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38)激化的矛盾(上)

聽到加雷斯說的小章魚就在隔壁,特裏斯坦差點連人帶刀地從床上跳出來,勢必要剁了那小兔崽子八條觸手,再把他體內的墨汁榨幹了蘸面包吃不可。

但再聽到加雷斯從兜裏掏出的藥劑,并闡述了前後的經過時,特裏斯坦沉默了。

盡管小章魚一開始是騙了他倆,但他之後又救了特裏斯坦的命——加雷斯隐去了磨刀霍霍向章魚的威逼過程——現在還拿到了最寶貴的基因鎖的鑰匙,怎麽說都和特裏斯坦的人生觀是比較符合的,那就是——日行一善。

縱然大事情上作惡比較多,但小事情上善也積少成多。這麽相互抵消一下,可能善還有點結餘。

雖然讓他馬上改變态度不可能——你他媽加雷斯說啥我就信啥,那豈不是很沒面子。

所以特裏斯坦罵了幾句,又朝床邊啐了幾口唾沫星子,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把藥劑拿過來,對着光打量。

“真是藥?”特裏斯坦眯起眼睛,臉上的皺紋傷疤都擠成了一團。

加雷斯點頭,“應該是,我看他下了好大的決心才給我的。”

“傻逼崽子!”特裏斯坦沒啥力氣,拍對方腦袋時手腕有點軟綿綿,“你他媽還能看出別人‘下了好大的決心’,那你怎麽就沒看出他當時一肚子壞水?媽了個逼的……老子半條命都沒了。”

加雷斯不說話。

特裏斯坦罵人就是這樣,一定要讓他徹底罵出來了才舒爽。不然他會一直憋着一口勁,不懂什麽時候新賬舊賬全一起翻出來。

“你喝了嗎?”罵了一會,特裏斯坦接着問。

加雷斯搖搖頭,“我怕我喝了出什麽問題……你醒了我再喝比較好。”

“傻逼崽子!”特裏斯坦又他媽拍了一下加雷斯腦袋,不過這下他更沒力氣了,後背的傷還有點扯着疼,“你不會讓外頭那些畜生先喝一口試試?”

但這話加雷斯不喜歡。

雖然那些畜生差點把特裏斯坦撓死,但加雷斯愈發感覺出他們作出的攻擊反應時,行為并不受大腦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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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大腦是鎖起來的,所以只能用簡單的動物思維來判別進攻和防守。加雷斯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能和他們交流,但這恐怕是畜生之間的共性。

加雷斯覺着他們有點無辜。

然後他的表情也寫出了這種無辜。

“他們無辜,我倆就不無辜了?我他媽還躺在床上呢,我他媽還千裏迢迢陪你走單騎呢,我他媽還……”

“他們現在聽我的……”加雷斯小聲反駁。

“傻逼崽——”特裏斯坦還想打,但加雷斯躲開了,特裏斯坦的手臂落了個空,怒火瞬間從手臂一路向上燒,燒到了眼睛裏——

“晴天他媽還聽了十幾年陰天的話呢,那他媽不說咬死還是咬死了?我跟你說,臭小子,你把你自己跟他們混為一談,你他媽就是忽略了老子幾十年的心血!你這家夥腦子是不是又被夾了?他媽的進了海水了?要不就是——”

但他還沒有說完,房門就被猛地踹開了。

只見剛剛恢複了精神的高文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長袍,正怒氣沖沖地站在門口。

不用說,他的身後還跟着一直試圖用觸手卷住他的小章魚。

是的,雖然加雷斯和特裏斯坦有矛盾,但矛盾一般在內部就消化了。不會對外擴散,也不會讓外人看出來。

他們始終是矛頭一致對外的——所以無論怎麽争吵,最終也一定會達成一致——不是加雷斯聽話,就是特裏斯坦妥協。

但高文這邊則完全不一樣。

高文無論是在什麽方面,都完全碾壓了克魯。

所以當克魯試着和他解釋清楚,試着告訴他外面的畜生和他認識的人類是朋友,試着解釋來龍去脈并讓高文也和自己産生一樣的恻隐之心時,高文的反應卻恰恰相反。

高文越聽越氣。

高文從自己父親那邊得到了一半的真相,從克魯這邊又得到了另一半的真相。兩塊破碎的拼圖一湊起來,他只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兩個人類得逞了,他們傷害了海民,而克魯卻把救贖的藥劑給了他們。

