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東魏權臣

經過一夜風雨的摧殘,摧折了花枝,落紅鋪滿徑,地面依然是濕潤潤的。四周并無人聲,李祖娥獨自沿着小徑散步,過了良久方才走到廳堂外。她就站在離廳堂不遠的樹後,看向前方,只見一個長得極俊美的男子随高洋進入堂內,看夫君的樣子十分和氣,對那名男子甚是恭敬。

在兄長面前高洋一直沒太多話語,很多時候都是靜靜地聽高澄說着,口中淡淡地應他幾句,臉上總是帶着笑容。

高澄坐在床上,喝了幾口小酒,随後将酒盞放回桌上,擡頭看向高洋,不快不慢道:“聽說二弟娶的這個弟婦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因此我今日特地來這裏,一睹她的芳容。”

高洋雖然心裏不快,但依舊傻笑着,“哪裏像大哥說得那般出衆,她也是個平凡女子,若真将她請出來見你,只怕大哥會失望呢。”

高澄笑道:“這倒沒什麽,我這次來就是想看一看她,怎麽說我都是大哥,應該認識一下這位弟婦。”

高洋無奈,只得對身後的侍女說:“去把夫人請來。”

李祖娥已經回到了自己房間,才躺下不久就見一名婢女小跑進房,說是有客人來了。聽見這話,她忽然想起方才那個随丈夫進門的男子,想必他就是婢女說的客人了。李祖娥并未多問,只淡淡地說了一聲“知道了,下去吧”便再無他言。

沒過多久,高澄看見門外進來一名女子,緩緩走到高洋身側。高澄呆愣半晌,含笑凝視着李祖娥的面容,一語不發。

高洋忽道:“祖娥,這就是我的兄長。”

李祖娥看了高澄一眼,随即行至他面前行了一禮,口中稱他為一聲大哥。高澄向前幾步,剛欲将她扶起,沒想到李祖娥見他走來忙向後退了數步;高澄自知失态,便不再近前。

高洋露出一臉尴尬,一股怒氣直沖胸口,卻仍是隐忍不發。

高澄依舊看着李祖娥的臉龐,眸中泛光,面露古怪笑意,“二弟真是豔福不淺,竟能娶得這樣的美人!”

高洋神色不悅,片刻後又笑了笑,只對高澄道了些客氣話,并沒有再說其他。

到了飯點,李祖娥命下人擺上酒席款待高澄,畢竟是夫君的兄長,她自然不敢怠慢。

酒至微醺,高澄的臉上微微紅熱,擡頭看了李祖娥良久,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瞧瞧弟婦,只顧着吃了,嘴上沾了東西都不知道呢!”

說完,起身走至李祖娥面前,手掌輕撫她的臉頰,抹去嘴上的殘物,使她尴尬萬分,真是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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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祖娥在一旁忙着倒酒夾菜,一直伺候着,哪裏顧得上吃東西,沒想到高澄卻忽然說出這麽一句,還做出這種親昵之舉。

高洋看在眼裏,恨在心裏,心底愈發憤然,卻偏偏發作不得。

近一個時辰後,高澄終是離去,但高洋仍是怒意未消,而李祖娥坐在床上,垂頭不語。

他看着妻子低首的模樣,心底有一絲愧意,在那兒站了許久,卻遲遲不敢開口,半晌方喚了她一聲:“祖娥!”

她微微擡眸,只看了他一眼,便再次垂下了頭;高洋見她生氣的模樣,也不好再說什麽,跟她一樣一語不發。

嫁入高家之前,李祖娥便聽說高澄是個風流成性的人,不過今日看來,在她印象裏的高澄不僅是風流成性,而且傲慢自大,絲毫不懂得尊重他的弟弟和弟媳。

公元547年,高歡離世,長子高澄承繼父位,成為東魏時期的權臣。

當初,高歡輔政時對魏主元善見甚是恭敬,事無大小都必定會告知于元善見,聽旨意行事。每次侍宴,高歡都會俯伏祝壽;元善見設法會,乘坐辇車行香,高歡都會手執香爐跟在身後,鞠躬屏氣,看魏主顏色行事,因此他的屬下在侍奉元善見時莫敢不恭。

及至高澄當國,執掌大權,開始變得倨慢無禮,經常讓黃門侍郎崔季舒在宮裏觀察元善見的動靜,所以對他的一舉一動高澄都是了如指掌。元善見心裏自然悲憤不平,經過崔季舒密告,高澄便知道了魏主對自己的不滿,高澄于是趁着與元善見在大殿飲酒,舉起酒盞,對他道:“臣勸陛下喝下這杯酒。”

元善見看了看他手中的酒盞,又看着高澄一臉傲慢的神情,頓時怒起,側頭仍不言語。

高澄含怒作色,又道:“臣給陛下敬酒,陛下為什麽不喝?”

