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 (4)
要吃啥,值班的人就是這麽空虛寂寞,花兒爺您啥時候能抽個空來探望下這只空虛的黑瞎。
此時,胖子、吳邪和張起靈已經踏上了前往南寧的飛機,南寧離上思比較近,乘車幾十塊錢就能到,只是到了上思之後再到巴乃有些麻煩。山路崎岖,汽車不好開,三個人只好乘摩托,一路揚塵,最後那點路還是靠着11路過去的,到寨子口時,三人都是灰頭土臉的。
看着吳邪臉上的塵土,張起靈有點後悔答應胖子來給他壯膽了。
胖子還在罵罵咧咧地表示自己對摩托車司機的不滿:“嘿,什麽人呀!都已經說好價格了,到地非說胖爺體重超标耗油大,愣生生又加了20,要不是就快見到雲彩妹子了胖爺心情好,今兒個胖爺非叫他知道什麽叫‘重磅出擊’,老虎不發威,他當我是加菲貓呢!”
吳邪一邊聽着胖子的抱怨,一邊拆了包紙巾給張起靈擦臉,微微勾起的嘴角溫柔得簡直可以盛滿整個春天。左手一只皮夾子,右手一瓶礦泉水,身上還背着個大背包的胖子義憤填膺的聲音小了下去——尼瑪,我好像被閃到了。
作為一名還在奔愛路上的苦逼人士,胖子選擇了加快腳步,不再理會背後那對秀恩愛的狗男男。
青石鋪成的小路一直延伸到寨子深處,道旁的小草早已青翠欲滴,高腳的竹樓錯落有致地分布在寨子裏,胖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空氣裏都彌漫着初見雲彩時感受到的清新。
張起靈和吳邪并肩在這條青石小路上走着,吳邪好奇地觀望着四周的景色,不同于城市裏修剪整齊的樹木,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有着最原始的姿态。
胖子只知道雲彩所在的寨子,并不知道雲彩家具體的位置,只好沿途一路問過去,夾雜着地方口音的普通話聽得胖子的耳朵都快失靈了,好不容易找到雲彩家,又被告知雲彩不在當地,估計要兩天後才能回來。
當場胖子就懵逼了,五一總共才三天假,他千裏迢迢地趕過來,結果要追的姑娘兩天後才能回來,這他媽是要逼他挑戰領導的心理承受能力極限啊!沒錯,胖子打算曠工留下來等雲彩妹子。作為一條三十多歲的老光棍,可以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個能夠驚豔他那在過去與屍體為伍的時間裏變得逐漸麻木的眼睛的妹子是多麽不容易啊,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于是乎胖子冒着被炒鱿魚的危險也要留下來讓雲彩看到他的真心。
其實胖子本來是想去找雲彩的,誰會沒事曠工和獎金過不去呢?再說能早點見到雲彩妹子,想想都能樂開花,但寨子裏的人不信任長得厚實但看上去一臉精明的胖子,所以既不肯告訴他雲彩去了哪裏,又不肯告訴他雲彩的手機號,弄得胖子苦逼死了,只能無奈曠工。
張起靈和吳邪一路上只充當了偶爾瞎一下單身狗雙眼的移動背景布,在胖子陷入信任危機的時候也沒有及時伸出援手,說好的助攻呢?小夥伴之間最基本的誠信呢?胖子郁悶得在晚飯的時候吃了整整四碗米飯——化悲憤為食量。
三人到達寨子的時候已是天色不早,不過臨近夏天,天黑得慢一些,在找到住宿的地方時,天邊的晚霞還未完全被黑暗吞沒。
他們住的是位于寨子東邊的一座竹樓,從外邊看樣子很舊,裏邊也很殘破,偏偏價格貴得夠胖子去吃一星期的海鮮自助。當然,這是三個人兩天的價,張助攻早就和胖子說好了,這次他和吳邪陪胖子到廣西,包吃和包住得選一樣,胖子選擇了包住。So,胖子一個人承擔了一個星期海鮮自助的價。
