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四口

畢業典禮在周日晚上七點開始, 下午五點, 大禮堂門口便排滿了等待檢票的學生。

寝室裏,裴欣怡學一會兒就去窗臺看一眼,學一會兒就看一眼。

陶思眠好笑:“許意菱那裏還有多的票, 反正你突然決定不回家, 不如去看看。”

裴欣怡手一擺, 堅決道:“不去。”

陶思眠描眉毛:“只耽誤兩三個小時。”

裴欣怡絕望:“天知道明天就考公司金融, 天知道我倆剛好錯開在兩個考場, ”裴欣怡一把把書蓋在臉上, 人朝後仰,“天知道我高中同學約了我軍訓完了出去玩, 要挂個科, 我媽讓我在小區門口玩泥巴。”

陶思眠同情地拍拍裴欣怡肩膀:“那你加油,考完可以看回放。”

裴欣怡怨念地看着陶思眠, 手勢假裝把陶思眠的腦袋安到自己頭上。

魔法失敗, 裴欣怡癱在座位上:“終于知道那些女主考試前穿越的小說為什麽這麽火……”

陶思眠眉眼彎彎地對着鏡子抿了抿口紅, 這才出門去。

大禮堂門口拉着警戒線,沸沸揚揚的人聲織成一張白噪音網。

“《星空筆記》好像入圍了大學生電影節, 我們學校這麽多大佬嗎,我第一次見畢業典禮門票被炒到三百一張。”

“很正常啊, 秦夏之前就拿過一次獎,有個什麽影評人說是新生代鬼才,挺可惜的。”

“我看到展板上合作出品有家爸爸級別影視公司,什麽情況?”

“不知道, 不過陶思眠這波醬油應該打得很劃算。”

“她和黎嘉洲好像也是因為拍電影才在一起的。”

Advertisement

“在一起了嗎?”

“不知道,聽研究室的學長背地裏叫陶總大嫂。”

“……”

劇組那邊說有塊字幕不對,陶思眠趕着去後臺解決,她一路“麻煩讓一讓”過去,看到魏可和幾個工作人員面色凝重。

魏可起身讓陶思眠:“本來監制應該在導演前面,但前天小孩遮幅調尺寸不小心把監制擋了,重新敲的時候沒注意敲在了後面。”

陶思眠:“這個不影響。”

魏可:“電影确定送獎之後,好幾場戲用直升機重拍了一次,南方系和一休聯名注的資,老師剛剛打電話過來說畢業典禮這個版本也要把資方加上去,但順序……”

陶思眠點着鼠标:“南方系給一休紙媒注過資,但一休影視是獨立的,所以不用考慮母子公司關系,按投錢比例排序,比例一樣就按首字母先後順序。”

魏可點頭:“還有片尾音樂本來是校歌,但之後畢業生有個大合唱。”

陶思眠揉了揉太陽穴:“我去和老師溝通一下,看看能不能把合唱和電影順序調遠一點。”

陶思眠做事思路清晰,在後臺的不少同學稱贊效率無敵。

幕後,魏可一臉驕傲:“那是,你們也不看看是誰,我們陶總。”

洗手間裏,陶思眠靠在緊閉的門板上,她盯着手機上的號碼看了好一會兒,這才點擊撥通。

對方接得很快:“七七,怎麽想起給二嬸打電話,有什麽事嗎?”

陶思眠狀若平常:“我準備參加畢業典禮,然後臨時得知後來南方系和一休影視給我們畢業電影《星空筆記》注了資?”

