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9)你是一條狗
這是加雷斯喝的第三瓶酒,雖然距離喝醉還有很遠,但他肚子有點撐,不知道還喝不喝得下了。
可是他要向特裏斯坦表現出他很難過的狀态,那除了拿酒灌自己和用空瓶子砸自己腦袋之外,他暫時還想不出別的辦法。
但特裏斯坦和他說過——你怎麽着也別用瓶子砸腦袋了,你都這智商了,再砸咱倆智商加起來就怎麽都扳不回正數了。
所以加雷斯只是在喝,他狠狠地打了個酒嗝。
然後特裏斯坦進來了。
特裏斯坦杵在門邊看了他一會,剛想開口,加雷斯就沒忍住,率先嘟囔道——“你說吧,你還有多少事瞞着我。上次我就說你和那個女孩有點什麽,你就死不承認。我早就知道你對我不老實!”
特裏斯坦慢慢朝加雷斯床邊走,“上次那女孩不是——”
“我不聽!”加雷斯把之瓶子往桌上一拍,惡聲惡氣地道。
特裏斯坦啧了一聲,“……這不是你讓我說嗎?你不聽我咋說?”
“那你說!”加雷斯又灌了一口酒。
特裏斯坦又啧了一聲,糾結一會,把加雷斯的酒瓶子握住,順帶握住對方手,“……你別喝了,越喝越傻逼了。”
加雷斯是真的有點難受。他挺相信特裏斯坦的,但奇怪的是他怎麽就從來沒琢磨過自己打哪來。印象中很早以前他就跟着特裏斯坦一起生活了,大概是二十來歲的樣子。
那時候特裏斯坦是賞金獵人,他就是一包袱。特裏斯坦偶爾出去幹活,就把他一個人關家裏。要沒事了閑下來,也會把自己的武器交給他把玩把玩,再教他一兩招。
然後過了沒幾年,加雷斯就開始跟着特裏斯坦做賞金獵人了。一晃眼不知道多少年過去了,他好像從來就沒問過一句為什麽。
不過特裏斯坦也沒給他這種機會,加雷斯腦子都沒轉到這問題上,特裏斯坦就已經準備好了一個圓滿的說法——小時候你爹媽把你丢我家門口,我家裏頭把你養大,後來我和家裏鬧矛盾走了,自然就把你帶走了。
說實話,加雷斯連這是不是假話他都不懂。他自己對那時候的光陰是沒啥印象的,他壓根不記得特裏斯坦的什麽家人。但好像這話說多了,腦子裏也能捏造出一些景象,使得他模糊了自己的幻想和現實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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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倒好,特裏斯坦無異于突然告訴他——哦,對,往前我家都把你當畜生養的,所以給你烙了一蜘蛛。
加雷斯覺得很惆悵,他雖然崇拜特裏斯坦,但他沒想過自己被特裏斯坦當畜生看待。他是追求平等和自由的,他也幻想有一天走上人生巅峰。
可現在他突然覺着自己和特裏斯坦不平等了,要是他繼續聽特裏斯坦的話,無異于默認這種畜生的狀态。
以前他覺着自己是個很帥氣的賞金獵人,現在才知道自己是賞金雷人養的一條狗。可能還不是正常的狗,而是那種其醜無比,龇牙咧嘴,口水流得到處都是的鬣狗。
加雷斯不接受這種設定。
他不是畜生,他是人。雖然是個有點蠢的人,但和外頭那傻子一點都不像。
加之,他也不知道什麽叫越界。他怎麽對自己和特裏斯坦穿越一點印象也沒有,好歹他也應該做個什麽光怪陸離的夢,讓這事有點依據。
但加雷斯的記憶一片空白。
由此觀之,特裏斯坦瞞着他的事不止一點點。特裏斯坦不是加雷斯的天使了,至少加雷斯已經不想讓他做自己的天使了。
“你欺負我,”加雷斯悶悶地說,“你欺負我那麽久,我居然都不知道。”
特裏斯坦感到很無語。他想說那既然都不知道就當做我沒欺負你不就成了,咱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現在要面對的是傻子的問題,不是翻舊賬的問題。
但當然,這樣的話不适合安撫看上去很受傷的加雷斯,所以特裏斯坦摟住加雷斯的肩膀,晃一晃,“我哪欺負你了?那些事情你不了解,你也沒必要了解,我不告訴你是不希望你多想,我——”
“那為什麽我什麽都不記得?我仔細想過了,我最早的記憶都二十好幾了,我之前的記憶呢?你是不是一榔頭把我敲暈過?”加雷斯皺起眉頭,不爽地望着特裏斯坦。他往旁邊挪了一點,他必須要保持安全距離,以免他又被特裏斯坦輕易說動。
“……我沒敲過你,你說你現在都快四十了,能記得二十年前的事就了不起了,你看我連昨天吃了什麽菜都不記得,那我豈不更——”
“不,不是這樣的。”加雷斯堅持。但他沒有想到反駁的理由,于是他又悶了幾口酒,在特裏斯坦打算進一步安撫他的時候,他突然舉起手,道——“我現在有三個重要的問題,我需要你一一回答我,你回答了,你就還是我的老家夥,你要不回答,那好吧你另外找一頭畜生去。”
“我都說了我沒把你當畜生,你怎麽——”
“我要問了。”加雷斯重重地把啤酒瓶重新撞回桌面,然後又從腳邊掏出一瓶,用牙齒把蓋子咬開,遞給特裏斯坦——“你也喝。”
特裏斯坦無奈地接過酒瓶,也知趣地往旁邊坐了一點。然後再次點燃一根煙,一口酒送了一口煙後,朝加雷斯揚了揚下巴,啞啞地道,“成,你問吧,就三個,多了不答。”
早知如此加雷斯應該說三十個的。
不過事已至此,加雷斯還是清了清嗓子,用十分兇狠地目光剜着特裏斯坦。而後咬了咬牙,道——“我是誰?”