在面對這麽坑爹的價格時,胖子的內心是十分想罵娘的,可是他沒有別的選擇。不知為何,寨子裏的人有些排外,這一點在胖子表示想要在寨子裏留宿時表示得格外明顯,就算胖子表示自己可以出很高的價,也沒有人願意接受他們留宿,善良一點的會告訴胖子,趁着天沒黑,趕緊到鎮子上去找一個小旅館,而大多數都是直接把門一甩,獨留胖子在風中石化。胖子本沒有特別大的決心非要留在寨子裏,但被甩了那麽多門後,胖子還非要留在這兒看看這寨子到了晚上有什麽神奇的。
☆、chapter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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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樓的主人是一個年近60的老漢,中年喪妻,既然喪子,生活條件相當糟糕,要不是這個原因,他也不會同意胖子他們留下。
晚上的菜實在不怎麽樣,但幸好飯管夠。吃完飯,老漢囑咐家裏三個年級輕輕的留宿者說:“到了晚上不要出去,被人看到就糟了。”
胖子吃了九分飽,正打算出去溜一圈,聽到老漢的話,內心的八卦之魂終于爆發了:“我說你們這寨子真奇怪,不就借個宿嗎?弄得我們好像來讨債一樣,死活不讓我們進,又不是白吃白住。”
老漢坐在門口的板凳上抽旱煙,煙鍋嘴裏的煙絲明滅,嘿,有點堵了。老漢把煙杆就着板凳的腿敲了幾下,說:“寨子裏以前出過事,弄怕了。”
吳邪是沒打算出去溜,但老漢的話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吳邪是個喜歡聽故事的人,從小就是在吳三省那偷工減料了的刑偵案件中睡着的。
“以前鬧出過人命?”吳邪問道。
老漢點了點頭。
張起靈斜靠在欄杆上,表情就像在說——你們聊,我随意。然而事實上他的思緒卻早已飛向了遙遠的過去。
張起靈對少年時的記憶很模糊,特殊的家庭注定了他不能像普通人一樣生活,很多時候,他都是一個人待在一個偌大的房子,做着光怪陸離的夢,或者一個人背着包,去往不同的地方,留下淺淺的足跡,以及淡淡的回憶。少年獨立,不過是親情缺失情況下的不得不成長的産物,與張起靈的清冷相呼應的是他記憶中無數個冷清的晨昏。還好,還有吳邪,走到了他心裏,也暖到了他的心裏,這種溫暖,會上瘾。
在踏上苗寨的第一塊青石板時,記憶的大門就被打開,張起靈想起來了,他來過這裏。
13年前,他的父親張國鋒到上思縣人民法院任職,遠在帝都上學的他趁着五一假期過來待了幾天,不管怎麽樣,來刷一下臉,免得老爸把自己兒子長什麽樣都給忘了。那時候張起靈還沒有周身散發着“靠過來就凍死你”的氣場,所以在父親帶他來苗寨釣魚的時候,他甚至心情很好地同意和給他們送水的小女孩合影了,雖然他後來完全忘了小女孩長什麽樣。
說來奇怪,那時候寨子裏的人都挺正常的,不像現在,一個個都冷冰冰的,像是在戒備着什麽。
老漢還在用沙啞的煙嗓講述着以前發生在發生在寨子裏的那樁大事,年份正好和張國鋒任職的時間合上了。
“大概是在2000年的時候,我們寨子來了個外來客···”
為了營造恐怖氣氛,老漢的聲音有些飄忽,這竹樓本就偏僻,四周不見其他燈火,月亮被雲層遮起來了,只留下一圈淡黃色的光暈,一起案子,給老漢講得跟鬼故事似的。
其實這起案子的經過很簡單,就是外來者在借宿期間以殘忍的手段殺害了主人家一家老小,總結起來不過二十來字,然而讓人細思恐極的是,案犯至今仍在潛逃。而前不久,寨子裏流傳出了當年的案犯會再度歸來的謠言,于是,在這個敏感點來到寨子借宿的三個人可以說是撞到槍口上了。
聽完故事的胖子露出了“原來如此”的笑容,問道:“那你呢?你就一點不怕?”
