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耳邊有嘈雜的說話聲和起哄聲，還夾雜着嗤嗤的笑聲。
好吵，好像是有人在聽相聲。
許苑眼珠動了動，緩緩睜眼，視線內一片雪白——靠，她瞎了！
哦，是天花板。
又将視線轉向噪音來源，她一張口，聲音沙啞無力：“喂，吵死了，在病房開着外放看視頻很沒素質诶。”音量還開那麽大。
“你醒啦？”床邊是個戴着複古圓框眼鏡的小青年，聲音幹淨高亢，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燙了一頭的卷毛。
“我去幫你叫醫生？”卷毛少年問。
“謝謝啊。”許苑勉強提了下嘴角，又瞥眼他的手機，有氣無力：“你要不先把視頻關掉，不然我待會兒還得去看耳鼻喉科。”
卷毛少年趕緊關掉視頻，快步出了病房。
話說回來，她還不知道這個小卷毛是誰，記得暈倒前還跟那個新來的鄰居在一起，所以這個人很有可能是他的朋友？
沒多會兒醫生過來，問了些情況，簡單檢查了下，說沒有多大問題，輕微腦震蕩，後腦勺的傷也只是皮外傷，可以出院了。
許苑點點頭表示明白，醫生走後便拜托這個卷毛少年幫忙辦了出院。
小卷毛樂呵呵的跑上跑下，看起來脾氣好得不行，就是過于呆萌。
在他幫忙辦出院的時候，許苑給他削了個蘋果。他拿過來竟然還改了下刀，切了一半遞回許苑。
她頓時覺得這小卷毛太可愛了。
“你跟……”說到一半突然頓住，許苑咬着蘋果想了想怎麽描述那個新鄰居，“你跟送我來醫院的那個又戴口罩又戴帽子的人是什麽關系啊？”
小卷毛燦然一笑：“他是我老大！”
“哦～”許苑了然，“他是你領導？”
小卷毛想了一秒，點頭：“對。”
“你叫什麽名字啊？我怎麽稱呼你？”
“我叫張鳴。”小卷毛笑嘻嘻答。
“我叫許苑。小張，今天謝謝你啊，麻煩你了。”
張鳴吭哧吭哧咬蘋果的動作停下來，說：“你知道那個《星願訪談》節目的導演嗎，她也叫許苑，你倆重名诶，不過你大概沒聽說過這節目，太糊了。”
許苑尴尬又不失禮貌地微笑：“我跟她不是重名，我就是她。”
張鳴愣住，眨巴兩下眼，突然拔高音調：“你就是許苑導演？？？”
“啊，咋啦？”
“沒事。”
許苑：“……”
沒事你突然眉頭皺那麽緊，眼神這麽怨怼，這叫什麽“沒事”啊？！
許苑狠狠咬着蘋果，心想跟他好像也沒有私仇啊，怎麽聽到自己是許苑，情緒轉變這麽奇怪。
張鳴趁許苑還在收拾東西時，先行下樓等在車邊，又摸出手機給陸棄昨打了個電話。
“喂。”沒等對方開口，陸棄昨又問：“醒了嗎？”
“醒了醒了，可老大你知道嗎，她就是《星願訪談》的導演許苑！”張鳴壓低聲音，但語氣裏的驚訝充分傳達到對方耳朵裏，程度跟發現許苑是某個藏匿已久的殺人兇手不相上下。
陸棄昨：“……哦。”
“這麽說老大你早知道？”這反應過于平靜了吧。
“我不知道。”
“那您怎麽一點不驚訝呢？”
“我挺驚訝的。”
“……”張鳴石化在車邊。
哪裏驚訝了啊？
完全沒聽出來好嗎！
好歹聲線有個跌宕起伏吧？！
“先挂了，你把她送回家再過來。”陸棄昨淡淡說完先挂斷電話。
原來那個想法奇特的女生就是貓哥嘴裏常常念叨的又神秘又精得跟狐貍似的許苑導演。
他是真的挺驚訝的，但為什麽一點都不意外。
“是聽到什麽好笑的事兒嗎？”正給陸棄昨做頭發的烤地瓜姐姐突然問道。
陸棄昨驚訝擡眸，未曾想，眼尾的笑意竟如此明顯。
對于多餘的寒暄閑聊他一向能省就省，于是收斂了情緒，搖頭不語，阖上雙眼繼續小憩。
許苑這頭上了張鳴的車，晃晃脖子自言自語：“睡了一覺我這落枕可算是好了，怎麽感覺醫院的床還挺舒服的。”
“幹脆辦張VIP卡，當醫院的包年用戶吧。”張鳴翻着白眼小聲嘀咕。
許苑猛地轉頭，眼神一冷，“小夥子，對我有意見啊？”
張鳴搖頭：“沒有。”眼珠卻滴溜溜亂轉就是不看她。
許苑用手機點點他的肩，“那咱們加個微信吧，交個朋友。”
張鳴：“……”
“不加就是對我有意見啊～”許苑拖長尾音，用手機一下一下輕輕敲着前方的中控臺，斜睨着對方，盯得張鳴直咽口水。
來自大姐大的氣場壓迫！
“加就加，你瞪我幹什麽？”張鳴委屈着一張臉，手機翻出微信二維碼，“喏，掃吧。”
“我沒有瞪你，我就是天生眼睛大而已。”許苑笑着解釋，掃完二維碼，手機裏出現對方的微信名片。
“哇！”眼睛瞬間瞪得更大了，“你是陸棄昨的助理？？？”
“不是啊！”張鳴猛搖頭下意識想瞞。
許苑點着手機屏幕，戳穿他的謊言：“吶吶，你的個性簽名可寫着呢，我、是、陸、棄、昨、的、助、理，後面還跟着六～個感嘆號！”
都驕傲成這樣了還不承認？
張鳴一看瞞不住了，輕哼一聲，“是又怎麽了？”
