玩玩散心……”
他認真地描述兩個人的将來,施轍也靜靜聽着,不置可否。
待他說完,施轍才道:“可我舍不得。”
汪子才一愣,卻聽他慢慢地說道:“我舍不得你,陪我一起吃苦。”
不是舍不得這紙醉金迷的上流社會,也不是舍不得這鏡花水月的榮華富貴,而是舍不得讓他一起過這清苦的日子。再艱難的日子他都經歷過,但汪子才不應該這樣的。他是在糖水裏長大的,可以擁有更好的人生,不應該和他一起吃苦頭。
汪子才眼神微微一亮,緊握他的手,搖搖頭說:“那些算得了什麽?只要能在一起,日子再苦也是甜。”
他說:“我想要你,只要你。”話語中隐隐有些激動不自覺地傾瀉出來。
施轍卻道:“可萬一我連感情都給不了你呢?該怎麽辦?”
“感情是最不可靠的東西。”他略帶譏諷地說,“任何東西都有保質期,感情也不例外。”
“所以這樣你就寧願放棄了嗎?”
“與其到最後追悔莫及,倒不如從最初就沒開始過。”施轍道,“而且,我并不相信感情。”
汪子才說:“我也不相信感情,可我相信你。”
施轍微愕,又聽他道:“我想要的不多,只有你能給,你明白嗎?”
施轍不語。他不是不明白,只是做不到。他得承認自己是比較在乎汪子才的,可是這麽毫無保留地信任一個人,全心全意地愛一個人,他不能确信,他做不做得到。然而這麽想想,隐約又有火焰在他胸膛燃燒,莫名有些期許。
看着他神色變幻莫測,汪子才生怕又刺激到他,只嘆了口氣,道:“我也不逼你了,這段時間就讓我好好照顧你吧,其他的等你康複再說。”
頓了頓,他又說:“我去給你準備洗澡水吧。”
望着他離去的背影,施轍目光微微閃爍,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叫住他,但最終什麽也沒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