老漢從挂在褲腰上的小布袋裏拈了一小撮煙絲放進煙鍋,回答說“嘿,我這不是缺錢嘛!人活着,錢沒了,不是比死還難受嗎?”
胖子站了一陣,食消得差不多了,原來的疑惑也弄清了,困勁就上來了。
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還沒到8點就困了,這對于長年要熬到12點才能睡着的胖子來講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張起靈看了一眼吳邪,只見吳邪那雙清亮的貓兒眼已經泛起了倦意,莫非老漢講的故事還附贈有催眠效果?
竹樓裏一共有兩個卧室,一大一小,看在胖子出了那麽多錢的份上,老漢把兩個卧室都貢獻出來了,自己找了張涼席又找了床被子睡大堂。
胖子單獨分到間小卧室,小哥和吳邪住一塊兒。胖子對這樣的分配相當滿意,今天眼睛被閃瞎了好多次,終于可以休息一下了。保護眼睛,人生大事。
到了各自的睡處,胖子幾乎是剛倒在床上就打起了呼嚕,吳邪和張起靈說了幾句話眼皮就招架不住了。看到床上吳邪的睡顏,張起靈覺得有什麽地方出了問題,可是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裏的問題。
胖子和吳邪都有點反常,他們睡得太早了,簡直就像是被人為作了手腳一樣。在這裏唯一有可能作手腳的就是竹樓主人,可是他這麽做是為了什麽呢?為錢?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完全可以在住宿費方面擡高價格,胖子為了他的雲彩妹子一定會同意的。三十多歲才墜入愛河的中年大叔就是這麽盲目。樓主人這麽做太冒險了,嚴重的話可以構成刑事犯罪,再說他們身上也沒有随身攜帶大量現金,所以說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以排除。那麽,這到底是怎麽了?
難得的,張起靈也遇上了毫無頭緒的難題,恍惚間,他的眼皮也越來越重···
整個竹樓只有在大堂的老漢一人未睡,他坐在椅子上,右手支在缺了一角的老舊飯桌上,手裏是一杆煙槍。燈沒有開,吞雲吐霧般把鼻腔中的煙呼出,白色與黑暗交融在一起,繪成了一個詭異的圖案。老漢蹙着眉,握緊的拳頭青筋展露。
他講的這起案子是真實的,從邏輯上來講也是完整的,然而真相卻并非如此。
真話說一半,就是彌天大謊。
在鐵牢籠裏就預演過無數遍的計劃,終于到了實施的時刻,天時、地利,連上天都在幫忙。
老漢把煙鍋裏最後一點煙絲摁滅,滄桑的面容帶上扭曲的笑容。
我站在地獄十八層的入口,只為給傷害過你的人一世夢魇。
☆、chapter 21
張起靈是在水流的沖擊中醒來的,冰涼的水流沒過他的耳朵,浸濕了他的眼角。他緩緩睜開眼睛,眼皮很重。雙手被繩索捆住了,繩索的另一端連接着岸上的某樣重物,防止他被水流沖走。
天還未完全亮,只在東方露出微弱的魚肚白,西方的天空中還懸挂着一輪彎月,朦朦胧胧,若隐若現。
張起靈現在可以肯定,老漢在他們的飯裏動了手腳,可是他不明白,老漢的動機是什麽?
繩索勒着手腕,水流之下是極其光滑的鵝卵石,很難借力。相比于弄清老漢的動機,現在首先要做的是脫困。
吳邪和胖子他們呢?