“噢噢這個啊,”陶二嬸好像在走路,聲音晃動又溫和,“我們投是因為交大和我們明年要成立聯合研究項目,所以先适當建立聯系,一休投的話,你忘了一休老板娘是誰嗎……蔣總夫人,個子矮矮的,皮膚白,有酒窩,很漂亮,對,就你漾漾姐,她就是交大畢業的啊,母校啊……”

陶思眠又和陶二嬸聊了些家常話,陶二嬸叮囑陶思眠“注意休息”。

陶思眠乖巧回“您也是”。

陶思眠挂斷電話,嘴角笑意僵在原處,她推開隔間門,笑意慢慢消失。

南方系,一休,南方系,南方系……

陶思眠覺得胸口有些悶,她站在洗手臺前,強迫症般一遍一遍重複機械動作。

洗手、抹洗手液、沖幹淨、再抹洗手液……

直到水聲嘩嘩啦啦沖得她手微微發涼,腦袋也快放空,陶思眠這才重新擡起頭,對着鏡子扯了扯唇角,轉身出去。

大禮堂內,觀衆已經開始陸續進場,各式各樣的閃光手牌和橫幅把會場烘得溫暖熱鬧。

“陶思眠,這裏!”黎嘉洲先前給小姑娘發了微信,見人出現在路口,他立馬站起來朝她揮臂。

不少人看向黎嘉洲。

陶思眠快步過來,拽着黎嘉洲坐下:“我拿的票我當然知道在哪裏。”

黎嘉洲幫她把包放在椅子前:“你不覺得這樣叫一叫很有氛圍嗎?”

陶思眠道了聲謝:“不覺得。”

陶思眠說完便開始看手機。

黎嘉洲不惱,他總覺得小姑娘有點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他朝她坐近了些,然後不聲不響把提前買來的奶茶插好擱在她手邊……

喧嘩聲和掌聲斷斷續續地充滿了禮堂,直到典禮開始,陶思眠才端起奶茶喝了第一口。

“我會胖。”她皺着臉。

“不會不會,怎麽胖都瘦。”黎嘉洲一邊說鬼話一邊悄悄看着小姑娘,他唇角揚着,心就放了下來。

典禮開始,有小品,有歌舞,每個人都是燦爛熱烈的模樣。

“畢業典禮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好像化化妝出個節目就能掩蓋掉自己四年挂過的科,逃過的課,”黎嘉洲作為一個過來人道,“保研的人會繼續待在學校,出國的人也是,每個人都覺得畢業舍不得,但其實仔細想想,大學四年和自己關系真正親密的朋友也沒幾個。”

陶思眠接話:“那你去年畢業有舍不得嗎?”

黎嘉洲誠實:“沒有。”

黎嘉洲問她:“那你高中畢業有舍不得嗎?”

陶思眠也想了想:“沒有。”

兩人就像兩個沒有感情的殺手。

隔了一會兒。

陶思眠問:“那你有過舍不得的時候嗎?”

黎嘉洲沉吟片刻:“有。”

陶思眠投以好奇的目光。

黎嘉洲想到當時的情景,整個人都籠上了一層淡淡的柔和。

“我應該沒給你說過,我爸媽最早發家在A市,我在B市爺爺家長大,後來他們回B市了,但和A市一對夫婦關系還是很好,好到什麽程度呢,”黎嘉洲道,“過年準備年貨,最大最好的那份一定要給叔叔阿姨家,老家茶葉青了,全摘最好的烘了寄到叔叔阿姨家,叔叔阿姨家有個小女兒,可能比我小五六歲吧記不清了,叔叔阿姨本就嬌慣,我爸媽還寵得要命。”

“過年紅包我一千的話,那小姑娘就是五千,我媽給我買一套新衣服,那一定給那小姑娘買三套,”黎嘉洲失笑,“我那時候初中,青春期叛逆,覺得爸媽憑什麽愛別人家小孩不愛我,沒少欺負那小姑娘。”

黎嘉洲不急不慢地說,陶思眠就着舞臺音樂安安靜靜地聽。

黎嘉洲含笑:“但畢竟小,再怎麽欺負無外乎也是打電話的時候兇兇她,給她寄賀卡在賀卡上畫鬼臉,我那時候特喜歡看小姑娘癟癟嘴要哭了又倔強地不讓眼淚掉下來。”

