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僵持
沈初才不犯傻, 他精得像只猴。
只要問題不涉及數學和物理, 沈初的腦子一向都很好使。
季澤比較擔心沈初瞞着自己單獨找劉彬算帳,因此每天不耐其煩地跟他分析其中利弊。
“你去找劉彬無非是想教訓他一頓。”午飯時間, 季澤咯吱咯吱地嚼着一塊藕片。
沈初把自己餐盤裏不愛吃的芹菜扔季澤的盤裏:“我沒有想教訓劉彬。”
季澤把沈初扔過來的芹菜吃進嘴裏:“劉彬在九年前入獄的時候, 還會向假意認罪獲得減刑,按他這腦子,出獄後不應該這麽打草驚蛇, 連攝像頭都沒摸清就直接掏刀捅人。”
沈初筷子一停, 陷入沉思。
九年的牢獄生活,完全可以把一個人徹頭徹尾地改變。
或許是九年之後的物是人非, 導致劉彬滿腦子都是報複和仇恨。
沈初只要去找他, 兩人交手無論是占上風還是下風, 對沈初都是弊大于利。
劉彬沒後路,他像一顆随時随地會爆炸的炸/彈,可以不要命地達到自己的目的。
可是沈初不一樣,他有大好的前程, 身邊的親人和朋友。
他豁不出去,也舍不得。
“我不會去教訓他。”沈初低頭吃飯。
季澤信了他的鬼話:“那你查淮城的監控網做什麽?”
沈初擡起頭看向季澤:“你翻我手機?”
Advertisement
季澤心虛錯開目光:“非常時刻,非常辦法。”
沈初把筷子一扔,端起餐盤站起身。
季澤追上去:“生氣了?”
“把劉彬打一頓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沈初把餐盤扔進回收處,“你能別把我想得那麽小學生行嗎?”
季澤:“……”
他也不是把沈初往傻逼了想,他就是怕沈初腦子一熱, 做的事情自己都難以理解。
“再說劉彬現在在醫院裏限制行動,我就算想見都見不到,”沈初繼續道,“查監控純粹就是以防萬一,假如他又找上來了,我會知道往哪跑。”
季澤沉默着走在沈初身邊,乍一聽覺得沈初這話說的挺有道理。
可是當夜深人靜時他又仔細一想,覺得這壓根就不是沈初能說出來的話。
如果真遇到劉彬,沈初會跑?他不攥着拳頭上去揍人就不錯了。
而且劉彬傷得不重,這都過去小半個月了,怎麽還在醫院裏躺着?
季澤在床上翻了個身,拿出手機給沈初發了條信息。
季澤:如果遇到了劉彬,你會往哪跑?
沈初很快回複過來。
沈初:往家跑。
季澤:家裏那邊有攝像頭嗎?
沈初:公交車站後的十字路口有一個。
兩人的對話有些詭異,像是在規劃着一個逃跑路線。
季澤心裏不大痛快,手機在手上颠了颠,又發了條信息過去。
季澤:別往家裏跑。
沈初:那去哪?
季澤:我懷裏。
沈初:……
季澤發了個粉色rua兔兔的表情包。
季澤:想你了,來不來我這睡?
沈初:滾。
話題終結在沈初的一字真言裏,季澤屁颠屁颠又發了幾條過去,也沒得到回複。
不知道為什麽,無論沈初這麽保證,他總是有些擔心。
大概是操慣了老父親的心。
季澤嘆了口氣,關了手機閉眼睡去。
四月下旬,天氣開始熱了起來。
某天晚自習前,沈初接到了一通電話。
他只是簡單回答了幾句,表情凝重地聽完了整通電話。
“怎麽了?”季澤在一旁問道。
“劉彬跑了。”沈初把手機裝進口袋裏。
季澤眉頭皺了起來,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聽沈初繼續道:“馬上就高考了,最近還是別出學校了。”
季澤一通話堆到喉嚨口,見沈初覺悟如此之高,又全部給咽了回去:“你說的對。”
沈初瞥了一眼季澤:“你想考哪裏?”
季澤長嘆一聲,報出了兩個大學。
沈初估計了一下,除非他考試前被雷劈導致智商突然爆炸,不然連最低專業線的邊都摸不到。
季澤似乎知道沈初心裏所想,笑着靠近:“我查過同市有幾所學校都還不錯,分數線也不是太高,你考慮考慮?”
沈初歪了歪腦袋:“你是先查的我能上的學校,還是先選的你想上的學校?”
季澤挑了挑眉:“沒差別。”
那就是先查的沈初的學校了。
“商量件事,”沈初拍了拍季澤的小臂,“我們倆誰也別告訴誰自己要考的學校。”
季澤停下腳步,收起臉上的笑:“不行。”
萬一天南地北分開來了,這四年他要怎麽熬?
