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 01

維羅妮卡現在正面臨她19年人生以來最大的危機。

她提着劍撥開樹林裏長得快要齊腰高的各種叫不上名字的茂盛草木,然後絕望地發現草叢掩映裏被砍倒了一地的鮮紅的百合和紫黑色的屍塊。這些草長得太快了,她有些恍惚地心想,仿佛自己砍倒那一叢百合還是剛剛發生的事情,而如今這裏又變得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維羅妮卡往前邁了一步,但眼前傳來的一陣劇烈的眩暈制止了她,她喘了幾口氣,找到近旁的一棵樹,滑坐了下來。

她迷路了。在今天早上——或者更早一些,她的記憶現在很混亂,記不清了——她曾經從這個地方出發去尋找森林的邊界,那時她的劍刃上正淌下魔族粘‖稠的黑色的血,她的盔甲也被同伴和她自己的血跡染得看不出本來顏色。剛剛掙脫獵殺結界的她望着密密的樹葉之間露出來的一點真實的天空感到一陣瀕臨崩潰的如釋重負,想着總算快走到了噩夢的盡頭,便再次拾起力氣,斬斷眼前擋路的一從百合,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只是現在,她兜兜轉轉了一大圈,又一次回來了。她在樹根旁邊坐下,雙‖腿幾乎失去知覺,沒能妥善包紮的傷口一直在往外淌血,現在嚴重的脫水讓她連維持連續的思考都有些困難。

不,我不能死在這兒,她機械地在心裏重複道,我只差一點兒就通過了考試,不,我已經通過考核了,在隊友全滅的情況下幹掉了三只魔族——只要我能等到人來救我,就毫無疑問能進入聖殿騎士團——所以我絕對不能死——

但是她還是能清晰地感到,意識正像風裏的絲帶一樣不受控制地從她手中滑出去。

得做點兒什麽……水!她得找到能喝的東西,否則她肯定會在救兵趕來之前就死掉。

可是她眼下虛弱得幾乎動彈不得,沒有趁手的工具更沒有力氣去挖地下的水;視線所及又沒有河流湖泊。遲滞的目光環顧了幾圈之後,最終落在了早些時候被她殺死的敵人身上。她盯着那幾具屍體看,視線和頭腦仿佛回光返照一般慢慢變得清晰起來,一個瘋狂的念頭在她腦海中升起:血也算能喝的東西,只是她沒聽說過有人喝過“那種東西”的血。或許是曾經有人嘗試,但他們都沒有機會活着把自己的經歷讓人知道了。可是——

維羅妮卡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她仰起頭看了看頭頂上,茂密的枝葉将大量陽光隔絕在外,森林中央幽暗、陰冷、深不可測,仿佛時間還一直凝滞在亘古。她和她的整個小隊在參與聖殿騎士晉升考核的時候掉進了魔族的狩獵陷阱,被拖往另一個用于獵殺的空間,等到終于掙脫結界逃出來以後,早就不在原先騎士團考核進行的區域了。她不知道騎士團長羅蘭德斯,她的兄長,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遇到了麻煩,有沒有派出人來找她,或者派出的人到了哪裏。短暫地權衡了一下,她低下了頭,有些遲疑地朝着那幾塊屍體挪了過去。

黑色的血液順着她的喉嚨一路向下,一路燒灼到胃裏,像是要把她整個人裏外翻過來一樣。她疼得呻‖吟出聲,在地上抽‖搐打滾,但跟幽深的森林比起來一切都微不足道。又過了一會兒,她的眼前出現了一系列難以名狀的幻覺,她看不清腦海裏正閃現的是什麽,只是憑直覺感到它們灰暗、恐怖、暴戾,令人本能地退避——

她的意識慢慢消解在充滿攻擊和殺戮的幻覺裏了。

維羅妮卡醒來以後,從床上慢慢地坐起來,看到的是金燦燦的陽光鋪在窗棂和窗外的廣場上,廣場上的小方磚被曬得暖洋洋,中央的噴泉閃耀着粼粼波光,廣場邊坐着個跟外鄉人聊天的賣花姑娘。她的意識似乎過了一會兒才從昏暗的深淵裏爬出來,窗外安寧而祥和的景象幾乎令她感到退避。不過當她看清周遭自己房間熟悉的擺設之後,理智回到了她的頭腦,讓她的身體放松下來。