“可欺負歸欺負,我也明白,那小姑娘無外乎挑剔一點,傲嬌一點,公主病一點,其實還是很可愛。”

“好像過了快一年吧,叔叔阿姨說等女兒放暑假了,一家人來B市玩,我爸媽高興壞了,提前幾個月就在聯系溫泉酒店啊,馬場啊,生态農莊啊,我嘴上沒說,還是偷偷攢了零花錢想等那小公主來的時候帶她去吃肯德基,草莓聖代,我喜歡巧克力,但小女生好像都喜歡草莓味。”

陶思眠喝了一口奶茶。

黎嘉洲接着道:“和所有故事一樣,到了約定時間,那家人沒來,我爸媽飛了一趟A市,回來後一直哭一直哭,我爸也不說話,一直喝酒一直喝酒,那幾天家裏的氣氛壓抑又沉悶。”

“幾天之後,我媽删了電腦裏那家人所有照片,收起那家人送的所有東西,告訴我以後再也不要打叔叔阿姨電話,也再也不要聯系小姑娘,但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沒有他們就沒有她和老黎的今天,但我們不能再聯系他們了。”

“那好像是我記事起第一次哭,也是唯一一次,”黎嘉洲有些感慨,“雖然都沒見過面,可就是舍不得。”

不過那些舍不得是模糊的,現在每次送你回寝室的舍不得,是清晰又牽扯的。

陶思眠沒說話,有清潔阿姨路過,黎嘉洲攬住陶思眠肩頭朝自己身邊帶了帶,看她的眼神宛如月光浸水。

“那你經歷過這種帶着柏拉圖感覺的離別嗎?”黎嘉洲也想知道她。

陶思眠聲音極輕極輕地:“死別算嗎?”

黎嘉洲登時錯愕,反應不過來。

“我開玩笑,”陶思眠嘴角扯了抹弧度,示意前方,“看電影。”

陶思眠轉而垂眼,纖長的眼睫蓋住了眸裏的情緒。

黎嘉洲看了她好幾眼,眼神閃動着想說什麽,看她一臉回避,最終什麽都沒說。

全場燈光暗下來,正前方的屏幕上亮出交大校門和歡快的音樂,男主被調-教過的念白順着快速切進的鏡頭響在整個禮堂。

“我叫江淮,江是江河的江,淮是淮河的淮。和很多人一樣,我名字很普通,長相很普通,來交大的理由也很普通……”

陶思眠的票是最前方最中央視野最好的位置,可以把電影的每一幀看得一清二楚。

《星空筆記》結尾又修了一部分,有成熟的影視公司作指導,處理上更飽滿圓潤。

最後一幕呼應着第一幕放出來,現場響起細微的吸氣聲,所有的畢業生就像主角一樣,明明昨天才進學校,甚至還記得進校第一天遇到的人、做過的事,可四年已經過去,今天就要離開。

陶思眠想想确實是,她記得她來第一天來交大下了小雨,轉眼也快大三。

“人生就是不停地路過,不停地不停,多年以後,我也會擡頭看星空,這星空和曾經在交大看的一樣,好像又不一樣,偶爾會亮些,偶爾會暗些,但我唯一确定的是,我看星空的時候,交大也有如我曾經那般年齡的人,懷着同樣的躊躇仰望。”

“公正濟民,生生不息。”

白色的演職人員表滾過黑幕,上世紀建校之初、寫在烽火硝煙裏的校歌響起,很多人徹底紅了眼睛。

燈再亮時,現場無比安靜。

許意菱哭得妝都花了,哽咽着站上舞臺致辭。

“感謝秦夏,感謝陶思眠,感謝魏可,感謝程果……”許意菱把所有主創的名字都念了一遍,微笑着壓回眼淚,“感謝298場戲,55個拍攝日,78處取景地,感謝所有……”

