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又一個不幸的女人

李曉蔓以商報特約記者的身份進齋堂“體驗生活”,難免心虛,這事不是“習慣了”就能煙消雲散。她會記下一些印象深刻的事,為的是騙自己“我也做了采訪”,沒想到竟然得到喬若茜的肯定!

這會她興奮的俏臉紅撲撲,心想果然要敢于嘗試,文憑低有什麽大不了,可以自學,有錢了還可以自費上夜大,老人還上老年大學呢,不信自己不能追趕。

喬若茜也開心,碼字雖然不算好飯碗,但李曉蔓如果有一定的文字功底,加上玄而又玄的新聞體質,對她是個助力。當下細加指點怎麽寫小故事小散文小雜文,讓李曉蔓從報紙副刊愛發的幾百字小文章開始,這玩意需求量大,她的關系又多,可幫忙發表。

李曉蔓好不激動,這是茜姐頭回指點她寫作技巧,是不是自己有做記者的潛質?

喬若茜不認為她有這潛質,說句難聽話,媒體發展到今天早已利字當頭,李曉蔓表現出來的性格不大合适,不如去玩文學。文學雖然也逐利,文學編輯好歹沒有媒體人這麽直接,記者已經淪落到和廣告人差不離。別看她老追逐轟動性新聞,貌似為公平正義而戰的勇士,其實早就向現實妥協,風險太大的可不會碰,不然很容易變成烈士。

她推薦李曉蔓看一些經典短文,因為以稿費為生的寫手中,願意寫文學性短文的不多,稿費太低沒搞頭,小助理的發表機會相應多些,等文筆練出來再幹別的。

兩人正說的來勁,敲門聲響。

李曉蔓忙跑去開門,無巧不成書,來的恰是朱丹。

朱妹子身材苗條容顏清秀,否則做不了齋堂服務生。她化着淡妝眉眼飛彩,笑吟吟遞上一個文件袋:“李記者,這是我一位大姐讓送給你的,她也是可憐人……”

喬若茜揚聲道:“進來喝杯茶,慢慢說。”

李曉蔓側身請朱丹進房,一邊含混道歉——朱丹穿的是俗裝,而現在正是齋堂最旺的時候,朱丹要麽被開除了,要麽調去做夜間不用上班的清潔工。

朱丹是被開除,不然勞碌一天哪還能這麽精神。但她對李曉蔓沒怨氣,因為只打了一個電話便攀上高枝,齋堂被開除的姐妹大半被她帶着投靠了某大姐。

喬若茜占據的這間房是雙人客房,圓形小茶桌靠窗放,這會夜雨漸大,碎濕濺入紗窗,她起身親自關窗拉窗簾。李曉蔓則插上插頭燒開水,一邊給兩人做介紹。

做過服務生的朱丹識做,沒有坐享客人待遇,趕着幫收拾李曉蔓吃空的飯盒。一時水燒開,她又搶着燙杯子泡茶,一邊快言快語說起她那位大姐的悲劇——

大姐姓劉,大學剛畢業便聽從家裏的安排嫁人。劉父是某市小官,在她婚後第五年,劉父因渎職被開除公職,前夫将懷孕的小三接進家門。她心知老公是逼她離婚,認命地拿了筆補償帶着女兒過日子。然後老媽要錢替她弟弟買房結婚、兄嫂借錢做生意。她的傍身錢很快所剩無幾,為免被榨個精光,她留職停薪投奔在南方工作的姐姐。姐姐介紹她再嫁,對象是姐夫的老板的外甥許某。

沒想到新婚夜變成恐怖夜,許某竟然是一個性~虐待!次日昏迷的劉姐入醫院,蘇醒後向人打聽,得知許某的前妻是被虐死的,當年鬧的很大,上了報紙,而許某只判了幾年,這會還沒服完刑,是因“表現良好”假釋。

劉姐怒而鬧離婚,姐姐姐夫強烈反對,父母打電話罵她不知廉恥,居然将夫妻房裏事對人說。她悲憤滿腔,不指望協議離婚了,請了律師起訴。

離婚案有一個調解期,一拖兩拖,許某刑滿。然後法院本着“一訴不判離”的慣例駁回劉姐的起訴。她不服,委托律師上訴。這時許某綁架了她女兒,逼她回家。

她報案,警察不受理,因為許某是她女兒的繼父,不存在綁架之說。她萬般無奈,為了女兒回家。當然她沒傻到孤身回那個狼窩,請了十多個朋友陪着。不料她的父母姐姐弟弟等在那兒,以“家務事”為理由将她的朋友趕走。然後她被老公拖進卧室施虐,并将她年僅六歲的女兒綁在一邊觀看。

她女兒喊啞了嗓子吓到發高燒,許某不管不顧,施虐兩天一夜逞飽淫~欲、逼她寫下悔過保證書,才讓她姐姐帶孩子去醫院看病。可憐她女兒因延誤治療身亡,而她自此被關在家裏,上訴也被駁回。一年後,飽受虐待的她終于找到機會逃跑,向婦聯求救。

婦聯工作人員告訴她,我國沒有“婚內強~奸罪”,至于被囚禁、被虐待,以及孩子是她老公害死的等,都要有證據。她拿不出,女兒是高燒而亡,身上沒傷,她雖然帶傷,但許某坐一次牢學乖了,她身上的傷痕不明顯,不足以構成虐待罪。“被囚禁”更拿不出證據,倒是許某讓人拍下了“夫妻恩愛性~生活”的照片,照片上有年月日。她再次起訴離婚,因這些照片敗訴,法院認為有性~生活就代表“感情沒破裂”。