張起靈偏過頭,發現吳邪就在離他不足一米的地方,同樣是雙手被束縛,在水流中,吳邪的頭發緊緊貼着臉頰,時不時的,有水珠濺到他的鼻尖,然後慢慢淌下。吳邪雙眼緊閉,冰涼的溪水讓他的臉色泛白,他就靜靜地躺着,沒有醒過來的痕跡。
在岸邊,有一個黑色的身影正在緩緩地搬動一個肚子有小山高的人影。毫無疑問,胖子也和他跟吳邪一樣,暈了過去,只是他們都還沒醒,只有他一個人醒過來了。
張起靈動了動雙手,繩結綁得很牢,加上水流的沖擊,想要解開繩索非常困難,溪流很淺,稍微努力一下就能夠到河床,可是溪流底部的鵝卵石個頭很小,表面光滑圓盾,腳一踩上去就會松動,根本沒有着力點。
胖子已經被老漢挪到了溪流中,很快就會和他跟吳邪一樣了。
不能這樣下去,張起靈活動了一下手腕,水流增大了脫困的難度,但也不是全然沒有辦法。
右手奇長的食指和中指按上左手的一截掌骨,張起靈偏過頭看着吳邪被水流沖刷得泛白的臉頰,那張千年寒冰似的面癱臉溫柔地笑了。
水聲蓋過了骨折的“咔噠”聲,疼痛使得張起靈不由的皺了皺眉。
掌骨的骨折使得關節的活動度變大,張起靈右手抓着繩結的上端以尋求一個着力點,左手施力,用力掙脫繩索的束縛。
粗糙的麻繩摩擦着皮膚,留下泛紅的印記,在雙手脫困的那一剎那,張起靈踩着水底的鵝卵石往旁邊一蹬,在被水流沖走之前抓住了吳邪的衣角。
得想辦法把吳邪弄醒,張起靈攀着吳邪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臉頰,輕聲喊道:“吳邪···”
吳邪的眼睛在眼皮底下轉了一圈,但沒有睜開,張起靈只能捏住了他的鼻子。
失去氧氣的吳邪不滿地哼了一聲,然後微微張開了嘴巴試圖用嘴呼吸。就在吳邪張開嘴的剎那,張起靈松開了他的鼻子,轉而把兩根手指伸進了吳邪的嘴裏。
吳邪幾乎是瞬間清醒了過來,條件反射般想要咬下去。
“別咬,我骨折了。”耳邊傳來張起靈的聲音,吳邪睜開眼睛,很快他就察覺到自己身處的環境不對。
張起靈把手指從吳邪嘴裏抽出來,他的腳已經觸碰到水底的鵝卵石,把雙手解放出來之後,想要保持平衡就輕松多了。
溪水剛剛沒過小腿,要是這會兒站起來肯定會被老漢發現,張起靈單膝跪在鵝卵石上,彎下腰,盡量使自己不突兀地高處于水面。吳邪手上的繩索還沒有解開,暫時不能暴露。
“怎麽會骨折?”吳邪小聲地問着,關切的語氣讓張起靈很受用。
又是被水流聲掩蓋的“咔噠”聲。“好了。”張起靈說。
這是張起靈第一次把自己弄骨折又給自己複位,他活動了下手指,還是有點影響的,但總比之前雙手束縛着什麽都做不了強。
東方越來越亮了,張起靈幫吳邪把手腕上的繩索解開,順便把他扶起來——現在不需要隐藏了。
而另一邊,老漢也已經發現張起靈和吳邪已然脫困,他佝偻着腰轉過身,放下腳邊搬運到一半的胖子,靠近岸邊淺淺的流水沖刷着他的腳踝,他的右手向腰後摸去,計劃有點趕不上變化啊,那麽就先把已經醒來的人解決好了。
“去岸上。”張起靈對吳邪說,與此同時,一步一步向老漢走去。
