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月9日 忌揣測
荀或不是個高産的博主,平日較忙時一個月只能産出一兩條視頻,假期期間計劃好好營業,上載鬼屋和外游兩條vlog後不久又拍攝粉絲問答。
他之前發了一條博征集問題,趁今天太陽好光線足,倒騰了會兒背景和相機就開始錄制。從評論區的首二十贊倒着念問題,是真的念問題,一字一字照讀:“‘姐妹們送我上去!想知道狗狗身高,括號,真誠的眼神’。”
然後他轉頭盯着季玄,即便是坐着他也比他高半個頭。
“其實我不算非常矮,”荀或話裏夾着些幽怨,“是你們雞哥太高了,他一米九你們知道,和他站一起就會給人造成視覺上的錯覺,顯得我很矮,但我真的不矮,我——”
“一米七。”季玄乖乖地替他作答。
目光相對的那一刻他還“我說錯了嗎?”的無辜。
季玄真的變壞了,荀或誇張地捂着心髒倒在沙發上:“吾兒叛逆刺痛我的心!”
事實上一米七并不算矮,甚至是兩人所在省份的平均男性身高,可是人往高處走,難免不想處于平均線以上。季玄還要這麽高,于是下一條問題由荀或提出,順理成章:“為什麽啊到底為什麽啊,你們馬拉人都這麽高嗎?被馬拉的嗎?”
季玄搖了搖頭,給出兩字毫無反駁與掙紮餘地的解釋:“基因。”
“你家人都很高?”
“我爸,很高,”季玄說,“大哥也是。”
荀或回想一下荀常的身材,只好認命:“我只祈求我以後不要發福。”
“胖一點也很……”
荀或眼神頃刻犀利。
倒不是要堵住那句“可愛”,而是現在很敏感聽不得“胖”。荀或每天都跑五公裏很自律很嚴肅地減着肥。季玄笑了笑,配合着不再繼續話題。
“下一問是理想型,”荀或思考些時,愉快地晃了晃小腦袋,道,“這個直接回答有點無聊,不如我和小雞換着答吧?我來說說小雞喜歡什麽樣的,再讓小雞說說喜歡我什麽——不是,再讓小雞說說我喜歡什麽。”
荀或于是把餃子談話複述一遍,很自然地欣賞着自己,末了便殷殷切切地盯着季玄,希望一向內斂的他借此對自身的優點加深認識。
他有時候很想把眼睛換給季玄,讓他看看自己眼中的季玄有多優秀多迷人多值得愛。
荀或從來不理解季玄面對感情為什麽會自卑,明明他各方面的條件都無可複刻,能得到他的喜歡是荀或此生最幸運的事,可季玄面對愛情卻總像個窮鄉僻壤出來的遠房親戚,為拿不出好東西而自行慚穢。
荀或如他母親所說,成長環境很好,被各種人愛着長大,所以天真浪漫,仗着童稚而無畏,即便是面對同性相愛的禁忌。
而季玄到底是被刑場那幾鞭揮出了陰霾,至今未散,總覺同性相愛終被拆散,害怕失去所以愛得不安。能做朋友已經很好,雖然不甘心,但起碼能光明正大地留在荀或身邊。他說過會一直在一起。
“快說呀,”荀或催促,“你覺得我喜歡什麽樣的?”
“小荀……”季玄蹇澀難言。
“我給你個方向,”荀或道,“要穩重。”
他清朗的聲音在耳朵裏回蕩。“要有耐心,”荀或自己答題上了瘾,他說起季玄的優點總是如數家珍,“要溫柔,要細心,要體貼,能包容我所有壞習慣,在他身邊,我可以永遠不用長大。季玄——”
他喊了季玄的真名,所以這段将被剪去,藏進荀或的記憶裏。
“季玄,”荀或貼得更近了,“我喜歡的人,還會有什麽優點?你也說一個,好不好?”
他是喜歡我的。
從旅館那夜開始,季玄就已隐約有了感覺,并随着時間流逝逐日遞增,他每一天都比昨天更确定荀或的喜歡。
只是還未到足夠确定,他不能貿然開口挑破關系。他擔心荀或只是因為他教訓了盛游洲而一時感動以身相許。荀或并不了解同性戀這道議題的現實意義,他太小孩子氣了,不是戀愛大過天,不是喜歡就可以了,他還得承受與家人發生尖銳且激烈的矛盾——而這點被寵愛着長大的荀或最難承受。
季玄期望荀或能想清楚。愛情是單向的路程,給了季玄一點甜他就回不去,他不能接受和荀或談了一場戀愛又因着各種問題分手做路人。他完全無法接受,如果是這樣那幹脆就不要開始。
季玄懼怕一切有可能将他們拆開的事物,包括荀或身上這點總是莽莽撞撞的童稚,畢竟荀或的心思從來不夠細膩。他不會去丈量自身的喜歡夠不夠支撐他和季玄走完一生,而季玄想要的是一生,想要細水長流,不是一夜揮霍,愛過即止。
再等等,季玄對自己說,等我百分百地确定我不會失去他了,我再更改我們的關系。
畢竟做朋友總是最安全的。
他遲遲不答,于是荀或把姿态放得更軟更無害,明明是在追問答案,卻分毫不顯得咄咄逼人:“就說一個,好不好嘛?季玄,就說一個,求求你了。”
“他……很古板。”季玄語調遲緩。
他們靠坐在沙發下,地上墊着熱乎乎的毛毯,荀或懷裏還揣着個小暖袋。
“古板哪是優點啊!”荀或恨死不開竅的季玄了,每次對着他開車失敗都很傷污妖王的自尊好嗎!
“古板……”季玄将他方先一番想法糅雜在語言裏暗示荀或,“相信命中注定,一生只會愛一個人,一定要白頭到老,不可以分開。”
“哦——”荀或意調悠長,眉眼彎成月牙,“你中文還真不太好,這哪是古板,這是長情,是專一。”
荀或耳裏聽着季玄因着兩人距離過近,而緊張得呼吸微亂。
荀或很迷信,但他不信面相。因為面相說薄唇薄情,季玄薄唇但絕不薄情,相反他情深似海能要人溺斃。
“這很霸道,”季玄又說,“這種人,你一旦和他在一起,他不會同意分手。你是他的命中注定,所以即便你不夠愛他,他也不會允許你離開他,去尋找你自己的命中注定。他不溫柔也不體貼,他很自私。”
他們離得真的很近,早已超出朋友的距離。
季玄真的很沒有安全感,荀或想,他在拉警示帶,就像以前的自己。
都已經抱着荀或睡覺,都已沒法管住想要親熱的手腳,理智卻還要守着名為朋友的安全區,不敢變動兩人的關系,避免觸發新一輪的情感危機,害怕會談一場失敗的戀愛。
我要讓他相信我。
荀或這樣想,口中緩緩道:“季玄,你對命中注定有誤解。命中注定是雙向的,如果我是因為他才被創造出來,那麽——”
太陽穿過陽臺玻璃門,投出一道窄長的光域,映射在沙發後的照片牆上。
秒針跳動時的嗒嗒聲輕柔地攪和着冬日冷空氣。
不是夜晚,未曾飲酒,與旖旎并不挂鈎的溫馨氣氛裏,荀或盯着季玄緊抿的唇,忽然意亂情迷,很想很想親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