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是夜,姜玹洗漱完畢,躺在床上看《論語》,窗外涼風襲來,一輪漸盈凸月懸挂在天邊,照亮着寂靜的宮城。
姜玹看着屋裏撒進來的月光,越發沒了讀書的興致,想着那景華閣的人現在在幹什麽。那天的一幕時不時出現在他的腦海,他越想越煩躁,索性把書扔到一邊,倒頭睡覺。
夜晚很涼爽,但是姜玹卻覺得渾身發熱,像是有一股火要從心底噴湧而出。他好像進入一座華麗的宮殿,周圍都飄揚着白色繡花的紗簾,他好像聽到紗簾深處傳來什麽聲音,他忍不住移步往裏面走去。在飛揚的紗簾後面,是一張偌大的屏風,而屏風上晃動着模糊的身影。他繼續往前走,走上臺階,轉過屏風,看到了那張精美大床上翻滾的兩個人。兩人渾身是汗,而下面的那人皮膚白如凝脂,聲音婉轉動聽,待看清他的面容後,姜玹瞪大眼睛,這人正是孟玉昕。這時,另一個人也發現有人闖入,一雙銳利的眼眸看向姜玹,姜玹渾身一顫,“啊”地大叫出聲。
“皇子,皇子,你怎麽了?”太監小邱立即跑過來問道。
姜玹擦了擦額頭的汗,這才發現剛才只是一個夢,他想到夢裏那一幕,仍有些驚訝。怎麽會,夢裏那個人怎麽會是自己?姜玹想着夢裏他把孟玉昕……,仍覺得渾身發燙,他趕緊搖搖頭,故作鎮定地對小邱說道:“快去備水,我要沐浴。”
姜玹掀開被子,作勢就要起身,但是腿間粘膩的感覺,讓他呆若木雞,小邱也發現他的異樣,順着姜玹的目光看去,結果看到姜玹褲子上的濕痕。姜玹的臉瞬間漲地通紅,惱怒道:“看什麽看!還不快去備水!”小邱趕緊一溜煙跑掉了。
第二天一大早,姜玹剛洗漱完畢,徐美人就過來看他,而且一臉欣慰地說道:“我兒快十五歲了,算是大人了。”
姜玹一臉尴尬,憤怒地看向小邱,責備小邱通風報信。徐美人也看出了他的窘迫,忍不住笑起來,這讓姜玹更是尴尬的低下頭。
徐美人臉上難得洋溢着喜悅的神情,讓她整個人都容光煥發,她笑道:“你不要怪小邱,你的事情母妃怎麽能不關心呢?”考慮到姜玹害羞,徐美人屏退所有的下人,然後拉着姜玹坐下來談話。
昨晚并不是姜玹第一次夢遺,但姜玹向來□□淡薄,又沒有對哪個姑娘有好感,所以徐美人非常挂心。她聽小邱說姜玹昨晚有做夢,所以特意來問姜玹夢到了誰,姜玹的第一反應就是孟玉昕那張精致的臉,但是他果斷搖了搖頭,開口說自己根本沒有夢到誰。徐美人是何等人,怎會錯過兒子的第一反應,于是問:“是沒有,還是不想告訴本宮?”
“母妃,兒子幹嘛騙你呢?”
“好吧,你不想說就算了,”徐美人看着姜玹,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鄭重道,“還有一年多你就要出宮建府,希望我的玹兒能早點成家立業。——好了,趕緊去太學院吧。”
姜玹立即告辭,怕徐美人再繼續問下去,卻不知道他的沉默,讓徐美人産生了誤會。他不知道,昨晚他做夢的時候,喊了夢裏的人的名字,而小邱也把聽到的模糊聲音“meng”,如實告訴給了徐美人。
“本宮對不起玹兒,如果不是和馮貴妃的争鬥中失利,玹兒也不會被其他人欺負。他不肯告訴本宮心儀的人是誰,是擔心娶不到她嗎?”
“娘娘,三皇子向來懂事,他不說是怕您擔心。”芸娘進屋說道。
“可我心疼啊,因為我在後宮無權無勢,才讓他受委屈,夢雲是謝太傅的嫡孫女,多半是要許配給太子的。”徐美人以為姜玹夢到的人是謝家的謝夢雲。
“娘娘,你不要自責了,等三皇子出宮建府,一切都會好轉起來。”
……
去太學院的路上,小邱一直想告訴姜玹實情,但又怕姜玹生氣。而姜玹看小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感到很納悶,立即停下腳步,問小邱要說什麽。小邱有些害怕地後退幾步:“皇子,我說了,你不要生氣。”
“有話就直接說。”姜玹正惱怒小邱,說話也不客氣,也忘了掩飾自己的言行。
“好,我說,我說,皇子其實昨晚你喊了一個名字,然後我說給娘娘聽了。”
姜玹連忙問:“我喊了誰?”
