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6

——二姐姐和親的旨意一出,身邊所有的人都跑向了她。驸馬,二哥,就連郁錦修都跑去摻一腳。那一刻,我承認,我又嫉妒了。

我懷着緊張忐忑、惴惴不安、好奇等複雜的心态走了那條去二姐姐宮裏的路。

環兒跟在我身後難得的沒有說話。

我卻巴不得此刻她說點什麽,好分散我心裏這股複雜的情緒。

飄雪宮,二姐姐的寝宮。

環兒走上前叫門,守宮門的人見了,請安,“四公主金安。”

我點點頭,“二姐姐可在?”

宮人垂着頭不答話。

環兒作勢發火,“大膽,公主問話,你敢不答!”

那宮人被環兒一嗓子吓得身子瑟瑟發抖,模樣也怯生生的。

環兒還要訓話,一下被我攔住,“算了,既然二姐姐不在,我們往別處去吧。”

我給環兒悄悄使了個眼色,環兒一下就明白了,假裝扶我離開。走到沒人的地方,問我,“公主打算怎麽做?”

我理了理身上的衣裙,摩拳擦掌的,沖她呲牙一笑,“嘿嘿,當然是老辦法。”

環兒攔着,“不行,公主腳傷還沒好,不能翻牆!”

我便舉出理由來說服她,“第一,二姐姐有什麽貓膩你不想讓我打聽清楚?第二,按你說的,二哥分明往這條路來了,可是剛才咱們來的這一路,根本沒看見他,你不想知道二哥去哪了?”

環兒臉一紅。“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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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沖她擺手,“得了!別跟本公主扭扭捏捏的了,你跟本公主幾年?本公主還能不了解你!”

環兒被我戳中心事,有點別扭,“那,那公主也不能翻牆……”

我搖她胳膊央她,“好環兒,好姐姐,你就讓我翻牆吧,萬一裏面真有什麽天大的秘密呢。你還不知道我的輕功嗎,我注意點沒事的。”

環兒不為所動,堅決搖頭,“不行。奴婢也是為了公主好。”

我撲閃着眼睛,“本公主給你買你最愛吃的雲蘇樓的雲蘇雞?”

環兒依舊搖頭。

我在原地打轉,見食誘不行,只好使出殺手锏,“環兒,你想啊,要是二哥真在裏面,我進去正好可以把他帶出來陪咱們玩啊。”

環兒臉一紅,低頭想了想,這才點點頭,“那,公主小心。”

于是,我一邊尋地方準備翻牆,一邊撇着嘴心裏暗暗想,“看來還是色~誘無往而不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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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雪宮三個字是有由來的。

三年前,二姐姐搬離淑妃娘娘那兒,搬去父皇賞賜的寝宮時,飄雪宮還不叫飄雪宮,而叫瑞雪宮。

雪,顧名思義,是因為姐姐的名諱裏有個雪字,而瑞雪就是父皇給予二姐姐的祝福。

我一邊悄悄的往裏走,鼻尖那股清香的梨花味就越發清晰起來。

二姐姐的寝宮裏,四季種着梨花,常開不敗。每種梨花的花期不一樣,錯落開來,總像飄着的雪花似的。

飄雪,來源于此。

以前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在我印象中,二姐姐是個特別市儈的人,為何有一日突然風雅起來,四處派人尋找梨花品種。

直到有一天,我和他并肩站着,隐隐聞到他身上傳來的那股淡淡的香氣,才明白。

我第一次見驸馬是三年前的一個冬日,也就是三年前雲黎那場國亂之後不久。

那日,一連下了幾天的雪終于難得的停了。外面太陽暖的厲害,我禁不住環兒的鼓動,跑到三姐姐的寝宮玩。三姐姐說,玩雪仗容易弄濕鞋襪着涼,不如玩些熱身的游戲。有個小丫頭便說,不如踢毽子,立時得到大家的同意。

我和環兒都是踢毽子的高手。我們分好了隊,便一個一個認認真真的踢了起來。

再輪到我時,我因為起先已經踢了很多了,腿有些酸。一個毽子沒弄好,被我踢高了。我們大家順着毽子飛行的軌跡追着看,就看那枚毽子穩穩的落入了一個人的手中。

然後,我這才發現,原來三姐姐的宮門口不知何時站了好多人,為首的正是我的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

因為太子哥哥最近忙着跟父皇學習處理朝政,我已經有好些時日沒看見他了。乍看見太子哥哥,高興的不得了,一點沒注意旁的,沒形象的撲進了他的懷裏撒嬌,“太子哥哥,妹妹好想你啊。”

太子哥哥戲谑的笑聲從頭頂傳來,“妹妹,你好像又重了些,剛剛你撲過來,哥哥差點接不住你。”

“哥哥!”我不滿的撒嬌道。

四周卻響起了低低落落的笑聲。

剛剛因為太高興,沒注意旁的。太子哥哥取笑完我,我一扭頭,才發現,那一行人中還有二姐姐。

我從太子哥哥的懷裏鑽出來,微笑着和她打招呼。“二姐姐也在。”

