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
九月剛過,由詹瑞麟牽了線,沈熙覺認識了太原駐軍陶軍長,商量起在太原辦軍工廠的事。自從淞滬戰事之後,沈熙覺将上海原本的一間絲廠重新換了機器生産棉紗,又收了幾家糧行,如今又動起了軍工廠的腦筋,詹瑞麟對沈熙覺的欣賞更甚。
無論紗廠,鋼廠還是軍工廠,雖然是沈熙覺出了面辦的事兒,但實際上其中一部分的股份是杜先生和詹瑞麟出的錢,這事兒是沈熙覺向他們提起的,萬事靠南京政府未必是能保萬全,若在能出力的地方出一些力又能賺錢,到也是一件好事。
杜先生雖然表面淡然,但是心裏早就有了譜,于是他讓詹瑞麟探了沈熙覺的口風,而沈熙覺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入青幫的這檔子事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
上海的事雖多,沈熙覺也忘給天津打電話,希望能得到沈熙平的允許,能回天津把一切事情說清楚,但話還沒開頭得到的卻只是沈熙平冷冰冰的四個字,“不許回來”。此後,沈熙覺又往家裏打過電話,也捎了許多信回去,但沈熙平再也沒有接過,信也全都被退了回來。趙管事和老張生怕他會自己回天津,一天比一天看的緊。
顧廷聿搬到沈公館之後,每天去駐城營點卯,過了中午也就回來了,到是沈熙覺常常深夜才回家。顧廷聿總是等他一起吃晚飯,多晚都等。
“晚了你就自己吃,別等我了。”
飯廳裏,相對而坐,桌上的菜冷過又熱。顧廷聿舀了一碗熱湯放到沈熙覺手邊,笑了笑也不答。
沈熙覺知道他的心實,說了也不會聽,端起湯來喝了一口,沒想到湯太燙他又不知道吐,硬生生的咽下去了,嘴裏和喉嚨像是被烙了似的,兩眼直泛紅。
顧廷聿急忙站起來看,“燙着了怎麽不吐出來還往下咽呢。”
沈熙覺拿了旁邊已經放涼了的茶過了口,才搖了搖頭說道:“一時想不起來吐哪兒。”說着話,嗓子還火辣辣的疼。
“讓我看看。”
“沒事兒。”
顧廷聿硬是捧着他的臉看,他只好張嘴,這一來一往的到像是個看牙的大夫在給人看蛀牙似的。
飯沒吃完。因為有更食髓知味的東西吸引着他們。
有時,沈熙覺在想到底什麽是愛,是心對心的渴望,還是身體對身體的渴望,但是無論是哪一種,他都想要,想占有。
十月末,顧廷聿的部隊終于收到了調令,但卻不是回調天津,而是彙合天津駐軍剩餘的部隊前往南京。十九軍重新整編,77師調配為南京警備師駐守國府,許朋韬終于又往中央政府靠近了一步。
Advertisement
顧廷聿留在了南京,偶爾有假的時候就開車到上海,雖然南京和上海離的不太遠,但能見面的機會也還是少之又少。
直到年末,沈熙覺也沒能等到家裏的允許,獨自一個人留在了上海過年。
下人們都回家了,這些在外幫傭的仆人一年到頭也回不了家,也不容易。沈熙覺跟趙管事和老張再三保證不會偷偷回去,方才把他倆送回老家過年。
沈公館雖不大,可是人都走了之後還是冷清的緊,不知是一陣子操勞的太多,還是心裏壓着事,除夕早上起來沈熙覺便覺得乏力,到了下午發起熱來全身酸疼也沒味口,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就昏沉沉的睡着了。
等醒來的時候身上發着寒頭也疼,公館裏一個人也沒有,他裹了裹身上的毯子,蜷在沙發上播了個電話,等了好一會兒那頭才接了。
“你好。”
沉沉的聲音聽在耳朵裏像溫水一樣融退了身上的惡寒。
“…吃過年夜飯了嗎?”聲音很輕,有氣無力,一口開便是割嗓子的疼。
“熙覺?”電話那頭的聲音驀地的緊張起來,沈熙覺聽着都能想到此刻的顧廷聿一定是從椅子上彈起來了。“怎麽了,聲音怎麽這麽啞,病了?老張呢?看大夫沒?”