“奴才也沒聽清,就聽到一個“meng”字。”
姜玹知道自己可能在夢裏喊了孟玉昕的名字,不過幸好小邱沒有聽清楚,這讓他有些慶幸。“你聽好,今後本皇子的事情,不準随便告訴娘娘,否則就把你打發到掖庭去。”姜玹威脅道。
小邱連連點頭,又怯生生地道:“可是娘娘那邊……”
“恩?”姜玹質疑地看向小邱,眉眼露出鋒芒,小邱只好癟嘴點頭。
“哎,這不是我三皇兄嗎?終于被解禁啦。”說話的人一身缂絲織錦緞華服,跟姜玹差不多高,白淨微胖,他一說完,跟随的侍從全都配合着笑起來。
姜玹慢慢轉過身來,神情也慢慢發生改變,呆愣愣地喊道:“六皇弟。”
“這幾天禁閉的滋味怎麽樣?”
“還好。”
“還好?”對于姜玹呆板的回答,姜珅明顯不滿意,“哼,告訴你,這就是得罪本皇子的下場。”
小邱看姜珅又要發怒,趕緊跑到姜玹面前:“三皇子,您看快到辰正了。”
姜珅身邊的太監也出來提醒,太學院謝太傅可是個油鹽不進的主,誰遲到都要罰站的。姜珅最讨厭姜玹一副呆呆的樣子,任他怎麽挑釁都沒有作用,不過之前毆打姜玹,他雖然出了一口氣,但因下手太重,惹來馮貴妃的不滿,所以他暫且放姜玹一馬。
姜玹自覺走到姜珅後面,滿足姜珅的虛榮心,他緊緊握住雙手,竭力遏制自己的不滿情緒。“主子,您可千萬要忍住啊。”小邱小聲說道。“我知道。”姜玹盯着前方的人說道,他忍了這麽久,也不想功虧一篑。
等下午從太學院出來,姜玹想着這麽多天沒有去過景華閣,立即讓小邱先回宮作掩護,他偷偷去找孟玉昕。
姜玹每次挨打受氣的時候,都會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舔舐傷口,而常年無人居住的景華閣正是安靜的所在。前朝皇帝修建景華閣是為了囚禁男後,整個建築群依山傍水,要進來只能走正門。之前,景華閣一直沒有妃嫔入住,不過正門處也安排了守衛,閣裏也有士兵巡邏,這是因為景華閣裏不僅有很多孤本古籍,還有很多名貴的陳列擺設,誰讓前朝皇帝那麽寵幸那景華閣主人呢?
姜玹當初進入景華閣就是為了看這裏的書籍,為此,他開始學着攀爬石壁,鍛煉自己的靈敏度和平衡能力。他嘗試了很多次,但因為技巧不娴熟,落水很多次,不過最後他總算獲得成功,出入景華閣就跟出入自家院門那般簡單。
如今景華閣是皇宮最受寵的地方,這些天皇帝一直宿在景華閣,宮裏的女人們越發不滿起來。孟玉昕卻很苦惱,他不能離開景華閣,只能百無聊賴的到景華閣四處看看,然後就來到景華閣最高的藏書樓。樓裏藏了很多書,臨水可以防火,但容易受潮蟲蛀,所以書籍都放在三樓及以上的樓層。
孟玉昕來到最高樓層,臨窗品茗,讀着一本楚地的辭賦,雖然沒寫作者名,但孟玉昕讀得津津有味。
“公子,你快看!”秋禾驚訝地指着窗外,孟玉昕也朝窗外望去,只見一個敏捷的身影,沿着玉山嶙峋的石壁,朝景華閣這邊過來。孟玉昕仔細一看,果真是姜玹,他心裏咯噔一下,非常擔心姜玹的安全。
想着姜玹是來找他的,孟玉昕站起身,想回寝殿去,但又想到那天尴尬的一幕,他實在沒有臉面見姜玹,又坐了下來。他心裏很忐忑:他這麽久沒來,肯定是厭棄我了,是啊,像我這種以色侍君的人,這宮裏又有幾人看得起我呢?
“公子,三皇子來了,您要回寝殿嗎?”
孟玉昕搖了搖頭:“不回,他看不到我自然就走了。”
“可是公子,您不是要亶爰草嗎?奴婢無法離開景華閣,但是三皇子可以啊。”景華閣的人全都不能出去,就連孟玉昕想出去都被士兵攔住。雖然秋禾不知孟玉昕為何要找亶爰草,但看孟玉昕擔憂的神情,那東西應該很重要。
孟玉昕立即明白秋禾的用意,眼見就要十五了,他需要為自己早作打算啊。他立即起身,往寝宮走去,到殿門前時,他說道:“我累了,你們都下去吧。”秋禾心領神會,打發了所有的侍女,并把殿門給關上,然後站在門口守着。
孟玉昕慢慢走進屋子,看着窗戶已經被打開了,但是房間裏根本沒有姜玹的身影,他心裏有些失落,猜測姜玹已經離開了。孟玉昕洩氣的坐到榻上,心裏又忍不住多想:他肯定也不想見我吧,他認識我也是個錯誤,我在這宮廷裏,到底算個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