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三口
校運會持續三天,女子一千五在最後一天的上午。
米松照常把長發束成馬尾, 早早在wash room的隔間裏換上準備好的運動服。
301班女子一千五一共有兩個名額, 一個是她,另一個則是班裏的一個長腿體育生。
廣播裏循環着本項目的名單, 米松還是不可避免的緊張了一下。
姜忻陪着她去檢錄處檢錄,她被劃分在第二組。
第一組開跑的同時, 米松就在一旁熱身。
她今個這一身格外正式,白紅相交的運動短袖、短褲, 如白藕的手臂纖細瑩白, 單薄的皮膚下甚至可以看清紋理分明的淡青色血管。
上衣紮進褲腰, 勾勒出勻稱的腰。
筆挺的雙腿被純白色的及膝襪嚴嚴實實的裹住,堪堪露出的一截大腿仍白得發光。
正值情窦初開年紀的男生一個個不住往這邊看上兩眼, 甚至拉着同伴議論兩句——
“老三老三,你看那邊那個妹子, 正不正?”
“還用你說, 我早看見了。”
“這腿, 玩年啊。”
“你說這人哪來的啊?就咱們這破地方有這號人麽?是高一的吧?”
“如果是一年級的我怎麽可能會不認識。”
“我去, 不會是初中部的吧?”
Advertisement
“這是咱們高中部的運動會好嗎?別廢話,誰去要個微信?”
“老大, 你去。”
“幹嘛推我去,要去你自己去。”
.......
.......
三個人推推搡搡之時,
米松調整着呼吸,雙手十指交疊,緩慢的做着向外舒展運動。
接着又做了幾個動作熱身, 不到十分鐘,第一組的所有組員已經抵達終點。
裁判呼喚第二組站到自己的那一道內。
姜忻站在米松身後,捏了捏她的肩,單手握拳做了個打氣加油的動作:“fighting!”
後者則露出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鄭重其事的點點頭。
所有組員在各自的跑道上各就各位。
米松半蹲在起跑線後,雙手呈拱起的小山狀,指尖着地,做了個标準的起跑預備式。
裁判往搶裏裝了一顆子彈,動作利落的上膛。
他緩緩把槍舉過頭頂,聲音響亮渾厚:“各就各位,預備——”
一行人随之撅起了屁股。
“嘭”的一聲槍響,平日裏嬌滴滴的小女生們就像脫缰的野馬,撒丫子就是一頓狂奔。
米松在最內圈,第一道。
所以從開跑她就落在最後一名。
她平時也不是一個特別自覺的人,有些事情坐起來很吃力她也不會勉強自己。
雖說早已經做好了拿最後一名的心理準備,但真正站在跑道上,她又覺得怎麽也得拼一把,輸也不能輸得太難看不是?
思及此,米松這才提了點速。
到底是長跑,她也沒敢一開始就跑太快,努力保留些體力避免後期力竭。
一圈半後,原本規律的呼吸變得有紊亂,口中幹澀得擠不出一點水分,嗓子像是吞了一塊高溫炭火般帶着火辣辣的灼燒感,空氣中像是夾帶着鋒利的刀刃,每呼吸一次都宛若刀割,一路疼進肺裏。
米松有些艱難的保持着勻速。
半圈後,她的步調明顯慢下來,四肢酸麻仿佛不是自己的,每邁出一步腳步都沉得像是腳腕上綁着千斤重的沙石般負重前行。
課間時閑逛時不大的操場,現在看起來像是永遠沒有盡頭。
米松心頭用上了些絕望,思緒渙散了幾分。
只麻木的擺臂,擡腿,看不到終點。
一只大手倏地攬上她的腰肢,輕輕帶了她一把。
“米松,集中注意力。”
熟悉的男聲從耳畔傳來,有點低有點啞,像是大提琴C弦和琴弓碰撞拉出的低沉聲線。
許清讓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旁。
她心緒回籠,如夢初醒。
大抵是心裏原因作祟,她提起了點勁,即使是跟蝸牛挪步的速度,還繼續在跑。
她聽見彼此的步伐整齊劃一,鞋底趿在塑膠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米松氣喘籲籲,說話都時斷時續:“你、你怎麽來啦?”