陶思眠專注地望着舞臺上的許意菱,不知道眼淚什麽時候滑出的眼眶。

黎嘉洲把紙撕了一層,用手指抵着覆上她的臉。

黎嘉洲擦了一遍,擦第二遍時,陶思眠這才回神接過紙,自我調侃說:“為什麽看許意菱畢業有種女兒出嫁的感覺。”

黎嘉洲附在小姑娘耳邊開玩笑:“嫁給程果。”

許意菱真的有可以嫁人的人了。

陶思眠眼淚又掉了出來:“我也不是嫉妒的意思。”

可自己越是這麽說,好像就越是這個意思,陶思眠生出些挫折感,不知是整體氛圍都很難過,還是黎嘉洲溫緩的眼神容易讓人放下戒備,陶思眠先前和陶二嬸打電話、那些在洗手間裏壓制住的情緒通通冒了出來。

“許意菱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以前什麽事都會和我分享,現在那個分享的人好像變成了程果,她以前什麽話都會和我說,現在好像也變成了程果,”陶思眠癟嘴,“說沒有失落是假的,可她開心,好像就沒什麽,她是我這輩子最想讓她幸福的人,你真的不能想象她有多好,”陶思眠淚光閃爍,聲音走遠,“如果沒有她,我可能死在了14歲,可能死在了15歲,也可能死在16歲……”

周遭嘈鬧,黎嘉洲聽她輕描淡寫說話,一顆心如麻繩般緊擰在一起。

黎嘉洲不确定她願不願意,可聽她這麽孑然飄忽地說話,他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把她抱在懷裏,不停地瘋狂地叫嚣,把她抱在懷裏。

黎嘉洲這麽想的,也這麽做了。

椅子中間的橫把被擡到最上面,陶思眠還在說話,黎嘉洲眼神邃而疼忍地将她和她的聲音側擁進懷裏。

陶思眠還在繼續說。

黎嘉洲小心地把她攬得更緊一些,嗓音卻輕得好似他稍微重點她便會碎掉一般:“你以後想說的話可以說給我聽,想做的事我可以陪你——”

“不好意思剛剛沒控制住。”陶思眠從他懷裏撐起來。

黎嘉洲沒有再次抱她,也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他從包裏取了件薄外套出來:“想着禮堂空調可能會冷,就給你帶了件,”他把外套披在她身上,給她戴上連着的帽子,“別人看不見你了,人設不會崩,我也是瞎子,我也看不見,哭吧……”

黎嘉洲說着,格外認真地做了一個戳雙目的動作,然後閉了眼睛。

陶思眠看他一本正經做着小孩的事,淚眼眨了兩下,反而“噗嗤”一下,破涕為笑。

典禮結束之後,負責電影的老師把主創叫過去開會,黎嘉洲就在外面等陶思眠。

其他人看陶思眠的眼神意味深長,陶思眠只當自己妝掉了也沒在意。

陶思眠出來已經十點半,路上沒什麽人。

陶思眠和黎嘉洲并排走在一起,夜風涼絲絲,兩人的影子在樹下拉得搖搖晃晃。

陶思眠鼻音嗡嗡的:“答應我,今晚什麽都沒發生。”

“好,”黎嘉洲把她身上薄薄的外套攏了攏,“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陶思眠敏感地聽到什麽,皺眉斜看着他:“你在笑?”

黎嘉洲笑道:“我沒有。”

陶思眠看他嘴都要咧上天了:“你就有!”