高文心中的感覺真是翻江倒海。

或許他一時半會沒有辦法接受父親告訴他的一切,也沒有辦法馬上凝聚起先輩們對人類陸巫的仇恨,但現在這件事真真切切地發生在他的身上——他親身經歷了被畜生傷害的種種。

這些畜生本來就是陸巫造出來對付海民的,而現在——克魯竟然還想要救贖它們,救贖一群殺人兇手!

他忽然明白為什麽雷爾說克魯不适合他,為什麽說克魯會惹很多的麻煩,為什麽千方百計讓他廢黜掉克魯。

雷爾是對的,克魯的思維和高文差別太大了。無論是成長的經歷還是當下正逐漸成型的三觀,克魯都不會是最适合他的輔助。

在克魯還想着為人類辯解時,高文再也聽不下去了。他給了克魯一巴掌,狠狠的,然後猛地揪住克魯的衣衫,厲聲發問——“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麽!你這個傻瓜……你真是把自己、把所有關心你的人往死路上推!你完了……克魯,這一次我幫不了你了,你自己去和裴迪解釋吧!”

說完将克魯狠狠地一推,而自己翻身坐了起來。

高文确實是年輕,雖然因為失血,身體還有點疲軟,但強烈的憤怒支撐着他,讓他根本感覺不到脫力。

他需要把外面的人類抓住,同時還要盡快地只會雷爾和裴迪。

外頭那些畜生的攻擊性強到不可思議,他無法想象這樣的生物行走在海民的土地上會帶來怎樣的災難。

克魯卻傻眼了,他沒有想過這一次自己犯的錯誤會那麽大。

但高文的一記耳光鎮住了他,也讓他瞬間意識到——他又一次好心辦了壞事情。

緊接着,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

他以為高文可以明白,但顯然不行。

于是他撲到高文的床上,用觸手卷住高文的胳膊,一邊哭一邊嚎道——“那……那我錯了,對不起嘛……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你原諒我好不好!……可是、可是他們真的不是壞人,真的不是——”

高文呆住了。

這一句話,正與自己聽到利維坦召喚時的一模一樣。

他輕笑了一聲,再次把克魯推開。這一次的力道何其兇狠,直接讓小章魚撞到了旁邊的櫃子。

櫃子上的紗布、剪刀以及各種各樣的藥劑小瓶子落了一地。高文也不理會,扯上自己的袍子便走出門去。

克魯也顧不上自己腦袋被撞得生疼。

現在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特裏斯坦還沒有醒,那高文闖入,加雷斯會不顧一切地保護昏迷中的特裏斯坦。另一種情況則是特裏斯坦醒了,而一旦暴脾氣的特裏斯坦和高文對上,兩者必然将矛盾徹底激化。

克魯跌跌撞撞地追上,想再次用觸手卷住高文。但一點效果都沒有,他直接被高文拖着往前走。

直到,高文一腳踹開隔壁的房門。

于是,便出現了先前的那一幕。

特裏斯坦也不是善茬,見着對方這番來勢洶洶,他也大概知道海民是什麽鳥玩意了。之前對海民的印象就不好,現在更是如此。

他哼笑一聲,打量着對他來說幾乎是毛都沒長全的青年,拉開被子站起來,把加雷斯攔到身後。

“你想怎麽樣?”這話倒是特裏斯坦先說了,他說着靠近床頭櫃,一邊死死地瞪着高文,一邊偷偷地把桌上的剪子握在手裏。

高文則猛地一抽胳膊,把克魯徹底甩開。

他走進房間裏,毫無畏懼地與這個面目可憎的人類對峙,“你最好自首,否則就算你想逃,也根本逃不出這個島!”

