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43)陸地的處刑(下)

但傑蘭特的希望很快就落空了,因為他發現自己分到的那一塊又黑又硬的面包和小小的一杯牛奶根本沒法填滿肚子。

他希望再要一份,但當然,沒人答應他。何況籃子裏确實已經沒有可分發的東西了,即便是慈悲,也是有限的。

于是傑蘭特說——“我是瑟本……我是海蛇家的瑟本,再給我點吃的吧,我一定會記得你的恩德。”

然而對方卻狐疑地望着他,搖搖頭,反問——“瑟本?誰是瑟本?”

傑蘭特是餓昏頭了,他差點就忘了這裏是沒有人知道海民家族的。也忽然反應過來他沒法以這個身份作為擋箭牌——否則他非但不能得到善意,還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因為路過的一個巫師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很感興趣地停下了腳步,握着傑蘭特瘦弱的肩膀問——“什麽瑟本?你是海民嗎?”

傑蘭特迷茫地點點頭。

也就在這時,巫師的神色竟有一瞬間的轉變,他抓着傑蘭特肩膀的手指更緊了,就像要把他控制住一樣。

然後他回過頭來,不知道沖着誰高聲喊道——“嘿!布萊恩,快來看!這裏有一個小子說他是海民!”

周圍的巫師聽到了叫喊,也朝傑蘭特投去了目光。那些目光中有的好奇,有的狐疑,有的驚恐,還有的充滿了敵意。

傑蘭特吓了一跳,擡頭再與抓住自己的巫師對望。

此刻他讀懂對方的表情了,它就像突然發現寶藏的海盜一般。

巫師竭力隐藏着自己的欲望,而傑蘭特趕緊一擰肩膀,慌慌張張地跑開了。

那個巫師在他後面喊着,同時還有其他的同伴突然沖上來想把傑蘭特抓住。傑蘭特吓壞了,他只好一個勁地往人群中躲。

他撞到了一個拿着龍蛋的女人,撞到了一個捧着一摞文件的男巫,撞到了一個捏着報紙的孩童,還撞到了一個全黑色鬥篷的老家夥,老家夥拄着不知道是法杖還是拐杖的棍子,狠狠地敲着地面,沖着傑蘭特的背影罵個不停。

傑蘭特跑得不快,但因為身形瘦弱,很快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躲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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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巫師沒有追上來,被他撞中的那幾個人也沒有再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他劇烈地喘着氣,抹掉頭上的汗水,确定危險已經離開他後,總算找了塊石板坐下。

他又躲進了光線找不到的地方,瞪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望着在街上走過的人群。

在他的不遠處有一家餐館,餐館門口搭了幾個蓬。蓬上繪制着黃綠相間的大色塊,将陽光染色後打在座位上一邊喝着咖啡,一邊談笑的客人身上。

他們有的穿着西裝,有的穿着普通的夾克,有的穿着長袍,還有的一身皮革戎裝,不知道是什麽身份。

但無一例外,他們的桌面都擺滿了吃的。

那些蛋糕和煎肉散發着誘人的香氣,讓傑蘭特的腦袋昏昏沉沉。

他意識到自己必須弄點錢了。

之前幾次離島,他都沒有為錢苦惱過。一是他帶了足夠的金幣,二是他上來根本不需要待幾天,玩夠了錢花光了就走。

現在卻不一樣了,現在的他需要填飽肚子——說實話,自從小時候被綁架的那回,他似乎就沒有這麽餓過了。

當下似乎比被綁架時更餓,畢竟被綁到雪山中時他還因為寒冷而分散了注意力。

于是很快,他注意到了餐廳後方一群圍在一起的巫師。

他們很高,傑蘭特看不清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麽。只能看到他們頭頂上的咒光飛來飛去,在藍天中炸成一朵一朵的煙花。

傑蘭特從陰影中走出,慢慢地朝人群靠近。看熱鬧的人總會放松警惕,他或許可以摸掉一兩個人的錢包。

當然,那一刻他并沒有認識到這有什麽不妥。

他已經失去大少爺的身份很多年了,這些年來沒少做偷雞摸狗的事。何況海民本來就會劫掠陸巫的船只,當偷竊的念頭湧上腦海時,他的心中并沒有随之而來的罪惡感。

他貼上了兩個人,努力地從兩人之間往裏頭擠。可惜當他摸着他們的側袋時,卻沒有感受到令人興奮的鼓脹。

于是他又繼續往前,來到了一個穿着大鬥篷的巫師旁邊,他的手放上了對方的皮帶,又從皮帶往下,試着探進那微微敞開的口袋。

但令人失望的是他摸到了一個盒子,他只好又悻悻地把手收了回來。來到陸巫的領地上幾次了,他知道他們的錢包不長這樣。

他繼續往前。

他的目光鎖定在穿着華貴的一男一女身上,他們的頭發是銀色的,長長地披散在深紫色的長袍後方。這種人身上少不了值錢的東西,即便摸到個懷表,估計也能典當出一星期的晚餐。

可是他還沒有靠近兩人,就突然被一個巫師推了一把。

傑蘭特擡起頭來,只見那巫師嚴厲地瞪着他,身旁還跟着幾個同樣神色肅穆的年輕人,看樣子是保護那對夫妻的仆從。

傑蘭特趕緊佯裝無事地把臉別開,繼續往前擠。

看來他不能偷看起來太有錢的家夥,否則估計他還沒出手,只消靠近一點點,那些無處不在的保镖便能識破他的企圖。

此刻他已經擠到了前三排,他的手在一個女人的包包環扣上。可他剛準備打開環扣,手指就被電了一下。那包被施了防盜咒,女人也一個激靈,立馬将手摁在包上。

傑蘭特一驚,趕緊再往另一頭鑽去。

叫嚣的聲音越來越大了,飛舞的咒光也越來越亮。

他聽着人群高聲的喊叫,恨不得自己再小一點、再矮一點,那他就更有可能得手,也更有可能在被發現時扮出無辜的模樣。

魔杖帶來的影響讓他胸口悶痛,他也忍不住分神,往人群縫隙間看去。

這一回,他總算知道他們在看什麽熱鬧了。

只見被團團圍住的人群中,有一個用褐色頭罩遮住的人,他像是這場活動的主持。他手持魔杖,對着另一個渾身□□的人抽打。

被抽打的那個人則只穿了一條褲衩,連鞋子都沒有。他的雙手被鐵鏈铐住,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烙印。他的腦袋被卡在一個架子上,頭發長得遮住了臉。

