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神秘雇主是誰

李曉蔓走出蒙羅莎,但見街頭陽光燦爛、行人如鲫。她摸了下餓癟肚皮,認為錢還是能省則省,堅強了拒絕各色小吃的誘惑。

上了公交車,運氣挺好,竟有座位。坐下後,她抱着背包頂住胃,患得患失感湧起:雖然茜姐說過不會在意,終究是掙外快,會不會令茜姐感覺不好、找個借口炒了自己?

她不願離開喬若茜,不只是工作輕松工資高住的好,恰恰相反,付出遠低于收入,會給本就欠缺安全感的人帶來更強的不安全感,所以她看到機會就不想放棄。

她不願走,更多的是産生了依戀,理智上知道要不得,喬若茜和她非親非故,只是雇傭關系罷了,但感情上卻控制不了。

在她不長的人生中,見識過的可不少,從偏僻山鄉到小縣城、到繁華都市,人面更疊,卻難得有人關心她。

在喬若茜之前,對她最好的是張老師,将她帶離山村,改變了她灰暗的命運。但對張老師來說,她也就是個有些可憐的小保姆,會讓她讀書,是張老師從一開始便想讓她讀護校,這樣無論是照顧患心髒病的張老師,還是将來幫張姐帶孩子,她都更專業。喬若茜不同,總是站在她的角度考慮問題,告訴她不會限制她的發展,只要努力,未來有無數種可能。喬若茜不是空口說好聽話,而是創造了以前她想都不敢想的條件,留給她那麽多時間自我充電。更特別的是不替她拿主意,讓她自己選擇學什麽。她彷徨的同時,深知這才是為她好。

在和陳越往來的過程中,兩人少不了會談到喬若茜,陳越的評價是“阿茜冷心冷情”。

對此她也有感覺,親愛的茜姐不是“日行一善”之輩,依稀恍惚只對她特別些。但自己有什麽值得茜姐特別對待?難道像杜記者說的,茜姐是蕾絲?不可能!雖然她沒談過戀愛,常識還是有的,如果某人對某人有某種想法,相處方式絕無可能像她和喬若茜這樣。

想來想去想不明白,她決定先放放,還是想想怎麽對喬若茜講,有一點是肯定的,與其讓衣食父母發現自己撈外快,不如主動坦白,抽空閑掙幾個小錢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回到住處,小李筒子已餓的前胸貼後背,做飯省了,泡方便面!

方便面是她搬過來前喬若茜買的,又剛剛經歷潮呼呼的三月,再不吃浪費。

她快手快腳用電熱杯接了水、接上插頭,然後拿起座機撥傳呼臺。

跟着喬若茜跑新聞時,她領教過那追風趕影節奏,也就從沒打擾過,現在不得不打擾,而且最好通個電話。于是她往傳呼臺留下一句琢磨好的話:“茜姐,有空時請給我一個電話,大約占用您一刻鐘。”

工作狂的回電姍姍來遲,是夜李曉蔓都睡着了,正沉在不大安穩的夢中,聽到客廳電話鈴響,一時都搞不清是夢是真。

電話鈴持之以恒,響到第五下,她終于抓起話筒。

所幸怎麽講她在肚裏盤旋了不知多少遍,倒也講的有條有理。

喬若茜習慣性不時“嗯”一聲“哦”一下,李曉蔓不知不覺被調起談興,略帶委屈地提起那碟冷牛排,抱怨不能打包帶回來熱熱吃。

喬若茜大感堵心,打斷道:“把那個盧生的名片讀一下。”

李曉蔓已經能背下來,不用回房間去取。

喬若茜聽她背了盧生的兩個頭銜,又打斷:“是個掮客,常為有錢人辦些‘小小不言’的事。你打開傳真,打到自動,明天或後天我傳些資料給你。早點休息,挂了。”

話筒中傳來“嘟嘟嘟”的斷音,李曉蔓一臉茫然:茜姐這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喬若茜不愛幫別人做決定,如果李曉蔓不想幹,不會給她打這個電話。記者行業,是自由度、競争性極強的職業,從剛入行時的跌跌撞撞走到現在,她有職業病了,早已不會把別人的命運擔在自己肩上,何況李曉蔓只是接一個小活。

不過她莫名有些不舒坦,好像被背叛了。荒唐,朋友中兼兩三份職的司空見慣,何況阿蔓算不上兼職,順手拿一個紅包罷了。說起來她冷落小助理這麽久,其實暗存讓李曉蔓主動“生外心”的念頭,打工族怎麽能等着別人來安排工作?一個多月下來,小助理終于上道,可喜可賀才對!

嗯,幫小助理當好臨時工。以阿蔓的水平,不大可能長久呆在自己身邊,将來另找了工作也還是朋友,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阿呸!這都什麽話,是“好朋友無需長相厮守,得空了聚聚”。喳,用不着“得空了”,處得來大可做室友,沒聽說過室友必須幹一樣的工作。

這麽想着她精神煥發,覺得自己冷落阿蔓是有病。看看時間還沒到零點,她找出盧某的大哥大號碼。

這一時期大哥大是雙向收費,有錢人也不會将號碼漫天撒,這會又已經夜深,她一撥便通,笑吟吟道:“打擾盧叔了,我是若茜,你今天在蒙羅莎見的李曉蔓是我表妹……”

盧先生倒吸冷氣,方言都冒出來了:“對唔住對唔住!呢個打靶仔陳……”

喬若茜打斷:“這麽說有貓膩?我本是多謝盧叔照顧我表妹。哎,危險指數多高?”

