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48)破碎的夢境
克魯被推進的宿舍,是走廊盡頭最靠近樓梯口的一間。走廊有兩頭,而頭尾宿舍都沒有學生居住。按照海民的說法,那裏因為容易招來游魂和亡靈,所以廢棄不用。
裏面的床鋪都被推到一個角,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層灰。
克魯直接被甩在地上,灰塵随着袍子落地而紛紛揚起。
克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被戴爾扇了一巴掌,揪着他的頭發提起來。酒勁和扇刮讓他滿眼金星,他只能模模糊糊看到戴爾的臉,聽到幾句不甚清晰的唾罵。
而後不等他回應,又是一耳光掃在臉上,這一回他聽到戴爾說什麽了。
他說——“我說過,你就是為我倆準備的。”
其實在聽到這話的那一刻,克魯已經傻了。
或許在十四歲的時候,海鱷說出這句話還不能證明什麽。但在十七歲的這一年,他明白其背後險惡的用意。
他害怕了,他舉起手摁着戴爾的胸口,不停地搖頭,“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麽,但……但你不要傷害我,我是高文的輔助,你也知道——”
他沒有說完這句話,因為戴爾給了他第三個巴掌。
這一巴掌近似于一拳頭的力道,打得克魯左耳嗡地一聲炸開,整個人又重新撲倒在地面。
他的嘴角被打出了血,手一抹,那點點血跡觸目驚心。緊接着他的頭皮又是一陣劇痛,他被戴爾再次提了起來,狠狠地摁在同樣落滿了灰塵的桌面上。
這時,他聽到了房門打開又反鎖的聲音。
他的內心一沉——果然兩兄弟是不會單獨行動的,傑洛斯緊随其後地進來了。
克魯想哭,可他怕得渾身發抖。在強壯的海鱷兄弟控制下,如果不能施法,他根本無力反抗。
傑洛斯問哥哥,“從哪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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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這句話以及戴爾接下來的動作,印證了克魯的猜測。
沒錯,戴爾掀起了克魯的長袍。
在長袍掀起的剎那,克魯鮮少幻化出來的雙腿一涼。那涼意從皮膚滲透,瞬間裹住了他的五髒六腑。
他的眼淚唰地就出來了,他趕緊用手在背後胡亂地抓,抓住戴爾的胳膊,哭喊着求饒——“你不能這麽做……我求求你,你不能這麽做!你會被定罪的,你會、你會被分食,你會被在血石灘上吊死,你會……”
“不會,”傑洛斯笑着靠上來,在克魯的大腿上用力地掐了一把,道出了他們敢這麽做的最關鍵的一點——“別忘了,我們的父親還是領主,我們有優先選擇輔助的權力。即便高文先開了口,但我們還是能搶過來。”
說着又在克魯的腿上狠捏了一把,疼得克魯頭皮發麻。
可是這都不重要,他寧可海鱷兄弟把自己痛揍一頓。那些傷痕都是可以好起來的,他之前被利維坦咬掉的觸手現在也已經慢慢地長出來了。他可以再讓海鱷兄弟把它們割掉,他願意用這種方法滿足對方。
于是他便這麽說了,他說求求你,只要不這樣,其他的怎麽做都可以。
他說放開我吧,千萬不要傷害我,我什麽都不會說,這永遠都是秘密。
他一邊哭一邊說,他的眼淚熱熱的流得滿臉都是,可那些都不能打動海鱷。
他們的胸口也憋着一股怒火,那怒火來自于家庭,來自于學校,來自于他們想不明白的失勢,以及那莫名其妙就突然朝他們湧來的淡漠與疏離。
“不,”在戴爾扯好鏈條,在手中攪了幾攪後,說,“你說的方法都不如我現在想到的有趣。”
後來發生了什麽,克魯的大腦好像斷片了。他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噩夢,那是酒醉之後僅僅存在于腦海中的幻象。
(此處有不影響文章劇情的删節)
克魯不知道自己暈了過去,還是一直醒着。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從屋子裏出去,又如何一路走出了海城學校。他的臉上好髒,他的身體好髒。
他很痛,不僅僅是身體被鑿穿的那一塊,還有他的心髒。
他恢複了半人半章魚的模樣,一路往海邊走去。他跳進了水裏,把身體泡在一波一波湧上來的浪花中。
可他還是好痛。身體裏面痛,身體外面也痛。
海鱷兩兄弟在他身上留下了各種青紫的痕跡,而還有一些鮮血淋漓的東西蓋在他長長的袍子裏。別人看不到,克魯卻在每一分每一秒中忍受煎熬。
不由自主地,克魯往大海深處走。
他将觸手浸沒在海水裏,然後再沉到腰際,再漫上胸口,最後整個人都鑽進了海水中,順着海水慢慢地游。
或許這就是他試圖毒害婕德帶來的懲罰,又或許是幹擾血祭必須承擔的後果。可是如果連他也要受到懲罰,那薩魯呢,那艾琳娜呢,那不知道傷害了多少人的戴爾和傑洛斯呢?誰又來給他們懲罰?