許清讓斜眼睨她,不置可否:“別說話。”
她閉了嘴。
時快時慢的跑完一圈,米松聽到耳邊不知到是誰驚呼出聲:“讓哥怎麽去陪跑啦?他待會不是還有一場比賽?”
米松看了看他,沒忍住說:“你還是別跟着我了。”
許清讓仿若未聞:“別看我,往前看,米松。”
她張了張嘴,只覺得嗓子疼得難受,最後只字未說。
“看到終點了嗎?沖過去。”
看到了,終點近在咫尺。
米松鼓着一口氣,開始最後一輪沖刺。
拼盡全力跑過彎道,越過終點線時她才覺着腳下發軟,幾乎來不及找支撐點,整個人如被剃去了全身的骨頭般軟倒,耳邊有陌生的男女錯愕的驚呼,有人想上來扶,終歸是晚了一步。
落地的一瞬間,她幸運的讓人撈了給回來。
她落進了一個再熟悉得不過的懷抱。
米松忘了抵觸,又或許她打心底就并不排斥他,也顧不上什麽男女有別,汗水完全浸濕的後背靠着他的胸膛,所有重量都壓在他身上。
她還能豎着站在這,而不是橫着躺在地上,全靠許清讓撐着。
“怎麽樣?我沒給咱們把丢臉吧?”
四分五十一秒,小組第三。
米松像只斷線的人偶,趴在他身上,聲音微弱得只剩下一點點氣音。
她猜她現在一定很狼狽。
也确實如此。
額前輕薄的空氣劉海陣亡,浸滿了汗水的頭發絲一絲一縷軟趴趴的貼着臉頰,束在腦後的皮筋因為大幅度的運動滑落,只松松垮垮又頑強的挽住最後一縷發。
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
全身濕淋淋的,剛從游泳池裏撈出來的一只落湯雞一樣。
跟她小時候失足掉進水溝裏,不小心弄了一身髒兮兮的泥巴有的一比。
許清讓盯着她看了一會兒,不太明白她突然拼命的用意。
卻給了個面子,懶洋洋很不走心的誇道:“還不錯。”
米松呵呵傻笑了一下,紛沓而來的是強烈的眩暈感。
她賴在懷裏不想動,哼哼唧唧的抱怨像是在沖誰撒嬌:“頭疼。”
許清讓久違的這般緊張一個人,偏淡色唇瓣不自覺抿成平直的線。
不由分說的将其攔腰抱起,一手穩穩的托着她的腰窩,一手靈巧的穿過膝後,輕而易舉将她橫抱在懷中。
而米松柔弱無骨的雙臂攀上他的脖頸,乖覺又順從。
這是第二次抱她。
許清讓以前只知道她瘦,骨架纖弱,脆弱得如放在櫥窗上的瓷娃娃,稍微一個不注意就會把她給碰碎。
這一次抱她,他又有些困惑,就這麽小一只。
也不知道方才哪來的爆發力,悶悶唧唧的跑完全程。
米松真切的聽到許清讓将她抱起的剎那,方圓三米內暴起一陣意味深長的唏噓聲。
如果說是唏噓,不如說是起哄。
即使是不相熟的男生也不禁出聲揶揄——
“兄弟,你很有潛力啊~”
“慢了一步慢了一步,是在下輸了。”
“跑個步都能撩妹,甘拜下風。”
而女生則是在說些“公主抱诶,那個女生是誰啊也太幸福了吧”、“你管她是誰反正不是你”、“我男神居然抱別的女生”雲雲。
米松有些臉熱,蒼白如紙的面容總算被潤上了點顏色。
她擡眼看了看許清讓。
像是她的錯覺,她似乎看到他眼底劃過一絲疼惜,一閃而過。
沒看兩秒,在一片哄笑中她又尴尬吧唧的把臉埋在許清讓懷裏。
