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章節

起陳坤對陳年舊事的回憶,心下一黯,對吳宗倫倒是起了一點贊賞,這位前探花顯然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樣不識時務,之前的冒名頂替可見他有勇有謀,對朝堂情況也算了解。

“可惜了的,起事時吳探花也算是燕王殿下這邊的人,咱家至今都記得胡歌給的幾個謀劃像是有高人指點,如今天下太平,連海盜都能封了個逍遙侯,怎麽吳探花甘心就此一生在窮鄉僻壤做個漁夫了嗎?吳宗倫,本督憐你是個人才,願意向殿下保你做個三品的指揮使,到時候你也在京辦差,這麽和楚王雙宿雙栖豈不美哉?”

吳宗倫一聽有門,頭垂得更低,語氣卻十分堅決:“謝督公美意,宗倫之心早已不在朝堂,寧願終此一生做個漁夫。”

劉海忙也跪了下來。他眼巴巴地看了看陳坤,雖沒有說話,眼神裏透露的信息是一致的。他也不想做什麽王爺。

陳坤側身避開劉海的跪拜,看看吳宗倫又看看劉海怔了片刻:“好,好,你們這兩個人,一個放着王爺不做要做樵夫,一個放着官兒不做要做草民,還真是古今難得一見!做王爺有什麽不好?讓你做官難道還得罪你了?真是不識好歹,不識時務!愚蠢至極!”

他語氣極重,是發怒的前兆,劉海聽得害怕,偷偷看了一眼吳宗倫,見他面色平靜,只低頭應承着,心裏便也靜了下來。

心道,無論這大官兒怎麽發怒怎麽處置,自己和吳大哥永遠不分開就是。吳宗倫感覺到劉海的灼灼目光,也伸出大手,握住了他的,兩人已經歷過幾次生離死別,早已心靈相通,這一刻,雷霆萬鈞在上不以為意,竟都頗有默契地在離別的哀愁中享受一刻的甜蜜。

陳坤發洩了幾句,見那兩人雙肩緊緊挨在一起,手兒牢牢拉在一起,雖跪在地上一副任君處置的樣子,臉上卻都無畏無懼。面前情景和舊事刺激下,也不知是羨慕嫉妒還是什麽別的情緒,他倒真的有些動怒了:“吳宗倫,難道你真的要拐帶王爺?!”

“草民不敢。”

“楚王殿下不願進京,你現在又不願為官,将來可有後悔的一日?”

“絕不後悔。”

“你這一生,可願獻于楚王殿下?”

吳宗倫看了他一眼,饒他臉皮再厚,也有些郝然:“草民這一生眼裏、心裏只有劉海一人。”

“既然如此,吳宗倫接旨。”陳坤看看臉紅的劉海,眼中竟多了一股暖意。他咳嗽一聲,緩緩道出他記了許久的一段話來:

“先帝遺命,皇子楚雖系朕親生骨肉,奈何其母戴罪,朕亦不喜,前命左右将軍劉恺威、吳彥祖二人護送至南海天涯海閣代為撫養,不料二人反目,皇子楚亦随二人失蹤。朕今已不得永年,不患骨肉分離而患皇家血脈混淆,着歷任東廠廠督接任之日起找尋皇子楚及其後代,一旦尋及,代為撫養,奉為主人。然皇子楚永不得回京,違者,格殺勿論。”

他雖然咬字清晰,聲音也柔媚好聽,說的話卻半文不白,劉海只聽懂了最後一句“不得進京格殺勿論”,心說,我哪裏會進京了?難不成這個大官是要把我綁到京城再殺了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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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擔心地看看吳宗倫,見他面上忍不住的激動,怕他沖動惹事,忙低聲道:“吳大哥?他說了什麽?可是要殺我的頭?你千萬別沖動,你記得還要照顧娘和孩子!”

吳宗倫顧不得回答,聲音都顫抖了:“草民接旨。草民願代督公撫養皇子楚,必定盡心竭力,不負天恩。”

陳坤撇嘴:“草民草民的成什麽樣子,你既代本督,又是本督同年,今後不必多禮。起來吧!只是今後你吳氏一門都要小心做人,不可再張揚恣肆,如你妹妹那樣的,處死又如何?只是皇子楚身邊總要有人伺候,吳氏又和你沾親帶故,本督這才網開一面罷了。”

吳宗倫拼命抑制笑意,又誠心誠意叩了一個頭:“謝督公對吳氏和宗倫的再造之恩。”

劉海這才醒悟,敢情這是要放了我們?忙也要跪下,卻被陳坤扶起來:“奴才不敢。今後那吳宗倫是承皇恩來伺候殿下,也是殿下的奴才,殿下您盡管支使,不必和他客氣。”

劉海雖一頭霧水,卻也不敢反駁,生怕這人生氣會變了主意,忙點頭:“好!”