元善見面露不悅,終于忍無可忍,冷聲道:“自古以來沒有不亡的國家,亦沒有不死的君主,如今連喝酒都不能自己做主,朕又何必茍且偷生,這樣屈辱地活着。”

高澄起身愠道:“朕,朕,狗腳朕!”說罷,命崔季舒打了元善見三拳,奮衣而去。

元善見被崔季舒打得又青又紫,俊美的臉上留下幾塊瘀傷,嘴角流出鮮紅的血。

他看着高澄離去的背影,悲憤不已,卻不能縱聲大罵,只能忍下這口怒氣。

直到第二天,高澄派崔季舒去大殿慰問元善見。他雖然怒氣未消,但是見崔季舒進殿,也不敢表現出任何不滿情緒,反倒要向他言謝,甚至表示歉意,并賜給崔季舒百匹絹。

元善見不堪侮辱,以筆來宣洩心中的郁悶和怨恨。他坐在案前随手寫了一首謝靈運的詩句:“韓亡子房奮,秦帝魯連恥。本自江海人,忠義動君子。”

荀濟一直站在元善見身後,見他寫的詩也是十分悲憤。荀濟深知元善見的心想,于是跟祠部郎中元瑾、長秋卿劉思逸等人一同密謀,欲将高澄除掉。

他們決定偷偷開地道,通到北城千秋門到達高澄的住所,命派去的勇士們從地道刺殺他。不過讓他們沒想到的是,守門的侍衛已經發覺地下有響動,還将此事告訴給了高澄。

高澄命人去查看以後才知道,下面有一條地道是從自己的住所通往宮中的。他氣得火冒三丈,令侍衛将荀濟等人抓獲,囚禁了起來,當下又率兵入宮見了東魏主。

高澄推門闖入,怒目看着元善見,竟然不顧禮數,張口質問他:“陛下為何要謀反?我們父子功存社稷,忠心耿耿,從未負過陛下。”說着,看向周圍的妃嫔,突然起了殺心,“想必是你周圍的侍從和妃嫔在從中進讒,所以你才這麽做的!”

元善見亦怒道:“自古只聞大臣謀反,卻從未聽說君主反臣子的!是你想謀逆篡位,又何必來指責我!我不害你,你也必會害我。我連自己的生死都顧不了,何況是妃嫔。你若想弑君篡逆,也都随你!”

高澄竟啞然無語。他知道自己言語太重,于是連連叩頭謝罪,啼哭不止,并且連夜設宴請罪,但三日後卻将元善見幽禁在了含章堂。

在這段期間,高澄的親信楊愔曾來牢獄中看過荀濟。他看見鐵牢裏關着一個年邁的老人,身着囚服,白發也是淩亂不堪的。楊愔見他如此狼狽的模樣,不禁嘆了嘆,“荀公待在這裏想必是吃了不少苦,不如你随我一同輔助齊王(高澄),何必在這裏受罪。”

荀濟聽見熟悉的聲音傳來,很是優美,擡頭時只見一位容止可觀的男子正站在牢門外。

荀濟直言道:“楊遵彥,你認為你還能侍奉他多久?高澄一向傲慢跋扈,目中無人,他若一直這樣下去只會樹敵,最終會落得怎樣的下場,想必你一清二楚,又何必去效忠這種人。”

“獻武王(高歡谥號)對我有知遇之恩,所以我定會盡心幫助高氏一族,讓他們無後顧之憂。”楊愔淡淡地道,“荀公,看在我們同僚一場,我才好言相勸。你已是遲暮之年,何苦為了一個傀儡皇帝做這些事,害了自己?”

荀濟答道:“我雖然人已老,但壯氣還在!”

見到這樣忠君的老人,楊愔十分嘆服。雖然他因為荀濟這一番話,而對其産生敬佩之心,但荀濟的生死完全是掌握在高澄的手裏。

回到自己府邸後,楊愔一直待在房裏,站在門前考慮半晌方走回案前,再次将筆拿起,寫道:“荀濟雖已年邁,卻郁郁不得志。因怕功名不立,故挾天子,誅殺權臣。”

第二日,楊愔就将書信遞給了高澄,希望能救荀濟一命。高澄向來惜才,看到楊愔寫的內容确實起了寬恕荀濟的念頭,想要免其一死。

高澄親自來到獄中,看了荀濟半晌,方才開口問道:“荀公,你為何要造反?”

荀濟擡首看他,口中卻答:“我是奉诏誅殺高澄,怎麽能叫造反呢!”

高澄非常惱怒。既然他心系魏朝,那麽這樣的人留着也無用,反而會多一個障礙,因此命人将荀濟等人押赴刑場處死。有司覺得荀濟年老多病,所以用小車把他押到東市,連人帶車全部焚毀,将他活活燒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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