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來王府以後, 韓昀覺得自己已經提前進入了侍弄花草、逗逗動物的退休老幹部生活。
雖然白天養養草藥兔子, 晚上艹艹王爺, 也算是豐富多彩的老幹部生活, 但毫無波瀾的生活還是很快就讓韓昀感到興致缺缺起來,好在還有個沈清讓頂着, 在韓昀主動搞事之前,他便率先出擊了。
若說沈暄和是只斂了尖牙的毛絨絨, 那麽沈清讓就是毫不客氣亮出爪子和獠牙的猛獸,所以這次他居然忍了這麽多天,倒是讓韓昀感到意外了。
那是個沈暄和不在的時候, 有個慈眉善目的老太監來到府上,說皇上“心中愧疚那日唐突了公子,特來請您進宮好當面向您賠罪”,說到賠罪兩字的時候, 老太監臉上的每一塊肉都在抽搐。
韓昀順從地坐上轎子進宮,進宮門後撩開簾子一看,兩邊是高高聳起的朱紅色宮牆,無端讓人感到壓迫。
皇宮很大, 韓昀也不知道自己七繞八繞的去了哪裏, 最後蘇德仁将他帶進一個宮殿內, 沈清讓穿着便服站在那裏, 身上沒有半分明黃色裝飾。
見他進來,沈清讓幾乎是肉眼可見地緊張了起來,問:“你、你, 要不要先吃點什麽?”
韓昀愣了一下,似乎是沒想到他第一句話會是這個,不過正好也有些餓了,便說:“有烤鴨嗎?”
一問完就開始懊惱居然說這麽沒水平的話的沈清讓沒想到他竟然會搭理自己,短暫的愣神過後便是小雞啄米一樣地點頭,連聲說有,然後看了眼蘇德仁。
韓昀補充:“要皮脆一點的。”
沈清讓于是說:“蘇德仁,皮要烤脆一點,聽見沒有?”
蘇德仁:“……聽見了,陛下。”
韓昀舔舔嘴唇,又說:“再拿一籃生菜,葉子大些的那種。”
沈清讓又對蘇德仁頤氣指使道:“要葉子大一些的生菜。”
“……”蘇德仁低下頭,“遵命,奴才這就去做。”
老太監恭敬地垂首退出去了,韓昀在矮幾前坐下,問沈清讓:“找我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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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讓咳嗽了一下,坐到他旁邊,拿過桌上的茶壺給他倒了一杯,說:“這是花茶,我自己調的,你嘗嘗。”
韓昀接過杯子喝了一口,茶是刻意放涼了的,有清爽的綠茶香氣,也隐約有些花香,喝着十分爽口。
正好配片皮鴨。
一想到肉韓昀就忍不住舔嘴唇,沈清讓側頭看着他,說:“那天……對不起,是我冒犯了。”
韓昀不在意道:“沒關系。”
沈清讓抿了抿唇,還是忍不住犯賤一樣地問:“你,你和老五,過得怎麽樣?”
韓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挺好的。”
“他對你好嗎?”
“還不錯。”
“如果,我說我會對你更好,你會不會有那麽一點點動搖?”頓了頓,似乎覺得這個問題有些質疑韓昀品行的行為,沈清讓又說,“只是一點點,心理和感情上的一點點。”
即便他一再補充,但也只是多了越描越黑的嫌疑,平日裏英明神武,此時卻除了嘴瓢以外再無其他的皇帝恨不能把自己嘴給縫上。
然而說着無心聽者有意,那話落到耳裏,韓昀卻是有些出神了。
他所經歷的世界一再變換,唯一不變的就是身邊這個人——即便目前來看只是長相沒有變而已,但時間愈久,韓昀就越發有種他們都是同一個人的感覺。
一連幾個世界過來,韓昀都是被寵着被愛着的那一個,并且速度越來越快,程度越來越深,直接導致了他有種習慣性思維,只要在這人身邊,他的心就能夠安下來。
正兀自低頭恍惚着,另一旁急得抓耳撓腮,生怕自己在韓昀心裏印象更差的沈清讓好不容易把這話編圓了,急急說道:“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們早些遇到,我又對你更好,你會不會……選擇我?”