她微微活動了一下,覺得沒有什麽不适,傷口的痛感也已經很輕微,只是在床上躺久了有些乏力。于是便光着腳下到地面上,來到衣櫥前打算換一身能出去的衣服。結果,剛一拉開衣櫃門,她就被不經意間在門內側鏡子上看到的自己的臉吓了一跳。

她的五官雖然沒有什麽變化,但原先正常的唇色如今已經近乎深黑,眼角也浮現出暗色的詭異花紋。她盯着自己的面容,一邊是被濃重的疑惑籠罩,一邊感覺心向着一個無底深淵不斷下沉:發生了什麽?這張臉怎麽會變得如此醜陋?!她覺得自己原本的樣子雖然談不上有多柔美,但總好過如今這樣的陰冷狠厲!

她強作鎮定地換好了衣服,之後立刻按響了床頭的鈴,喚來女仆,讓她去叫羅蘭德斯。她在小小的鬥室裏坐立不安,等她的兄長甫一進來,她立刻抓‖住他問道:“我的臉怎麽回事?”

羅蘭德斯安撫地拍了拍維羅妮卡讓她先坐下,随後坐到了她身邊,說:“你喝了魔族的血。”

“……對,”維羅妮卡像是明白了什麽,顯得更緊張了些,“我那時腦子不清楚,加上走投無路……跟它有關系?是某種變異嗎?”

“差不多,”羅蘭德斯坦然地回答,不疾不徐的語氣和姿态本身就能讓躁動的人稍稍平靜下來,“這嘗試有些太魯莽了,不過好在你的身體成功融合了它,我很高興你沒事。”

維羅妮卡的懸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點,沒想到羅蘭德斯接着說:“現在你醒了,我希望你能抽時間來學學怎麽和它相處。你在無意識的時候會被它控制,傷害到戰友就不好了。”

維羅妮卡的心又提了起來。“被它控制是什麽意思?”

她有些緊張地觀察羅蘭德斯臉上的神情,尋找是否有一絲一毫憂愁和責備的痕跡;可羅蘭德斯再一次看穿了她的擔心,對她露出了一個寬慰的笑容。

“別緊張,維羅妮卡,不是你的錯。”

随後她得知,她雖然沒死,但身體被飲下的黑血侵蝕,獲得了魔族強大攻擊力和超常恢複力的同時也沾染了他們狂暴、缺乏理智的惡習。當她陷入無意識、或者人類意志約束力減弱時,狂暴的魔血就很容易趁虛而入,讓她失去理智地大開殺戒。

聯系起剛才羅蘭德斯的話,她忽然臉色一白,意識到或許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釀成了大禍。不過好在她随後得知,因為處置及時她并沒造成太大的傷害,只有一個跟她同屆的年輕人因為急躁冒進而被她砍了一刀,傷不致命。

“就當讓他長個記性‖吧。”羅蘭德斯說這話的時候看起來十分的雲淡風輕,于是維羅妮卡猜那人大概真的沒什麽大礙。不過她還是好奇心起,追問了一句:“是誰?我應該去向他道個歉,他現在傷勢怎麽樣?”

“茵格,你認識的。”提起那少年的名字時,騎士團長紫色的眼睛裏染上一絲微妙的笑意,“他的小隊在這次考核裏拿了第一名,所以他才騰得出時間來跟我去找你,沒想到會這樣。不過這事也有我的錯,是我先前對他太放心了。”他搖了搖頭,從自己的思緒裏抽身出來,看向維羅妮卡,“總之記得我說的話吧。等茵格傷好了能穿甲胄之後,你要和他一起受封——你們都是通過了考試的人,都将成為聖殿騎士,這一點不會改變。在那之前,我不希望再出什麽差錯了。”

維羅妮卡吃了一驚:“即使是我現在這樣?”

“我說了,這一點不會改變,”羅蘭德斯單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維羅妮卡,你足夠冷靜、足夠堅韌,我相信你能控制住那股力量,讓它為我們所用。你是我的妹妹,我清楚你能有多鋒利,我信任你。”

他望着她那雙與自己相似的紫色眼睛,口氣一如既往地溫和:“你知道我最欣賞強者了,不是嗎?”