“怪不得你對我有意見。”許苑總算知道張鳴的不滿從何而來，賠笑道：“節目那事兒不都澄清了嘛，我們也道歉了，幹嘛呀這麽記仇？大家都是朋友，往後還得合作呢，這樣吧，我請你吃飯，怎麽樣？”
張鳴搖搖頭，“今天不行，老大還叫我趕緊過去呢。”
“吃個飯的時間都不給？我跟你老大說——”
這麽一說許苑突然覺得不對勁，“那這麽說來，我那個新鄰居是你領導，也就是說他也是陸棄昨團隊的人……”
“卧！！！”細思極恐，她把嘴邊髒話拼命咽回肚子裏：
“他他他他是——”
張鳴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兒，完了，認出來了。
陸棄昨前段時間搬家就是不想被任何人打擾，這下被圈內人認出來又是一堆麻煩事兒……
“他就是貓哥？？？”許苑高八度尖叫。
張鳴剛剛還懸着的心撲通一聲砸回原位。
許苑驚訝得尾音都快翹到天上去。
驚訝之餘，又噗嗤一聲笑了。
“我以前一直腦補他是個胖子诶，沒想到身材不錯啊，可為什麽一直戴着口罩啊？不會是個龅牙吧？”被自己腦補的畫面笑到眼角飙淚。
張鳴愣了片刻，只發出一個音：“哈？”
許苑笑着拍拍他的肩：“既然是貓哥的話，那你還是回去吧，咱們另外再找時間吃飯吧。”
随後尬笑兩聲，掩飾她不敢招惹齊茂的慫樣。
畢竟跟陸棄昨經紀人齊茂的第一次接觸，許苑還歷歷在目。
當時許苑正在籌劃最後一期節目請誰，一位同事玩笑說要不請陸棄昨，正好金陽獎提名最佳男主，話題度熱度雙高男星。
彼時許苑對陸棄昨并沒有太多關注，因為節目的原因，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三四線開外的明星身上。
像陸棄昨這種超一線根本想都不敢想，想想就覺得心酸，心酸自己的金主爸爸為什麽沒錢。
後來還是汪嘉一個勁兒見縫插針向她安利自己偶像，不然許苑對陸棄昨的印象還停留在：
很帥。
很貴。
講不了價。
沒了。
許苑真的覺得陸棄昨還不錯是因為一個電影花絮視頻，視頻裏是他被自己養父扇耳光并且拳打腳踢的戲。
鏡頭裏陸棄昨蜷縮在地上，身上的黑色西裝滿是腳印，他嘴角帶血，眼角泛青，幾做掙紮，最終像個不甘屈服的困獸站了起來。
他看向對面剛把他往死裏揍的養父，充血的雙眸狠意與絕望互相交織，最終眼神完全冰冷，如同一頭情緒盡失只剩厮殺本能的野獸。
那個眼神，許苑至今想到都心有餘悸。
當然，大屏幕上效果更好。
後來她把陸棄昨的相關電影、活動、采訪都找來看了一遍，甚至還搜過他的花邊新聞，不過在緋聞方面他倒是避得幹幹淨淨。
再後來，許苑決定請他來上最後一期節目。
她和李副導分頭行動，李副導負責接洽陸棄昨團隊，她負責找贊助商要錢。
然而等她終于說服贊助商時，李副導這邊卻依舊沒有進展，于是她決定親自出馬。
她打給齊茂，說明自己想邀陸棄昨上節目的事，齊茂卻只高傲又不失禮貌地回了她一句話：“詳細資料請發我郵箱，看過後有意向會跟你聯系，謝謝。”
李副導說資料早就發過很多次，都石沉大海，沒有回音。
想着被她說服的贊助商，被她誇得天花亂墜的大好前景，被逼無奈之下，許苑決定用點不同尋常的手段。
她騙齊茂說自己是陸棄昨小學同學，能不能看在這層關系上請陸棄昨上節目。
齊茂依舊高傲又冷漠：“小學同學是吧，相關證件請發我郵箱，确認後會跟你聯系，謝謝。”
聲音機械得如同自動回複，莫得一絲人情味兒。
許苑連夜p了一張小學畢業證發過去，一晚上坐在電腦旁等回複。
那天早上，她模模糊糊點開郵箱，竟然真的收到了回信。
齊茂說可以安排，約個時間聊聊。
許苑開心之餘又心虛，腦子突然清醒後才發現自己撒了個多蠢的謊。
是不是小學同學這事陸棄昨難道會不清楚嗎？這要一見面，全完！
她來回糾結，握着手機坐在馬桶上都快便秘了，終于決定還是跟人說實話。
齊茂這次接到她的電話終于不再那麽機械，他帶着自己十二分的暴躁在電話那頭喊：“許苑你什麽人物啊？撒謊騙我們上節目？可真有你的！”
許苑覺得自己是自作孽，不過齊茂吼完之後還是決定這次跟她合作。
許苑受寵若驚，問為什麽。
齊茂又氣沖沖跟她喊：“還能為什麽！因為你是個人才啊！”
後來，許苑輕易不敢跟齊茂電話聯系，心疼自己的話筒和耳朵。
節目後來順利錄制，許苑因為那段時間頻繁出差，陰差陽錯沒有正面跟陸棄昨團隊接觸過，都是微信上跟齊茂聯系。
沒想到這麽暴躁的人竟然也有昨晚那麽清冷平和的時候。
許苑不敢想，如果昨晚齊茂就發現她是許苑，那她現在是不是已經歸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