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照生平第一次跟着他爸林易行來參加競标會,烏泱烏泱的人占滿了會議廳,不管男女都穿正裝,林照拽了拽領帶透口氣,很不習慣。
他爸說了,這次競标對象是與自家企業合作過的學校,也是他剛進去實習不久的地兒,帶他來是為了認識這個圈子的各等人,以後好讓他在學校混下去。
說起進學校實習,本不是林照的意願,林照想畢業後自己找工作,雖可能做不到有他哥那樣的能力,但至少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兒,過自己的生活。
他爸死活不同意他的想法,還警告說:“我們是家族企業,是有頭有臉的人,你在外面打工就是給我丢老臉,要說創業?哼,你有你哥的能力麽?少癡人說夢!”
林照又忘了,他哥不是和他一個媽生的,待遇怎麽能一樣呢?可不癡人說夢。
林家如林易行所說,是個家族企業,發展的也很好,可惜上個月決策失誤,被昱公司搶了先機,導致投資慘敗,一下子變回解放前。
林易行本來不能輸的這麽慘,一來是他自己太自大,小瞧了對手;二來是對方來者不善,将人脈與先機都搶了去,愣是與其他合作商大鱷将林家給排擠了。
外邊風評一邊倒,都說林家要不行了,林易行只能在這次競标會上絕地反擊,才有出路。
要命的是,死對頭也來了。
林照扭頭面向大前方的一小波人,那個叫嚴聖昱的男人被圍在中間,衆星拱月。
那男人身穿西服,裏頭的白襯衫解了兩顆扣子,外露的鎖骨藏着幾分說不出的性感,眼神往上移,一張光潔白皙的臉龐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劍眉下是一雙深邃眼睛,還有高挺的鼻梁,緊抿的薄唇,無一不在刻畫着他的高貴與傲嬌。
外界人都知道,嚴聖昱在這座城市立足不過兩年,公司上市不過半年,已經能夠在世界富豪榜上占據前十的位置,各種媒體、企業、中間商等等一下子将合作對象瞄準了他,每天想要拉攏他的人數不勝數。
林照聽他爸在家裏頭抱怨過,所以在他印象裏,嚴聖昱并不是一個好人。
嚴聖昱無情的搶了自家企業的生意不說,還氣的林照他爸常常胸悶,身子日漸虛弱,現在林家經濟一落千丈,林爸林媽本就感情不和,最近更是吵架頻繁。
如果嚴聖昱做的不這麽絕……
“嚴先生。”林照聽見他爸身邊的人喚了一聲,其他的人也紛紛跟了過去。
林照順着方向朝前看,嚴聖昱走了過來,嘴唇微挑,看的林照一怔。
猶如變天一樣快,本來圍在林易行身邊的人紛紛向嚴聖昱攏過去,嚴聖昱駐足,伸過手與他們一一相握,唇邊牽起一抹慣性的微笑,未至眼底。
虛情假意,林照在心裏嘀咕,退了他爸旁邊。
一群人打着寒暄,他們的臉上洋溢的是林照最熟悉的笑,張口閉口“嚴先生”、“嚴總裁”的叫,那種潛在人骨子裏渴望的讨好與高攀的欲望,着實令林照覺得惡心。
林易行被忽視後臉色很不好看,但這是大場面,他不能因為個人恩怨丢了牌面,該裝還得裝。他硬着頭皮去和嚴聖昱打招呼。
林照卻躲到了門口,抓緊透口氣,心裏很壓抑。
“林照。”林易行在前面喚,回頭過來見他那副熊樣子便呵斥道,“在門口縮着幹嗎?快過來!”
“來了!”林照往前快走,忽然被身後的人推到了邊上。
一個蹶趔,林照差點兒摔一跤,正想看看是誰撞自己,那人倒是先開口了:“哎喲,這不是林照嗎?”
這人拔高的嗓門惹的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投向了這邊,林照錯愕的眼神撞進此人的眸子裏,這人能叫出自己的名字,那肯定是認識他爸的人。
“叔叔好。”林照覺得叫叔叔應該不會錯。
那人滿臉堆笑,望望周圍只看見了林易行,便問道:“你哥這回沒來?”
林照點頭。
“喲,”此人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驚奇道,“林總不是一向帶你哥來,怎麽這回帶你了?”