維羅妮卡感覺到他的手在自己的左肩上按了一下之後離開了,她看着他起身,肩膀上的溫度漸漸消去。她忽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兒,為羅蘭德斯一如既往的淡定自若,也為他最後的那一番話。

他是沒有惡意的,她想,只是他一直以來的期望罷了。

她是他的妹妹,長久以來一直活在他的期望裏,而他從來不打算讓她做個美麗的淑女,與其那樣不如做個強大的戰士——他覺得那才是有意義的事情。

維羅妮卡在成長的過程中接受了他的幾乎一切,包括價值觀。她一直是遵循着他的期望成了今天的樣子,也從來不感到後悔。

只是這一次,雖然她命大活了下來,但面容卻永久地帶上了魔物的烙印;她覺得難過,可是又不敢讓別人知道她在意,只希求能從自己的兄長那裏獲得一些理解和安慰。結果羅蘭德斯看起來壓根兒一點兒都不在乎。維羅妮卡反複咀嚼着他那幾句話,忽然覺得:“鋒利”?我難道是——難道只是,一把劍之類的嗎?

茵格的傷勢直到大半個月之後才好全。他養傷期間維羅妮卡去看過他一次,才知道羅蘭德斯說的“傷不致命”真的只是“不致命”。茵格的背上被她拿劍從上到下劈了一道,險些砍斷脊骨。她聽別人告訴她,多虧了當時羅蘭德斯多了個心眼,走之前隊裏帶了法師,茵格被從馬上砍下來以後他吓得夠嗆,立刻讓法師把維羅妮卡凍住,之後趕緊讓随隊牧師跟上去治療才撿回茵格一條命。如果去的只是一隊騎士,茵格大概就回不來了。

維羅妮卡看了看自己的手,對自己差一點點就奪去了同伴生命這件事感到難以置信,更讓她難以相信的是羅蘭德斯先前跟她提起這一切時的口氣與神情。“吓得夠嗆”?維羅妮卡有點兒難以想象,明明羅蘭德斯跟她提起這一段的時候,仿佛再平常不過的經歷。

然而茵格聽了她的話卻笑了:“他當然會那麽說了。只要是他能掌控的事情,他不是一直都表現得很不當回事嗎?”

“他們說他當時面無人色,”維羅妮卡感慨地搖了搖頭,“我真的想象不出來當時的場景。我更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對我那樣說……害怕增加我的負罪感嗎?”

“或許是這麽回事,”茵格說,“更有可能他只是習慣了,因為聖殿騎士團長永遠都要顯得最可靠才行。”

維羅妮卡仔細一想,不得不承認茵格說的很對:她發現自己想象不出兄長焦急的樣子。她再三确認了一下,真的沒有:羅蘭德斯從來沒在她面前顯得為什麽事情感到焦慮和擔憂,在其他人面前也沒有過。好像從一開始所有的事情就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即使發展得再離譜也是——他有把握把每一件脫離他控制的事情拽回正軌。

但是怎麽可能呢?任誰也不可能對周遭的一切控制到這種地步的,羅蘭德斯——他的淡然自若是種有意為之的姿态嗎?因為他是聖殿騎士團長,他有義務妥善處理所有的危機,無論什麽時候都不能方寸大亂——于是對所有人,包括對她這個親妹妹,他都不願意流露出背後那個真實的自己?

騎士團長——她發現她的哥哥幾乎從來沒有過除此以外的身份。他一直以來就是以這個面貌活着的,甚至連他對維羅妮卡的期望也與此脫不開幹系。他迄今為止不算太長的一生中要麽是在為成為聖殿騎士而努力,要麽是在履行聖殿騎士的職責,除此之外沒有其它內容,他的每一絲喜怒哀樂也都維系在這一根基之上。

“其實我有點兒同情他。”茵格因為背傷的緣故趴在床上,單手支着腦袋悠悠地說。

維羅妮卡點了點頭,眼神盯着地面。“我也是。”

