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慕小七昏昏地睡了五日才慢慢地轉醒。
“師傅……”他伸手摸了摸慕伊墨的臉,“師傅快去洗洗。”
慕伊墨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多日的困倦争相湧上來,他握住小徒弟的手,困倦地說:“為師正要睡覺,便不洗了吧。”
“那師傅睡我旁邊。”慕小七的聲音輕輕的,仿佛是飄在空中,慕伊墨躺倒他的旁邊,伸手輕輕地攬住他,怕碰了小徒弟的傷口。
慕小七睜着眼睛望着床頂,把腦海裏雜亂不堪的記憶一一理順。
席方旭一回來就聽到慕小七被人刺殺的消息,冷笑:“容妃膽子挺大啊,殺人殺到梅花苑來了。”
“容妃?”慕司雪抓住了要點,警惕地問。
“小七知道了一件大事,可以毀了容妃的大事。”席方旭冷道,“不過這些事情我不能說,一切等小七恢複記憶了再說吧。”
“那件大事,大概就是容妃的一胞兄妹亂倫吧。”慕小七的傷勢未好,嫌屋子裏面悶,慕伊墨便抱着他出來,正巧聽到席方旭聊到此處,“我只不過好奇,你當時做了什麽,叫于家都不認識我。”
“唔。”席方旭撓了撓頭,“你那時候不是掉下山崖了嘛,臉上也有不少傷,我就給你敷藥,那藥是好藥,就是會改變人的容貌,改變是不大的,最多是瘦一點,膚色不一樣一點,我猜想于家不認識你,大概是認定了兒子已死,你又不過是和他們的兒子長得有幾分相似,怎麽可能會想到你是他們的兒子。”
慕小七覺得有點道理,就把這件事情放在一邊,詢問家裏的情況。
“我父親呢?”
“他前些日子已經從邊疆召回了,等你回去,你們一家團聚。”
“我妹妹呢?”
“她嫁給七皇子為正妃,七皇子納了她為正妃之後就沒有再要側妃,不知道多少姑娘羨慕你妹妹呢。”
“那我便放心了。”慕小七往師傅懷裏靠了靠,繼續道,“只不過他們兄妹亂倫的事情,我想私下和殷皇說,他作為一個父親,理應有自己的判斷。”
“我覺得小七恢複記憶之後比以前成熟多了。”席方旭笑,話鋒一轉,“比以前更加招人喜歡。”
“招人喜歡你也別惦記。”慕伊墨把懷裏的小徒弟抱緊了,唇舌反擊。
“你是七皇子的人吧。”慕小七忽然問。
席方旭沒想到慕小七突然問及此,愣了愣神,答道:“很聰明啊,怎麽猜到的?”
慕小七斜了他一眼:“大皇子設計赤練堂,你拿了婢女回去翻盤,容妃設計害我,你幫我偷冬草,殷皇下面統共就三個皇子,不是大皇子,不是三皇子,自然是七皇子。”
“小七,你變聰明就不讨人喜歡了。”席方旭不滿地嘟哝了一句,慕小七輕聲地笑了笑,窩進了慕伊墨的懷裏:“我讨師傅喜歡就行。”
沒過多久,宮中就傳來了異動。
大皇子勾結五毒門,擾亂江湖秩序,破壞朝廷與江湖互不幹涉的約定,廢皇子之位,流放邊疆。
大皇子的府邸被抄,府裏大大小小的物件都登記入冊,那本《霜草書》被他藏在府裏的暗格中,殷皇将《霜草書》歸還梅花苑,以表朝廷與江湖互不幹涉的決心。
“把《霜草書》好好的收着,再丢可就麻煩了。”慕伊墨把書交給心細的女弟子,便往慕小七的房裏去了。
慕小七的傷養得□□不離,天天煩着慕伊墨帶他出去曬太陽,然慕伊墨經過了容妃的刺殺之後就變得格外小心謹慎,連曬太陽都只呆在四面圍牆的院子裏。
“師傅,我們是先去宮裏還是先去将軍府?”慕小七笑眯眯的,伸手抓住慕伊墨的袍子。
慕伊墨摸了摸小徒弟的頭,笑道:“随你,你想先去哪,為師就跟你去哪。”
“那……先入宮好了。”慕小七想了想,“不然回家不放心。”
慕伊墨俯身湊近小徒弟,輕聲道:“如今将軍府是你家了。”
“有師傅在的地方就是家。”慕小七主動碰了平師傅的唇,清清楚楚,一字一句。
慕伊墨滿足地笑笑,将小徒弟罩在懷裏,毫不安分。
席方旭在梅花苑住得習慣,倒不肯走了,時常在客室裏嚷着要茶。慕司雪便夥同師兄往他的茶裏扔些奇怪的東西,不過席方旭賴在梅花苑的決心極強,無論如何都不肯走。
“讓我嘗嘗今天小師妹往我茶裏放了什麽。”席方旭小心地抿了一口,随即皺緊了眉頭,苦着臉道,“今日怎麽又放鹽,鹽罐子都翻了。”
