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雨夜相會侃案情
雨聲潇潇,李曉蔓獨坐窗邊陷入無邊沮喪,昨晚警察把服務生都帶走她就擔心極了,果然不僅自己被炒鱿魚,其他人也受連累。
南方看起來工作機會多,但低文憑的打工妹想找到好工作何其難。她再也無法同情周女士,她的同情心原就有限。在她看來周女士被打的那麽慘,大半是自找的,是她自己找了那麽個老公,是她自己在長期家暴下都不逃走。
有件事在派出所時她沒反應過來,回去後越想越覺得周女士表格上填的住址眼熟,好像在替茜姐整理的采訪紀錄中有。半夜爬起來開電腦,果然有,是廣南底層雞的聚住區。周女士又說自己在發廊工作,那邊的發廊等同雞院。
她倒不歧視雞,她還做過雞的小保姆呢(第一卷)。但,周某都已經是雞,在哪兒不是做,為什麽非要呆在她的殘暴老公身邊挨揍?帶累兒子被打殘。
這麽想着,她覺得杜慎行放走常某沒準是好事,什麽常某涉嫌“印假~鈔”,真是幹這行的,他能追到齋堂搶老婆借的那點錢?多半是三文不值兩文買了一疊假~鈔,在廣南市買假~證假~鈔太簡單。如果當場被扣住,很可能他真的只會被拘留幾天。惟有他明知老婆手袋中的一萬塊是別人的、還搶了逃走,才會被判刑。據說能判三到十年,加上抛撒灑假~鈔情節惡劣,或許會從重判刑。
這樣的畜牲就該永遠呆在牢中!但,這是見過世面後的她才有的看法。
在她的老家,不論在鄉下還是縣城,老公打老婆、爹媽打孩子尋常。她會被張老師收為小保姆,是有天和大姐一塊随父母去鎮上趕集,自家菜攤客少,她揀起石塊在地上劃字玩,母親來火,操起藤條狠命抽她。正好張老師到小鎮做客、随親戚逛菜場,看到這一幕上前制止。母親跳腳罵張老師多管閑事,張老師說:“這閑事我還就管了。你們即說她是賠錢貨,不如送給我,我不嫌。她長大後你們也是拿女兒換彩禮,說個數。”
母親一聽立即望向父親,父親毫不遲疑一口答應。拿了錢後,父母好似怕張老師反悔般連菜都沒再賣,丢下她便走。
這種以“送人”、“嫁女”為名賣女兒的事太常見,至于合不合法,偏僻山鄉誰管?她運氣好,買她的是個好主人,她得以讀書、在縣城長大。如果一直在鄉下,會不會和周某一樣逆來順受?呃,周某不是鄉下人,城市逆來順受的女人也挺多。
想的太入神,聽到開門聲她才驚覺天色已黑,只有路燈光亮斜進窗。
居士住的客房和酒店客戶的布局差不多,她忙按開壁燈,又去開頂燈。
進房的是喬若茜,她一瞧便看出小助理心神不定,有些來氣。小助理最大的問題是心理承受能力不足,不過每個人都是這樣長大的,自己十七歲時還沒有阿蔓的忍性。
她裝成什麽都沒發現,将飯盒一舉:“還沒吃吧?觀主請我吃飯,打包的全是好菜,便宜你。”
李曉蔓臉發白:“對不起,讓你為難。我該去道個歉吧?”
喬若茜不可思議:“道歉?道什麽歉?鶴雲觀這回便宜占大了,不花分文做了一回另類廣告,還趁機整頓員工隊伍。只是你再去齋堂打雜肯定受氣,不幹了。”
李曉蔓整一個回不過神,吶吶道:“齋堂受了很大損失,昨天生意砸了……”
喬若茜哧笑:“砸什麽砸,三條腿的蛤~蟆難尋,兩條腿的服務生随便頂上。就算砸了一回生意,你是見義勇為,誰敢拿到臺面上來說?那些被炒鱿魚、被處罰的服務生是自己沒眼力,什麽錢能拿、什麽不能拿都不知道,活該倒黴!MD我只恨便宜了杜慎行,妄八蛋分明是肉食動物,偶然來一次鶴雲觀吃素菜,搶到大新聞!明明應該是我的、呃,是我們的。阿蔓加油,多好的新聞體質,可惜新聞敏感不夠,便宜了別人。”
李曉蔓漲紅臉:“我、我完全沒想到新聞,所以沒給你打電話。杜記者……我沒幫上他,他還署了我的名,倒是我占便宜。”
喬若茜瞥了眼報紙,怒其不争道:“我不缺這麽個新聞,但你也太容易滿足了!你才是起關鍵作用的,沒你,他抓個P新聞!不行,署名靠後也就罷了,稿費不能少。”說着話去抓座機。
李曉蔓趕緊按住座機:“千萬別!我一個字都沒寫!當時只是想抓住常……”
喬若茜一個彈指神通敲上她的額頭:“抓什麽抓?那種蠢貨有個P能耐逃走。自以為機靈,取出錢後扔了他老婆的手袋、第一時間打的逃跑。也不想想的士司機是高危職業,個個警惕心超高,他一個不僅沒行李,連只包都沒有的家夥打的去外市,等于貼标簽的逃犯,司機為免自己被滅口也要報警,尾燈打出SOS,那家夥沒出市區就被逮住。”
李曉蔓兩眼睜的大大,先前抓亂的秀發垂落粉腮,櫻桃般的朱唇微微顫動。
喬若茜莫名心一癢,伸魔爪捏了下她的臉蛋:“想說什麽?”