她今天倒不像往日那般給我冷着臉,一個“恩”字已好太多。

太子哥哥知道我們素來不和,有意扯開話題,“妹妹,你們怎麽都跑這兒來了?害我剛剛去你那裏撲了一個空,趕去二妹那裏又碰着二妹正要出門。幸好我快一步,不然還不知道你們都在三妹這裏。來來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憶辰,柏憶辰,從今天開始是我的侍讀。”

二姐姐比我更早見到驸馬始終是我介懷的事。

那一日,太子哥哥介紹完,驸馬便将剛剛撿了我的毽子還給我。

從我的角度看去,驸馬他沐浴在一片陽光裏,周圍有淺淺的光線,橘色打在他的身上,一下子照亮了我沉寂許久的心。

我總在想,如果時光可以倒流該多好。我會安排驸馬第一個見到的人是我,我那天會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那日,踢毽子踢得熱火朝天的我帶着雪貂小帽,汗把頭發打成縷,臉蛋也紅撲撲的,我想我一定不好看。

太子哥哥攬着我的肩,驸馬站在我的對面,那一刻,我的心撲騰撲騰跳的歡。

那是我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我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會跳的那麽快。

太子哥哥帶着人走了,我和三姐姐她們繼續踢毽子,可我的心還是快的厲害。

我偷偷把這種感覺變個法的告訴環兒,環兒想了想,說,“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愛情!”

“胡說。”我呵斥她,“越發口無遮攔。”可是我卻心虛的低下了頭。

通過一點時間的證實,我承認了環兒的話,也承認了自己的心,我喜歡上那個叫柏憶辰的少年了,而且是一見傾心。

見不到他,我在寝宮裏終日茶飯不思的。明明知道他就在太子哥哥的宮中,太子哥哥的宮中又是我常去的地方,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自從我認清了自己對他的感情,反倒害怕的不敢去了。

我沒了往日的活潑,環兒跟着着急。

環兒激我,“公主,您前幾日問奴婢的那個問題,說三公主怎麽的,其實是不是公主您!”

我狡辯,“胡說,分明是三姐姐,你不要這麽大聲把這件事宣揚出去,否則三姐姐找你算賬,我是不護你的。”

環兒一聲切。

既然都提到這個問題了,我便順便問了一句,“環兒啊,三姐姐前幾天半夜裏又來找我談這個問題了,她說她喜歡上一個人,可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你經驗多,有沒有什麽辦法啊。”

環兒道,“喜歡他就想方設法見他呗,茶飯不思的,折騰的還不是自己。”

我覺得環兒說的十分有理。

然後,就有了不久後的那一場耍冰嬉。

二姐姐的名諱裏有個雪字,是因為二姐姐出生的那一日下了雪。

過幾日正是二姐姐的生辰。我借着由子鼓動大家去耍冰嬉。誰輸了誰請吃飯。我還鼓動三姐姐去請太子哥哥,理由就是太子哥哥連日讀書辛苦,也該放松放松。

太子哥哥來,驸馬自然也會來。

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整個雲黎,我的冰嬉技術,我要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為了驸馬,我自然是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現出來的。

可是事情總是事與願違。

我後來仔細想了想,從第一面開始到後來,我幾乎每次看見驸馬時都很狼狽。我總想着将最好的自己給他看,可老天爺又總是跟我作對。

那一日,我使出渾身解數,可是在最後關鍵的時刻,大概是動作幅度大了,我沒掌握好,撲通摔了一跤。這沒什麽,要是只是這樣,我也認了。但關鍵是,動作幅度大到,我跌倒的那一刻,聽見嘩啦一聲,一股涼意立時鑽了進來。

我趴在冰面上,一個兩個三個的腦袋湊過來,我嘴裏吃了一口雪還委屈的不敢擡頭,直到太子哥哥帶頭笑了起來,我臉紅的都能滴出血了,真的,我當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趴在冰面上,恨不得鑿個窟窿鑽進去。那個悔啊,好端端的,我顯擺什麽,這可好,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哪個公主像我這麽倒黴,滑個冰都能把褲子滑開了。

人真是丢大發了。

後來,還是太子哥哥帶頭,一本正經的咳一聲,掩着笑,“好了好了,環兒,快帶你家公主下去換身衣服,仔細,仔細着涼。”

太子哥哥說完,周圍的笑聲更大了。

到現在我都不知道,當時,驸馬他究竟有沒有笑,有沒有笑啊。

我挺屍裝死,要我現在當着大家的面起身走,我才不幹呢。

我趴在冰上,聲音悶悶的傳來,環兒聽不清,趴下來問我,“公主你說什麽?”

我說,“讓大家都走!”

三姐姐已經笑岔氣了,“太子哥哥,我看我們還是先散開吧,要不然四妹是不會起來的,四妹再不起來,就……就真着涼了!”