到月末的時候,茵格的傷終于好得差不多了,維羅妮卡也稍稍能抓到一些自己體內魔血的影子,不再任由它胡‖作‖非‖為。他們兩個的受封儀式比其他人推後了一個月單獨舉行,儀式當天維羅妮卡見到盛裝出現的茵格,不由得在心底跟其他人一樣暗暗贊嘆少年的風姿。上次見他時他還在養傷,整個人都顯得很懶散,如今卻不一樣了。他白金色的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雙眼明亮有神,微微帶笑的面頰上散發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氣;銀色的薄甲包裹着修長柔韌的肢體,腰間的佩劍随着走路的步伐微微晃動,在陽光下熠熠閃光。他朝維羅妮卡走過來,笑着向她打了個招呼,并且輔以恰到好處的恭維:“你今天真美,維羅妮卡。”

不,我知道我自己跟“美麗”這個詞早就絕緣了。維羅妮卡雖然笑着說謝謝,但她心裏還是響起了這樣冷酷的聲音。

反倒是你,她心想,年輕(16歲受封,真是可怕的年紀)、優秀、英俊潇灑——真是令人羨慕的孩子。

……羅蘭德斯看到這樣的年輕人進入自己麾下,也一定很欣慰吧?

她沒有太多時間用來想這些沒用的,因為儀式很快就開始了。她的脊背全程都繃得筆直不敢放松,生怕出什麽差錯。所幸一切順利,只差最後一步,她和茵格被要求在聖壇前、在主教的見證下,說出加入聖殿騎士團的誓詞,再由羅蘭德斯用劍在他們的肩上擊打三次,作為從騎士團候補到正式成員的确認。

維羅妮卡按部就班地做完了自己所有應該做的事情,在那把劍擊打在她肩頭時,她奇異地發現自己并沒有想象中的高興或者激動。她仰望着羅蘭德斯黑色的身影,他站在稍微高一點的地方而她跪在下面,他低下頭的神色就如同她早就想象過的一樣。

“願神保佑你。”他在劍第二次碰到她的肩甲時低聲說。

而她回答:“願公義盛行。”

維羅妮卡望着兄長溫和而沉靜的深紫色眼睛,她知道自己的眼中也是相差無幾的神情;她忽然感覺有些厭倦了——

這一切第一次發生,而它已經在他們的腦海中發生了無數遍;她已經同羅蘭德斯一樣為一個身份戰鬥了多年,從今往後還要加倍為其而戰。

她在那麽一瞬間,有一種得償所願而又喪失了願望的迷茫。

茵格在她之後宣誓,一樣的流程再走一遍,羅蘭德斯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似乎兩人也說了句什麽話,不過距離有些遠,維羅妮卡聽不清。她似乎看到羅蘭德斯的表情有些微的一怔,不過轉瞬即逝。她看到他的那把劍依舊平穩地輕觸在少年的肩上,而茵格年輕的眼睛裏是滿得要溢出來的崇拜和喜悅,以及一絲在這場合下似乎太過于明快的笑意。他是真的很敬仰羅蘭德斯啊——維羅妮卡心想,當那柄劍第一次碰到他的肩膀時,他甚至輕輕戰栗了一下——有那麽令人興奮嗎?

算了。畢竟還是個孩子呢,她自圓其說地想。

受封儀式結束之後,維羅妮卡想去找羅蘭德斯說句話,便接連問了幾個人,得知他儀式一結束就帶着茵格往教堂後面去了,神色還頗為嚴肅,說是有話要跟他談談。維羅妮卡對此倒不甚在意,她穿過聖堂,來到後面裙樓的走廊裏,不一會兒就在從窗口發現了她兄長的蹤影。隔着窗子,她看見羅蘭德斯和茵格一前一後地穿過墓園,一路走一路說着什麽。羅蘭德斯看起來還不是很高興,黑色的短披風随着他的快步走動不時翻起一角。茵格跟在他身後,像是試圖解釋什麽,不過當他發現對方并沒有好好聽他說話的意思之後就在原地站住了。他在胸前交叉起雙臂嘆了口氣,這有些老成的動作放在他身上有一點兒違和;維羅妮卡通過口型判斷出他叫了一聲羅蘭德斯的名字。

