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孟玉昕再次見到高盛,忽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尤其聽高盛呼他為“玉修儀”,他更是覺得物是人非。高盛正值壯年,天庭飽滿,非常具有将軍威儀,但眉宇間卻染了滄桑感,像是隐藏着濃重的心事。
孟玉昕本想和高盛好好談談,但看陸公公沒有離開的打算,猜想他肯定有姜銘的授意,要看看他們談了些什麽。孟玉昕于是改變想法,一臉冷漠的問:“高将軍,不知你見我有何事?”
“修儀是下官故主,臣做事從不後悔,但最愧對的就是修儀。”說着,高盛跪下來向孟玉昕磕了三個響頭,孟玉昕非常驚訝,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等高盛磕完頭,他終于回過神來說道:“既然将軍不後悔,又何必對我愧疚呢?南楚已亡,我們都是陳國人,往事就不要再說了。”
如果可以,孟玉昕真想質問高盛,為什麽當初他會投降陳國?如果高盛沒有投降,那南楚會不會就不會滅亡?但是一切已經塵埃落定,他從堂堂南楚太子淪落為陳宮嫔妃,現在再說以前的事又有什麽意義呢?
高盛眼神暗淡,他知道孟玉昕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了,但是他有自己的苦衷,他承認自己做錯了事,也承受了南楚百姓的指責,可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來解決心中的秘密。陳國攻打南楚是上天注定的事情,而他只是加速了南楚滅亡的速度,這一切都符合他的心意,除了愧對孟玉昕以外。其實他有派人去營救孟玉昕,想把孟玉昕送到安全的地方,但是他棋錯一着,沒有料到南楚皇出賣了孟玉昕,讓他眼睜睜看到孟玉昕被送到陳國。
“高将軍現在是北征大将,責任重大,既然陛下信任你,就請你好好對付北戎吧,別再做出臨陣倒戈的事情來。到時,你不僅僅是愧對我了,更是愧對北征十萬将士和邊境流離的百姓。”孟玉昕看不慣高盛的态度,既然你已經選擇投降,又何必假惺惺來求他原諒。他說這些話,既是在高盛傷口上撒鹽,也是完成姜銘的要求,說完了,他心氣也順了。
高盛如重傷一般,他的太子殿下什麽時候說話這麽紮人了,每一個字都深深刺痛了他的心,他忍着心裏的痛,躬身說道:“微臣自當不負皇恩,不負百姓的期望,這一次不破北戎不還朝。”高盛的聲音铿锵有力,那堅毅的眼神讓孟玉昕都感到震撼,他恍惚回到當初為高盛踐行的時候,但是曾經的慷慨激揚如今已經消失殆盡,變成了累累傷痕。
“這就好。”好半天,孟玉昕才想到回話。
殿裏一片寂靜,孟玉昕不知和高盛再說什麽,突然想到了姜玹也會跟着出征,于是問:“高将軍,聽說三皇子也會随軍出征,不知他是何職務?”
“陛下派三皇子擔當微臣的副将。”
三皇子沒到及冠的年齡,也沒有任何軍旅經驗,一下就成為高盛的副将,別說孟玉昕驚訝了,就連姜玹自己都驚訝不已。如果說姜銘一直很寵愛三皇子,那孟玉昕也不會多想,但是姜銘以前很少注意姜玹,如今又委以重任,孟玉昕不得不猜測姜銘的用意。他知道姜銘不信任高盛,那派兒子到高盛身邊,肯定想讓姜玹監視高盛,但同時也把姜玹推到風口浪尖,成為太子一黨的目标。
孟玉昕心裏擔心姜玹,于是對高盛說道:“高将軍,三皇子年輕,沒有帶兵打仗的經驗,還請您多多關照他。”高盛知道孟玉昕和三皇子走得近,沒有猶豫就答應了,他現在真希望孟玉昕多讓他做些事,好讓他心裏好受點。
高盛和孟玉昕的見面就這樣結束了,陸公公把他們說的話跟姜銘說了之後,姜銘非常滿意,處理完政務,他就來到景華閣。
因出征的事,姜銘好久沒有和孟玉昕親密了,他來時天色已晚,孟玉昕已經洗漱完畢,正吩咐秋禾把他準備的藥品交給三皇子。
姜銘有些吃味,把下人都退下,問:“你怎麽這麽關心三皇子?”