克魯想不通。
在海裏他哭不出來,或者說他哭了也感覺不到。海水能幫助他的傷口愈合,還能為他受到的□□打上掩護。
此刻他需要這些,這是他除了死亡之外,唯一能找到的安慰。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又上了岸,上到了北邊的斷崖島。
天都快亮了,藍藍的天際仿佛蓋着一層抹不開的霧。
有幾個水母家的姑娘在海邊嬉戲,不知道是到得太早,還是玩了徹夜,那歡快的笑聲順着海風飄蕩,快樂得仿佛與克魯隔着一個泾渭分明的世界。
克魯繼續往前走着。
他沒有變回人腿,他再也不想變回人腿。他甚至想把上半身也變回章魚的原形,那他就不會被人看到人臉的面容。
可是每次變回原形他就會脹大好多倍,他會把衣服撐壞的。他的校袍就是這樣被撐破的,當時他被薩魯狠狠地數落了一頓,于是他縫縫補補,從四年級就穿到了現在。
他不是故意的,他覺得很抱歉。
所以——“對不起,我錯了。求求你,我不會再犯了。”
他的人生就是由這幾個簡單的詞彙構成,可他得到了什麽回報。
就這樣一路走着,一路想着。
直到他茫然地來到海怪家的門前,而高文正巧出來把仍然在門前小池子玩耍的萊馬洛克抱回去。
高文喜歡早起了帶萊馬洛克到海邊轉轉,稍微活動活動,再進屋吃早餐。是萊馬洛克先看到了克魯,遠遠地便沖着克魯喊。
高文眯起眼睛打量,确定對方真的是克魯後,把萊馬洛克交給仆從,自己則快步迎上。
高文驚呆了,此刻的克魯狼狽至極。他的臉上身上都是髒兮兮的污泥,神情也仿若失了魂魄。
克魯也愣了,他沒想過去找高文的,他這一年來就沒怎麽上過斷崖島,他以為自己對高文已經忘記得差不多了。
何況,他也不想讓高文看到現在的他,因為只消高文問一句“怎麽了”,克魯就會忍不住眼淚,更加狼狽地哭泣起來。
克魯一開始哭得很安靜,只有眼淚不停地流,他的觸手握住地蜷縮又展開。他不住地用手背抹着眼睛。可是眼淚那麽多,好像永遠也止不住。
高文手足無措地杵了一會,然後小心地抱住了他。
克魯渾身打了個顫,卻突然在高文的肩頭放開了聲音。
他把所有的委屈和疼痛都哭了出來,把所有的思念、憤恨、不甘心和不情願都哭了出來。
他好累,每一天都好似精疲力竭。他倒在高文的肩膀上,而他卻覺着自己踩上了一團棉花。他不停地往下陷,不知道終點到底在哪。
而一無所知的高文則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不住地在他耳邊低語,“沒事沒事……我在這裏,別怕,沒人欺負你了。”
不,克魯在心裏吶喊着,不是沒有人欺負,而是已經欺負完了。
克魯的世界在這一天,徹底地崩毀了。
也就是在那天,克魯知道,他再也留不住心中最後一絲美好了。
TBC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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