陳坤回頭看了吳宗倫一眼,言語中有意羞辱,把一個堂堂探花郎降格成了奴才,他望着劉海卻滿是寵溺,一絲不滿也沒有,不禁心中輕嘆,終于放了手,對着劉海撩袍拜倒:“當日微臣受先帝厚恩,無以為報,如今僥天之幸,終于尋回皇子楚,可慰先帝在天之靈。微臣剛才鬥膽試探殿下,雖是奉先帝遺命,卻也是以下犯上,罪該萬死。求殿下降罪。”

吳宗倫當然知道他這番做派是給自己看的,有些好笑地看着陳坤做态,輕聲道:“督公不必如此,先帝亦對宗倫有恩,今後侍奉皇子楚必定盡心竭力,絕不敢有所怠慢。”

劉海只是恍惚兩人這是又逃過了一劫,雖然有吳宗倫大略說明,他對陳坤為何要放了自己還是一知半解,可是既然結果是極美滿的,他也就聰明地不去追問,他雖然只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樵夫,卻也直覺地懂得趨利避害。

那大官兒當着自己的面對着吳大哥耳提面命一番,又叫人将兩人親自送回來時的大船。

劉海見歸海一刀路上一直沒有發話,直到兩人即将登船告別,也沒有要一起上船的意思,趕緊上前拉住他的袖子問起他為何不跟自己一同回蚌殼村,胡歌那裏可怎麽交代?

歸海一刀聽了“胡歌”二字,一向鎮定的面具臉上出現了一絲小小的裂痕:“世上根本沒有徐長卿,自然也無需有景天。請轉告故人,山高水長,此生……勿念。”

吳氏及族人亦随廠督儀仗在岸邊跪送,吳宗倫扶起了吳氏,見她形容憔悴,知她因為胞妹的事情吃了不少苦,也露出不忍神色,吳氏将他的神色看在眼裏,顫聲道:“咱們家詩詩……你可要照顧好她,你可就這麽一個妹妹,她自小沒受過苦,進宮這才不懂規矩,頂撞了貴人……”

吳宗倫知道她畢竟心結未除,怕她多嘴壞事,忙打斷道:“陳督公既然已經說了沒事,自然就是沒事。妹妹是入過宮的人,現在又已經為先帝爺守陵守節,功過相抵,今後母親切記不要再提她了。”

“是是,宗倫說的有理。”吳氏忙擦了淚,将身邊一個瘦弱女子交給吳宗倫手上:“詩、那個冰冰,你可要好好的侍奉王爺。可憐那什麽蚌殼村裏又髒又亂,連個像樣的屋子都沒有,難為我兒……嗚嗚……”

那女子正是吳詩詩,她見母親如此傷感,眼中閃過不忍,語氣中卻帶了一絲嘲諷:“老夫人,您就別擔這些心了,冰冰都省得的。況且若論髒亂,天下還有比皇宮更髒亂的所在麽?您當初還不是争着搶着要送親生女兒進去?現在她連皇宮都打了個來回,就算再去下刀山火海也沒什麽可怕的了。”

吳氏被這番話噎得半晌說不出話來,又是愧疚又是怨恨地望着自己那一兒一女,還有一個……兒媳婦?

見三人并肩站在船頭的背影漸漸遠去。想起一個是探花出身卻死心塌地愛上個小樵夫,功名利祿都不要了。另一個是平日明明就是軟糯平和的性子,誰料進宮沒多久就敢恃寵而驕,差點兒把命給搭上去了。總之,自己這輩子就這麽兩個孩子,原本都是前程似錦的命,眼睜睜看着翻盤、颠覆、來了個從天上掉地底的巨變,一時急怒攻心,昏了過去。

等她再醒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吳氏族人擡到了一處破爛宅子。她急怒之下去找族長理論,卻被搶白一番,說是她這一支雖是大房,卻因為吳宗倫和吳詩詩都是戴罪皇家之人,俱已被逐出吳氏族譜,她則因管教不當,要被收了大宅充公,族長見她還要理論,便威脅說要将她關在祠堂思過。吳氏向來跋扈,哪裏被這樣當面欺侮過,一時顧不得臉面,跳腳大罵起來。族長見她罵得不成樣子,使了眼色,叫幾個年輕族人,把她結結實實綁了,又污蔑她犯了失心瘋,扔在祠堂旁邊小黑屋裏頭,關了整整三天。

第四天夜裏,正挨餓受凍的吳氏只覺得自己要魂歸離恨,卻被一個高大男子推開房門救了,她激動不已,脫口就是“宗倫”,定睛看了卻是個高鼻深目的陌生男子。

那人十分年輕,卻一身威嚴,身後跟着十幾個官差,七手八腳将吳氏救了下來,又恭恭敬敬叫了吳氏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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