沈熙覺露出了淺淺的微笑,卻好似吃了蜜糖,比起大夫來,顧廷聿似乎更管用。
“着涼了。老張在廚房忙呢。……我就想聽聽你的聲音,你跟我說說話吧。”
顧廷聿明顯松了口氣,“我後天就有假了,師長讓我過了小年再回部隊。南京這邊今天下了點兒小雪,落下來就化了,比不得北方一下白一片。上海呢,下雪了嗎?”
“沒有。”
沈熙覺眼皮漸漸往下垂,意識有些模糊,但還是不想挂斷電話。
“……挺吵吧,營區外面在放炮仗,你那兒怎麽聽着挺冷清。哦對對對,着涼了別開窗。”電話裏顧廷聿發出了略顯羞澀的笑聲,接着說道,“你一會兒讓老張給你煮點兒姜湯驅驅寒。”
“……嗯。”
顧廷聿的聲音停了一會兒,之後變得更柔和了,“是不是心裏難過了,頭一年不能在家裏過年。我上個月打過電話回天津,但是芸妝不接。…要不我陪你回趟天津吧,你不想讓老張為難,可也不能總為難自己。大哥不讓你回家,還退了你的信,你怕我擔心所以不告訴我。你知道嗎,你這樣的性子才是我最擔心。……我跟着部隊調動,沒法留在上海,要不,你到南京來吧。………我想你。”
所有的聲音被淹沒在了響徹天空的爆竹聲裏,顧廷聿披着外衣坐在桌前,屋裏燒着煤爐,爐子上擱着的銅水壺無聲的冒着水蒸氣,電話裏是無聲的沉默,很長很長,直到一陣爆竹放完了,還是沒有聲音傳來。
人好似浸在冰水裏一樣冷的刺骨,腦袋像有人拿錘子在鑿似的疼,沈熙覺感覺自己像是躺在水裏沉沉浮浮,然後又像是暈船一樣想吐,之後是吐了還是沒吐也不知道,只是覺得背上有人輕輕的拍着,一直拍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醒了,微亮的光從窗外透進來,望一眼窗戶,才發現自己睡在了卧室。
“醒了?”
沈熙覺尋着聲音望去,只見顧廷聿撸着袖子,端着水盆正推門進來,臉上又是着急又是高興。
還沒等沈熙覺回答,顧廷聿就變了臉,一臉嚴肅的嗔道,“你不說老張在的嗎?家裏一個人也沒有。”顧廷聿一邊訓話一邊放下水盆,訓歸訓還是伸手摸了摸沈熙覺的額頭,确定熱度退了才又厲聲訓道,“我在電話裏聽不到你的聲音,喊了多少聲你也不回。我開了幾個小時的車到了家,屋裏冷的跟冰窖似的,你是成心要……”
沈熙覺伸手揪住了顧廷聿的衣領貼身湊了上去,不管也不理會他的反應,便熱情的吻了起來,身上本來也沒什麽力氣,吻到後有些發暈的壓在了顧廷聿身上,倆人一起倒在了床上。顧廷聿着急了一天一夜,可脾氣還沒發完就被沈熙覺撩撥了起來,兩人就像炮仗一點便着了。
壁爐裏的木炭噼啪作響,屋裏的熱氣不斷升騰,早已抛去了理智的兩人在床上肆意纏綿,緊貼在一起的身體将彼此的體溫點燃越升越高。顧廷聿握着那縷比絲還細的理智,努力的壓制着自己的沖動,時時警告着自己沈熙覺還在病着,可卻又被沈熙覺下一刻放浪的親吻中忘掉了節制,于是他就樣被這一波又一波的抛開和拾起反複折磨。
最終顧廷聿還是強行遏制了再次湧向他的□□,緊緊的抱住了沈熙覺,更應該說是将他禁锢住了。直到懷裏的沈熙覺完全沒有了知覺,他才放松了下來,撩開他被汗濕的頭發,輕輕的吻在了他的額頭上。
顧廷聿起身,擦了擦身穿上衣服,又把沈熙覺身上擦幹了,拿了新被褥裹好了他,先安置在沙發上,然後急匆匆的下樓弄了兩個湯婆子,把隔壁房間的床捂上了,又取了壁爐的木炭移到了隔壁,不一會兒那屋熱起來了,他才把昏睡了的沈熙覺抱到了那屋的床上,把他安置好。