咒光每在他後背抽一下,他就跟着掙紮一下。咒光在他的後背彈開,彈到地上,彈到天上。鐵鏈也發出刺耳的碰撞聲,可偏偏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喊叫和shen/yin。

立在枷鎖旁邊的還有一個比人還高的輪///盤,輪///盤上塗着各種各樣的顏色,但卻沒有文字和标價,不知道做什麽功用。

輪///盤底下放着一個布袋。布袋裏裝滿了金幣,多得都要溢出來了。

傑蘭特眼前一亮。

“下一輪。”主持停止了施咒,轉過頭來望向大家。

他稍微定了定神,然後慢慢地豎起一根手指,立馬有聲音在人群中喊了一聲——“加!”

于是主持又豎起第二根手指,而“加”的喊聲還在繼續,仿佛是某種默契的回應。

直到他用兩邊手,比出八根手指時,“加”的呼聲停止了。

人群瞬間從剛才的喧鬧中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左右張望,等着最後喊價的人現身。

等了幾秒種後,有一個衣着光鮮的中年巫師走上前來,他還帶着一個仆從,而仆從朝口袋倒了一堆的金幣。

這一回口袋徹底滿了,金幣紛紛散落在地面,反射着耀眼的陽光。

那名中年巫師走到輪///盤旁邊,主持則快步迎了上去。他握住巫師的右手,俯下身。

“但願今天是你的幸運日。”主持隔着頭罩親吻了巫師的手背,随後,巫師便把手放到了輪///盤上。

人群繼續保持安靜,甚至比之前更為安靜。

巫師的手臂猛地一滑,輪///盤刷拉拉地滾動起來。

此刻全場人都目不轉睛地盯着滾輪,即便傑蘭特一無所知,也能在人群中感受到他們的興奮和緊張。

過了好一會,輪///盤停在了最鮮紅的一格上,人們才輕輕地發出了嗚嗚的怪叫,聽不出是歡呼還是打噓。

“怎麽回事……”傑蘭特也忘了自己是要偷錢包的,目光已經被輪///盤的結果吸引住了。

“你沒看到顏色嗎?終結了。”旁邊有個年輕人提醒他,“紅色,看到那指針沒有?”說着他還指了指輪///盤,“八千金幣買了終結,我懷疑那一吻偷走了他的手氣。”

年輕人說完怪笑了起來,還有些惋惜地搖搖頭。

傑蘭特不敢問終結是什麽,他怕這是這裏人的共有認知。他沒忘之前那個巫師發現他是海民時的亢奮,于是他只好換了個方向,小心地刺探道——“他……他犯了什麽事?”

“誰?你說那頭畜生嗎?”年輕人瞥了他一眼,好笑地反問,“你沒看報紙嗎?公示了三天呢,他主人死了。”

“……主人死了?”

“南區的搶劫,這幾天報紙都在說這個。好歹等到今天來處刑畜生了……我還特地請了半天假!”年輕人低聲說着,還罵了幾句,“媽的,我要花大價錢養了這麽一頭沒法保護自己的畜生,我做了惡靈也不會放過它!”

傑蘭特的眉頭皺了一下,他沒有馬上接着問。他看到出價的人心不甘情不願地接過了一把匕首,來到了被稱為“畜生”的男人身後。

枷鎖打開了,于是巫師扯住了畜生的頭發,将他頭發往後扯,露出被鐐铐磨出血痕的脖頸。

那把刀從他的脖子上來回滑動時,畜生仍然沒有發出聲音。鮮血像河流一樣從脖子的裂口中湧出來,浸透了匕首和握着匕首的五指。

人群又開始歡呼起來了,傑蘭特的眉頭緊緊地皺着。然後他看到了被割喉的人的胸口,而那胸口上有一個老虎的烙印。

“虎……”他又自言自語地念道,“虎是……”

“我也覺得炎虎家不缺這點錢,”那年輕人聽岔了傑蘭特的話,自顧自地答道,“但總要讓這些畜生發揮點餘熱不是嗎?要是當成奴隸賣掉,估計連本錢都拿不回來。”

年輕人笑着拍了一下傑蘭特的肩膀,傑蘭特的身子往前傾了一點。

那頭畜生被松開了,他倒在了地上。他抽搐了一會,兩個巫師便也往後退去。他的鮮血流了一地,很快就有兩只幼虎跑上來,在他的旁邊嗅聞舔舐着鮮血的味道。

傑蘭特這才反應回來,趕忙收回了目光,繼續往人群中擠。他必須趕在人群散去之前摸到一兩件值錢的東西,否則這一趟冒險就白搭了。

還好,在人潮一波一波褪去之後,傑蘭特摸到了一只錢袋,一只皮夾。他随着人群往其中一條人最多的路上走着,感受着那破破爛爛的外衣口袋裏金錢的重量。

他走了好一會,才突然停住了腳步。他回頭再往之前行刑的方向看去,那一個畜生還躺在石板路面上。

陽光更熱烈地照下來。

傑蘭特渾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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