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

容與恭敬在門上叩了三下,聽得房內傳來一聲“請進”方推開門。

是年入暑眼看要早,昨夜下過一場暴雨,錢塘濕噠噠的黏糊得緊。

容與一進門便聞得濃濃血腥氣,繼而又看見地上一疊便服,雖不很髒亂,卻也滾過泥水,登時心下一驚。

即便是昨夜那樣的大雨,以南絮的身手,怎可能沾濕一星半點?

他腳步急促起來,接着看見一盆血水,和血跡斑斑的紗布。

“公子?!”

南絮坐在屏風後頭翻族譜,聞言笑道,“莫慌。昨日受了點傷。”

容與看他雙手都緊緊纏着繃帶,仿佛傷在自己身上一般疼,“公子的手傷着了?誰人敢對公子出手?!不是說需在外頭滞留幾日不回來了,既然回來了怎麽不叫人呢?”

“太晚了,也怕吓着你們。”南絮笑意盈盈,“已經上過藥,血早已止住,不必擔心。鷹閣可有透露什麽?”

容與想起南絮遣他辦的事,臉沉下來,“鷹閣給的答複是,陽城上下都未曾進過香寒境。”

“這樣麽。”

陽衡那日說的那句話便是純粹調戲,并無他意。從後來他的反應來看的确不似與此事有關。南絮的眉頭愈發緊鎖,這幕後黑手究竟是誰,大費周章地設下這麽一個局,也總該有收網之日,為何還不現身?

“然……在各門各派齊探香寒境之前……”容與有些惴惴地望着他,“夫人去過陽城。”

“……”

南絮的眼神定了一定,仿佛沒有聽見一般,“此次香寒境之行是由花間臺柳三娘牽的頭,口口聲聲說香寒境中有奇藥。下一步便從她查起罷。我原想債主自會尋上門來,怎料這麽沉得住氣……究竟是為的什麽呢。”

“柳三娘此人平日便瘋瘋癫癫、胡言亂語的,她這麽鬧着去香寒境半點不奇怪。”容與張口欲辯,卻見南絮垂下眼簾,不想多談,于是悻悻地住了口。

南絮又擡頭笑起來,“不過你今日先別走。晚些我想在親族裏辦個晚宴,你也好生吃過一頓再走。十七八歲,還是長個子的時候。”

容與看他還有心思管旁人,一壁心疼又一壁感慨,忙不疊應下。

輕霧彌漫,南府上下忙忙碌碌,炊煙袅袅散入街巷。

王夫人長眉緊蹙,終于在大廳中尋着南絮,“怎麽就要辦晚宴了?好些年沒聯系的親族,一個個都叫來幹什麽?”

南絮笑道,“娘,我有些事想要與大夥兒商量。”

“商量什麽?!”王夫人徹底亂了陣腳,“你……你昨日到哪裏去了?你可別、可別一時想不開……你想要說些什麽,先講與我聽聽。”

王夫人向來如此,尤其對于這個兒子專橫無比,然而此刻她的一舉一動落在南絮眼中都顯得無比可疑。

“娘,”南絮的笑意褪去,沒了那股子陰柔之氣,竟也顯出幾分男子的剛硬來,“我已廿一,可以打點南家上下了。先前無論外人再怎麽诟病我們南家如今‘牝雞司晨’,我不敢忘這些年您的辛勞,怕您寒心,樂得做個散人。如今有人要踩到我們頭上來,您能忍,我卻不能忍下去。我不想南家祖祖輩輩苦心經營的名聲毀在我們手裏。”

“可、可是你……”

“您放心,我要說的事與香寒境無關。我總也要點臉,不想大肆宣揚我那些髒事。”他苦笑一記,卻明顯地看見王夫人眼神閃爍,登時心一點點沉下去。

向晚時分又飄起細雨,攬湖碼頭陸續來船,南家大小親族突然受邀,俱是受寵若驚。待到各族親長紛紛落座,外頭雨勢已經噼裏啪啦聲如碎玉。

南絮自幼修道,不拘俗禮,今日罕見地束起一頭銀發,又十分周到地先與大夥兒寒暄一番,待到就酒足飯飽才步入正題:

“今日唐突召集諸位叔伯彙聚一堂,其實是有事想與大家商量。”說是商量,南絮的語氣卻十分篤定,“我們南家先祖幾度南遷,世代恭儉,攢下如今基業。在下不才,日夜惶恐,只見南家如今逐漸式微,若再不變通,只怕頹勢難免。”

堂中一張張陌生的面孔都紛紛去看王夫人,她坐于南絮身側,臉色已是極不好看。

“私以為,南家如今最缺的便是能人。然而先祖立下規矩,《千機譜》只能傳以南家正宗嫡長子。先祖的規矩自有其道理,然而如今局勢嚴峻,南家或能效仿靈門山,開門廣招弟子,選賢舉能,即便非南姓弟子也可修習機關扇,關門弟子即可修習《千機譜》,諸位意下如何?”

他話音未落,堂中諸位俱是目瞪口呆。

有人跳起來罵道:“不行!這是我們南家的看家本領,若是讓旁人學去,機關扇還頂個屁用!”

南絮回道,“當年曾祖父初創品扇大會之時,亦是群情激奮,生怕透露南家密辛。恕我直言,千機扇雖變化多端,卻絕不是靠的那些小伎倆取勝。哪怕被旁人摸透了又如何?南家子弟早該更勤勉些才是。”

王夫人雙手顫抖,顯然已經忍無可忍,可是有人在她前面怯怯地問道,“那……族中若有天資聰慧的孩子,也可跟着公子學習《千機譜》嗎?”

發問之人是南家一房遠親,南絮不認識他的臉,聞言臉色一緩笑答道,“當然可以。在下亦是半桶水功夫,年紀輕輕便妄言收關門弟子,實為形勢所迫。說是師徒,不如說是一起學習才好。我只願選人不唯親,唯賢而已。諸位叔伯若有合意人選,多多益善。”

原先酒席中人聲鼎沸,還有人火冒三丈,聞言都怔住了。原先他們非南家正宗,無論如何也沒有接觸《千機譜》的機會,然而現下……

“胡鬧!”王夫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如此胡鬧,随便什麽阿貓阿狗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南家成什麽地方了?靈門山算什麽?你不會是被靈門山弄昏了頭!”

南絮打量着她,“母親何出此言?靈門山兩百年前門可羅雀,如今卻炙手可熱,正是抛棄了所謂‘正統’之見。若所有大能身懷寶物都不願傳與他人,路總是會越走越窄。”

王夫人還要發作,南絮卻微微一笑擡手制止了她,“家父早逝,這些年來母親操勞家事勞苦功高。我先前身子不好,無法替她分憂,實在不孝。現下我足以獨當一面,母親便可享些清福了。”

他站起身來,各位親長才發現他身上透出的隐隐威壓,終于反應過來他雖客氣,卻沒真想與他們商量,登時眼神都黏在他身上,再沒有人去管一旁的王夫人。

“廣招弟子只是其一,還有第二件事要同各位知會一聲。”

王夫人原本面如死灰,聞言又驚又疑地望去。

“我要參加論道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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