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胡漢之争
如今常山、長廣二王權傾朝野,而李祖娥與高殷不過是孤兒寡母,除了楊愔、宋欽道等托孤大臣以外,其他朝臣根本沒把他們母子二人放在眼裏。
高殷自小受儒學熏陶,母親李祖娥又是漢人,而太皇太後婁昭君與常山王高演代表的是胡人勢力,因此朝堂之上自然少不了胡漢之間的你争我奪。
高殷的姑父、領軍大将軍可朱渾天和常說,若不誅殺常山、長廣二王,少主不可能安心地執掌大權。
侍中燕子獻亦獻策,應該将太皇太後安置于北宮,歸政于皇太後。
宋欽道奏請高殷,說兩個叔父威權都太高,應該盡快除去他們二人,高殷卻不應許,于是楊愔等人商議要讓高演和高湛離京,出任刺史一職。
高殷雖然仁善,不過單單有這些是壓不住人的。高洋生前雖然殘暴弑殺,但是在他的治理下沒人敢亂來,更不敢撒野。如今時局不同,高演和高湛二人又有威望,高殷的皇位坐得确實不太穩。
那些輔政大臣知道新帝儒弱仁善,不忍誅殺自己的叔父,因此楊愔等人只有想辦法通過皇太後李氏,除去高演與高湛這兩個人。楊愔很快寫信上表給李祖娥,将他們的想法告知于她。
想到要對付強勢又聰慧的太皇太後,還有勢傾朝野的常山、長廣二王,李祖娥就覺得有些為難,于是她将這些大臣送的信給李昌儀看,希望她能給自己一個決定。
李昌儀閱畢,擡頭看向李祖娥,問道:“那麽,皇後殿下打算怎麽做?”
李祖娥卻道:“我也不知道。”
“想必楊遵彥等大臣是真心擁戴少主,只是,此事成功還好,倘有一點差錯,到時候娘娘跟聖上又該怎麽辦呢?”
李祖娥輕聲問道:“那依你看……”
李昌儀連忙說道:“依奴婢看,娘娘還是細細思量幾日,再做決定。”
拖住了李祖娥這一邊,李昌儀就要在楊愔等大臣行動之前,将此事告訴給婁昭君。
進宮這些年,雖然李祖娥對她還不錯,關系也十分親密,但是想到曾經先帝要将李祖猗納為昭儀的事,想到李祖娥的反應,李昌儀便暗暗冷笑。
遇到事情只會哭、只會鬧,像這樣的女人,想必将來也不會有什麽作為,說不定連自己都會被她拖下水。于是再三思量之下,李昌儀還是決定背叛李祖娥,将此事密告給太皇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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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天保八年以來,爵位封賞很濫,于是楊愔最先上表,要求除去自己開府儀同三司與開封王之職,并且将一切無才幹而受恩榮的人皆一一黜免。那些曾經受寵,現在失職之人,也因此一心開始擁護高殷的兩位叔父。
當初,高洋在晉陽離世,高殷便從這裏出發回邺城即位,并且攜高洋的靈柩一同前去,打算留下長廣王高湛鎮守晉陽,不過輔政的一些大臣對其生疑,有猜忌,于是讓高演與高湛二人都一起随高殷回到邺都。
平秦王高歸彥總管禁衛,當時,楊愔調動禁衛軍五千人在晉陽,以此暗中防備異常情況,卻沒有提前告訴高歸彥。及至數日後他才知道這事,他也由此對楊愔心生怨恨,政治傾向也倒在了高演那一邊,并将楊愔、燕子獻等人對他們的猜忌,都告訴給了高演和高湛二人,久而久之,支持高殷和李祖娥的大臣也就越來越少。
忽有一日,高演來至長廣王府,高湛見六哥前來便上前相迎,很快請他進入堂屋。
二人方才坐定,還未等高湛開口,高演便直言道:“我此次前來的目的,想必你早已清楚。話不多說,為兄還望九弟多多輔佐,你我兄弟二人一起共謀大事。”
高湛自然知道高演口中的“大事”是指什麽。他笑了笑,道:“一家人何必這般客氣,我也知道六哥來此定是有事,只是……”
見他猶豫的模樣,高演便道:“楊遵彥等大臣對你我懷有猜忌,想必你早已知曉,若我們再不行動,豈不是落入他人之口。”
話音方落,高演倒覺得自己的想法過于天真。這麽多年以他對這個弟弟的了解,想必高湛心中另有打算,畢竟人都有私心,沒有人會願意白白賣命。
想及此,高演遂又道:“九弟,事成之後,我便立你為皇太弟。”
聽得此言,高湛微微挑眉,眸光驟然一亮,随即淡淡笑了笑,兄弟二人便是心照不宣了。
不久,楊愔等人又商議,認為不能将二王都派出去,于是上奏,以長廣王高湛為大司馬、并州刺史;常山王高演為太師、錄尚書事。
及至受任那日,高演宴請百官,楊愔等人也打算一同去赴宴,但鄭子默卻覺得事有蹊跷,于是出言阻止,說出自己的憂慮,并勸他們此事不可太過輕率。但楊愔卻說:“我們至誠為國,常山王拜職,豈有不赴之理,你又為何會忽然有這樣的擔憂?”