林照抿了抿嘴,不樂意還得保持微笑。
他哥确實能力很強,自己的公司做上市了不說,還幫忙打理林家的公司,這回公司陷落,是他哥提議來競标力挽狂瀾,并且提前打點了關系。
在家不被器重也就罷了,外人竟然也多嘴挑事兒,林照忽地上來一股煩躁勁兒,臉色發白。
還不都是他爸時常将自己和他哥挂在嘴上比較,才有的這出兒。
那人見林照一聲不吭,再加上近日林家的遭遇,他揚揚眉毛得意忘形了,又添上一句:“果然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嘴角又勾起一抹嘲諷的笑,“不過依我看,只有老子的基因不管用,他娘的基因不行,照舊縮得跟耗子似的。”
這分明是在暗諷林照及整個林家。
林照周邊有人竊竊私語開了,惹起一陣小騷動,什麽林家私生子、鬧離婚、争財産的話都傳了開來。
林照站在衆人面前低着頭,猶如一個犯了錯誤的孩子受人指指點點,他不生氣也不反擊,只握緊了拳頭而已。
嚴聖昱擡眼朝林照的方向瞥了過去,似是有疑問。
旁邊的人忙跟上一句:“那是林總的兒子,是私生子,平常不怎麽見人的。”
嚴聖昱哦了一聲,又看向了将走到眼前的林易行。
林易行尴尬的不行,手中的拐杖往地上響亮的戳了戳:“我失陪一下。”然後轉身快步走向林照,眼裏帶着翻湧的火氣。
林照有些不安,尤其看到他爸怒氣沖沖而來,更是手足無措。本來打算沉默地跟着他爸走完過場就好,不曾想就出了纰漏。他正想着要退出去還是站在這兒等他爸來訓斥的時候,撞進了一雙漆黑的眸子裏,內心的自卑不知為何令他兩頰滾燙的燒了起來。
一轉身,林照朝着門口沖了出去。
林易行在後面追,還不能大聲喊,着實憋屈。
在場的人覺得沒趣,散開了。
那個撞了林照的人臉上得了光似的,洋洋得意走到嚴聖昱身邊谄媚打招呼:“久仰嚴先生的大名,今日算是見到了廬山真面目,幸會幸會。”他說着恭敬地伸出了右手。
嚴聖昱立足轉身,左手拎着高腳杯,右手插在西褲裏,沒伸出來的意思。
“嚴總,招标馬上開始。”助理來通知。
嚴聖昱淡瞥那張狗腿臉,轉身往坐席那邊去了。
“呵,看來嚴總不喜歡這種套近乎的方式。”旁邊有人譏諷,“欺負一個孩子,算什麽本事。”
羞辱林照的男人臉一僵,幹幹地收回手,灰溜溜地走了。
競标即将開始,林易行沒找到林照,只能先一步回到廳內預備,對自己的小兒子也是氣得牙根癢。
怎麽都是他的兒子,大的跟小的差距如此大。不怪別人說,他都覺得母方的基因有很大的遺傳性。
這話林照最聽不得了,別人說他可以,說他媽那不行。可依他的性子,跟人家幹仗,那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競标價一個接着一個的喊,林照躲在廳外的走廊盡頭聽自己撲通的心跳,握着拳頭胸發悶。
約莫過了十分鐘,競标價格喊的激烈起來,似乎只有兩個人在争奪,畢竟這次競标的對象是學校,政府出資,價格肯定不菲。
林照沒打算進去,緩了口氣後,去洗手間抽煙。
煙圈一波接一波,林照靠在洗手臺抽了一根又一根,但無論怎麽猛力的吸,都無法将他心底深處的那份羞辱感吸走。
就剩下兩根煙了,洗手間裏煙霧缭繞,林照想了想收起了煙盒,走出洗手間。
宴會廳的兩扇門驀然打開,沖出來一個人,邊呼喊酒店的工作人員邊打電話叫救護車。
林照好像聽見那人說有人暈倒了,突生不好的預感。
打完電話的人瞧見林照,快跑幾歩趕緊上前來拉他,急聲說:“你爸出事了!”
猶如五雷轟頂,林照拔腿往宴會廳跑。
林易行以往有過心髒病,平日裏靠藥物維持,不能情緒過激,否則會危及生命。
林照跑到門口的時候就看見全部的人都圍着他爸,他爸倒在地上捂着心髒的部位呼吸困難,而站在他爸邊上的是嚴聖昱。他歇斯底裏地喊了聲“爸”,推開圍着的人撲了上去。
可是人太多,他又心太急,冷不防被人絆了一跤,“噗通”一聲跪趴在地上,周圍的人驚訝地閃開了,倒讓他變成直沖着嚴聖昱跪地,仿佛是在賠不是。
人群裏有人說:“老子剛被氣得犯了病,這兒子就上杆子下跪,啧啧,林家是做啥孽了,招惹了嚴總這樣的人。”
這些話像是刺一樣紮進林照的心裏。
嚴聖昱有必要趕盡殺絕?拿林家的公司開刀也就罷了,還不放過林易行?
林照兇紅了眼瞪嚴聖昱,忍痛站起來卻踉跄了一下。
嚴聖昱自然聽到了人群裏的話音,向林照伸手,但被狠狠打開了。
“不必假惺惺。”林照眼沒擡地說了聲,忙從他爸的口袋裏找藥。
救護車很快來了,林照向救護人員求助,一起出了宴會廳,再沒看嚴聖昱一眼。
嚴聖昱望着一瘸一拐的纖瘦背影,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