沈初也不搭理季澤,擡腳自顧自地走向教室。
季澤追過去,抓住他的手腕認真道:“我們考一個城市。”
沈初喉結微動,對上季澤的目光,勾了勾唇:“你能去的城市我去不了。”
像是季澤這種拔尖的成績,就算是同城的大學,對于沈初來說都很吃力。
“我沒有一定要去的城市,”季澤眉頭微蹙。
如果有的話,那就是沈初在的地方。
“我不想拖你後腿,”沈初手掌反握住季澤的手,兩人十指相扣,帶了些力氣,“如果你因為我放棄了最好的學校,我會為你不值。”
他說得認真,眼裏像是藏了顆顆星星,滿是對未來的憧憬和向往。
光不被任何東西拘束,拿捏在手裏。
就像季澤值得世間最好的一切,不應該為了自己囚于方寸,放棄本應屬于他的漫漫天光。
“你要站得夠高,我才能追着你跑。”
五月初,高考倒計時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白天教室裏都彌漫着低沉的氣氛,到了晚自習,幾乎是半個班級的人都選擇在寝室睡覺。
這個時候成敗基本已定,不少人直接選擇放棄。
沈初倒是沒有因為和季澤的分數相差較大而心灰意冷。
在期末沖刺階段,他反而搞起學科基礎,認認真真研究書本。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複習節奏,季澤摸不透沈初,在這個節骨眼上也不好多幹擾。
他只能盡可能清楚的解決沈初提出來的疑問,并在沈初累了的時候把他藏在懷裏。
劉彬的事似乎只是他們生活的湖面中泛起的小小漣漪,随着時間的推移而慢慢淡出視線。
沈初似乎已經遺忘了還有這麽個潛在危險存在,每天早起早睡認真學習,像個沒事兒人一樣。
可是季澤明白,沈初不可能真的把劉彬放下。
越是沒事越是有事,在季澤寸步不離的看守了近半個月後,沈初終于露出了馬腳。
五月中旬的某天晚上,季澤看着沈初進了寝室。
十一點多,沈初給季澤發了晚安,睡得很早。
如往常一樣,季澤在桌前刷了一套題目。
十一點半,沈初寝室熄燈,季澤起身去隔壁查人。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沈初不在床上。
“嗯?不在?!”方恒從床上爬起來,有點迷茫,“沒人出門啊!”
季澤推開陽臺的門,看着二樓以下的防盜窗沉默。
“不是吧,三樓呢!”方恒的手搭上陽臺欄杆,“初哥飛下去啊?”
他的話音剛落,餘光瞥見身邊身影直接越過陽臺,手臂高舉抓住欄杆,還穿着妥協的腳直接踩上了二樓的防盜窗。
方恒差點沒心髒驟停死過去。
“澤哥!”他上半身探出陽臺,看着季澤有力的手臂抓住這防盜窗的護欄,沒幾下就從二三樓之間蕩到了地上。
還真他媽是飛的。
方恒捂住了自己的小心髒。
宿舍十一點關門,沈初走的肯定不是從大門。
他偷偷出去是不想讓自己知道,只有可能是去找了劉彬。
季澤安全着陸,擡頭看了眼方恒示意他回去。
随後季澤掏出手機,手指劃到了沈初的電話。
他頓了頓,又把手機收進兜裏,大步跑向教學樓後門。
如果沈初真的去找劉彬,這個電話說不定會壞事。
而且就算電話被接聽,沈初也不會直接告訴自己所在位置。
不如直接去找。
季澤心裏七上八下,在擔心的同時恨不得把沈初抓到面前一頓暴打。
他之前就差沒跪下來求沈初別亂來,結果這人還是瞞着他一個人出去了。
劉彬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兩人起了摩擦,沈初怎麽着都要吃虧。
季澤咬着牙,快速翻過了學校圍牆。
他站在路邊,看着昏黃燈光下車輛稀少的公路,突然想起不久前自己和沈初的聊天。
下一秒他擡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上車後,季澤報出了沈初家的地址:“停在車站前的十字路口。”
夜裏路上沒車,司機一腳油門開得飛快,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就到了目的地。
季澤下車就朝着沈初家小區跑去,一邊跑一邊擡頭尋找路燈上的攝像頭。
這片沒有,沈初不在這。
因為奔跑而逐漸粗重的喘息在寂靜的夜晚顯得十分突兀。
季澤心急如焚,環視四周,一身的汗。
突然,在他經過一個路口時,敏銳地察覺到了空氣中飄蕩着的血腥味。
後腳跟猛地一轉,季澤幾乎是爆發出了他最大的潛能,朝着那股氣息狂奔而去。
這是沈初的血。
季澤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劉彬得逞了?沈初出事了?
不會的,季澤安慰自己。
沈初曾經那麽肯定地對他說會保護好自己。
沈初不會做沒腦子的事。
沈初還在準備高考,他們還有以後。
“哐當”一聲,是刀刃落地的聲音。
季澤停在最終的路口,看見蜷蹲在牆邊沈初。
另一邊的劉彬後退幾步,滿眼都是不敢置信。
季澤的心像是被人按在了砂紙上。
随着沈初手指間滴滴答答流下的鮮血一點一點磨碎了。
沈初捂着自己的腹部,吃力地擡頭和季澤目光相對。
他咬了口因為失血過多而蒼白的唇,微不可查地沖他搖了搖頭。
兩人幾乎是被浸在了另一個世界裏,季澤看着沈初,聽懂了那句無聲的唇語。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