李曉蔓臉一紅,吭哧吭哧說自己誤解了杜記者。
喬若茜鐵口直斷“半點沒誤解”,說姓杜的就是為了新聞放跑常某,但抓不住他的把柄,人家是“不小心”撞上李雜工,也沒報虛假新聞——昨晚警察又沒有公布抓到嫌疑犯,某女老板也确實許諾将那一萬塊做賞金,某司機還真的領了。
李曉蔓苦笑,轉而叨叨自己先前所思,她本沒這麽多話,今天卻有強烈的傾訴欲。
喬若茜拆開飯盒,催她先吃飯,并替婦聯說話:“新聞這玩意是抓人眼球,将婦聯當靶子罵。婦聯有什麽錯?每天都有人上婦聯求助,她們見多了,一看就能估個七七八八。所謂‘性格決定命運’,周女士那性子屬救不了的,惟有虛言勸和。但新聞發出來也有好處,上午就有人聯系上周女士的公公,常老板答應把孫子接回家。”
李曉蔓精神一震,總算有點成就感,連飯菜都覺得香了許多。
喬若茜暗撇嘴,根據我國法律,那飽受摧殘的孩子有親娘,親娘不點頭,常老板接不走孫子,而常老板并不是只有這一個孫子,未必肯為此費力争取。下午她赴鶴雲觀途中順路去了一趟區醫院,周某正對着記者哭哭啼啼,說不同意公公婆婆抱走兒子。她實在忍不住,講了幾句狠話,也不知那蠢女人聽沒聽進去。
喳,以周某的性格和掙錢能力,能不能養活自己都要打問號。可以肯定,她即使能成功離婚,也會很快再找一個老公,她能找到好老公?後爸不會虐繼子?小男孩往後的日子說不定更凄慘。而不離婚,常老板又肯将孫子和周某一塊養着,還有常賭鬼。除非她老公坐牢坐到兒子長大成人,否則他一出獄,周某母子仍會淪入悲慘生活。
這些話她不想告訴李曉蔓,信手拿起小助理先前擱桌上的筆記本翻看。
筆記本上記的是李曉蔓的“采訪紀錄”,她在齋堂呆了小半個月,開檔前聚一塊洗菜、收檔時吃夜宵少不了聊天閑侃,有些事令她印象挺深,便記在筆記本上。
先前她不知道喬若茜幾時到,想再寫點東西,奈何心神不定,便扔一邊。本子打開的,瞟一眼就知道不是日記,不然喬若茜也不會看。
她一直整理錄音資料,練筆也是按5W的采訪紀錄格式【注】。
喬若茜邊看邊點頭,文字飯不是什麽人都能吃,要看天分、看興趣,博士未見得能吃這碗飯,初中生也有成為知名作家優秀記者的。而天分、個人興趣不大好說,她本來沒想過讓李曉蔓走這條路,畢竟已進入萬事講文憑的年代,後來覺得小助理有點用,也只想将李曉蔓留到年滿十八周歲。會安排小助理去齋房打雜,确如李曉蔓所估,有看她想不想做廚師的因素,這比吃文字飯安穩多了。不料李曉蔓有點才氣,能否做記者不好說,但懂得抓素材,文字簡練,三言兩語就将一件事交待清楚。
比如這一則:朱、趙1973年成婚,育有一女一子。後丈夫朱某辭職做生意,漸不歸家,與情婦同居,再沒拿過錢養家。妻子趙某獨力撫養子女,為公公送終,又侍奉中風偏癱的婆婆。朱家妯娌四個,而婆婆只由三兒媳趙某照顧。1990年朱某的情婦卷款和情夫跑了,朱某破産,他本來就患有慢性腎炎,這下無錢治療,給老婆打電話。趙某接到電話,立即将老公接回家照料,親戚們皆贊趙某“守得雲開見日出,苦盡甘來”。
這事是趙某的長女、齋堂服務生朱丹講的,最後一句以小朱妹子的話作結:“想不明白我媽甘在何處!死不離婚搞到背一身債,害我弟連初中都沒讀完。”
喬若茜點評:“做素材不錯,做新聞不行。什麽事件能做新聞幾句話說不清,拿趙某這件事來說,當反面報道肯定不行,這是賢妻良母,電視劇最愛讴歌這一型。而當正面報道太荒唐,為一個抛妻棄子棄爹媽的男人,孩子辍學,還正面?主流會認為是抹黑賢妻良母,所以上不了新聞。”
李曉蔓冷聲道:“她是賢妻,不是良母,沒為孩子考慮。”
喬若茜哧笑:“什麽賢妻!照我看,這是一個典型的自輕自賤、熱愛受虐,不值得同情的蠢婆娘。不過,趙某的事可以加工一下寫成紀實文。新聞一般不宜加上記者的觀點,尤其是這種事。但文學性的文章大可觀點鮮明,怎麽偏激怎麽來,有些報刊就愛發嘲笑怒罵的雜文,你不妨試試。”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除夕,小天使們新年好!保持周更萬字的炮灰叩求收藏,下一更17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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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W:指一則新聞報道必須具備的五個基本因素,分別為何時(when)、何地(where )、何事(what)、何因(why )、何人(wh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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