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恬期說要給解釋, 但解釋半天,也沒解釋出來一個字來。
息旸直接伸手把他抱到腿上,恬期縮着腦袋,咬着嘴唇, 看他沉默而溫柔的幫自己換下舊紗布,再耐心的将新藥換上, 等到換好, 他的臉已經埋在了息旸懷裏,還是沒憋出一個字。
息旸摟着他,沉默了一會兒, 問懷裏的縮頭烏龜:“怎麽傷的?”
“做, 做夢, 夢游,不小心……”
“那你在夢裏, 還自己給包紮好了?”
“哎……醒, 醒來包的。”
“夢游的時候你記得?”
“那, 那怎麽會記得呢……誰夢游能記得清細節啊,這, 這其實是病。”
“那倒是奇怪了。”息旸道:“你不記得夢游細節, 可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受傷了,居然能忍住一聲不說……倒不太像你。”
“……我嫁人之前,我爹,我爹跟我說, 讓我跟你了之後,應該,成熟一點兒,所以我就沒說。”
“原來如此。”息旸的手撫過他柔順的長發,恬期又是一陣頭皮發麻,聽他輕笑:“阿期長大了。”
“對。”恬期趕緊道:“我都已經嫁為人婦,自然不能像以前一樣了。”
息旸的目光落在他被撕裂的袖子上,紗布纏繞下,瑩白的一截手臂映入視線,他取過一旁的薄鬥篷搭在恬期身上,後者久久沒聽他言語,便偷偷來看他的表情,小聲道:“夫君。”
“嗯?”
“你想什麽呢?”
“我在想。”息旸輕柔的環着他:“阿期究竟為何撒謊。”
“……”恬期看着他溫文爾雅的表情,等對方看過來的時候,他又悄悄移開視線,想偷偷從男人懷裏離開,卻又不敢太過用力,更小聲道:“那夫君覺得,我為何撒謊?”
“你割破手臂,把血滴在裙子上,是想讓我知道你來癸水了。”息旸說:“為什麽這麽做?”
“我沒有。”恬期條件反射的反駁假裝癸水一事,死鴨子嘴硬:“我真來了。”
息旸跟他倔強的眼神對上,臉色未變,手卻忽然來掀他裙子,恬期懵了一下,急忙夾緊下肢:“你你幹什麽?”
“若當真是癸水,衣服的血跡怎麽會由外而內,而非由內而外?”
“……”恬期揪着裙子,神色開始不安:“你,你怎麽知道,不是,你是不是有病啊,我裙子上染了癸水你還拿去看你……”
他漲紅了臉,有點想打他,卻又怕再火上澆油,只畏畏縮縮的抱怨。
“我拿去,是怕你被下人知道了尴尬,想親自幫你洗淨。”
恬期低着頭,他雖然不是女孩子,但聽他這麽一說,心裏頭居然詭異的有點暖……呸呸,這息君堯也實在是,太貼心了點兒,貼心的有點病态了。
恬期忽然覺得要真是女孩兒似乎也挺好的,有個這麽會疼人的夫君。
不過他也就想想,嘴上還是很硬:“反正我就來了,你說我說什麽就是什麽的,我說我來了,我就來了。”
“你還要狡辯。”
“誰,誰狡辯。”恬期伸手推他,怒道:“就來了!我沒割自己,我就有癸水。”
息旸神色陰沉,忽然一把将他抱了起來,恬期像一盆花兒似的被他從膝蓋上托起騰空,男人直接低頭埋首于他腹部,皺了皺鼻子。
恬期猝不及防,臉更紅了,他一邊掙紮,一邊來推息旸的腦袋:“你有病啊,你聞我幹什麽!”
男人臂力驚人,抱着他跟抱貓似的,紋絲不動,直到恬期開始扯他頭發,他才将恬期丢在膝蓋,臉色郁郁:“你非要騙人是不是?”
“我沒騙人!”
“恬期。”
恬期有點怵他,他揪着裙子,很用力的攥着,自言自語自我催眠:“我沒騙人,我就有,就有癸水,我一個好好的姑娘家,憑什麽不能有癸水了?”
息旸的臉色漸漸變得十分可怖,恬期又看他一眼,一邊覺得心虛,一邊又死皮賴臉,只是聲音越來越小:“我就有,我沒撒謊……”
“恬期,我再給你最後一次……”
他的話因為恬期突如其來的吻而戛然而止,恬期笨拙的在他嘴唇上啃了兩下,心跳飛快,道:“我沒撒謊。”
息旸目光閃動:“你明明……”
恬期又親他一下,然後狠狠咬他一口,心髒跳得更快,道:“我沒撒謊。”
“可……”
恬期再親他,伴随着越來越迅速的心跳,他主動探出了佘尖。
三番兩次的撩撥終于讓息旸合着這個吻,把所有要出口的話全部咽了下去。
吻畢,恬期有些喘不過氣,他把腦袋靠在息旸胸前,手掌按在砰砰作響的胸口,還是慌的厲害。
息旸從袖中摸出救心丹,給他含在唇間,恬期艱難的喘息,被息旸輕輕撫着,“別慌,慢慢來。”
恬期終于緩過來,他摟着息旸的脖子,淚汪汪道:“我不喜歡你的時候,你說我說什麽都是對的……你勾引我,讓我,好不容易有點喜歡你了,你,你又開始不信我。”
息旸呼吸一窒,他看着懷裏人可憐兮兮的表情,道:“你,喜歡我了?”