“我只是在想,”黎嘉洲不否認了,一邊走一邊溫聲道,“去年畢業典禮,我像走流程一樣毫無波動,明明今天不是你的畢業典禮,更不是我的,卻感覺看花是花,看燈是燈,看他們哭和笑好像都真切起來。”

“因為你在我身邊。”到寝室樓下,陶思眠把外套還給他。

黎嘉洲怔了,想笑又有些不敢确定。

“你再說一遍。”他微微俯身,眼神滿是期待地看着小姑娘,喉結不受控制地滾了滾。

“我說你說的和我想說的一樣,因為你在我身旁。”兩人腳尖隔了不到一尺的距離,陶思眠低頭不看他,後面一句不知道在為他開脫還是在為自己,“因為有你這個很默契很體貼的習友在身邊。”

陶思眠說完,倏地把外套塞進他懷裏,匆匆進寝室。

黎嘉洲觸到了她發燙的指尖,自然也明白了她後一句解釋掩耳盜鈴。

他拿起外套輕輕聞了一下,覺得自己這動作莫名色-情,可他又舍不得她的味道。

她哭了笑了癟嘴瞪自己,每個表情都生動得讓他想……揉一揉她耳朵,把她變得小小的,揣進自己的口袋裏。

陶思眠步伐很快,越走越快,快到有些落荒而逃的姿态。

他打擦邊球的話她聽了不少,他的無微不至她好像也習慣了,他的外套她攏了一路好像沒感覺,可就在剛剛,她脫掉外套的一瞬間。

他站在樹下,身姿沐光,眉眼溫缱低柔地投以凝視。

也是這一瞬間。

她清楚地明白了一個女生穿一個男生外套的感覺,陷過萦着木質香的溫暖,剝離的時候,她很明顯地感覺自己快要控制不住,明顯地想看他,明顯地想和他說一些更騷更甜的話把他逗自己的還給他,看他會不會臉紅,然後自己笑。

甚至,她還想到了外套曾經包裹過的他腰腹,大抵是勁窄的,肌肉薄而削……

她想……

陶思眠靠在樓道走廊裏,雙手捂臉。

不知道是手先熱還是臉先熱,她反複深呼吸,好幾分鐘後,才頂着甩鍋給“禮堂很熱”的紅臉回了寝室。

以往黎嘉洲給陶思眠發“晚安”,陶思眠都會規規矩矩回“晚安”。

黎嘉洲今天發過去之後,左上角先是“對方正在輸入中”,然後變成“小朋友“,再然後是“對方正在講話”,接着又是“小朋友”……

陶思眠在一邊猶豫着敲敲打打。

黎嘉洲在另一邊數着她猶豫的的次數。

黎嘉洲心裏等不及,可好像又等得很開心,就像有一只貓爪擱在他心上,有一下沒一下撓一下,他想把爪子拂下去又舍不得。

二十分鐘後。

黎嘉洲心說小朋友你快點哦,不然我給你打電話。

語音電話進來。

“明早我給你買早飯。”小姑娘祈使句說得酷酷的。

黎嘉洲心坎驀地一軟:“好,”他哄着,“我很好投喂的,你吃什麽我吃什麽……”

“得了吧,”小姑娘滿是嫌棄,“吃酸辣粉不要辣椒不要醋,吃飯團不要炸油條不要黃瓜絲,不吃全脂牛奶做的一切,拒絕用人造奶油的蛋糕,咖啡要半塊方糖,牛奶要一塊半……”

小姑娘語速很快,還帶着點不耐煩地背了一大堆。

挂斷電話,黎嘉洲舔了一下唇角,笑意有些收不住了。

他抱着手機在被子裏翻來滾去,然後親了一下手機屏幕。

今晚的移動是蜂蜜味的嗎?

再仔細想想,因為屏幕那頭是她.

黎嘉洲再親一下,覺得屏幕髒,他擦了擦。

噢,移動不是蜂蜜味的。

她才是~

————

周一上午要考公司金融,陶思眠不去自習室,把早飯拎到了他寝室樓下。

黎嘉洲已經早起跑了會模型順便無數次等她電話,他穿灰色家居服下樓,頭發蓬蓬的,邊走邊抓。

陶思眠被他鼻梁那副帶翅膀的黑框眼鏡逗笑了,迎上去道:“您好,請問您的手機尾號是……”

黎嘉洲接過早飯,捏一下她耳朵,懶懶地彎着眉眼:“加油。”

陶思眠:“沒新意。”

黎嘉洲:“不然親一下?”