倒是一直杵在原地的姜忻看着許清讓漸行漸遠的背影,若有所思。
————————————————
————————————————
醫務室在辦公樓一樓左側最末尾的一間,推門進去是由教室改造而成的。
幾張簡約的單人病床成排擺放,之間只用白色窗簾隔開。
推門進去就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兒,并不刺鼻。
許清讓徑直把米松放在靠牆位置的病床上,動作輕而緩慢。
女校醫坐在辦公桌後面,見有人進來,起身探查了一下情況,大致了解了症狀,笑說:“運動過度導致的低血壓而已,稍加休息就好了,沒什麽大礙。”
米松喝了一大杯女校醫遞過來的鹽水,指腹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沒什麽精神的看向許清讓。
她遞去一個“放心”的眼神,說話軟乎乎的:“醫生說我沒什麽是,你快去比賽吧。”
他坐在床邊的陪護椅上,一只手搭在床頭櫃上,手肘撐着桌面,掌心托着下颚,散漫的語氣顯得特別無所謂:“我看你睡着再走。”
米松試圖跟他讨價還價:“可是待會你就要遲到了。”
許清讓無動于衷:“所以你要快一點睡着。”
她只的默默的躺下,拉過被子。
米松縮在被子裏,被沿蓋住了她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黑邊分明的濕潤的鹿眼。
她似乎想到了什麽,露出幾分遺憾之色,小聲嘀咕:“那這次我又不能去給你加油了。”
許清讓笑了下:“很想去?”
米松點了點頭。
“下次吧。”他淡淡說。
下次?
米松幽幽的嘆了口氣,
最早也要等下一屆運動會。
————————————————
————————————————
米松醒來時,許清讓已經不在了。
偌大的醫務室裏空無一人,連校醫也不見人。
她撐着床榻坐起來,無意識的掏了掏口袋,想拿手機看時間。
上下摸了一圈,兩只口袋空蕩蕩。
米松滿心無奈的爬下床去。
她在醫務室裏轉了一圈,最終在進門的地方找到了圓形的壁鐘。
彼時,時針已經越過了兩點,分針夾在6和7的中間,秒針順時針一點一點朝12畢竟。
居然都是下午了。
她對着滴滴答答轉的壁鐘發了會兒呆,正打算重新躺回去等人來來,深藍色的防盜門從外朝內推開,女校醫穿了一件體恤推門而入。
女校醫看了看門口神情呆滞的少女,自顧自的取下挂衣架上的白大褂披上:“怎麽樣?還有哪裏不舒服的?”
米松搖了搖頭。
除了剛睡醒還有點困倦外,沒別的。
女校醫坐回辦公桌後,拿起病歷本寫着米松完全看不懂的字體:“你那小男同學過來見你還在睡又出去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你要不在我這再休息一下?”
米松想了想,答應下來。
她坐在椅子上,在這種靜谧的環境下有點拘謹。
百無聊賴的在心中數着山羊,約莫過去了那麽一二十分鐘,她的五髒廟很不合時宜的唱起了空城計。
女校醫笑看她一眼:“餓了?”