“如果……是我們先遇到……”
聞言,韓昀撐着下巴微微偏了頭看他,他聲音很輕,一雙桃花眼注視着沈清讓,那專注得甚至帶了些溫柔的眼神讓沈清讓忍不住一陣心跳加速,情不自禁地向他緩慢地傾身靠近,韓昀垂下眼,近乎默認的姿态令沈清讓再也按捺不住,照着他的唇印了上去。
這次水到渠成的吻比上次帶着逼迫性質的強吻更令人沉迷,沈清讓幾乎是與韓昀毫無縫隙地貼合着,無意識的磨蹭和炙熱的呼吸令兩人周遭的空氣驟然升溫。
直到——
【宿主!你居然有了王爺還在和皇帝聊騷!】
“皇上——”
金團子義憤填膺的聲音讓韓昀吓了一跳,立刻往後仰了仰身子與沈清讓錯開。
皇帝咬牙切齒地瞪向端着一盤烤鴨進來的蘇德仁。
蘇德仁兩腿一抖,還不等他跪下請罪,韓昀聞見烤鴨的香味,于是也轉頭看了過去,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沈清讓怕他餓着,硬是把怪罪的話吞了進去,冷冷道:“還不快端過來?”
蘇德仁一溜小跑上前,把烤鴨和一小籃子生菜放到桌上。
“滾下去。”
老太監飛快地滾了。
韓昀盯着烤鴨又舔了下嘴唇,蜜糖色的烤鴨外酥裏嫩,被一片片去了骨頭切下來的肉裹着酥脆的外衣,鴨肉的紋理卻是整齊,顏色不深,正是最嫩的時候。
沈清讓看得好笑,伸手捏了把他的臉:“別舔了,快吃吧。”
韓昀拿過一片葉子碩大的生菜,夾了鴨肉沾上些醬汁後放到菜葉裏,一連放了三四片,然後把菜葉兩端一合,将肉裹住,嗷嗚一口塞進嘴裏。
沈清讓拿過一旁的花茶倒了一杯放到他手邊,看了眼烤鴨,說:“你也包給我吃一個。”
韓昀瞥了眼他的臉,那一錯不錯地望着他的眼神讓他莫名地心軟了一下,當真拿了片葉子幫他包起來。
沈清讓笑得跟個地主家的傻兒子似的接過烤鴨卷。
宮裏上菜當然不會大盤大盤的端上來,那碟子估計只有半只烤鴨的量,不過韓昀也沒打算吃飽,只是墊墊肚子而已。
蘇德仁把碗碟都撤下去後又端了盆水來讓韓昀洗手,沈清讓拿過他臂彎上搭着的布巾,韓昀洗完手後就被沈清讓布巾一展包了進去,細細地将水珠擦幹淨。
蘇德仁低頭看着水盆,像是要把那水面看出朵花來。
“出去走走?”
擦完手後,沈清讓問韓昀。
韓昀點頭,懶洋洋地應了一聲:“好。”
只是出了殿門,他有些傻眼地看着面前仿佛是一望無際的地面,踟蹰着停下了腳步,問沈清讓道:“能不能騎馬?”
對着他,沈清讓怎麽會有搖頭的道理,只說:“是不是累了?我馬上讓人簽馬過來。”
韓昀不知道皇宮是不能騎馬乘轎的,畢竟通俗些來說皇宮是皇帝的家,無論尊卑貴賤,騎馬者下馬,乘轎者下轎,這是規矩也是禮制。當然,只要皇帝願意,例外總是有的。
沈清讓揮手叫來蘇德仁,讓他去牽馬過來,與他随行的一個小太監聽了這話卻像是掩飾不住吃驚一樣擡眼看了韓昀一眼,随後又很快意識到這是不該有的舉動,飛快地又低下了頭。
韓昀很敏銳,扯住沈清讓的袖子,問:“是不是不能騎馬?”
“沒有,可以騎的。”沈清讓說,冷漠地瞥了那小太監一眼,随後低聲斥道:“愣着做什麽,還不趕緊吩咐下去?!”
蘇德仁慌忙領着人走了,走遠了後才放下一顆懸着的心,手上卻是半點不留情地一拂塵抽在了小太監背上,斥罵道:“狗奴才,誰讓你擡頭了?!”
小太監不敢言語,蘇德仁又說:“那韓公子是陛下心尖上的人,莫說在皇宮騎馬,就是想在宣政殿騎也不會有人攔着。下次給我放機靈點,多做事少說話少擡頭,明白沒有?!”