陶思眠頓住。

黎嘉洲“哦”一聲:“我是說早飯。”然後果真隔空飛吻一下早飯。

陶思眠轉身就走。

黎嘉洲“哈哈”笑着:“好好考,我等你。”

陶思眠潇灑地背對他揮揮手。

周識理的考試是出了名的簡單,黎嘉洲并不擔心。

她在考試的時候他就刷微博,遇到好笑的直接分享給她。

黎嘉洲以為自己會聽到吐槽——

“這麽簡單給小學生做嗎?”

“放把米在試卷上,雞都能把答案啄出來。”

“我第一次考試想閉着眼睛作答。”

“……”

事實确實也是這樣。

上午十一點考完之後,自習室的人都在讨論八卦和明星,沒一個人說公司金融的事。

反倒是陶思眠,回來的時候臉上若有所思。

黎嘉洲也斂了笑意:“你走錯考場了?沒去考試?考的不是公司金融?但是公司金融的話,應該就是周識理統一出卷啊,”黎嘉洲說,“我聽說他出卷難度為零,給分巨高還巨快,程果開玩笑說周識理按顏值給分。”

陶思眠坐下後打開電腦,沒理會黎嘉洲插科打诨:“我第一次問你周識理的模型是哪天?”

黎嘉洲不明所以,滞了一秒,準确地報出日期和時間。

黎嘉洲:“怎麽了?”

陶思眠飛快點開裴欣怡傳給自己的課件,又點開自己之前為了采訪周識理團隊準備的資料。

陶思眠想說什麽,看黎嘉洲一眼,又搖搖頭:“沒什麽。”

黎嘉洲也不強求,愛撫小動物一般順着小姑娘的頭發:“對自己也別要求太高,我績點4.9,我親愛的習友拿個4.8就好,你統計和計量滿分的話,公司金融90以上就行了。”

陶思眠把黎某人的手牽下來打了一下,不正經。

黎某人甘之如饴。

陶思眠暫時壓下疑慮。

而三天後,陶思眠潛意識裏預感的事情果然開始發生了。

之前三學期,幾乎每次出分裴欣怡都會讓陶思眠先看,陶思眠的分基本是最高分,然後裴欣怡對自己的分數心裏有個底。

而這次出公司金融,大家一起查的分,查完之後,寝室一片沉默。

唐栩栩只有期末會出現,平時成績為零,她70分拿得很開心。

裴欣怡93,陶思眠90,而寝室最高分是王潇,97。

分數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有人在論壇挂——周識理考前漏題,以及和女學生暧昧,生活作風有問題。

漏題這件事,陶思眠三天前就想給黎嘉洲說,但這種話題很微妙,尤其周識理和傅闊林不和,所以她沒講。

公司金融對經管、經濟、金融來說都算大學科基礎課,期末是周識理統一出卷,但周識理只上經管的公司金融。

周識理考前在PPT上給學生羅列了考試重點,每個重點下面有一道例題,然後這次期末百分八十的題都是這些例題換數字。

裴欣怡滑着帖子:“據說以前學校裏打印店會賣周識理考前的PPT複印件,不知道是周識理本人在賣還是學生賣,然後這次好像是價格沒談攏就沒賣,金融院整體分數偏低,有學生不服,抖了周識理漏題。”

裴欣怡朝下:“作風問題是隔壁經管二班的學霸爆的,說周識理按教務系統裏的證件照打分,他平時成績滿分,期末卷子瞎幾把寫都不止80,他還拉你陶總,拉你下場,說你只有90……好像還有說周識理以前會excel随機給分。”

裴欣怡繼續讀道:“這些教授收入來源和重心本來就是在外面公司挂職和科研,上課全等于敷衍,傅闊林科研是招牌,在外面沒挂職,所以會負責一些。“

“畢業老學姐,周識理以前在群裏讓女神給全部發自拍。”