恬期一邊觀察着他的表情,一邊繼續委屈:“本來是有一點點的,可是你不信我,還要兇我,現在都快沒了。”
“我信你。”息旸改口,問他道:“那一點喜歡,還能回來麽?”
還是那副很認真的表情,帶着一點點的渴求,恬期的心忽然像是被什麽輕輕刺了一下,他睫毛閃了閃,道:“回來了。”
息旸露出笑容,恬期又道:“不過,本來有一大點點,現在只回來一小丢丢。”
那笑容暗淡了片刻,恬期躲開他的視線,輕輕松了口氣。
算是蒙過去了。
息旸的目光在他臉上落定,忽然輕聲開口:“其實我本來以為,你是為了不跟我行房才那樣做的。”
息旸居然是這樣以為的?
正處于放松之中的恬期毫不猶豫的點頭,語氣兇巴巴:“是又怎麽……”
一句話沒說完,他忽然脊背一涼。
不對,是試探。
本來前面都已經說過相信他了,突然提這句話是做什麽?如果恬期一口承認下來,就等于承認自己有癸水根本就是在撒謊,這會兒對為了不行房一事承認的這麽利索,明顯就代表着撒謊是為了掩飾另一個更為嚴重的問題,畢竟,本身恬期就已經義正言辭口頭拒絕了行房,搞出癸水一事根本就是多此一舉。
恬期呼吸亂了一瞬,然後鼓起臉頰怼到他面前:“你不是說信我麽?怎麽,又不信了?那這樣的話,一丢丢喜歡也沒有了。”
息旸注視着他,寵溺的揉他的腦袋:“逗你的。”
心機。
恬期懷疑他肯定是意識到了什麽,可他又實在不敢開口問,只能暗暗憋着,轉移話題道:“我餓了。”
“想去哪兒吃?”
“外頭都有刺客了,當然只能在這裏吃。”
“你若想出去,我們就出去,不怕刺客。”
恬期還是有點怕的,他怕息旸待會兒故意讓他被刺客抓走,然後不說為什麽撒謊就不救他。他不吭聲,息旸也沒有強求,命人将在船房裏放了便爐,開窗通風,好方便他邊吃邊賞景。
省事三很快待人回來,道:“刺客已經被擊斃,沒看出是誰的人。”
息旸颌首,又問恬期:“還想去釣魚麽?”
恬期想到他那句女兒家釣魚少見,不由的将點頭換成了搖頭:“其實我不怎麽喜歡釣魚的。”
息旸意外的擡眼:“那你喜歡什麽?”
“我,我其實,喜歡琴棋書畫,還有,繡花什麽的。”
息旸不動聲色的給他夾菜,恬期喜歡帶甜味,辣的不太能吃,一般吃飯是一定要葷素搭配均勻的,不會有光吃肉不吃素的現象,這也是因為他很在乎自己的身體。
“方才你說你喜歡爬樹捉鳥,我還以為你跟男孩子一樣,都喜歡戶外活動。”
恬期吃飯的動作一頓,他慢慢把筷子從嘴裏抽出,将口中食物吞下,道:“我喜歡出來玩,其實我就是新鮮,事實上……我小時候,這種事從來沒幹過。”
“我印象中好像不是這樣。”
“……你能有什麽印象,我都沒印象。”
這一點不太好,息旸有他沒有的記憶,恬期也不知道小時候倆人究竟發生過什麽糾纏,更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帶人家上樹抓過鳥兒。
“小時候是小時候,小時候調皮搗蛋……長大了我就變了。”恬期一臉認真,道:“我現在就是大家閨秀。”
息旸一笑,拿手帕給大家閨秀擦了擦嘴,道:“不說話的時候是挺像的。”
恬期心裏不高興了,這個家夥怎麽總拆他臺呢,他放下筷子,道:“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怎麽突然這麽問?”
“我爹是丞相,丞相難道不算大家麽?我就是大家閨秀!”