“自首和被抓有什麽區別嗎?”特裏斯坦朝高文揚了揚下巴,問道。

他看得出眼前這個青年穿的衣服很不一樣,他的神态和一路上他們看到的林林總總的海民也不盡相同。他很有可能是某個家族的兒子,那把他或者那條小章魚劫持成人質,或許對他們離島也有幫助。

現在藥劑已經到手了,雖然加雷斯一再表示要把外頭的那些畜生一并救贖,但特裏斯坦對此是不同意的。

他們現在能全身而退就是最好的結果,他心裏頭沒有多裝其他畜生的位置。

“如果你自首,法庭會給你公正的裁決。你可以尊嚴地死去,死後的魂魄也将得安息。如果你現在選擇抵抗,那你必然會被分屍,屍體也會丢入大海喂食。”高文說,而他沒有意識到在信仰不同的情況下,他說的就是一句廢話。

因為——“橫豎都他媽是死,我沒聽出區別。”

特裏斯坦瞥了加雷斯一眼,加雷斯明白了,也用後背抵上儲物櫃,偷偷地摸了一把小刀。

握住小刀的剎那,他不安地朝克魯的方向望去。他發現克魯也在盯着他,大大的眼睛裏透露出驚恐與不解。加雷斯內心很煎熬,但他沒法把小刀放下。

一個是與他萍水相逢的海民,一個是和他相依相伴了那麽多年的同伴。孰輕孰重太顯而易見了,即便心裏難受,他也得按特裏斯坦說的去做。

他把小刀緊緊地捏在手心,錯開了目光。

高文看出眼前的人根本沒有自首的覺悟,短促地吸了一口氣,迅速地在右手手心幻化出一把三叉戟。

三叉戟迅速成型,随着高文右手輕微的擡舉和落下,三叉戟狠狠地敲了一下地面。

迅疾,整個地面像發生地震一樣晃動起來。

但這種震動是一種隔離防護,它散發的金光像地毯和牆紙一樣迅速地把小房間塗了一層,隔絕了二樓和一樓之間的聲音傳遞。

高文明白他一個人是敵不過那麽多畜生的,所以他必須讓樓下的畜生感知不到他們,他才有可能專心致志地對付兩個人類。

可他沒有想過特裏斯坦的反應那麽快。

雖然一開始的震動讓特裏斯坦沒有站穩,但他幹脆就着身體的慣性往一邊倒去。随即用手臂狠狠地撐了一下自己胯骨撞中的床頭櫃,接着身子一轉,毫不猶豫地朝高文投去了那一把剪子。

克魯喊了一句“小心”,并迅速地用觸手扯住高文的一邊腿,繼而用力一拉。

高文一個趔趄,險要地躲過了那把剪子。

一聲悶響,剪子深深地紮進了厚厚的牆紙上。

這一下高文則火冒三丈。

他沒想過這人類如此不通情達理,他出于好意才讓他們選擇自首。這倒好,他們非但不聽,還試着來傷害他。

于是高文橫起了三叉戟,對着特裏斯坦的方向就是一記狠劈。

這一回特裏斯坦的反應極其迅速,他摟住加雷斯朝旁邊靈活地一閃,并朝着小章魚所處的角落推了加雷斯一把。

緊接着操起床邊的一張木椅,毫不猶豫地向高文甩去。

不需要與三叉戟相接觸,只要被其散發出來的金光碰到,木椅便四分五裂,散落在地。

但特裏斯坦的目的并不是這個,因為就在他稍微分散了一下高文注意力的同時,加雷斯已經撲到了小章魚所在的位置。

而當高文再次打轉三叉戟的方向,準備進行二次進攻時,加雷斯高聲制止了他——“住手!否則我他媽……我他媽拉你的配偶陪葬!”

沒錯,特裏斯坦的目的就是要讓加雷斯抓住克魯。

雖然克魯的觸手卷着高文的腳踝,但觸手很長,兩個海民是有一段距離的。兩個獵人用這一招配合了很多年,用起來十分順手。

所以加雷斯得手并不難,何況是對一個沒什麽防禦力的小章魚。

此刻他一邊手掐着克魯的脖子,一邊手捏着小刀子抵着克魯的下巴。但他的手有點發抖,他不敢看克魯的表情。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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