喬若茜連連嘆息,出主意:“她老公再沒有什麽可威脅她,分居超過兩年再起訴,判離的可能性很大。”

朱丹恨恨道:“誰知那畜~牲又會出什麽招?綁架劉大姐呢?老公綁架老婆不叫綁架,強~奸老婆不叫強~奸,打老婆除非打殘打死,打死了也只會判幾年!法律包庇畜~牲,惟有請媒體申張正義。姐妹們看了今天的報紙BLaBLa……”

喬若茜估到是今天的新聞招來的事,看李曉蔓一個勁筆錄,索性拆開文件袋看資料,未幾瞄着個空檔插話:“劉大姐創業了,很有自立自強精神。”

“有那樣的畜~牲老公,哪還能朝九晚五上班?”朱丹站起身幫翻資料:“看看,劉大姐到哪兒上班,那畜~牲就鬧到哪兒!現在劉大姐自己創業,不租門面只做推銷,看他有什麽能耐攪黃劉大姐的生意!我們都跟着大姐幹,我們的産品BLaBLa……”

李曉蔓默默停下紀錄,喬若茜頻頻點頭,悄将BP機由震動改為聲響。

幾分鐘後BP機大響,某記者滿臉抱歉地表示:“有緊急采訪,咱們改天聊。放心,我們看完資料就報編輯部,會盡快給回音。”

朱丹連聲感謝,并向她讨要BP機號。喬若茜爽快地給了她一張名片,反正她的BP機從早到晚震個不停,回不回、幾時回自己掌握,不多這一個。

朱丹很高興,熱情邀請喬、李明天去參加一個聚會,說劉大姐會在會上免費講課,不是講産品課,是講女性要自立自強、不被逆境壓垮。并手舞足蹈強調劉大姐的課激動人心,聽了的都倍受感動和激勵等等。

喬若茜表示有空一定去,然後頻頻看表,朱丹說的起勁視而不見。

但喬記者是什麽人,拿起一把折疊傘塞到她手中,無比誠懇道:“拿着,都是姐妹,客氣什麽?別看雨小了,這鬼天氣,雨說大就大。呃,我馬上要做一個電話采訪,阿蔓紀錄。約好的時間,不能更改,我就不留你了。”

朱妹子終于被打發走,李妹子悶悶道:“沒有采訪吧?你……不想做這個報道。”

喬若茜詫異挑眉,覺得小助理有一定的觀察能力。随之想起采訪“富姐案”時,蔓妹子跟着跑,經常不用她提點便知道該做什麽。不錯,“觀察力”是做記者的必要條件,或許阿蔓在新聞采訪方面有成長空間。

李曉蔓被她盯的有些發毛,結結巴巴道:“我、我只是不明白,劉大姐比周姐更慘,怎麽不能做報道?”

喬若茜胸悶,并非覺得小助理犯糊塗,而是蔓妹子面對她一直小心翼翼,難道她是倍而苛刻的雇主?但也不能怪阿蔓,顯然這是從小寄人籬下形成的性格,大概還有沒到法定工作年齡的原故,一旦被她炒了便無處安身,故此嚴重欠缺安全感。

雖然心生憐惜,她卻不打算寬慰小助理——有些事說一千道一萬都沒用,人的自信要靠自己內裏有料才能建立,不如給點實在的指點。

于是她故作生氣地将資料一扔:“怎麽報?按女方說的報道,沒證據叫诽謗,報刊和采寫的記者會被告上法庭。而且新聞性已過,法院早就判女方敗訴。”

李曉蔓一哽,半晌道:“是啊,她娘家唯利是圖替男方說話,外人能如何?連警察都不管,男人打死老婆也只會判幾年!可恨!難怪有人殺夫!”

喬若茜皺眉,語帶告誡道:“監獄裏判無期徒刑的女犯,很多是求告無門、忍無可忍殺夫。但犯法就是犯法,量刑依據法律。男人打老婆,尤其是長期毆打的,法官認為男人不是有意打死老婆,是習慣性虐待、失手殺人。而女人殺老公,因男女體力之差很難做到‘失手殺人’,只能先謀後動、趁其不備殺夫。過失殺人和謀殺,量刑當然不同。”【注】

李曉蔓悲憤:“只要結了婚,男人就可以随意打老婆!性~虐叫情趣,女人沒有拒絕被虐被強~奸的權利,誰還敢結婚?”

“世上永遠不缺勇士,結婚是絕大多數女性的選擇,不結婚才是異類。”喬若茜生煩,男女之間的恩愛仇怨誰搞的清楚,所以她向來不喜歡做這方面的報道,除非像“富姐案”那種金主坐牢、女方死了還沒有代她起訴的親友,怎麽寫都沒關系。當下輕飄飄道:“我的血已經冷了,聽太多麻木了。婚戀家庭,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扯不清。不過女方娘家站在男方一邊的倒不多見,你等着,我打幾個電話。”

某記者要打誰的電話?呵呵~~當然是給小助理開個眼界的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更20號。

過失殺人和謀殺的區別,我想這個解釋很清楚了。直到今天我國仍無“婚內強~奸罪”,人們只是知道這個詞,更別提二十多年前。倒是法律規定結了婚,夫妻間必須履行性~義務,至于屬不屬“性~虐待”不易界定,傷重到殘廢了倒好界定,以虐待罪量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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