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重生回五年前的第三天,謝時藝完成了她曾經的五年,做的,沒做的,最重要的事情。
現在,她很開心。
這種開心,難以用簡單的詞語來形容。
非要把它具象化的話,就像此刻,就像現在,她被人捂着眼睛,看不見了,便只能去聽,去嗅,去碰觸。
世界是安靜的,空氣是有淡淡的花香的,溫度把水分蒸發,氣息混合在起,輕輕地,輕輕地落在皮膚上。
肖菏不動,謝時藝便也不動,兩人個坐着,個蹲着,好像要在這花園裏凝固成石雕。
不知過去了多久,謝時藝不得不動了,因為她腿麻了。
“你還要緩多久?”她問肖菏。
肖菏返問她:“你還要哭多久?”
謝時藝可委屈:“我早都沒哭了。”
肖菏:“那差不多了。”
她移開了手掌,謝時藝重返光明。
甚至覺得陽光有點刺眼,讓她看不清面前的人。
“其實我下來了也沒哭呀。”謝時藝想了想,更委屈了。
“我的錯。”肖菏這會道歉倒是挺利索。
謝時藝動了動腳,螞蟻鑽心。
肖菏趕緊扶住了她:“哎呦喂,真是我的錯。”
謝時藝支撐着站起了身,血液回湧,被麻得龇牙咧嘴。
肖菏反倒蹲了下去,試圖給她揉揉腿,被她把甩在脊背上:“別碰別碰我要死了要死了。”
肖菏便也沒再碰了,就這樣仰望着她:“這會才是真要哭了。”
“呵,小瞧我,老娘我可能忍痛了。”謝時藝回顧着她最英勇的事跡,“烈酒澆傷口,你幹過嗎,你知道那滋味嗎,艹,爽!”
肖菏低頭笑。
謝時藝稍微緩過來些,輕輕踹了她下:“你笑什麽,你在現場呢,我不英勇嗎?”
肖菏:“英勇。”
謝時藝:“你扶英雄把,我們該撤了。”
肖菏起身扶住了她,到底是熟了,掌心貼着她身側,扶得挺紮實。
謝時藝就這麽搭着肖菏,瘸拐地往外走。
短短的截路,與來時的心境大不相同。
走到小區門口時,謝時藝還是沒忍住,問肖菏:“你到底跟我爸媽說什麽了?他們居然好像沒有……嫌棄你?”
肖菏:“我是那種會讓人嫌棄的人嗎?”
謝時藝:“說正事呢。”
肖菏:“這事不是我說了什麽的問題,這事是态度的問題。”
謝時藝:“所以呢?”
肖菏:“我進門哐叽下就先跪下了,爸,媽,這事跟小藝沒關系,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都怪我太有魅力,才讓小藝拼死拼活都要跟我結婚……”
謝時藝嘆為觀止。
肖菏又巴拉了小會兒,總結道:“這誰能不感動啊是不,所以說,主要是态度的問題。”
謝時藝把她掀開了:“打車吧您。”
肖菏掏出手機,可聽話:“得嘞您嘞。”
兩人上了車,時之間不知道該給司機報哪兒。
肖菏的肚子适時地叫了叫,肖菏拍拍肚皮:“呦,餓了。”
謝時藝:“找個近的地兒吃,還是回家吃?”
肖菏:“去家附近找個地兒吃吧,吃完回家睡覺,困得我。”
謝時藝報了地址,司機師傅開的交通廣播正熱熱鬧鬧地說本市趣聞,小小的空間裏太聒噪,後座上的兩人便安靜了下來。
你靠着這邊窗,我靠着那邊窗,間還能擱兩人。
倒也不是故意坐得遠,只是幹完這種人生大事以後,都想扒着窗戶靜靜看會外面的世界。
比較有感覺。
到了家附近找地吃了個簡餐,回家睡覺。
謝時藝洗完臉進屋的時候,肖菏扒着主卧的門框道:“喂。”
謝時藝:“嗯?”
肖菏:“踏實睡。你爸媽其實早就察覺到你的性向了,這麽多年了,他們在努力說服自己。”
謝時藝的眼淚下子就掉了下來,成串似的往下落:“你還讓我怎麽睡啊!”
重生真是神奇。
那些搞明白的,沒搞明白的,以為自己搞明白了的,都全部有了新的答案。
肖菏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主卧,把門關上了,謝時藝就站在側卧的門邊上,哭了好會兒。
累了趴床上繼續抽。
再累了,也就睡着了。
這覺睡得極其踏實,睜眼的時候已經天黑了。
或者可能是她眼睛腫得太厲害,已經失明了。
謝時藝在心裏默默送給肖菏個圍笑。
在床上賴了許久,聽見廚房有響動了,謝時藝才起了床。
肖菏正在鍋碗瓢盆地忙活,謝時藝突然覺得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個人,索性鑽到了洗手間裏去,看看她腫了的眼。
啧,腫眼泡兔子。
“吃飯!”肖菏喊。
“來了!”謝時藝往臉上撲了把涼水。
肖菏邊端碗筷邊道:“咱倆打個商量成嗎?”
謝時藝走出了洗手間:“嗯?”
肖菏:“以後你做飯我洗碗,成嗎?”