吳邪看着張起靈的背影,內心有些擔憂,但還是決定按他說的去做。不管怎麽樣,先去把胖子弄醒吧。
老漢的腰後別着一把鋒利的砍刀,他既用它來砍柴,也用它來剝動物身上的皮毛,沒有一把刀比他腰後的這把砍刀來的更得心應手。
踱到溪流中央,老漢壓低了重心,長年的體力勞動使得他即使是在搬運了胖子之後也沒有流露出多少疲态。反觀張起靈,雖然他醒過來了,但藥力使他依然有些昏沉,再加上手剛骨折過,根本使不出多少力。
這是一場不公平的對決,砍刀從不同方位砍向張起靈,一刀狠過一刀,張起靈一面躲閃着,一面尋找機會制服老漢。
吳邪趁着老漢的注意力都被張起靈吸引過去之時來到了胖子身邊,胖子一半身體浸在水裏,一動不動仰躺在溪流邊。吳邪蹲下來拍了拍胖子的臉頰,可一點用都沒有。難道要踢他一腳他才能醒過來嗎?吳邪打量着胖子圓滾滾的身體,覺得踢他一腳只會讓他滾遠,而不是讓他醒來。
吳邪站起來,琢磨着要不要先把胖子拖上岸,就在這時,他看到老漢的砍刀在張起靈側身躲避時劃過了張起靈的肩膀,血液沿着被水浸透的衣服瞬間蔓延了整個肩頭,刺目的紅。
為什麽總是他在受傷?吳邪後悔了,不應該聽他的話去岸上的,不應該讓他一個人面對的,那家夥又不是神。
從岸邊走到溪流中央,張起靈用眼神示意吳邪離開,怕在這一場混戰中傷到吳邪。但這次,吳邪不聽張起靈的了。
溪水冰寒徹骨,吳邪從水底摸起一塊鴕鳥蛋大小的石塊,趁着老漢被張起靈牽制,無暇顧他的時候重重砸向老漢的後腦勺。
在老漢滑落到水中的那一刻,張起靈看到站在他對面的吳邪,神情冷靜得吓人。
“吳邪,你···”不害怕嗎?
石塊在砸向老漢的時候就從手裏滑脫了,吳邪回過神來,覺得自己有點混亂。就在這時,吳邪感覺到自己的雙腳好像被什麽東西勾住了,緊接着腳下一滑,整個人就倒在了水中,被那東西拖着向瀑布沖去。
一切發生得太迅速,張起靈甚至沒能來得及去拉吳邪的手,而他們所站的位置離瀑布邊緣又太近,短短幾秒鐘間,吳邪就被可怕的失重感吞沒。
瀑布的水流模糊了吳邪的視線,在失去意識之前,他依稀看到的最後畫面是,瀑布之上,有一個人影,也随他一同跳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快結束了。
☆、chapter 22
吳邪醒來的時候以為是在晚上,四周一片漆黑,他什麽都看不見,下意思地想要伸手去摸開關,可是他剛把手伸出去就被人攔截了。
“小邪,你可醒了,吓死媽媽了。”
吳邪聽出了母親聲音裏的哽咽,覺得萬分愧疚。
吳一窮按着妻子的肩膀默默安慰,他這平日裏敢把吳三省當狗使喚的老婆在聽到兒子的病情之後就哭得稀裏嘩啦,止都止不住。
吳一窮看着不住哭泣的妻子,覺得兒子這次做的真的有點過了,責問道:“你說你好好的,去什麽巴乃?”
“我···”吳邪剛說一個字就感覺到不對勁,爸媽都在,他們為什麽不開燈?這裏那麽暗,他媽媽又是怎麽準确地抓到他的手的?一個很可怕的猜想出現在腦海中。
“爸。”吳邪艱難地開口,“我是不是瞎了?”