“周識理團隊幾乎都是漂亮女生,也不是其他意思,只是覺得科研團隊不看能力不看成績還是蠻少見的,科科。”

“……”

王潇一直想進周識理團隊,王潇顏值也足夠高。

雖然王潇現在還沒進,但她已經在和周識理那邊接洽,裴欣怡這樣大剌剌念出來,王潇臉上挂不住:“一群紅眼病而已,哦你買到PPT就安靜如雞,沒買到就把事情捅出來,真的神經。”

裴欣怡:“但你想想人家辛辛苦苦上一學期課,分數沒有翹一學期課、期末看到幾張PPT的人高,人家怎麽想?”

王潇瞥陶思眠一眼,陶思眠在做自己的事沒注意。

又隔了一會兒,裴欣怡叫道:“群裏出統計了,王潇你是最高分。”

王潇:“裴欣怡你口氣不要這麽奇怪,我怎麽說也是拿乙等獎學金的人,考這個分數很正常。”

裴欣怡:“我沒說不正常啊,我只是覺得我比陶總高我心裏都過不去,再想想陶總之前拒絕了周識理邀約。”

王潇睇她:“自己好好學習才是正經事。”

“全班平均分93,陶總90在中下游。”裴欣怡啧道。

王潇蹙眉:“我97是自己考的,你再這樣就沒意思了啊。”

裴欣怡:“我沒說你不是自己考的。”

王潇:“那聶珊珊去年99你為什麽只說一聲牛逼。”

裴欣怡“哇”一聲:“聶珊珊平時對你可不薄,我不過嘲諷幾句,你自己心虛就把聶珊珊這麽拉出來墊背?”

王潇:“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心虛——”

陶思眠手上筆一頓:“要吵都出去。”

兩個人都沒了聲音。

學校教務處在論壇裏回帖表示要調查,但具體怎麽查大家無從知道。

不過,這件事爆出來最直接的結果,就是沒什麽關聯的黎嘉洲陷入忙碌狀态,自習小分隊連約飯小分隊這樣的名字都來不及該就直接散了夥。

交大有大二結束才軍訓的傳統,期末考完到軍訓之前有一周的空隙。

陶思眠回了一趟家,然後拎着一大包吃的返校,去了傅闊林研究室。

她沒有想他,她也不在乎連續幾天除了“晚安”和他沒說有別的話、也沒聽到他聲音。

只是許意菱要去看程果,結果許意菱臨時有事讓陶思眠幫忙帶東西,許意菱給大家買了東西,自己不好意思空手,才有的這一大包零食。

陶思眠把東西放在桌上,一邊轉着墨鏡腿一邊很嚴謹地解釋來龍去脈。

一群研究生面上“嗯嗯嗯”,心裏想着“大嫂說什麽就是什麽”。

黎嘉洲在盯數據,沒過來參與分食,陶思眠拎了盒酸奶走到他桌邊。

黎嘉洲等數據跑完了,蹬一下桌腳連人帶椅轉成和陶思眠相對,他背靠在椅背上,手肘撐着兩邊把手,平和沉靜地看她。

瘦了?沒有。

臉圓?有點。

不過還是又白又美的小姑娘。

陶思眠給他把酸奶蓋子打開,又從坤包裏摸了條抹茶粉出來,撕開灑到酸奶上:“陶然教我的,凍過的草莓酸奶加抹茶粉簡直人間極品,你試一試……”

她手抖得撲撲簌簌。

黎嘉洲定定看着她。

一秒,兩秒,三秒。

“你想我了。”黎嘉洲語氣确定,嗓音低緩溫柔,眼底如乍破天光般倏而勾了蕩漾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畫畫:其實,這本該是一篇青梅竹馬文……

陶思眠:小個五六歲,嘻嘻嘻。

黎甜粥:老婆你看你喜歡搓衣板方便面還是榴蓮。

超肥章的畫畫!!叉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