謝時藝看了看餐桌上的菜,明白了原因。
有些人做的飯吧,它看着就不好吃。
吃着也定不好吃。
“成。”謝時藝答應了下來。
肖菏開心了:“其他的家務我可以多做!我比較喜歡掃地拖地。”
謝時藝:“那我收拾東西洗衣服。”
肖菏:“家裏東西壞了不用叫維修工,我那工具可全了。”
謝時藝:“房租我按照市價給你,水電物業生活費我們平攤。”
肖菏:“那倒不至于。”
謝時藝:“至于。”
肖菏喜上眉梢:“成,就這樣。”
謝時藝看了看屋子:“你對花粉過敏嗎?”
肖菏:“不。”
謝時藝:“屋子裏缺點植物,我買幾盆合适的回來,澆花養花不用你管,我愛幹這事。”
肖菏不說話了。
謝時藝看她:“怎麽了?”
肖菏還是不說話。
謝時藝:“不樂意?沒事啊,你要不喜歡你就直說。”
肖菏:“喜歡。”
謝時藝:“你為什麽要用這種眼神說喜歡。”
肖菏:“未婚妻我想親你口。”
謝時藝:“像親個高級保姆那樣嗎?”
肖菏:“像親個高級保姆那樣。”
謝時藝笑起來:“滾去吧你。”
兩人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的,謝時藝總覺得自己大概又往前穿了五年,回到了自己的高時期。
肖菏做的飯的确不好吃,謝時藝吃到半忍不了了,進了廚房随便扒拉了個菜,端出來以後兩人搶着吃,還是肖菏牛逼,筷子能夾去半盤。
吃飽喝足,這會也不困了,肖菏客廳裏面沒電視,謝時藝就窩在沙發上盯着那堆樂器發呆。
肖菏洗完碗出來,看着她。
謝時藝繼續盯着樂器。
肖菏問她:“感興趣?”
謝時藝:“恩諾。”
肖菏:“想學哪個我教你。”
謝時藝:“我不行,我沒有點音樂細胞,你給我彈個do,再彈個xi,我都聽不來哪個音高。”
肖菏樂了,去到鍵盤跟前,随便按了兩下:“樣嗎?”
謝時藝:“差不多吧。”
肖菏的手指順着那兩個音符便串串地滑了出去:“明天什麽計劃?”
謝時藝:“在想。”
肖菏:“你要是暫時不想上班也成,休息段時間,就當給自己放新婚假期了。”
謝時藝笑了:“你要不提這事還好,你提我好焦慮哦,找個什麽工作呢?”
肖菏:“有什麽焦慮的,找着喜歡的了幹,找不着喜歡的了可以跟着我幹,什麽都不喜歡了就不幹,巨星老婆呢。”
謝時藝真想打她。
但氛圍是真的好。
室外燈火闌珊,室內音符流淌。
肖菏嘴上說話沒個正型,手下彈琴倒是正經得不得了。
也不知道是哪個曲子,古典,優雅,溫柔,循環往複。
讓謝時藝覺得自己活在書裏,畫裏,電影裏,唯獨不是在雞飛狗跳的現實。
“剛才那段,能再來遍嗎?”謝時藝道。
肖菏:“自信點,把能和嗎去掉。”
手指輕快地跳動,于是又再來了遍。
謝時藝盯着她的指尖,肖菏的手指細長,但骨節有點明顯,彈琴的時候輕盈卻充滿力量,跟她整個人的氣質挺配的。
大概是因為天天摸樂器,所以沒有點兒多餘的指甲,指尖圓潤,謝時藝離得遠看不清,但确定摸起來定會有繭。
音樂聲突然斷了,肖菏擡起了手,看她:“對這個感興趣?”
謝時藝随随便便地“嗯”了聲。
肖菏離開了凳子,起身走到她身邊坐了下來,把手張開伸到了她跟前:“感興趣你就說呗,給你拿近了看。”
謝時藝垂眸,視線彎彎繞繞地滑了圈,跟她猜的沒什麽出入。
她盯肖菏的手,肖菏盯她,兩人互盯了好會兒,房間裏靜谧,只留下了空調發出的點點聲響。
終于有人開了口,肖菏問她:“你看我手的時候,想什麽呢?”
聽着不是什麽正經語氣,謝時藝挑了挑眉,也不看她:“你猜我想什麽呢。”
肖菏:“你想什麽都成。”
謝時藝真挺疑惑的:“你這人不是挺叛逆的嗎?別人讓你幹什麽你偏不幹什麽,怎麽現在讓你彈琴就彈琴,沒讓你把手拿過來,你自己先過來了。”
“分人呗。”肖菏的語氣理所應當。
謝時藝在她手背上拍了下,把人手給打掉了,然後坐直了身子看向她:“怎麽個分法?”
“喜歡的我就順着。”
“能順多久?”
“看喜歡多久呗。”
“現在還有其他喜歡的嗎?”
“有啊。”
肖菏回答得坦蕩蕩,謝時藝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覺得自己對肖菏也不是有什麽其他意思,兩人契約婚姻各取所需,現在都還在相互了解的階段。只是她從來沒認識過肖菏這樣的人,純粹又精明,真誠又殘忍。
有些不知道該在心底樹個什麽樣的位置給她,總覺得放錯了就是大錯。
肖菏眨巴了下眼睛,謝時藝也眨巴了下眼睛。
肖菏突然笑起來,擡手推了把她腦袋:“明天帶你見見。”
謝時藝:“哈?”
肖菏起身往自己的卧室走:“明天我沒什麽事,咱倆把在國內要辦的手續搞下,然後我帶你去見見我喜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