四周一下子就安靜了,連母親壓抑的哭泣聲都沒有了。
吳邪心下了然,他确實是瞎了。
頭還很痛,吳邪可以感覺到他腦袋上裹了一層又一層的紗布,他被老漢拖下瀑布的時候估計是磕着腦袋了,失明也是這引起的。
他被老漢拖下瀑布後撞了腦袋,瞎了,那麽小哥呢?在那片微露的晨曦裏,吳邪記得他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是小哥也随他一同跳了下來,那麽小哥呢?
“張起靈。”吳邪叫了一聲,如果小哥在這裏或是和他一個病房的話就會回應他。
吳邪滿心期待地等待着一個簡短的“嗯”字,可是他沒有等到。
“小邪,你在叫誰?”
吳邪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說:“沒什麽。爸,媽,你們有沒有看到過一個男人?瘦瘦高高的,頭發有點長,快遮住眼睛了,整個人看上去冷冰冰的。”
吳一窮思索了一會兒,回道:“沒有,你找這麽一個人幹嘛?”
吳邪沒有回答吳一窮的問題,他此刻滿腦子想的是小哥不在這裏,那胖子呢?
“是誰把我送到醫院的?”吳邪焦急地問,他怕的是小哥和胖子都失蹤了。
胖子在走道上靠牆站着,他很煩躁,可是醫院裏不讓抽煙。吳邪這會兒還在南寧的醫院,他爸媽一接到胖子的電話就急匆匆趕來了,胖子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把吳邪的病情告訴他的爸媽的。一切都是他的錯,如果他不來巴乃,如果他沒有非拉着小哥和吳邪一起來巴乃,一切都不會發生的。現在吳邪的眼睛出了問題,而且,而且···
他煩躁地把自己的頭發揪成鳥窩狀,慢慢蹲了下去。有人從他身邊經過,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胖子回吳邪的病房時看到吳邪已經坐起來了。聽到胖子的腳步聲,吳邪偏了一下腦袋,眼神卻完全沒有聚焦,看得胖子特別心疼。
吳邪讓父母出去買點東西,他的病床前只剩下胖子一個人了。
吳邪問:“小哥呢?”
胖子知道吳邪醒了一定會這麽問,他該怎麽回答呢?吳邪這次的撞擊傷很嚴重,他不應該再加重他的心理負擔了,可是謊言總有一天會被戳穿的,戳穿之後他該怎麽面對吳邪?或者,誠實一點,給一刀痛快的,直接告訴他小哥不見了?
胖子抓了抓被自個兒揪成鳥窩狀的頭發,選擇了如實相告:“我不知道,我醒來的時候就我一個人,沿着山路走了好一段才在溪流裏發現暈過去的你。把你拖上岸之後,我又找了一小會兒,沒找着,你傷的挺重的,我先把你送到了醫院。”
說完之後,胖子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吳邪的表情,他怕吳邪太傷心,也怕自己的過錯讓自己和吳邪連朋友都沒的做了。
其實整件事上胖子并沒有做錯什麽,誰能預料到在巴乃會居住着這麽一個心理扭曲的老頭兒呢?誰能預料到吳邪會跌落瀑布撞到腦袋造成失明呢?又有誰能預料到小哥會消失呢?
