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緊趕慢趕還是沒趕上。
事情發展的速度超越謝時藝的想象,她發過去那封郵件後,方總和白麗在公司就吵起來了,吵得挺厲害,搞了個人盡皆知。
白麗指着屋子的人罵,問誰發的舉報信,最後眼光朝她收拾幹淨的工位那兒停,便咬着牙冷笑着替她先給同事們出櫃了。
并編排她做了虧心事才辭的職,并立馬給她爸媽飚去了電話。
頗有我過不好大家跟着起死的架勢。
這切,都是和謝時藝關系還不錯的個同事,發消息告訴她的。
“天吶。”謝時藝抱着手機,心驚肉跳,擡頭喊還在給她爸爸挑茶的肖菏,“肖菏肖菏完蛋了完蛋了。”
肖菏轉頭對上她的視線,謝時藝指着手機,臉上的表情便足以道盡現在的情況。
肖菏比個ok,這會倒是不急了,又和店主聊了幾句,把茶先包了。
提着禮盒出來,問謝時藝:“裙子挑好了?”
謝時藝:“她給我家裏打電話了打電話了打電話了,我進公司我爸媽就有托人,現在等于跟全世界都出櫃了啊啊啊……”
“冷靜。”肖菏擡手把住了她的腦袋,“冷靜。”
謝時藝深呼吸兩口氣,心髒還是在捶胸膛:“冷靜不下來。”
肖菏放開了她腦袋:“那算了不冷靜了,我看看裙子。”
謝時藝把袋子打開,肖菏瞄了兩眼:“好看,眼光真好。”
謝時藝:“咋辦啊咋辦啊咋辦啊?”
肖菏嘆口氣:“還能咋辦,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呗,你這麽想,這些事全是不□□,現在塊炸了,省得以後操心。”
謝時藝慌張點頭,覺得自己有些沒用。
肖菏突然提起口氣:“爸媽身體怎麽樣?”
謝時藝:“怎麽就叫爸媽了?”
肖菏:“重點是這個嗎?”
謝時藝:“挺好的,挺好的。”
肖菏:“三高心髒病?”
謝時藝:“都沒有。”
肖菏:“那太好了。”
謝時藝這會沒話找話:“我們家裏人身體都好,我奶奶七十了都沒什麽毛病,遺傳的。”
肖菏:“那我不是撿到寶了。”
謝時藝看着她,哭笑不得:“你還有心思說這些。”
這會有沒有心思都得把情緒平平思路理理了。
禮物本來還打算多買兩樣的,到這會也基本不用買了,因為很大可能都是被扔出家門的結局。
爸爸媽媽還都沒給謝時藝把電話打過來,肖菏拉着謝時藝随便進了家奶茶店,聽謝時藝交代狀況。
爸爸媽媽的職業,脾性,跟這件事有關系的親人,還有白麗能拿到謝時藝父母跟前說的最過分的事情。
“我……”謝時藝琢磨了下,五年前的自己,還真除了是個同性戀外沒做過什麽錯事,“最過分的就我喜歡女生吧。”
“泡夜店嗎?”肖菏問。
謝時藝搖頭。
“約嗎?”
謝時藝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交了很多女朋友嗎?”
謝時藝頓了頓,看着肖菏。
肖菏笑了下:“我不吃醋。”
“你吃哪裏的醋。”謝時藝掰手指,“我在數。”
肖菏:“嗯???”
謝時藝:“其實真正好過的都算不上,也就喜歡過幾個吧。”
肖菏:“成,清清白白,幹幹淨淨,把這杯奶茶喝完,我們回家吧。”
謝時藝:“诶?”
肖菏:“回你家。”
謝時藝家倒不是特別遠,兩人到家的時候,是午飯剛過的點。
老式小區裏充斥着飯菜的香味,綠化特別好,顯得靜谧又親切。
陽光這會有些烈,曬在謝時藝身上,很快把她曬出了身汗。
肖菏跟着她走,加緊步到了她前面,從頭到腳地瞄她:“從小區門口進來這也就百米,你怎麽熱成這樣?”
謝時藝張了張嘴,喉嚨幹渴,笑得特別凄慘:“緊張的。”
肖菏:“誰昨晚還笑我緊張來着。”
謝時藝覺得自己腿都快抖了:“我錯了。”
肖菏把扯住了她胳膊,将她拉偏道路,扯到了塊陰涼的樹下。
“你給你爸媽打個電話吧,提前說下你回來了。”
謝時藝這會肖菏說什麽她做什麽,像個聽話的機器人,她拿着手機撥號碼:“帶,帶你嗎?”
肖菏:“帶,就說帶了個朋友。”
謝時藝咬着嘴唇,想哭:“嗚。”
肖菏捏了捏她肩膀:“堅強點。”
謝時藝堅強地聽着電話接通,然後抖着聲音叫了聲“媽”。
媽媽在電話那端并沒有說什麽特殊的話,只是精神聽着有些萎靡。
“你上來吧。”她道。
謝時藝卻仿佛下子就看到了她雙眼通紅的模樣。
電話挂斷了,她手指還在抖。
肖菏看着她。
謝時藝挺直了身子:“走吧。”
肖菏:“你坐會吧,我先上去。”
謝時藝:“????”
