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0
——郁錦修說,“唯女子與公主難養也。女子善妒,公主善毒。”此毒就是彼毒。他含笑飲下那杯摻了合歡散的酒,對我說,“公主夫人,你怎麽就這麽恨我呢?”
驚得我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驸馬怎麽會在這兒?”
環兒表示她哪裏知道!
再看下去,不止驸馬,雪瑞也在。
剛剛雪瑞明明來我府上尋郁錦修,不曾碰上驸馬,為何此時會在一起?難道他們早就約好了?
我心裏十分不是滋味。
環兒碰碰我,“公主,您不下去?”
我黯然的垂下頭,“若是只有郁錦修在,我是一定會下去捉~奸的,可是……”我望望下面,喃喃,“驸馬在,我若是過去,驸馬一定會生我氣的。”
“公主!”環兒一聲嬌呼,“哪有這樣的道理!驸馬爺是您的驸馬爺,又不是二公主的驸馬爺,哪有您躲起來的道理!”
“驸馬好容易跟我和顏悅色,要是得罪了驸馬,你負責嗎!”我沖環兒嚷。
“公主!”環兒氣的跺腳。
“好了好了。”我擺手。我知道環兒是為我好,但是面對驸馬,我只有無限的慫下去,才能讓自己心安,否則,又如何彌補我破壞二姐姐與驸馬一段姻緣的難安?
只要驸馬依舊在我身邊,他與二姐姐交往過密,我,我也可以接受的。就算不是如此,那五年之期一到,我也是要放了驸馬的,眼看就要過半,我不這樣,又能如何呢?
只是環兒不知道,若她知道那五年之期,又不知該如何數落我。
哎,我嘆氣,然罷又朝下看去。
郁錦修他們一路行來,早有人認出他們,下跪高呼,“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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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錦修吩咐衆人起來。然後鳳眸微眯,高聲說道,“鎮遠将軍軍權在握,位列三公,的确有權罷免官員,先斬後奏,但也只是五品以下的官員,且犯事官員證據确鑿。兵部尚書官居正三品,連本相也無權擅自罷免,上官公子倒是好氣魄、好膽識,只是不知道本相若将此事奏于聖上,聖上會給上官公子個什麽賞賜?”
上官弋早已是被吓得魂飛魄散惴惴瑟瑟,誠惶誠恐的跪下求郁錦修。
郁錦修微微笑,拂一拂袖口,“不敢,上官公子連兵部尚書的官都可擅自罷免,本相區區一品,又豈在公子眼中!”
“大人!”上官弋帶着哭腔,一副追悔莫及的表情,“小人不知天高地厚犯下死罪,求大人看在家父同朝為官的情分上饒了小人這回,小人再也不敢了。”
上官弋貴為鎮遠将軍之子,作威作福不是一日兩日,不知魚肉了多少百姓,此刻,百姓見他這副狼狽至極的模樣,不知有多拍手稱快,恨不得親手痛打落水狗。再看向郁錦修的眼神不知不覺更多了幾分敬仰和敬佩。
上官弋跪在地上拼命的磕頭,郁錦修這時微微嘆口氣,“罷罷罷,上官将軍多年來鎮守邊關帶兵打仗贏過大小無數次戰役,保雲黎百姓平安,敬忠職守,與本相又同朝為官多年,私交甚深,雖然與本相年歲相差甚大,但向來以兄弟相稱,論起來,你還是本相侄兒。所以于公于私,本相也不忍多加怪罪于你。但是你滋擾百姓在先,傷人在後,大庭廣衆之下,本相若就這麽放了你,怕百姓心中難服,我雲黎以法治國,不以私治國,所以,賢侄啊,本相還是要對你略施薄懲。”
“是是是,大人,小人自知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只是望大人看在家父面上,手下留情。”
“那當然,怎麽說你也是我侄兒,本相自當小懲為戒。”
郁錦修勾勾唇,緩緩說道,“侄兒你滋擾百姓之罪,可認?”
上官弋忙不疊點頭,“認、認。”
郁錦修笑道,“既然你認,那就好說了。你滋擾百姓,害百姓無戲可看,無曲可聽,今日這謝罪的茶酒錢是免不了了。但若只是這一頓茶酒錢未免太輕縱了,恐人不服。本相便罰你做東三月,不止這一家,但凡帝都所有有戲可看,有曲可聽的地兒,都由侄兒你做東,你服也不服?”
上官弋點頭,“服、服。”
“你服便好。”郁錦修又是一笑,“你滋擾百姓一事可了,但你傷人之事還未了,本相問你,傷人之罪,你可認?”
上官弋忙點頭,“認,當然認。”
郁錦修滿意的點頭,“你若認了,就好辦了,剛剛罰你做東請帝都百姓聽戲,也算懲戒了,這傷人之罪,雖你動手在先,但你的手下也受了傷,屬雙方過失,所以本相只罰你陪傷者的醫藥費即可,不多,白銀五百兩。你服不服?”
“五百……”上官弋一口氣嗆着,“大人……”
“怎麽?”郁錦修鳳眸一轉,淡淡道,“你不服?”
