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52)意外的殺戮(中)
其實那天晚上克魯不知道自己會遇到戴爾,他當時正想着再做一遍巨大化的練習。自從傑蘭特離開後,他的宿舍再也沒有分到多的室友。所以整個卧室都是他的,只要關好了門,便可無所顧忌地施展法力。
正巧,這一晚有一場校內的術法比賽。其實它只是學生之間的相互挑釁,就在學校的西面的小池塘裏。
傑洛斯一定要去,而戴爾卻不感興趣。戴爾向來對術法不在行,幾乎所有科目都是壓着線過。可自從傑洛斯知道參賽的還有海鳗兄弟後,說什麽都要現場去羞辱他們一番。
于是兩兄弟就這麽分開了,碰巧在戴爾酒足飯飽、大搖大擺地回到自己宿舍的途中,他碰到了同樣急匆匆從走廊另一頭往宿舍走的克魯。
克魯心頭一驚,卻強忍住掉頭就跑的沖動。
這一年眨眼就過去,再過兩個月就是期末考核,之後大家都為畢業後的選擇奔走,更不可能待在學校。
克魯家在海城島,鱷魚家卻在血石島。如果等到大家都離校後他再動手就難上加難,還得冒着更大的被發現的風險。
克魯咬緊牙關,決定不放過這次難得的機會。
他的身子不停地發抖,也不敢直視戴爾那雙不懷好意的眼睛。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在與鱷魚相遇的這幾步中,把自己的計劃快速地在腦海中過了一遍。
現在他包裏有藥劑,喝下之後可以有半個小時的溶解時長。只要在半個小時之內找到适合的空曠地,念誦咒語就可以了。
但因為此刻是晚飯過後,走廊盡頭的房間并不适合即将發生的事,畢竟同期不是集中在操場觀看比賽,就是回到宿舍忙碌。他等會一定會和戴爾扭打,那弄出的動靜小不到哪裏去。
所以,當下的礁石灘是最适合的。
操場在西面,礁石灘在南面。不僅如此,還隔着幾棟高高的教學樓和一片寬闊的沙灘。
礁石灘晚上沒有照明,畢竟學校沒有在那裏設立碼頭和渡船,但有一片小林子在礁石灘後的一塊小矮崖上。倘若兩人的打鬥發生在礁石灘的小林子裏,即便是失聲尖叫,或許也沒人聽得見。
當戴爾攔住克魯的時候,克魯把頭低得很深。
戴爾又糙又粗的手指已經揪住了他的衣領,而他的腳掌也踩在一條露在袍子外的觸手上。
克魯努力地組織着語言,最終斷斷續續地說——“不要在這裏……我、我怕被人看見……”
戴爾對這個建議一點戒心都沒有,他只是稍微愣了一下,便咧開嘴,欣然應允。
他認為克魯不可能反抗,但他也不會放過再次品嘗美味的良機。雖然家裏的勢力越來越表明下一任領主不可能再由他們家擔當,但他确信——高文是不會要一個髒東西的,而羸弱漂亮的克魯最終的命運,大概還是會落到他們兩兄弟手裏。
他們先下手為強是對的,你看,有了第一次,生米煮成了熟飯,克魯就不反抗了。弱小的人終得認命,說到底那觸手也是軟綿綿的,就算朝他拍來,他也能一口咬掉半截。
再說了,克魯的建議也不是沒有道理,克魯怕被人看到,戴爾也有點擔心。他們家背負的罵名已經很多,這個時候要讓父母知道兩兄弟繼續給家裏惹亂子,指不定會把他們扒皮抽筋,再拷在海邊暴曬個七天。
所以戴爾只是捏着克魯的臉頰,左右晃了晃,粗聲粗氣地道了句“別給我耍花樣”便随同克魯一并往學校外頭走。
他們走的是小路,故意避開了人們的視線。說到底克魯和戴爾走在一起實在太反常了,戴爾也不希望這時候出現什麽見義勇為的家夥,不識趣地把他們攔下盤問一番。