一系列的事都不是人為可以控制的,可胖子還是覺得愧疚,是他帶着他們來巴乃的,最應該受傷的人是他啊,可是他卻是傷的最輕的,他是三個人當中唯一一個只受了一點擦傷的人。如果失明的人不是吳邪而是胖子,也許胖子心裏會好受很多。
胖子觀察了一會兒,發現吳邪并沒有什麽極端的情緒,心裏松了一口氣。在此刻,他倒挺希望吳邪可以罵他一頓的,罵什麽都可以,他絕不還嘴,還負責賠笑。吳邪雖然沒有什麽極端情緒,可這樣在心裏壓着也不好。
“吳邪,我···”胖子頓了一下,組織了會兒措辭,“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小哥,整件事都是因我而起的···”
胖子還沒有講完,話就被吳邪打斷了:“胖子,不關你的事,別想太多。我想休息一下了,你幫我在旁邊看一下吧。”
“唉唉。”胖子怕吳邪磕到病床,扶着他慢慢躺下來,又幫他蓋好被子。
吳邪閉上眼睛,把被子拉過了頭頂。他整個人縮在被子裏,姿态悲傷而無助。
他的演技并不好,強忍悲傷真的好困難,所以他企圖用被子将自己與外界隔絕起來,也把自己的悲傷掩藏起來。他不應該讓胖子為他擔心,也不應該增加胖子的負擔,胖子一直都是他很好很好的朋友啊。
吳邪的手拽着被子的一角,即使閉着眼睛,眼淚也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沾濕了枕頭。
他會在哪裏呢?
吳邪很難過,他瞎了,還把小哥給弄丢了。
☆、chapter 23
就在吳邪住院期間,雲彩他們寨子裏發生了一件大事。流經寨子的小溪裏發現了一具屍體,一具很特別的屍體。
最初發現屍體的是阿勒,他每天都會早早起床去山腳割一籠新鮮的草喂羊。
這天早晨,他也是一如往常般在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就來到山腳的小溪旁割草,割到一半,他發現今天溪水有股奇怪的味道,似乎泛着淡淡的血腥味,起初他并沒有在意,畢竟有些獵人進山之後打到獵物也會在溪邊剝皮煮肉,有血腥味許是之前的獵人留下的。但很快,阿勒就發現自己的想法是錯的。
阿勒喜歡沿着溪流割草,那裏的草長得最是鮮嫩多汁,就在阿勒攏起最靠近小溪的一把草時,他突然看到了一只腳,一只人的腳!
阿勒吓得一下子癱坐在草叢裏,腦子一片混亂,過了許久才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向寨子跑去。
不多時,阿勒發現人腳的地方就聚集了一群人,站在最前方的是一個頭發花白但身材依舊精壯的老人。他把長至水中的雜草一把撩開,瞬間,大半的屍體就暴露在衆人眼前。
那是一具臉朝下的屍體,由于衣服被溪底凸出來的大塊岩石挂着,所以沒有被流水沖走。幾個人合力把屍體弄上岸,在把屍體翻轉過來的那一剎那,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從溪水裏撈起來的屍體血肉模糊,最慘的是他的腹部,開了一個很大的口子,裏面的內髒全都被掏空了,樣子極為凄慘。
“這不是住在寨子最東邊那個神神叨叨的老瘋子嗎?”一個年輕人率先認出了屍體的身份。
原本站在最前方的老人皺着眉,寨子裏的年輕人也許并不了解,但十幾年前,他是親眼看到那三具屍體的。荒草叢生的山林裏,三具屍體淩亂地陳列在草木間,腹部同樣也是開了一道口子,裏面的內髒不翼而飛。
那三具屍體和老瘋子的屍體如出一轍,恐懼的氣氛彌漫在老人心間,似陰雲壓得人透不過氣來。莫非之前在寨子流傳的那句話是真的?那個惡魔又回來了?!