“……那應當會有幾個閨中密友?”息旸道:“不如哪天把你的小姐妹喊出來,我請她們吃個飯,讓你出出風頭。”
還真沒有。恬期雖然打小做女孩兒養,但基本上就跟恬家來往比較密切,就跟幾個表哥關系挺好的,他算是老來子,跟表哥表姐年紀差別都挺大的,有的表侄都比他年紀大。
以前晏相不讓他出門亂跑,怕出危險,後來他知道自己男扮女裝,更不可能跑去尋找閨閣姑娘,怕弱冠之後真相大白,壞了人家名聲。
“我,我沒閨蜜。”
其實朋友還挺多的,恬期有時候會跟着舅舅出門做好人好事,也結識過一些同齡的少東家,但也都是男孩兒,而且個個還都對他有點兒意思,恬期當然不能帶息旸去見。
“我也不想出風頭。”恬期把筷子放下,道:“現在誰不知道我嫁了個好郎君啊,哪裏還需要跑去人家跟前顯擺?”
息旸望着他,恬期心虛的摸自己臉:“我臉上有花兒啊?”
“嫁人之後,阿期都變乖了。”
“我爹教的……我爹說我得聽話,伴君如伴虎麽。”恬期說的很小聲,息旸聽的很清楚,但卻沒跟他一般見識,他說完,又被息旸塞了一筷子肉片,男人輕聲道:“都說晏夫人尚繡,繡工在當年可是出了名的好,我母後有一件衣裳,就是托她幫忙做的。”
“那當然,我娘雖然不是繡娘出身,可她打小就喜歡這個,繡起東西來惟妙惟肖,我小時候的衣裳都是她親自做的,不過現在也不行了……她眼花了,都好久沒給我做過衣裳了。”
“阿期方才說喜歡刺繡,不知繡工如何?”
“……雖及不上我娘,但,但放眼亓京,還是排的上號的。”
“都會繡什麽?”
“就很常見的那些啊。”恬期努力做出很懂的樣子:“鳳凰啊,鴛鴦啊,老虎頭啊,還有祥雲啊……我一時也想不起來太多了。”
息旸垂眸,忽然取出來了一個荷包,荷包的布料有些洩了,應該是戴了很久的緣故,上方繡着一朵鮮豔的芙蓉花,繡線至今都未褪色,顯然是用線極好,但或許因為磨損,繡線脫落許多,看上去有些殘缺。
息旸把荷包推到了他面前,恬期咬着筷子,微感懵逼:“這個……”
“這是母後在世時幫我做的。”息旸望着他,眼神真摯:“用了很多年,有些破了,一直很想修,但又不想母後的遺物被旁人玷污,你是我的妻子,我想請你幫我修補一下這個荷包,可以嗎?”
“……”恬期忽然有些燥熱,臉頰微紅,有點出汗,他憋了一會兒:“你,你母親的遺物,我補……補不好怎麽辦?”
“晏夫人繡工這麽好,你一定也不差。”
恬期慢慢放下筷子,視死如歸的伸手來拿那個荷包,目光落在上面脫線的部分。繡線在布料上面殘留過久,雖有些地方脫落,可還是能看到芙蓉花的輪廓,恬期咬了咬唇,不是很自信的道:“看上去,倒也不是很難……”
息旸眸色溫柔:“我相信阿期。”
恬期別扭的摸了摸耳朵,神色複雜了起來。
畢竟是晏相家的孩子,恬期琴棋書畫倒是樣樣精通,但女紅這一塊兒,他是真的碰都沒碰過,唯一接觸針線的時候也就是幫阿娘紉過針罷了。
恬期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這亓京十有□□閨秀都肯定會些繡工,哪怕不精湛,也定是學過,他也就是覺得這種女兒家的東西自己随口一提,息旸肯定不會往他男扮女裝方面想了,誰知道息旸還有個脫線的荷包。
恬期瞬間沒了游江的心思。
回去的路上,他披着鬥篷,手裏抱着那個荷包,垂着腦袋,神色凝重。
息旸的目光還是很專注的看着他,忽然開口:“阿期。”
恬期沒說話,神情之中有幾分悲傷。
“阿期?”息旸再次開口,恬期終于回神,忙擡起頭:“啊?怎麽了?”
“你在想什麽,看上去很不開心。”
“我……”恬期頓了頓,道:“我有點難過。”
“你不會刺繡?”
“當然會了!”恬期道:“我是說,我在緬懷,緬懷母後。”
“如果你不會的話,其實也不用……”
“誰說我不會。”恬期抱着那荷包,反複強調道:“我會,我可會了,我特別會,我就是怕唐突了母後,所以,提前跟她打個招呼。”
“哦。”息旸看着他重新垂下腦袋,雪白的臉上隴上一層朦胧的悲痛,倒是真情實感的很。
男人無意識轉着扳指,神色若有所思。
奇怪。
怎麽能這麽傻。
作者有話要說: 桃妹:我為離世的母後感到分外悲痛。
羊羊: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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