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謝時藝是故意吓唬肖菏的。
看肖菏緊張那樣她就開心,人就是這麽地幸災樂禍。
肖菏顫巍巍地回自己的房了,謝時藝關了燈躺在床上時有些睡不着。
她爸媽不至于打肖菏,但會不會打她還真不定。
上輩子……姑且就算是上輩子吧,她并不是自己出的櫃。
和隋想在起的第二年,有人去她父母跟前嚼舌根子,讓她毫無準備地被出櫃。
那天真是昏暗的天,為了不讓情況變得太過複雜,她個人回了家。
在看到眼睛發紅發腫的母親時,所有的忐忑不安都變成了難過悲傷。
她自小就乖,乖乖上學,乖乖工作,性子聽話又活潑,沒讓爸媽多操過心。
就這次,從父母知道她的性向到她回家,整整兩天時間,她不知道爸爸媽媽想了多少,有多少次的不解和絕望。
這種事情對父母和子女都是種折磨,但謝時藝沒辦法,謝時藝自打十四歲起,就知道自己喜歡女孩子。
只喜歡女孩子。
後來出櫃這事是怎麽過去的,她的記憶裏并不能清晰地找到個節點。
但她永遠記得她媽媽握着她的手,卻不願意看她的眼睛。
媽媽說:“我只是希望你少受點苦。”
現在,謝時藝特別想告訴媽媽,喜歡同性并不苦,苦的是喜歡錯了人。
也真是眼瞎,謝時藝拿過眼罩,套在了腦袋上,閉上了眼睛。
入睡速度比她想得快得多,起床的時間也比她預計得遲的多。
早上點,天已經大亮了。
五年前的今天,她該早早地來到辦公室,滿懷熱情地把給同事的早餐放到各自的工位上,以期搞好同事關系。
但現在她急匆匆地起床洗漱,急匆匆地套了件衣服,冰箱裏拿了瓶酸奶就出了門。
從肖菏家到她上班的地方有些遠,坐公交車過去花了很長時間。
在路上時就已經有不少人問她怎麽還沒來,謝時藝沒回,反正她要幹的事在手機上也幹不清楚。
到達公司門口的時候九點半,謝時藝整理了下自己的着裝,雄赳赳氣昂昂地進了辦公大樓。
這是家國企性質的單位,當年她招收考試拿了筆試第,父母又托了關系,才進來的。
她的職位是資料員,每天重複地做着機械性的工作,在每次上頭檢查的時候是最忙的,因為永遠都有亂七糟的無用的繁瑣的書面件要補。
第年的時候她兢兢業業,張紙都不敢拉下,個數字都不敢錯。
第二年的時候她已經學會了分辨哪些是抽查到了也沒關系的,哪些是做明白了會讓領導開心的。
等到了第三年,她被空降的總監兒子搶去了即将升遷的職位,心灰意冷,見誰怼誰,竟然也沒有被開除。
第四年第五年,她便像公司裏無數的老員工樣,端着杯茶,養着花,上班不急不忙,養老般。
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只是再來遍,謝時藝實在是不想再重複這樣的生活。
太無聊了。
深吸口氣,謝時藝推開了熟悉的辦公室的門,瞅着這些五年前還稍微年輕點的同事們的面容。
有人招呼她,小聲問她怎麽來遲了,說方總今天來公司了,正在辦公室裏發火呢。
謝時藝走到那人跟前,問她:“為什麽發火啊?”
和她最沾親帶故,和她在公司裏最親近的好同事好朋友白麗回答她:“我怎麽知道哦。”
謝時藝撞了撞她肩膀,笑着道:“你是他老婆你怎麽不知道哦,快給我透露點。”
白麗撇着嘴:“他兩天沒着家了,說是去開會,誰知道幹嘛去了。”
謝時藝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她翻了翻自己桌上的件,确定了方總的确是開會去了。
總局裏的大會,大概是他們工程的成績不太好,被批了所以心情不佳。
有人催謝時藝把某份資料備好,謝時藝在座位上思考了會,覺得反正她現在也記不起這資料到底怎麽回事,擇日不如撞日,那今天就讓方總再心情不佳些吧。
她打開了電腦啪啪啪地打好了辭職信,然後義無反顧地進了方總的辦公室交給了他。
方總瞪着眼睛,很驚訝:“怎麽突然就要辭職?”
謝時藝:“出了點意外,不得不辭。”
方總:“發生了什麽事?說出來,我們能解決的解決下。”
其實私下裏方總對手下還是可以的,謝時藝嘆口氣:“哎,不方便說,只能這樣了。”
方總:“你進來不容易,這個職……”
謝時藝打斷了他的話:“我要辭,現在就辭。上月工資我不要了,所以我不會等交接的人。下次檢查時間還早,您現在調人來得及,反正這個職位多的是有人想幹。”
方總震驚了。
大概是想不通今年進來的乖乖女怎麽突然就叛逆成了這樣子。
謝時藝笑了笑:“就這樣,謝謝這段時間您對我的照顧。”
方總:“……”
謝時藝:“再見。”
說完轉身就出了方總辦公室,沒再給方總挽留的機會。
工位上沒什麽好收拾的,也就有兩支筆個水杯她挺喜歡的,裝個袋子裏,提着就走了。
辦公室裏的人看着她。
謝時藝跟大家招了招手,笑着道:“同志們,我辭職了,咱們有緣再見。”
辦公室裏下子沸騰了。
謝時藝挑挑眉,也沒給任何人跟她惜別的機會,大跨步地走了出去。
爽。
直到這刻,她才發現,自己以前無數次幻想過現在的場景。
以這樣堅定的,舒爽的,毫不留戀的态度,告別這個地方。
不,逃出這個地方。
走出大樓的時候,她有些抑制不住自己喜悅的心情,掏出手機想跟人炫耀下,為了不解釋前因後果,想來想去只有肖菏最合适。
不知道她現在起床了沒。
于是特別虛僞地先關心了下,問她有沒有起來,記得吃早飯。
而後立馬便發道:我辭職了!