盧先生嘿嘿笑:“這看怎麽說了。就一個吃飽撐的難受的馊主意,紅包沒多少,經揍的自己買瓶紅花油擦擦,倒是有得賺。”

喬若茜皺了下眉:“小字輩搞搞震?”【注】

盧先生停頓了片刻,帶點厭煩道:“或許有大人的默許吧。”然後痛快将“媽媽”的姓名年齡住址工作單位等報出。

喬若茜眉頭打結,一個普通婦女,誰這麽大興致花錢雇人尋她的晦氣?

盧先生沒勞她糾結,又報“媽媽”的家人親戚ABCD,末了抱歉道:“你知道的,幹我這行不能沒點職業操守,雇主是誰不便說。”

喬若茜心的話你曝料已曝到漏底褲,一邊笑道:“可不敢害盧叔掉節操,我也沒興趣知道,撐死了一個市井豆腐塊新聞。總之多謝盧叔,但凡盧叔有事吩咐一聲,無有不從。我表妹初出社會,年少不知事只會瞎闖,有勞盧叔點撥一二。”

盧先生忙道:“應該的。你表妹面薄,今天準是卻不過情面被陳記者拉去蒙羅莎的,倒也算警醒,飲料都沒喝一口,不愧是跟在你身邊做事的。”

兩人互相吹捧幾句各自挂機,喬若茜抓起筆記本飛快劃拉,剛才出于某種道德感她沒錄音、好吧,本是随口問問的小事,如果關系到新聞她才不管那麽多,錄了再說!盧某也不是菜鳥,透露的只是面上情況,以她的關系網略花點功夫全能查到。

她這陣跑的是祖三角新聞,今天住在賓館,洗完澡窩床上才給李曉蔓打電話,劃拉完看了一遍,往枕邊一放準備休息。

忽地想起一事,她抓過電話黃頁一通翻,如願看到某企業。就說嘛,效益不錯的企業應該會花錢登上電話黃頁。她記下電話,關掉床頭燈,呼嚕。

。。。。。。。。。。

次晨李曉蔓起來,第一件事便是跑主卧看有沒有傳真。

這當然沒有,賓館商務中心才能發傳真,九點半開門。

李曉蔓對賓館的作業時間不大清楚,卻知道沒這麽快:茜姐說的是“明天或後天”給她發傳真。

吃過飯後,她索性關上房門、耳機一塞整理錄音,反正傳真開了自動。

如此這般,十點鐘她小歇時再次跑主卧,終于看到傳過來的資料,詳細度令她吃一驚,“媽媽”有名有姓了——

【“媽媽”高巧雲:42歲,廣南植物園工作人員。丈夫紀澤,42歲,廣南制藥廠倉管部主任。繼子紀清飛,17歲,廣南市三中高二學生。】

很普通的一家,因為是本地人,親戚不少,傳真上只寫了一部分——

【紀澤在家裏排行老五,父母是工人,已過世,生前随長子一家住。1980年紀澤與前妻離婚,83年與喪偶的中學同學高巧雲結婚。紀澤的前妻離婚後移民海外,去年回國投資。

【高巧雲之父高宏生前是廣南植物園的園藝師,她是父親的二婚女。高宏是在前妻自殺後娶了比自己小二十多歲的于麗,高宏死後,于麗嫁去與廣南隔海相望的海市。當時高巧雲已經頂了父親的職【注】,沒跟去。高巧雲無同胞兄弟姐妹,有同父異母的兄姐六個,具體情況待查。

【高巧雲的前夫林成十二年前患肝癌病故。林成之父也是早亡,惟一的姐姐林玉嫁了港商,将寡母接去了港市。高、林只生了一女,叫林珍,七歲時“走失”,估計是高巧雲忙于照顧住院的丈夫疏忽了女兒所至。林珍失蹤後,警察從她的同學口中查證,兩天前他們一幫小學生背着大人跑去祖江玩水,上岸後不見林珍。祖江直通大海,這時去找屍體,找不到是必然的。】

李曉蔓反複看了幾遍,心中疑雲越來越重,她本就覺得那個“母親節禮物”不着調、很像怄“媽媽”。入江玩水沒上岸的小女孩哪有可能活着?高巧雲應該清楚,也就是口頭上不承認罷了。會不會涉及到財産糾紛?不大可能,氣一下高巧雲,對争奪財産有什麽用?總不至于高巧雲趕巧有心髒病,一氣就會被氣死。果真如此,不用費事彎彎繞。

看起來,此事只是為出口氣。那麽林玉可排除,她弟弟是病故,外甥女淹死的,弟媳比她痛苦。就算她和她老媽是不講理的潑婦,頂多當年事發時臭罵高巧雲一頓。

最大嫌疑是高家。“頂職”在她長大的小縣城也有,只能安排一名子女的工作,高宏七個兒女,最小的高巧雲頂職,異母兄姐們難免氣不過,更何況他們的親媽是自殺的,沒準和高巧雲的媽媽有關。但,怎麽會拖到十二年後才報複……末必拖了,大概這些年想起來就報複一二,高巧雲的兄姐那麽多,你搞一下我來一下,新近想起用林珍做文章。

紀家那邊也有疑點,或許後媽對繼子不好,紀清飛的親媽叔伯三大姑四大姨氣惱,便花幾個小錢雇人教訓高巧雲。

作者有話要說: 搞搞震:粵語方言,添亂、調皮掏蛋不幹正事。

頂職:國企員工退休或亡故,可安排一名子女頂職,20年七八十年代有過這項照顧性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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