這個三姐姐,我氣得牙癢癢。

那是我第二次見到驸馬,比第一次更狼狽,更難看,更灰心喪氣。

環兒事後安慰我,“公主,你也不要太介懷。柏侍讀他看見公主你的褲子破了,就立刻轉過身了。”

“那他有沒有笑呢。”

“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當時忙着取笑公主沒功夫觀察別人,但聽別人說起那天的事,仿佛柏侍讀的肩膀在聳動,是不是笑,奴婢就不知道了。”

我懊惱的垂下頭,“環兒,你能明白本公主此刻的心情嗎?”

環兒點頭,“奴婢明白。”

環兒嘆一口氣,慈愛的看着我,“公主知道三公主最近被情所困,心情不好,想着法的逗她笑,這份情,奴婢看着都感動。奴婢瞧着三公主近日心情的确好了很多,公主一番大義,真讓奴婢欣慰。”

我:“……”

若我就此放棄特意安排與驸馬見面的機會,那麽我都忍不住贊自己一下。但關鍵那時,陷入不可救藥的單戀中的我,愣頭青一般的,一頭紮進去,根本不可能也沒想過放棄。

于是,很快便有了我與驸馬的第三次見面。

那日,我滿懷激動又忐忑不安的推開了國子監的大門。洪博士見了我,微微一愣,向我作揖,“給四公主請安,公主金安。公主從微臣擔任國子監博士至今從未踏入此地,不知今日前來,有何指教。”

要說我最讨厭讀書人!洪博士是出了名的嘴毒,脾氣又酸又硬又腐。

這廂還不等我答話,那廂在座那些個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全笑了起來。

我有些惱了。感情本公主今天來就是給你們當樂子來了!

抱着雙臂,冷着臉,斜着眼,态度十分不友好,“怎麽?本宮不能來嗎?”

“當然不是。”洪博士又作揖,“公主來的正巧。臣正跟學生們對詩詞,既然公主來了,不如也作一首?作不來的話随便吟一首也可。”

這個洪博士!

上前一把揪了他的八字胡的心都有了!明明知道我從小到大,最讨厭這些文绉绉的東西,還讓我作詩!作詩作詩,我作你個大頭詩!

但本公主向來輸人不輸陣。

從小到大,就不知道退縮兩個字怎麽寫!我能被他吓着了!

我開始搜腸刮肚的想我都會什麽詩詞。由于我會的詩詞實在少的可憐,所以搜索起來并不是很費事,然後我很快就想起了一首。

“洪博士,本公主聽聞洪博士你十分欣賞南唐後主李煜的詩詞是也不是?”

洪博士躬身,“後主雖不精于政治,但是文學造詣非凡,有‘千古詞帝’之稱,臣,萬分敬仰。”

我瞪着他,一副給你好看的樣子,“咳咳,那你聽好了,本公主這就給你吟一首後主的詞來。”

“臣——洗耳恭聽。”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東邊茅廁臭烘烘。雕欄玉砌門已壞,熏天臭難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群太監上——青——樓。”

我得意的一個抑揚頓挫結尾。等我轉過身看着大家的反應時,一股熱浪頓時湧了上來。我一拍腦門,呀!我怎麽把這茬給忘了!我來原是為了挽救前兩次留給驸馬的糟糕印象的,怎麽反倒一時意氣,又丢人現眼了!哎呀,氣死我了,本公主怎麽就這麽流年不利啊。

洪博士臉都綠了。

我記着當時我話音一落,屋子裏靜極了,足足遲了幾秒鐘才爆出一陣哄笑。

又是太子哥哥帶頭!

太子哥哥現在壞極了,一點都不沉穩,就知道取笑我。我氣鼓鼓的看着衆人,告訴你們,誰笑我,我可都記着呢,看本公主以後怎麽收拾你們。

我氣的拿眼戳太子哥哥。然後視線一滑,就看見坐在太子哥哥身後的某個人。

還有那傳說中的抖動的肩膀。

本公主真是臉都丢盡了。

登時又羞又惱,大喝一聲,“笑什麽,本公主是來傳聖旨的。”

衆人一聽,無不匆忙收起笑下跪高念,“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沉着臉,“父皇口谕,爾等悉數參加今晚宮宴,屆時父皇會出題考大家最近所學,奪魁者,父皇有重賞。”

“遵旨——”

關于我最後是怎麽離開國子監的和那一場宮宴最後的奪魁者是誰,我已經一點都不記得了。

唯一記得的是,我和驸馬的第三次見面,我作為公主的威儀和臉面端的是一點都不剩。

之後的幾日我把自己關在寝宮哪兒也不去。環兒見我愁眉不展,就問我,“公主,三公主近日又有心事了?”

我垂頭喪氣的,“沒有。”

“那公主為何悶悶不樂?”

我當時擡頭看着環兒,環兒真誠的目光打動了我,讓我決心和她說實話,于是我跟她推心置腹,“環兒,本公主最近做了幾件腦袋被門夾了的事,有什麽辦法補救嗎?”

“沒有。”環兒認真的答我,“不過奴婢認為公主行事純屬腦袋被門夾慣了,不知公主具體指哪件事?”

“環兒。”我嘆口氣。

“是,公主。”

“你下去吧。”

“是,公主。”

“去把院子裏的雪掃了。”

“公主?”

“掃做一堆,再散開。”

“公主……”

“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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