“陛下,三皇子可是您的孩子,再說他以前受盡欺負,我關心他難道還有錯嗎?”孟玉昕立即反駁,然後坐到床邊生悶氣。
“朕這三皇兒,以前呆呆笨笨的,沒想到還真有幾分本事,朕安排給他的事務,都出色的完成了。你是沒看到他今天來請命的樣子,讓朕非常欣慰啊。”
“三皇子是大智若愚,忠厚正直,只是陛下以前從沒有重視過他,所以才沒有看到三皇子的優點。”孟玉昕接過話來,為姜玹打抱不平,但姜銘卻話鋒一轉,說:“可是朕怎麽覺得你對他關心過頭了,讓朕不得不多想啊。”
“陛下你是什麽意思?三皇子是你的兒子,你是在懷疑他還是在懷疑我?”孟玉昕立即站起身反問,同時他心裏直打鼓,難道花房的一幕被姜銘知曉了。
“你別急,你倒是說說為什麽這麽關心三皇兒。”姜銘看孟玉昕反應激烈,連忙扶孟玉昕坐下,用和緩的語氣說道。
孟玉昕不知怎麽回答,他處在人生低谷的時候認識了姜玹,是姜玹激發了他生的欲望。他憐惜姜玹,不忍姜玹再受苦,而姜玹本身不服輸的隐忍精神,又讓他佩服不已。在他看來,姜玹就該有一個遠大的前程,他希望姜玹越來越好。
不過這些理由他都不能跟姜銘說,他想了想,終于開口:“陛下,我有一個弟弟,如果他還活着就跟三皇子一樣大了,可惜他和我的孩子一樣,都沒有看到這片天地。”
姜銘調查過孟玉昕,知道孟玉昕的母親難産,母子都逝去了,他又想到自己沒有出世的皇兒,有些後悔說起孟玉昕的傷心事。他擡手讓孟玉昕靠到他的肩膀,安慰道:“咱們不說這些了,玉昕,再為朕生一個孩子吧,朕希望是男孩,朕想把這片江山傳給他。”
孟玉昕身體一顫,被姜銘的話給吓着了,而且姜銘說的那麽認真,他都不知道姜銘是否在演戲。“陛下,您已經立了太子,您的江山應該傳給他。”孟玉昕趕緊回道。
“你不要擔心,朕不是今天才有這個想法,鄭家勢大,如果太子繼位,朕擔心外戚專權。”古代外戚專權的問題擺在姜銘面前,之前他扶植馮家,但奈何姜珅不争氣,現在馮家倒臺了,他不得不考慮繼承人的問題。
“陛下,廢立太子關乎江山社稷,您還是不要跟我說這些事情了,後宮不得幹政。”
“你當初也是太子,眼見自然不是宮裏嫔妃能比的,跟你說說又何妨。”姜銘笑道,不過也不再說太子的事情,拉着孟玉昕到床上,這長夜漫漫,他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政務上面。
姜銘熱烈的親吻孟玉昕白皙的臉頰,這時聽見窗邊傳來水聲,在寂靜的寝殿裏非常明顯。
“是誰?”姜銘立即坐起身,走到窗邊一下推開窗戶,窗外是一片寂靜的湖水,星光照射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
孟玉昕也趕緊來到窗邊,他原本擔心是姜玹過來了,在看見窗外沒有人後,他終于松了一口氣:“陛下,這窗邊就是湖泊,怎麽會有人?”
“說的也是,或許是魚出水的聲音吧,玉昕,良辰美景,咱們還是早點休息吧。”姜銘把窗戶關上,攬着孟玉昕往大床走去。
屋外,夜幕下,姜玹泅在水裏,等聽到關窗戶的聲音後,他才浮出水面換氣。
看着窗戶上朦胧的光影,他心裏有太多的思緒,他劃着水朝岸邊游去。這次他本來向孟玉昕道別,他承認那天在花房裏他太沖動了,可是他不後悔,因為那天他終于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他一直不敢來見孟玉昕,但是今天議政殿一見,他壓抑的思念全部爆發出來,所以在出征之前,他來見孟玉昕最後一面,還給孟玉昕帶來了他托人從宮外帶來的南楚糕點。可是他沒有想到,會這麽巧聽到他父皇和孟玉昕的談話,他父皇問出了他一直以來也很在乎的問題,他也想知道孟玉昕為什麽對他這麽好。
當發現孟玉昕因為弟弟的緣故才來關心他,姜玹心裏說不出的失落,但他還沒從失落的情緒中回過神來,他的父皇又給了他重要一擊。他的父皇原來想廢太子,姜玹想自己的機會來了,但是他的父皇想立的是孟玉昕的孩子。
他站在窗外,能聽到裏面親密的聲音,他多麽想推開窗戶打破這一切,但是他的理智告訴自己要忍耐。就這時,他給孟玉昕帶的南楚糕點一下撒到水裏,他的父皇聽到了動靜,他只好趕緊沉入水中。
好不容易游到了岸邊,他渾身都是水,但看着夜幕下燈火輝煌的景華閣,他心裏噴湧着熱情。既然他的父皇想廢太子,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個好機會呢?他要盡快成長起來,占據将來廢立風波的先機,他要好好把握這次出征的機會,在軍中培植自己的勢力。他想自己成為茁壯的參天大樹,為孟玉昕遮風避雨,或者把孟玉昕困在自己的羽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