來到礁石灘後,戴爾加快了腳步。周圍已經沒了人影,只有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以及時不時掃過海面的探照燈發出光芒。
他推了一把克魯,恨不得就将其摁在一塊礁石後面開工。
但克魯躲開了,他走在前面,指指不遠處的小林子,又道了一個請求——“在……裏面,在裏面吧……”
既然都走到了這裏,那再多走幾步也無所謂。戴爾甚至感慨這小章魚還真是顧及名聲,都到這份上了還他媽惦記着會否被看着。
雖然有些不耐煩,但最終戴爾還是依了克魯。美味是值得等待的,何況戴爾也不趕時間,他有一整個晚上可以好好享受。
他會把傑洛斯的那一份也吃了,當然如果傑洛斯帶回了什麽戰利品,他也樂意再找個機會讓傑洛斯補上。
走進林子之後,月光一下子被擋住了。林子裏黑,只有一些發光的小飛蟲和植物閃閃爍爍。克魯一直領先戴爾,途中不忘偷偷地把藥劑拿出來,于踏進森林之際,仰脖子将藥劑喝幹。
進入林子深處,克魯突然感覺衣領被扯了一下。他脖子一緊,向後仰倒。
戴爾已經不打算再等了,他的耐心有限,能陪克魯走那麽遠已經仁至義盡。
他抓住克魯的脖頸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帶,另一邊手順勢從後背環住了克魯的腰。他的舌頭黏膩地在其臉頰上舔了一把,呷呷嘴,道——“今天你可以選人腿或者獸态,我還沒有試過獸态,我不介意嘗一嘗。”
克魯強忍着心頭的憤怒和惡心,硬是從喉管裏擠出了回答,“……以後,以後獸态……很疼,我、我變出人腿……”
戴爾猶豫了一下,又将克魯推了一把。雖然有點不甘心,但說實話用獸态他也不太懂怎麽和章魚态的克魯交gou。
這一推克魯險些栽倒在地,他趕緊扶住了旁邊的樹幹,穩了穩,開始寬衣解帶。
海城學校的袍子很快就要被淘汰,自己将換上當家的藍袍。為着這一點他也要把這事辦成,而無論等會發生什麽——是的,無論咒術啓動的疼痛到達什麽境地,他絕對不可以讓自己有一絲一毫的恍神。
也憑着這樣的信念,他慢慢地解開袍子的細帶。一邊解,一邊于心頭啓動咒語。
經過幾次練習,他發現咒語最令人痛苦的地方不是骨頭溶解和髒腑收縮的階段,而是一開始在後腦勺上一抽一抽的疼痛。那疼痛每抽一下,他的腦子就有一瞬間無法思考。
所以他的動作很慢,一面是難以忍受的感官的刺激,一面是必須僞裝得天yi無縫的鎮定。而他剛把外袍脫下,戴爾就按捺不住地插手了。
克魯眼疾手快,又趕緊往後退了半步。他不可以讓戴爾現在碰到自己,否則只要被其制衡,很有可能連咒語都念不完。
于是他又加快了念咒的速度,随着袍子掉落在地,他又把裏襯解開,抛在一旁。
眩暈般的疼痛折磨着他,而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鱷魚的腳邊。他絕對不能讓戴爾察覺出異樣,只要再忍耐一會,三十秒,二十秒,十秒,甚至——
戴爾朝他撲來,他抓住克魯的肩膀就往地上摁。他等不及了,看到一si不挂的小章魚時,甚至不想等對方自己啓動咒語變出人腿,幹脆越俎代庖。
但也就在這個時候,在他碰到克魯的一剎那,他被一條粗大的觸手狠狠地抽在了頭上。
他眼前一黑,撞上了旁邊粗壯的樹幹。
等他甩頭從地上爬起來時,頃刻間,詫異和驚懼寫滿了他醜陋的面孔。
克魯念咒結束的一剎那,他身體迅速地變化起來。先是觸手,再是腰腹,然後過到上半身,最後是那顆漂亮的頭顱。