“……你他媽問具體點,這問題我怎麽回答,我是該回答你是哪的人還是你是什麽玩意啊?你——”
“我到底是不是你們家撿的?”加雷斯當機立斷,馬上變了個問題。
“不是,”特裏斯坦道,“你就在我家出生,我看着你出生。”
加雷斯眉心蹙了一下,又問,“我父母是誰?”
“我父母養的畜生,和你一樣,一出生就被燙上了烙印。”特裏斯坦也灌了一口酒,錯開了加雷斯的目光,不與他對視。
加雷斯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液,穩穩語調,再問——“到底……到底什麽是、是畜生?”
“那是大家族養來專門做處刑工作的人,按照這邊的說法就是奴隸。只是奴隸還會說人話,會做人事,雖然是最低的階級,但他們還有自己是個人的認知。”特裏斯坦說,朝着加雷斯濃濃地吐了口煙,似乎是怕加雷斯那審視的目光朝自己投來,不得不用煙霧隔開。
“那……畜生——”
“畜生沒有,畜生當狗養。只不過是最兇猛、最通人性的狗。它們和狗一樣趴着吃東西,和狗一樣住在窩棚,和狗一樣拴着鏈子,照主人的命令去追蹤和撕咬目标,”特裏斯坦抿了抿嘴,放低了音量,補充,“當然了,也會和狗一樣……配種。”
所以加雷斯是配種出來的玩意。
為了讓優良基因更好地表現,為了讓後代更為優異而為主人所用,配種是必須的,而淘汰具有某些基因的劣種也是必須的。
所以或許加雷斯還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只是加雷斯從不知曉,畢竟特裏斯坦又說了——“在配種出來的畜生裏,只要具有缺陷或者某些不被期待的表征,出生沒多久就會被殺死。”
不過——見着加雷斯沒反應過來,特裏斯坦話鋒一轉——“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那些記憶沒必要留着,難不成你還想記得你吃的狗食什麽味道、你住的狗窩什麽感覺?那都是垃圾,都是沒必要記住的屁事。而且我再一次強調——”
特裏斯坦眯起眼睛,雖然這話已經說了好幾遍,但他必須要讓加雷斯意識到——“我從來、從來沒有把你當成畜生。”
但加雷斯卻不這麽想。他這算是什麽狗屁身世。他是在做夢吧,他好端端地過了那麽多年,突然有一天告訴他他是一條狗——加雷斯不能理解啊,他完全不能理解。
“那為什麽……那為什麽我完全不記得?”加雷斯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他非但不能從特裏斯坦的解答中得到釋懷,反而越來越多的問題冒出來,“我……我為什麽會來到這邊?這邊不是我們的世界,對吧?那、那為什麽——”
“為了讓你活下來,”特裏斯坦輕描淡寫地道,說着把煙頭在腳邊踩滅,“對了哦,這個是第四個問題了,我還附贈了你一個,我真是良心。”
說着,特裏斯坦站了起來。
他确定自己的回答足夠加雷斯又思考個兩三天了,而這樣的話他也可以為下一次周旋和糊弄做點準備。
加雷斯就是這點好,腦子簡單,轉得不快,這讓特裏斯坦說謊變得容易很多。
可正當特裏斯坦準備又意味深長地拍拍加雷斯的肩膀,并胡亂岔個話題把加雷斯的注意力轉移開時,加雷斯卻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頓了一會,突然仰起頭看着他。
這一次,加雷斯的反應并沒有特裏斯坦預計的慢。
“再給我一個問題的機會,你說為了讓我活下來,那就是說我本來不該活下來,”加雷斯道,他的手指緊緊地拽着特裏斯坦的腕骨,甚至捏得特裏斯坦發疼——
“那你告訴我,我……我有什麽缺陷?”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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