米松老實巴交的,也不搭話。
她中午都是睡過去的,自然錯過了午飯時間。
女校醫從衛生衣口袋裏摸出一小塊袋裝的面包,擱在桌上,用筆頭撥過去:“你先湊合吃點,墊墊肚子。”
米松看了看桌上的零食又看了看對面的女人,抿着唇沖她笑了笑,嘴角映出兩漩淺淺的小梨渦。
“謝謝。”
她這一開口,才發覺嗓音啞得不成樣,喉嚨還癢癢的。
女校醫怕她多想,平靜說:“不打緊,過兩天嗓子就會恢複。”
米松搖搖頭表示沒什麽。
她拆了塑料包裝,小口小口解決完食物,還未把空掉的食品袋扔進垃圾簍裏,許清讓大喇喇的推門而入。
他提着一個打包盒,外層套着兩個袋子,一雙一次性筷子從提手的空洞穿過去。
“過來。”他朝她招手。
米松忙不疊走過去,露出饑餓的小狗看到骨頭般的期盼表情。
許清讓莫名被她逗笑,不疾不徐的拆開外層的塑料袋,解開打包盒的蓋子。
裏面盛着色澤鮮明的咖喱飯,滿滿當當。
咖喱味頃刻間彌漫出來,加速了米松口輕內唾液腺的分泌速度。
他替她剝了筷子外層的塑料薄膜,遞給她:“吃吧。”
米松吃東西安靜斯文。
除去細微的咀嚼聲,沒有其他多餘的響動。
看似小口小口的扒拉着飯粒,其實吃得很快,倉鼠攬食般,腮幫子裏塞得圓鼓鼓的。
這一碗,她消滅了三分之二才停下。
米松主動收拾殘局,才恍然意識到這個時間點,學校食堂早已經沒有飯菜了。
她一臉狐疑,順手把盒子連着袋子一起塞進垃圾簍裏:“你在哪買的飯啊?”
許清讓慢吞吞“啊”了聲,言簡意赅:“校外。”
“現在不是不讓出去?”
許清讓不甚在意:“我翻牆出去的。”
這個理所當然的語氣就像是在說“我推開我家大門出去的”一樣光明傥蕩。
米松:“........”
女校醫:“........”
————————————
十一月九號下午,運動會圓滿收官。
許清讓和米松兩人是一起回教室的。
一進門,七八道目光就跟X光掃射齊刷刷投射過來,其中不乏純看戲而別有深意的,或是帶了點各人情感滿心嫉妒的。畢竟在操場上那麽光明正大的.......
現在的局面完全在意料之中。
饒是如此,米松還是不太好意思。
她并不喜歡這種一直被人盯梢的感覺。
一落座,姜忻先問了米松的情況,兩人閑聊了兩句,很快便安靜下來。
整個下午沒有課程安排,一些個不怕事的學生帶了手機來學校,還大大方方的拿上桌,拉了幾個熟人開了把吃雞,很快便以玩游戲的那位同學為中心,逐漸圍攏了一大波人。
米松還有些困,揉了揉酸澀的眼睛,雙手交疊,臉頰深深埋進臂彎裏。
沒一會就傳來均勻平緩,低到微不可聞的呼吸聲。
姜忻逮着這個機會,開始瘋狂揣許清讓的椅子。
越不理她越來事兒。
許清讓一臉無語,直奔主題:“別揣了,有事說事兒。”
姜忻也沒有吵醒米松的意思,刻意壓低音量:“許清讓你到底什麽意思啊你?”
許清讓:“?”
“你真對松果有不該有的心思?”姜忻明知故問。
她、江衍、許清讓是從小玩兒到大的,雖不到“撅個屁股都知道要拉什麽屎”的了解程度,但許清讓近期以來表現得可太奇怪了,如果說他之前對米松是心血來潮就拿着逗貓棒逗逗貓的程度,那麽現在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貓奴。
許清讓一聲不吭,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我勸你盡早點收收心思吧。”
姜忻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打從她見松果的第一眼起就覺得這小姑娘起挺讨喜,長得好看性格又好,她有時候還想這麽好的小白菜以後還不知道要被那頭豬拱了去。
米松這人打小被人保護得太好,人性的黑暗面都不曾見過多少。
她像個公主,生活在象牙塔的塔尖裏。
又單純又傻。
許清讓既不是王子,也沒有一座能夠護她周全的象牙塔。
倘若兩個人真要在一起,其實真挺不合适的。
姜忻定定的看着他,在許清讓冷漠到近乎要吃人的神情下咬牙說:“你和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頓了良久,聲音很輕:“何況你遲早有一天會離開這裏的,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遼一萬
俺在電腦前坐了一整天遼
這一章大概質量堪憂,所以讓我休息一晚我明天起來精修好嗎!!!
以及,我是甜文作者呀!相信我一點也不虐!
*如果不出意外,明天也日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