這可真是不敬,她心想,一個新受封的騎士,直呼團長的姓名……但羅蘭德斯真的站住了。不僅站住,他還轉過身面對茵格,頗有幾分看看他能說出什麽東西來的意思。直覺告訴維羅妮卡,她不應該繼續站在窗戶後面看着了,因為這個角度并不算太隐蔽,而她能感覺到那兩個人正在争論什麽不希望別人了解的事情;但好奇心和疑惑的力量終究占了上風。她懷着一絲窺破別人隐私的愧疚,繼續目不轉睛地盯着窗外發生的一切。

茵格放下手臂,很簡短地說了些什麽。他的眼神一直落在羅蘭德斯的身上,帶着不容置疑的味道。他和羅蘭德斯中間其實沒隔多遠,走幾步就過去了,他很輕易地跨過這一點點距離來到羅蘭德斯的面前。往羅蘭德斯身邊一站倒真的顯現出他還是個少年了,羅蘭德斯比他大8歲,身材明顯比他高大,神态也更加波瀾不驚,仿佛對無論他說的什麽都無動于衷。但茵格不在乎,他貼到羅蘭德斯的身邊,笑了一下,擡起手搭上了年長男人的肩。

窗戶後面的維羅妮卡吃驚得攥緊了窗簾。她做夢也沒想到,短短幾分鐘的工夫會是這麽一個不可控制的發展。

更讓她難以置信的是,這個由茵格主動開始的吻不僅受到了羅蘭德斯的默許,而且在他們短暫地分開了一會兒之後,他居然伸出手按住茵格的後腦,把他又拉了回來。

他在主動地親吻他——羅蘭德斯,她的哥哥,那個任何時候都淡定自若的騎士團長,在安息着主教的墓園裏如此忘我地吻一個新受封為聖騎士的少年——

維羅妮卡的後背緊貼着兩扇窗戶之間窄窄的牆,像是做賊一般怕被人發現,她甚至忘記了現在那個鮮花盛開的墓園裏不會有任何一個人有閑暇注意到她。撞破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讓她的心怦怦直跳,喘了幾口氣才漸漸冷靜下來。但即便心情已經不像剛剛那麽驚詫,她還是覺得頭腦裏一團亂麻:發生了什麽?這是什麽時候開始的事情?他們剛剛在談論什麽?羅蘭德斯——全天候無死角地居住在“騎士團長”這個角色裏的羅蘭德斯——把唯一一扇通往他內心世界的門開在了茵格的面前嗎?

她想起茵格支着腦袋有些慵懶地說“其實我有點同情他”,想起他一邊誇着“你真美”一邊朝自己走來,臉龐明亮得像太陽,想起他跪在羅蘭德斯腳下,神色間滿是崇拜和敬慕——所以現在這算是什麽?她感到一種被愚弄了的惱火,接踵而來的就是對這種關系的本能的嫌惡。或許其中還摻雜了因為“羅蘭德斯最信任的人不是自己”而産生的嫉妒,她說不清。但是有一件事她是清楚的:她現在完全不想見到羅蘭德斯了,茵格也是——

這時,走廊盡頭一個輕柔的聲音打斷了她腦內翻湧的思緒:“維羅妮卡大人,您怎麽了?不舒服嗎?”

她猛地擡頭,發現是一個年紀大概跟茵格差不多的小姑娘,穿着見習牧師的袍子,剛從連接聖堂的那扇門走過來,一眼就看到她靠在牆邊。她見那個小牧師滿臉關切地要朝她這邊過來,立刻意識到不能讓她看見窗外發生了什麽事,便連忙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朝那邊走過去:“我有些頭暈,或許是天氣太熱了。你能帶我找個沒有人的屋子休息一下嗎?”

小姑娘立刻點頭答應,來到她身邊攙住她,帶着她往另一個方向去了。維羅妮卡一邊裝病,一邊在心裏唾棄了一下即使嫌棄得不行還是幫羅蘭德斯打掩護的自己;末了她想起剛剛羅蘭德斯的神情,她從來沒在別處見過的溫柔的樣子,在心底無聲地長嘆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維羅妮卡恐同,但她是個深櫃。蠟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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