肖菏回得挺快的,直接忽略了她前兩句,道:恭喜啊!
嘿,謝時藝就喜歡她這态度。
她啪嗒嗒打着字:我還要去幹件大事呢,待會跟你說。
肖菏的正在輸入便停止了,沒有打擾她。
謝時藝登錄上了公司內部的個APP,此APP非常雞賊地有匿名舉報功能。
可以向你的上司發送秘密件,但不會暴露自己是誰。
她要向方總舉報白麗。
舉報他的妻子出軌已經半年了。
原本這事還得年多時間才曝出來,那個時候,白麗把方總賺的錢都快往小情人那兒掏空了。
謝時藝也算是做好事吧,長痛不如短痛,期望方總可以及時止損。
發送完秘密件,謝時藝的心裏察覺到絲爽快。
她真是恨出軌的人啊。
把公司的APP卸載了,謝時藝打了車回家,繼續跟肖菏聊天。
謝時藝:你幹嘛着呢啊?
尖尖角:躺着。
謝時藝:家周圍有沒有大點的商場啊?
尖尖角:買啥?
謝時藝:給我父母買點禮物。
尖尖角:立起來了。
謝時藝:什麽立起來了。
尖尖角:我。
謝時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肖菏是真緊張跟她去見父母這事,謝時藝樂出了聲,惹得司機師傅看了她好幾眼。
“小姑娘什麽事這麽開心啊?”師傅問。
“我對象今天跟我回家見爸媽。”謝時藝誠實回答。
師傅跟她起樂:“好事啊,好事!”
車內下子充滿了愉悅的氛圍,師傅甚至給她點了首《好日子》。
肖菏發了個地址給謝時藝,離家有三點五公裏,的确是個大商場。
謝時藝幹脆把電話打過去了:“喂,不用這麽麻煩。”
肖菏:“用,必須用。”
謝時藝:“我剛辭職後面工作還沒着落呢,就去這地給我爸媽買東西,牛毛出在牛身上……”
肖菏:“哞。”
謝時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肖菏:“我這頭牛掏,應該的。”
謝時藝:“怎麽能花你的錢。”
肖菏:“就當我買媳婦的錢吧,這麽大個媳婦呢。”
謝時藝笑得都快背過氣去了。
兩人電話也就沒撂,肖菏說她在收拾了,把家裏存了二十年的存錢罐都打破了,就等着孝敬岳父岳母呢。
這人長着張冷感的臉,平日裏看着也特酷,稍微熟了就發現是個二傻子。
話還挺多的那種。
謝時藝路被逗的哈哈哈哈哈哈哈,臨下車的時候把自己舉報白麗出軌的事都跟人說了。
車門是別人替她打開的,謝時藝剛掏了錢給師傅,扭頭就看到肖菏。
肖菏的卷毛随便拿根皮筋紮了,就留了兩绺在臉頰邊上,顯得秀氣得不得了。
“您可真牛逼。”電話還在耳朵邊上呢,四下裏都是肖菏對她真情實意的誇贊聲。
謝時藝彎腰下車,把電話挂了,偏腦袋:“那可不,正義女俠!”
肖菏替她擋了擋腦袋:“真就只是正義,跟人沒仇?”
謝時藝皺着眉頭:“你還真別說,有仇。”
“什麽仇啊?”肖菏拽着她衣服邊邊,“走這邊的門,近點。”
“她跑我父母跟前去暗示,讓我被迫出櫃了。”謝時藝随口就道。
“啊?”肖菏愣住了,“你不是說你沒出櫃嗎?”
謝時藝:“……”
艹哦。說漏嘴了。
前前後後的記憶扯塊就是麻煩。上輩子跟她父母嚼舌根的人的确是白麗,但這輩子這事還沒發生呢。
謝時藝覺得把還沒發生的仇現在塊兒報了這事吧,要問對不對,挺哲學的。
“這個嘛……”謝時藝看着肖菏,肖菏瞪着漂亮的眼睛,謝時藝突然就挺不想撒謊的。
她嘿嘿笑了笑,道:“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五年後穿回來的。”
肖菏:“你這麽堅持這設定嗎?”
謝時藝:“堅持吧。”
肖菏:“成,那說明你現在還是沒出櫃的狀态,但你把個認識你父母且人品挺差勁的女人給得罪了。”
謝時藝偏頭瞅她:“恩諾。”
肖菏拉她衣服的手改成了拉她胳膊,還攥得挺緊:“快別恩諾了,趕緊的趕緊的,買完東西咱就去你家,趁着敵人電話還沒飚過去。”
謝時藝:“诶诶诶?我秘密舉報的她不知道不知道。”
肖菏:“也就你這種傻子覺得人家這種可以搞兩年外遇并且把老公錢掏空的人猜不出來。”
謝時藝:“啊。”
肖菏笑着把她拽進了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