他的頭發迅速收進頭皮中,支撐皮肉的骨頭也綿軟下去。緊接着雙手收進軀幹之內,取而代之的是一顆碩大猙獰的章魚腦袋在八條觸手之中露了出來。
戴爾吓了一跳,但他的反應也很快。他立即化成了鱷魚的原形,毫不猶豫地就朝克魯撲去。
克魯雖然巨大化,力氣也很驚人,但鱷魚的基因自幾千年前就一直強烈地表達着。他們得天獨厚的體型和力量讓戴爾很快調整成了作戰的狀态,張口就咬上克魯的觸手。
鱷魚能靜默一整天一動不動,只為守候獵物。當獵物靠近,卻又能一觸即發,分秒之內憑借巨大的咬合力将獵物撕碎。
當鱷魚的尖牙紮入克魯的觸手內時,克魯嚎叫了一聲。那一聲嚎叫震得枝幹晃動,落葉紛紛。蟲鳥被這一番騷動驚醒,四下逃竄。而克魯則一甩觸手,将挂在自己觸手上的鱷魚狠狠地拍向地面。
他本以為可以将戴爾甩出去,誰知道戴爾卻死死地咬住觸手不放。克魯則趕緊用另外的觸手纏住鱷魚的腰身,但鱷魚皮糙肉厚,嶙峋的铠甲幾乎如龜殼一般堅硬。
只見戴爾微微松口,下一秒卻順着克魯纏緊的力道再往上挪了幾寸,然後繼續一口咬下,咬合的部位更加接近克魯的腦袋。
克魯劇痛無比,被戴爾撕裂的傷口有血液流出。海鱷的牙齒又粗又鈍,憑借強力紮入體內,拔出時無一不留下翻出筋肉的創口。
克魯又嚎了一聲,而戴爾尖銳的爪子也不停地抓撓,在章魚觸手上劃出一道一道深深的劃痕,甚至将附着在上面的吸盤攪得鮮血淋漓。
克魯是萬萬沒有想到戴爾的戰鬥力有那麽強,他低估了敵人,高估了自己。
因為疼痛,他的觸手時不時就會松懈一些。他根本沒有辦法如預計的那樣釋放出致命的力道,只覺得自己抓住了一只坑坑窪窪的石頭,而石頭上全是鋒利的刀刃。
他和戴爾扭打在一起,戴爾每一次張口,就能往腦袋的地方咬多一點。他也晃動着腦袋,将傷口撕得更大。雖然法術不在行,但肉搏的話即便是鯊魚家的人,他也能過上幾招。
他們在小樹林中翻滾着,撞斷細小的樹木,翻起泥濘的土壤。落葉不停地落下,又随着他們的扭打而片片揚起。
小章魚到底戰鬥經驗不足,如果要耗體力的話,他根本不是海鱷的對手。何況咒術的時效有限,如果不能在半個小時之內制服戴爾,自己的結局将慘不忍睹。
當克魯再一次因為劇痛而松開觸手時,戴爾找準了機會,張口咬住極其接近頭胴部的黏連。
這部位簡直要了克魯的命,克魯發出極其慘烈的哀嚎,八條觸手一瞬間失去了力量。
話分兩頭說,克魯和戴爾在小林子裏打得不可開交,另一個人也在匆匆地往礁石灘趕。他去過了操場,也去過了寝室,還去了圖書館,但都沒有見到克魯的蹤影——沒錯,這個人就是高文。
他只是單純地想來看看克魯而已,畢竟那天晚上給他帶來的影響是巨大的,對克魯來說應該也有一定的沖擊。那他也順便給克魯送點藥來,問問後背的傷怎麽樣了。
可誰知到處找遍,卻不見克魯的身影。
縱然克魯沒有明說,但高文猜得到之前對克魯施暴的大概是海鱷兄弟。只是操場上只有傑洛斯的身影,卻沒有見到戴爾。
也就是這一刻,高文忽然覺得事情不對勁。
縱然海城學校很大,但克魯常待的地方不過那幾處。高文跑得氣喘籲籲,也問了一些面熟的學弟學妹,可大家都說沒有見到克魯。
高文慌了,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嚴重。他伏在走廊的欄杆上深吸一口氣,猛然意識到自己之前救下克魯的一處還沒有找過——那就是學校後面的礁石灘。
高文一刻不停地往礁石灘趕,可到了目的地卻什麽都沒有發現,只有沙灘上留下一點淺淺的印子,似乎向着小樹林的方向延伸。
于是高文又立馬往樹林裏沖。