小太監心裏唬了一跳,面上卻半點不敢再表露出來,點頭哈腰地連聲說知道了。
兩匹馬牽來後,韓昀和沈清讓溜達了一圈,然後在通往禦花園的小徑路口停了下來。
沈清讓低聲吩咐蘇德仁先去把禦花園清場,別讓不該出現的人礙了眼,然後才快步趕上韓昀,與他并肩走着。
他刻意挨得近,幾乎是肩膀抵着肩膀,在兩人的手臂相觸的時候,沈清讓牽住了韓昀的手。
而韓昀也沒有拒絕。
金團子簡直快要心肌梗塞:【宿主!你是有王爺的人!原諒帽不是什麽時尚啊宿主!】
韓昀沒理它。
金團子依舊喋喋不休:【宿主!你可是要推翻皇帝統治的男人!你怎麽能——】
【閉嘴。】
【……哦。】
現在已經是秋天了,天色漸晚,晚風也帶了涼意,天邊的紅霞火燒一般豔麗,韓昀眯眼望向天際,然後被沈清讓掰過臉吻住。
禦花園裏一個人都沒有,兩人交纏着滾到草地上,撫摸,親吻,擁抱,蕭瑟的秋風阻擋不了灌木叢後的一片火熱,韓昀抵住他的肩,說:“你是皇帝。”
他本想提醒沈清讓在禦花園裏滾草地不是什麽好的選擇,結果卻聽見他喘着氣說:“是,所以這裏不會有其他人。”
韓昀扭過臉避開他的吻,說:“可是我該回去了。”
沈清讓的動作一下子頓住。
韓昀的頭發已經亂了,绾發的玉簪不知道被扔到了哪兒,如瀑的烏發傾瀉在草地上,沈清讓擡起手,将上面的幾片落葉撿掉,而後起身。
兩人皆是衣冠散亂,沈清讓一言不發地幫韓昀穿戴好,然後拂開他貼在臉頰邊的幾縷發絲,輕輕往後順了順,說:“我幫你绾發吧。”
“好。”
在走之前,沈清讓問他:“你……還會來嗎?”
韓昀偏頭看了他一眼,說:“也許會。”
“那為什麽還要回去?”
韓昀反問:“你希望我留下?”
“當然。”沈清讓說。
“有多希望。”
沈清讓望着他的眼睛,嘴唇幾不可見地動了動,四個字輕飄飄地散在空氣裏。
“不擇手段。”
韓昀笑了笑,說:“或許,這也是沈暄和希望的……最起碼,是他一開始所希望的。”
沈清讓先是一愣,而後便是擰眉,“你——猜到了?”
沈清讓習慣了爾虞我詐,遇事總容易多想幾分,更何況對方是沈暄和,便是不為了自己也要為了韓昀。而且韓昀的身份夾在兩人中間實在太過敏感,不說是他們,就是有些政治頭腦的人都明白這事兒不會這麽簡單。
沈清讓一時還拿不準沈暄和要利用韓昀來做什麽,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目的絕不那麽純粹。
韓昀笑容不減,淡淡道:“多少猜到一點吧。”
“那你還——”
“我有我的打算。”
韓昀說。
不過,他原本以為事情會進行得快些,沒想到沈暄和卻不知道為什麽拖了這麽久。
啧……真是耽誤進度條。
回府後,沈暄和自然得知了韓昀進宮的消息,更不用說他還是到快晚上了才回來。韓昀并沒有和他多說,但還是做足了表面功夫,極盡白蓮無辜地問:“我下次是不是不該去?”
沈暄和沉默,韓昀接着問:“如果我不去,他是不是又會對付你?就算現在不做,以後總有一天會做的,對不對?”
沈暄和摸摸他的臉,心裏有些悵然,有句話哽在喉間,本已是預演過了許多次的話,可現在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韓昀知道他是心軟了,心裏有些不屑,明明一開始計劃好了的,現在心軟有什麽用?不僅達不成目标,而且沈暄和因個人私欲而在這份感情裏摻雜了其他已是無可辯駁的事實,并不會因此而改變什麽。
顯然,沈暄和也是這麽想的,一不做二不休,他深吸了口氣,說:“如果……如果,我說我想要那個位置,阿昀,你會幫我嗎?”
“怎麽幫?是要……殺了他嗎?”
韓昀望着他,那眼神令沈暄和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他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麽。其實那只是很普通的一個注視,不過是因為沈暄和開始遲疑和動搖,所以各種細節都能成為引發他顧慮的理由。
韓昀依舊不發一言地看着他,說真的,事情都到這份兒上了,沈暄和要真是臨陣退縮才會讓他看不起。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上看,一個要成為帝王的人,絕不該被兒女私情所牽絆。他可以猶豫,可以遲疑,但絕不能退縮,最後的決心必須要足夠堅定。
良久,沈暄和低聲說:“他不會懷疑你的。”
話音落下,韓昀甚至能夠聽見進度條吧唧一聲往前竄了一大截的聲音。
他心下松了口氣,暗自慶幸沈暄和終于矯情完了。
“但是——阿昀,我要你——我請求你,最後相信我一件事。”
“什麽?”
沈暄和說:“不論最後事情成功與否,我都不會再讓你受到半點傷害。”
韓昀覺得這句話放在這種情況下深情款款地說出來顯得有些可笑,他能明白沈暄和心裏的矛盾和掙紮,就是因為明白才更感荒謬。
“我知道的。”
他點點頭。
“我相信你。”
是個大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