沈熙覺這一覺睡的很踏實,直到晚上才醒,一天多粒米未進又在床上折騰了那麽一場,醒了之後腸子便開始叫喚了。顧廷聿從前一晚開車趕來到這會兒在廚房下面條,真是一會兒也沒歇着,虧了他是個訓練有素的軍人,身子骨皮實,不然也得累攤了。
兩人一人一碗面,沈熙覺披了件毛衣坐着吃,着實是餓了,一下吃了兩碗連湯都喝完了,顧廷聿看了不禁失笑。
“我這大過年真是。……少爺,您以後能不能照應好自己個兒,我這電話裏說着說着就聽不見聲兒了,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您知道嗎。”
沈熙覺舔了舔嘴,回味着那碗陽春面的味兒,笑道,“我不也沒讓你白跑一趟啊,顧參謀長。”說着,又拿舌頭勾了勾嘴角,故意調戲顧廷聿似的。
“行了行了啊。”顧廷聿又羞臊又好笑,轉了頭不看他。
沈熙覺得意的笑了起來,繼續逗弄老實人。“我這混身酸疼的呀。我一個病人,你也下得了手。”
“我?”顧廷聿的眼珠子差點兒瞪出眼眶,臉噌的一下就紅了,“明明是你……我,要不是我克制……”
“喲,您這是沒盡興啊?”
“……”
這話接也不是接,不接也不接,顧廷聿已經語塞,悶悶的吃起面來,不理沈熙覺了。
沈熙覺看着他,着實覺得好笑,平時裏看他跟部隊裏的人到是挺能說的,就只是他們倆在一起的時候,他這嘴就笨的不行。
“今晚,您還要不要克制啊?”
“行了啊。”顧廷聿摔了筷子,嘴裏的面還沒咽下去就憤憤的制止了沈熙覺,“你病好了就嘚瑟,我要來真的,看你…求不…求饒……”
顧廷聿的聲音到了末了幾個字越發的小了,這種小黃腔他哪裏說過,要不是現在又只有他們倆,又不服務氣沈熙覺老逗他,打死他他也說不出這種話。沈熙覺掩着嘴笑的停不下來,心裏卻暢快的很。
都不記多久了,他倆沒有這樣逗來弄去的說過話了。在奉天的時候,顧家老宅也只有他們兩個人,沈熙覺也這樣逗着他玩,他也是這樣羞臊着不服氣,直到顧廷聿成了沈家的三姑爺之後,沈熙覺覺得這輩子都不會再有這樣的時候了。
現在,就像做夢一樣。
沈熙覺不再逗他了,倚在椅子上,靜靜的看着顧廷聿,每一寸都仔仔細細的看,看的出了神。
“我不等了。”
顧廷聿聽愣了,一臉的疑惑。
沈熙覺感覺似乎有些冷風吹了進來,拉了拉披在肩上的毛衣,又重複了一遍。“我不等了。出了年,我們就回天津,行嗎。”
顧廷聿松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他知道這件事是壓在沈熙覺心上的大石頭,也許這場病也由此而起,他一直守口如瓶不說破,只因為尊重沈熙覺的決定,沈熙覺是要等一個大哥的允許,準他回家的允許。
顧廷聿照料着病中的沈熙覺,當時他就想着沈熙覺給他打電話時的心情,公館裏只剩他,人病的連給自己做點兒吃的、生個火取暖的力氣都沒了,那個時候他一定是太委屈太難過了吧,否則以沈熙覺這種事事隐忍的性子,怎麽會播了電話就只是為了聽一聽他的聲音而已。
“我陪你回去。…以後,你要去哪兒,我都陪你。”
沈熙覺臉上略過一絲幸福的羞怯,淺淺的笑了。
一陣冷風吹了進來,沈熙覺這才發現之前不是他的錯覺,顧廷聿也感覺到了,起身走到玄關,發現大門敞着,他疑惑的走過去向外張望,只是隐約看到院子外的路上一點亮光在樹叢裏越來越小。
應該是路過的車吧,他心裏想着,關上了大門,從裏頭反鎖上了,臨了還轉了轉把手确定鎖好了才回去。
“可能之前沒鎖好,被風吹開了。”
誰也沒有在意,卻沒想到那車裏坐的卻是沈芸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