慕司雪和慕司遷兩人躲在暗處憋笑,遠遠地看到師傅牽着小師弟來找席方旭。
“你們來了?”席方旭還在清口,伸了伸舌頭企圖散掉一點鹹味,“小七你什麽時候回去?你不知道,你妹妹自從看見那支簪子就天天纏着我家殿下要見你,将軍府也都等着你呢,要不是顧着容妃那檔子事,于将軍恐怕都要派一隊人來接你了。”
“簪子?”慕小七想了想,想起自己離開将軍府時給三弟的簪子,回憶道,“那簪子是我妹妹親手刻的,為了那支簪子,那時候十個指頭有八個指頭帶傷。”
席方旭看慕小七又陷進了回憶,不忍心打擾,便靜靜地站在一旁,過了一會,慕小七才回過神,道:“先入宮吧,不帶心事回去。”
“也行,我去給你們準備着。”席方旭道,壞笑了一聲,把那杯茶遞給慕伊墨,“這杯茶當送行。”
“不必了。”慕伊墨狡黠地笑了笑,順手把茶放到桌上。
席方旭失望地看了一眼,一晃就沒了人影。
慕伊墨剛想趁着礙事精不在逗弄逗弄自己的小徒弟,就看見圓恕站在外面,只是四年未見,他卻已經像是入了暮年。
“真是稀客。”慕伊墨笑得疏離,叫大弟子看茶。
“貧僧只是來謝罪的。”圓恕看着慕小七,終于還是忍不住流下了一地濁淚。
圓恕原始當今容妃的哥哥,四年之前他妹妹與他訴苦,說是于家的公子知道了自己膝下一對龍鳳雙胞亂倫事,叫他幫她。
他為了妹妹,便利用了慕伊墨師兄對他的一番愛慕,叫他替自己動手,将于澹雅推下了山崖。
然自己終日受良心譴責,聽聞慕伊硯為此以死謝罪,他更是煎熬,便遁入空門,長跪佛前,以此贖罪。
後來得知于澹雅被一個姓席的公子救了,便将他抱來,求慕伊墨救他。
慕伊墨聽他說完,握緊了小徒弟的手,慕小七回過頭看到師傅滿眼的怒火,便先開口說話:“我已經無事了,你今日來了,不如陪陪我師伯吧,他的墓……”
“在東南邊。”圓恕把話接過來,擡眼看向東南方,老邁的眼睛裏透着澄淨的光亮,“我此番來,也是為了陪他。”
“既如此,你去吧。”慕伊墨垂下了眼,熄了的怒火在眸子裏面飄起了霧氣,袅袅地升起。
“多謝苑主。”圓恕不再雙手合十,他把手放開,朝他行了一個宮禮。
梅花苑冷得吓人,慕伊墨叫弟子在屋裏多生了幾個爐子,小徒弟的手腳卻還是冷,他把小徒弟抱在懷裏捂着,輕聲道:“是我師兄害了你,不然你應該還是于家的大公子,沒有波折。”
“如此,也遇不上師傅。”慕小七知曉自己的師傅為此自責,窩在他的懷裏輕聲地安慰。
“小七越來越會撩撥師傅了。”慕伊墨突然輕聲地笑了笑,“挑個日子,我們成親。”
“等容妃的事情完了,我們就成親。”慕小七溫溫地笑了一聲,将自己靠的更緊些,好讓師傅身上的溫暖圍住自己的身心。
皇宮之中層層高牆,将偌大一個紫禁城圍得密不透風,鳥兒飛不進去,就像那些惡事,也飛不進去。
唯有穿過了層層的高牆,走近了那座城,才能禀告殷皇,将事情從頭到尾講給他聽。
殷皇的別室沒有一個宮人,只有殷皇和慕伊墨師徒。
慕小七将事情前前後後說了全部,唯獨自己遭容妃一路追殺的事情一字不提。
“他們兩個做了這樣的事情,皇家已經不能留他們了。”殷皇愈顯蒼老,他靜悄悄地朝外面看,許久才輕聲道,“叫他們走吧,去哪裏朕都不管,亂倫事錯,卻畢竟是我的一雙兒女。”
慕小七輕聲地笑,握緊了師傅的手。
那日之後,皇宮中便少了一位皇子和一位公主,有人說是兄妹兩人不肯受皇宮禮數,偷偷地跑了;也有說他們兩人惹怒了殷皇,被殷皇暗地處死了。
沒有人說得清,唯有信了史官在冊子上寫得:三皇子殷泓涵、四公主殷泓彤兩人各為情人,離開皇宮,各自歸隐。
而容妃請命長伴古青燈,許是為了贖那四年前犯下的罪,許是為了保佑自己一雙兒女平安。
沒人說得清楚。
殷皇連着廢了大皇子,放了三皇子和四公主,更顯老态,他便幹脆将政事都交給了七皇子,偶爾才去皇後或者容妃那裏敘一敘話。
這天下江湖亂過,這皇宮內宮亂過,所幸石頭沉了底,便又是平平靜靜,現世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