肖菏:“你狀态不好,你父母狀态也不好,我先上去給你緩沖緩沖。”
樹蔭間的陽光掉在肖菏發梢上,她高謝時藝些,謝時藝微微仰頭看着她,突然覺得有些目眩神迷。
肖菏說這話的表情很平靜,就像在理智地分析完了件事然後找到了條最好的解決通道,讓你以為這事就該這麽做。
但哪裏該這麽做啊,哪有這種做法啊。
上輩子謝時藝個人回家,個人經歷這些痛苦的糾葛,然後個人慢慢地修複和父母的關系。
隋想會關心她,但不會插手這件事情,就像謝時藝也不會去管隋想怎麽同父母出的櫃般。
成年人對自己的行為負責,解決自己的家庭矛盾,這才是理所應當的事。
“你怎麽能這樣呢?”謝時藝輕輕問出這句話,是真的疑惑。
“試試看吧。”肖菏笑了笑,“三單元二樓右邊那戶,對吧?”
謝時藝點了點頭,她就說過遍,肖菏記得可真清楚。
“好了,我先去了。”肖菏擡手在她胳膊上輕輕彈了下,便轉身走了。
謝時藝定在原地,覺得自己可恥,又沒法控制自己享受這種可恥。
她最怕面對的事情,有人替她去擋當頭刀,竟然這麽地……
充滿誘惑。
她在原地站了許久,握着手機的掌心裏濕漉漉的。
還沒到盛夏,午後的蟬鳴已經燥起來了,這年的夏天,熱得特別快。
最後站到腿都發麻了,肖菏沒給她發消息,她的爸爸媽媽也沒有給她打電話。
她不知道狀況如何,但這會沒有消息大概就算是好消息了,謝時藝往後退了兩步,坐到了花園旁的長椅上。
又是很長的時間過去,謝時藝把手機殼都快盤亮了。
終于,微信消息跳了出來,尖尖角說,上來吧。
謝時藝幾乎跳起了身,小跑着往熟悉的小樓跑去。
二樓轉眼就到,肖菏就站在門口等她,家門開着道縫。
謝時藝放輕了腳步,肖菏對她招招手,她湊到了肖菏跟前去,肖菏靠近,在她耳邊道:“白麗那邊的事還有我們準備結婚的事我都跟爸媽說清楚了,剩下的,他們問你什麽,你照實說就可以了。”
謝時藝離遠了點,上上下下打量肖菏。
此刻的肖菏,身上彌漫着股難以言說的親近氣味,就像是共患難的戰友,可以把性命都交托的那種信任。
“你沒事吧?”謝時藝問。
聲音不自覺地放軟放輕,就像是憂愁無法盛放時的喃喃自語。
“沒事。”肖菏笑了笑。
頓了頓又補了句:“別怕。”
謝時藝實在沒憋住,擡手抱了下她。
兩個人的身體都熱氣蒸騰,仿佛戰場交接的士兵。
謝時藝沒再猶豫,沒再忐忑,抱完擡手拉門便進了屋。
相似的場景,卻是完全不同的心境。
再從屋子裏出來,已經是兩個小時後了。
最熱的時間已經過去,從樓道出來的時候,甚至還起了絲風。
風把謝時藝的頭發吹起,撩得她的眼角涼呼呼的。
哭肯定是哭過了。
肖菏給她打好了底,免去了她與父母之間對尖銳的事實的對峙,也免去了她講道理做保證,和父母的兩種思維互相拉扯。
他們只談以往怎麽過來,以後怎麽走。
剩下的,還是要交給時間來平息。
肖菏在她之前坐着的地方在等她。
這人真不講究,大概是等得困了累了,竟然就這麽往長椅上趟,席天慕地地睡起來。
還好頂上是花藤,擋去了太陽。
肖菏側着腦袋,半張臉都埋在胳膊上,看起來睡得還挺香。
謝時藝輕手輕腳地過去,蹲在長椅旁,輕輕地推了推她肩膀:“喂。”
肖菏沒動靜。
謝時藝又推了推:“喂~”
肖菏開口說話了:“哭鼻子了嗎?”
謝時藝笑了:“這不廢話嗎?這事不哭什麽事還哭?”
肖菏的語氣很憂愁:“哎,我最受不了女孩子哭了。”
謝時藝:“那你自己哭的時候怎麽辦?”
肖菏:“我又不會對着鏡子哭,再拿個手機拍下來,念段這該死的愛情。”
謝時藝:“哈哈哈哈哈。”
肖菏:“還樂。”
謝時藝吸了吸鼻子,又抹了抹眼睛:“我今天又笑又哭的,像個傻逼。”
肖菏:“我要轉過來了。”
謝時藝:“你轉啊。”
肖菏擡腿下地并且支起了身子,在謝時藝完全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擡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片橙紅色的黑暗。
“幹嘛呀?”謝時藝沒動,問她。
“我說了我受不了,”肖菏道,“緩緩,緩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