還好,這一回還沒踏進林子,就聽見了黑暗處傳來的喧鬧。
循聲而去,很快他就看到了一條巨大得幾乎堪稱古海獸般的章魚和一條鱷魚扭打在一起。
他震驚了,他未曾聽克魯說過自己有巨大化的本事,甚至不能确定對方是不是克魯。
直到他看見章魚的形體正在縮小,因為咒力供給不足,而慢慢地變回人形時露出的一點點面頰的皮膚,他才确定現在命懸一線的就是自己的輔助。
鱷魚咬住了克魯的脖頸,只要再僵持一會,克魯必然會因精疲力竭而死去。
那一刻高文幾乎沒有思考和斟酌,毫不猶豫地就從手中幻化出三叉戟。他三步并作兩步上前,一腳踩上一塊大石頭騰空躍起,同時迅速用一記風咒為自己助力。
風咒裹住了他的腰身,他被咒力高高地抛起,而在淩空的過程中,他雙手握緊三叉戟,對着鱷魚的後背用盡全力地紮了進去。
瞬間,鱷魚的嘴一張,從克魯的身上掉落下來。而高文也立馬松開三叉戟,順勢滾了幾滾。
鱷魚被三叉戟插了個對穿,戟身深深地沒入他的後背,戟尖竟在淺色的胸口露出點點。
鱷魚戴爾發了狂一樣地在地上翻騰着,但卻沒有辦法将三叉戟從體內抽離。
高文也不敢放松,他馬上揚起手臂念咒,隔空控制着三叉戟的方向。鱷魚掙紮的力道何其兇猛,好幾次都連帶着戟身,歇斯底裏地撞到左右的樹幹上。
但生命一刻不停地從他胸口流逝,掙紮的力量是有限的,不消三十秒,他的動作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弱。
直到最後,他抽搐了幾下,慢慢地變回了戴爾的模樣。
只是現在的戴爾,已經完全沒了氣息。
高文杵在原地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收回三叉戟。克魯也變回了人形,用裏襯壓在自己脖頸的傷口上,踉踉跄跄地披好袍子。
他沒有想過高文會來,也沒有料到最後一擊是高文動的手。可是事已至此,他不能再等。
就在高文試圖探查他的傷勢時,他用觸手抵着高文的胸口,一邊往林子外面推,一邊斷斷續續地道——“我、我沒事……你快走,你沒有來過……你、你沒有來過!……從海裏走,馬上走!”
高文不可以出現在這裏,不可以攪進來。這是克魯不将計劃告訴高文的緣由所在,也是他對自己解讀出戴比咒術卻絕口不提的根本。
他已經殺了婕德的孩子了,他已經是殺人犯了。那他不能讓高文也殺人,高文的雙手必須只為正義而戰。
高文有些愣神,事情發生得太快太突然,他根本沒有時間理清思路。但他一直被克魯推着,直到克魯歇斯底裏地吼了一聲“走”後,他才在克魯最後猛的一推下,推進了林子邊緣低矮的小崖。
高文掉進了海裏,入水的剎那他立即想往上爬。但是小崖上布滿了滑溜溜的苔藓,他只能趕緊打轉方向,繞個小彎,從另外的岸邊上來。
而當他上了岸,再從岸邊繞回小林子時,克魯已經沒了蹤影,戴爾的屍體也不翼而飛。
是的,克魯将戴爾也推進了海裏。他的觸手還有一點力氣,他能随着戴爾的屍體,從小崖的另一端入海。
在他浸沒于海水中的一刻,他暗自地祈禱着。他希望附近有鯊魚能把戴爾的屍體吃掉,也希望高文真的聽了他的話,不要在現場逗留。
他很想回去看一看,至少得确定高文沒有回返。可是他太累了,咒術和搏鬥榨幹了他。于是他只是一個勁地往下沉,直到觸到了海底的沙地。
克魯努力地找了個石縫鑽進去,而那一刻已經沒有力氣再上岸了,剛閉上眼睛,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