楊愔與宋欽道一些人最終還是一起前往,來赴高演和高湛設下的鴻門宴。
在此之前,長廣王高湛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将家奴數十人埋伏于後室,還将此事告訴給了宴席上的數位功臣勳貴,并與這些勳貴們約定,待高湛将酒盞送到楊愔等人面前,會勸他們各飲兩杯,那時他們定會推辭。高湛第一句便會說“拿酒”,第二句話還是“拿酒”,及至第三句一說‘為何不拿’時,在場的文武便會将楊愔等人拿下。
衆人果然依高湛的話行事,抓了這些大臣。
楊愔悲憤不已,目光掃視高湛與高演,還有在場的所有人,縱聲道:“莫非諸王想要謀反,殺害忠良嗎?我等尊天子,削諸侯,一片赤心為國,又有何罪!”
聽見這番話,高演便生了恻隐之心,想要放了他們,高湛卻即刻制止,大喝一聲:“不行!”
高湛的想法高演自然清楚,做事要當機立斷,到了嘴邊的獵物,怎可輕易放出,将來給自己贻留禍患。
很快,高湛命身側之人将楊愔、宋欽道、可朱渾天和等人亂打一氣,拳杖亂毆,使他們的頭和臉都流了血,每個人還被十人牢牢抓住。随即,高湛又命人到尚藥局去抓獲了鄭子默。
高演和高湛兩人率高歸彥、賀拔仁、斛律金抓着楊愔等人直沖沖地闖入雲龍門,但開府儀同三司成休寧卻擋住了他們,并抽出刀刃,大聲責罵高演,及至高歸彥勸說以後,方肯讓他們進去。随後便強行将楊愔等人帶到朱華門,接着又進入昭陽殿把楊愔這一幹大臣送到高殷面前。
高湛和高歸彥都站在朱華門外等候着,婁昭君這時已經到了昭陽殿,坐在裏面目視着這群人,太後李祖娥與皇帝高殷都站在身側。
高演以磚頭重重敲打自己的頭,表示謝罪,然後對高殷說:“臣與陛下骨肉相連,楊遵彥等人想把持朝權,威福自己,王公以下的大臣皆重足屏氣,共相唇齒,恣意作亂,若不早點除掉這些人,必定會成為我朝的禍害。臣與高湛等皆以國事為重,賀拔仁、斛律金等珍惜獻武皇帝開創的基業,于是領楊遵彥一幹人入宮,但臣等不敢擅作主張,将其處死。臣等行事專斷,實在罪該萬死。”
雖然高演說了一大車話,但高殷卻默然不語。
這時,劉桃枝從鞘中微微拔出長刀,仰視着他,但高殷卻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太皇太後婁昭君見這情景,就很快命劉桃枝退下,他卻不肯聽,于是又厲聲道:“再不退下,我就讓你這個奴才人頭落地!”
劉桃枝聽見這話,方才退去。
過了片刻,婁昭君又看向衆人,問道:“楊遵彥在哪兒?”
賀拔仁答道:“已将他的一只眼珠打出來了!”
婁昭君一臉悲傷,微微嘆了一聲,“楊郎能做什麽,留下他不好嗎?”繼而看向高殷,斥責道:“這些人懷有謀逆之心,想要将我的兩個兒子殺掉,然後再來殺我,你為何要放縱他們?”
高殷仍不言語。
婁昭君怒悲交加,不禁落淚,在場的一些王公大臣也都跟着哭了起來。
她又看向李祖娥,罵道:“豈能讓我們母子,受這漢家女子擺布!”
李祖娥聽罷,立即跪地道歉。
高演也跪在地上,連連叩頭。婁昭君再次看向高殷,道:“為何不去安慰你的叔父?”
高殷眸光微冷,看了高演良久,方才緩緩上前,對他道:“即使阿叔想要我的天位,我亦不敢對阿叔吝惜,更何況是這些漢臣!我只願阿叔能留我一命,讓我下殿離去,至于這些漢人随叔父怎麽處置。”
既然皇帝都這麽講了,高演自然不會手軟,很快命親信将楊愔等人一一斬殺。
在誅滅他們之前,因為鄭子默曾寫過诏書,道出高湛的種種不是,所以高湛早已對他心懷恨意,便在當天命人将他的舌頭拔去,截取雙手,經過一陣痛苦的折磨之後才将鄭子默殺掉。
事後不久,婁昭君想到楊愔的死便哀嘆不止,并在發喪那天将用金子鑄成的一只假眼珠放進了他的眼眶內,以表心意;高演看着楊愔的屍體,心底也有一絲悔意。
是年,夏四月,周主宇文毓崩于延壽殿,時年二十七,谥號明皇帝,廟號世宗;不久,宇文泰第四子宇文邕即位。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