整件事的起源要追述到2000年,正如在竹樓時老漢對吳邪、張起靈、胖子所說的那樣,那一年,寨子裏來了一個外來客,而那個外來客喪心病狂地殺死了借宿人家一家老小,并将他們的器官賣到了邊境的黑市。
警方在查清楚三名死者的死因之後對兇手展開了追捕,但兇手逃至邊境之後竟消失了。之後的十幾年裏,警方也沒能再搜尋到兇手的蹤跡,這起案子也就沒了下文。
這起案子兇手作案手法殘忍,給當地村民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然而當年牽扯進這件案子的,卻不僅僅是死者與兇手四人。
那天晚上,老漢沒有告訴他們他在案發不久便被送進了監獄,更沒有告訴他們他唯一的兒子就死在那一年。
他隐瞞的半個真相裏,是他十幾年痛苦的來源,也是他餘生瘋狂的伊始。
2000年初夏,老漢的生活一如往常般平靜。清晨,他打了一盆水進竹樓,裏面他的兒子已經起床了,安安靜靜地坐在床上等着父親把洗臉水端進來。
15歲的少年看起來十分纖細,仿佛稍稍一用力就可以把他的骨頭碰斷。他的房間裏,窗戶被木板釘死了,顯得非常昏暗。他怕光,光會讓他的皮膚又癢又痛,長出紅色的斑疹,然後化膿潰爛。老漢帶他去看過醫生,也請靈婆來請過神,但絲毫不見好轉。
看到父親進來,少年從床上跳下來,喊了一聲“阿爸”,說話間,可以看到他嘴裏參差不齊的尖利牙齒,就像是野獸一般。
少年得的病從現代醫學上來講是卟啉病——由于血紅素生物合成途徑中的酶缺乏引起的一組疾病,但寨子裏的人并不知道這種疾病的存在,他們覺得少年是怪物,寨子裏的小孩甚至還稱少年為吸血鬼,有人看到過少年偷偷喝雞血。有着尖利的獠牙,吸血,又怕光,可不就是電影中吸血鬼的形象嘛。
少年正在洗臉,門外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他從小就膽小,此時更是害怕。老漢安撫好兒子後就走了出去。
門外圍了兩三層人,都是寨子裏的,他們有男有女,有拿着鋤頭,也有拿着砍刀的,表情皆是兇神惡煞,無一例外。老漢第一次遇上這樣的陣勢,吓得有些腿軟。他家雖然貧苦,但他自認也沒有到別人家去做些偷雞摸狗的事,為什麽這麽一群人要在大早晨的圍在他家門口?
“大夥兒有什麽事嗎?”老漢硬着頭皮問了一句。
人群中最年長的老者拄着拐杖走到竹樓的臺階前,歲月在他臉上刻畫下道道痕跡,仿佛被風幹的樹皮,他的眼神渾濁而淡漠。
他說:“豐娃子又犯病了吧。”老漢的兒子單名一個豐字,寓取豐收之意,但他帶來的不是豐收,而是更加清貧的生活。
老漢不知道他們的來意,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
人群中突然一個人喊道:“我看到他在喝血。”
老者臉上的表情并沒有多大變化啊,他接着說:“早晨有人在林子看到了三具屍體,肚子被人掏空了,血也流得差不多了。”
一個可怕的猜測在老漢腦海中升起,他們該不會以為他兒子喝的是人血吧!
“不是人血,不是人血···”老漢慌忙解釋。
可是寨子裏的人早已認定,老漢的解釋無濟于事。
“把豐娃子交出來吧,咱們寨子不能包庇殺人犯啊。”
原來他們以為人是他兒子殺的,老漢覺得十分可笑,他兒子病成這樣,又怎麽有力氣去殺人呢?
可不論老漢怎麽說,寨子裏的人卻始終堅信他兒子是怪物,這一切和邏輯無關,只是因為他們一直害怕着他兒子,所以便願意去相信人是他兒子殺的。
氣憤不已的老漢打傷了兩位村民,出手很重,一位村民被打殘了,另一位的傷勢也很吓人。
就在老漢動手後不久,警|察來了,很快豐娃子就洗清了嫌疑,然而被打殘的那名村民卻無法再站起來走路了。
後來老漢被帶到了法院,判了七年。
在他入獄的第一年,他的兒子死了,他相依為命的兒子,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就這樣死了,他的世界也崩塌了。
剩下的在鐵牢籠裏的寂寥歲月,他無時無刻不想着報仇,想到發瘋,一個人由瘋入魔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他想到了模仿殺人。
在監獄裏他的精神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