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喂,”沈姜深吸一口氣,用胳膊捅捅旁邊埋頭寫題的白澗澤,把手上的習題集推到他面前道:“這個題怎麽做啊?”
白澗澤擡頭望向身邊的沈姜。
他們……很熟嗎?白澗澤皺起眉頭,他只是隐約知道班裏有這個人,兩人之間似乎之前并沒有什麽交集。
饒是如此,白澗澤還是拿起沈姜推過來的題,定睛看去。
這是他們期中考試時的最後一道物理大題,不算難,只是有些許麻煩。
白澗澤從桌子上拿起一支鉛筆,在演草紙上邊寫邊給沈姜講:“你先用下牛頓第一定律……”
沈姜也是個十分聰明的少年,白澗澤三句兩句之間,他也就懂了是怎麽回事,待白澗澤講完最後一個字,他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懂了懂了,我之前一直沒看清題目上那句話,它是速度不變,我當成了加速度不變了!”
“嗯。”白澗澤微微點頭,默默把演草紙收好,繼續做自己剛剛被打斷的那道數學題。
沈姜撓撓頭,心想白澗澤也不像傳說中的那麽高冷嘛,因為考試要拉桌子,兩人臨時坐在一起,沈姜還一直怕白澗澤很難相處,問問題之前打了好幾次退堂鼓呢。
“叮鈴鈴——”
晚自習的下課鈴響了,這也意味着,他們高一的最後一天結束了。教室裏的人三三兩兩勾肩搭背的,白澗澤胡亂地把課桌上那張紙塞進書包裏,背着書包準備離開。
“明天考試加油啊!”沈姜敲敲白澗澤的桌子,道。
“謝謝,你也是。”白澗澤難得地露出了一點兒笑容,拉起椅子,獨自離開。
高中生,尤其是高中男生,大部分都住校,班裏的男生只有白澗澤走讀,所以也就難怪白澗澤與別人不親近。
清瘦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幕之中。
樓梯裏是聲控燈,跺下腳,喊一聲,燈就會亮。白澗澤偏偏不跺不喊,任由黑暗籠罩着,寧願摸索着開開家裏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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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一聲,門鎖聲落。
毫無意外地,又是空無一人。
不知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白澗澤輕嘆一聲,把書包放下,轉身進入自己的房間,徑直向浴室走去。
他把自己剝地精光,任由花灑裏冰涼的水從頭上澆下。雖說已經立夏,夜晚的空氣還是略帶有涼意,冷不丁地涼水從頭澆下,白澗澤大片的皮膚戰栗着,汗毛豎起。他的身體不自覺地顫抖着。
胡亂地沖完澡,白澗澤拿起毛巾擦幹淨自己的身體,赤腳走在木地板上,走到房間裏。
大腿內側的水珠逐漸聚集成線成股流下,暴露了白澗澤的不專心與不安。
他的手握成拳,又慢慢松開,用發白的指尖打開了衣櫃的門,從一堆短袖短褲下面拿出了一條米色的吊帶裙。
白澗澤深吸一口氣,終究沒舍得把它放回去,就着卧室裏并不亮堂的燈光坐在床邊上,把裙子湊近了看了又看,終于像是受到了什麽蠱惑一般,慢慢地把裙子套在了自己身上。
白澗澤瘦,但并不矮,男孩子的骨架有那麽大,硬塞進女式的裙子裏,即使是最大號,也顯得不那麽完全合身。
只是,套上了裙子,白澗澤就像是縮進了一個保護殼,這個殼可以幫他抵禦所有的不安,他閉着眼睛,任由自己癱倒在床上。
驀然地,白澗澤想起了什麽,他又赤腳回到客廳,拿來自己的書包,翻出那張被他弄得有些皺的紙。
離近了看,才能看出那是一張分科意願表,白澗澤已經在右下角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文理選擇那裏卻還是空白的。
只有穿上裙子的時候,白澗澤內心裏平日裏壓抑着的驚濤駭浪才舍得停歇一會兒,讓他有些許喘息的時間。
門口的腳步聲漸漸傳來,越來越近。
白澗澤的心髒“咚咚咚”跳得飛快,他卻還是不舍得脫下來,只是起身反鎖上門。
不一會兒,一人開門進來,是白澗澤的爸爸。
“小澤?怎麽不開燈?”
沉默了一會兒,白澗澤的聲音從卧室中傳出:“爸,我睡了!”
爸爸一邊解開衣服走進浴室,一邊低了幾分聲音,道:“好,別太累了。”他忙了一整天,聽到兒子的聲音也就安心了幾分,兒子的成績從來不用他擔心,白爸一直以兒子為驕傲。
白澗澤“嗯”了一聲,也不管父親有沒有聽到。
明天還要考試,白澗澤不敢耽誤太久,環抱着還有幾分冰冷的身體,他打開錯題本,決定再複習一會兒,明天第一場是數學,是白澗澤的弱項。
穿着裙子做題,這感覺既新奇又愉悅,直到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明天還要考試吧?別複習太久了,早點休息。”
“我知道了。”白澗澤應一聲,擡眼看桌子上的表,已經快十二點了,确實不早了。他知道父親是知道他要考試特地過來陪他的,平日裏,想見到父親都要先去他公司前臺預約,所以他也不願意掃了父親的興,乖乖收拾東西,準備關燈。
不願意弄皺這條好看的裙子,白澗澤小心翼翼地褪下裙子,重新放回袋子裏藏好,只有在重要的、需要做決定的日子裏,他才舍得把這件最喜歡的裙子拿出來仔細欣賞。畢竟,穿一次付出的代價太大了,他還需要小心翼翼地把裙子送去幹洗店清洗,還每次都要撒謊說是姐姐的衣服。
一個從裏到外的男孩子,卻喜歡穿女裝,這聽起來就像是天大的笑話,可這就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地發生在白澗澤身上。他從未把自己當成過女生,他沒有性別認知的障礙,但他就是喜歡漂亮的裙子,想自己穿上它,擁有它。
白澗澤知道自己沒錯,但他也知道這是不能被人所接受的,所以這是他的一個秘密。
懷揣着這個秘密,白澗澤漸漸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