“不是,不是,小人服,小人服。”上官弋一臉菜色,暗咒自己倒黴,不過看上一個角兒,就賠了這麽多銀子,可是偏偏又沒有辦法。想起父親曾經評論朝中重臣,對郁錦修的評價只有幾個字,“此人不可招惹。”父親尚且給郁錦修三分薄面,又何況自己。再者上次明王的事,郁錦修的狠絕,衆人是看在眼裏的,這麽說,他這次對自己的懲罰還算是輕的了,只要保住了命,又不給父親惹麻煩,賠幾個錢也算不得什麽了。
上官弋低垂着頭,一副劫後重生的心态磕了頭,“小人謝大人饒命之恩。”
“恩。”郁錦修輕哼,“既你都認可,趕快賠了不是去吧。”
上官弋一聽還要給那角兒賠不是,氣的發抖,死活不肯低頭,身邊一小厮夠機靈,悄聲說,“少爺,好漢不吃眼前虧,眼下先解決了事端,日後再算賬不遲。”
上官弋這才釋懷,梗着脖子,不悅的給角兒道了歉,“對不住了,是在下魯莽了。”
那角兒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向來是被人欺負忍氣吞聲慣了,沒成想,今兒個運氣好,碰上幾位高官管了自己的閑事,沒讓自己委屈,心中那點委屈早算不了什麽了,點點頭,算原諒了上官弋。
郁錦修揮手,“那侄兒就慢走吧。不要忘了今日應承本相的事,本相會派人确認的。”
上官弋躬身,“自然,自然。”
上官弋咬着牙恨恨離開。
郁錦修一笑,不當回事,又看向身後的人。
李卿涵微微颔首,“謝大人解圍之恩。”
郁錦修打量了她一會兒,眼角彎彎的,“沒成想李尚書家的女兒竟這樣标致,看來,你随了李夫人了。”
李卿涵臉面一紅,垂下頭,“謝大人謬贊。”
這一句話竟說的軟軟綿綿,好似春風拂過,令人溫暖備至。哪裏還有剛才和上官弋義正言辭争論時的模樣。
郁錦修只笑不再說話。
我一旁看着,突然間靈光一現,沖環兒勾勾手,“你去辦一件事。”
下面再次傳來李卿涵的聲音,“那民女不打擾大人雅興,先行告退了。”
這一場鬧劇總算謝幕。
店小二彼時冒出頭來,畢恭畢敬的,“大人,有何吩咐?”
郁錦修回身看了看雪瑞和驸馬,兩人點點頭,郁錦修才道,“給我們辟個雅座,不許人打擾。”
“是是。”店小二直點頭,然後率先走了在前面引路。
到此,我嘆了口氣。郁錦修微微一言,又給帝都百姓留了個好印象,人人只道,郁相大人懲奸除惡,不避強權。上官弋這一錯犯得好,他自己賠了銀子丢了臉,倒是免費給郁錦修宣傳一回。
哎。
環兒離開後,我也下了二樓。到底好奇驸馬、郁錦修和二姐姐聚在一起所為何事,不甘心就這麽走了,于是蹑手蹑腳的跑去偷聽他們三個人說話。
郁錦修讓店小二給他們尋個雅處,這處的确雅,不僅雅還靜。我心中正暗喜,這麽又雅又靜的地方,我聽他們談什麽簡直易如反掌。這回二哥哥不在,我和雪瑞武功相當,只要我行事注意,摸近他們還不叫他們發現也不是什麽難事。
我輕手輕腳的行過去,一處包廂,中段處擱了一盞屏風,他們三個就坐在屏風之後。
我暗暗聽着,他們三人落座之後,郁錦修先是就剛才上官公子的事又鑿吧一番,我正待往下聽,卻不知腳勾了哪處,害的我竟直直的朝前撲了出去,徑直沖向屏風。
我大呼一聲,天啊!本公主就不能有一回在驸馬面前是不出醜的嘛!不能嗎!不能嗎!
彼時我只顧着想這一回在驸馬面前出醜要如何善後,前幾日才同驸馬關系緩和,這一回出洋相會不會又将我和驸馬的關系打回原形,完全沒留意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本宮為何出現在此?
所以當我呈平沙落雁之姿出現在他們三個眼中,他們三個先是被屏風倒了吓了一跳,再看見害屏風倒的罪魁禍首是我時又吓了一跳,最後意識到我出現在此的意圖再被吓一跳,大眼瞪小眼,無言相對,淚成行時,本公主只能盡量維持着威儀,擡起頭,笑嘻嘻的替自己辯解,“風大,本宮是被吹來的。”
當然沒人會相信,相信了才有鬼!但除了二姐姐這個一向看我不順眼的人哼了一聲外,驸馬什麽也沒說,郁錦修很給面子的點了點頭,然後看了眼外面,“恩,的确風大,要入秋了。”
入不入秋的,郁錦修,你就不能先把本公主扶起來嗎!我以高難度的姿勢仰望衆人,郁錦修只顧着悲傷感秋沒空理我,指望雪瑞是不可能的,她不借機踩我一腳就很不錯了,那麽就只剩下驸馬靠譜了。
驸馬沒讓我失望,越過桌子向我走來,蔥白修長的手指伸在我眼前,“公主。”
我夠着他的手臂站起身,站起身後小心翼翼把手從他的手心抽離,然後暖暖一笑,“謝謝驸馬。”
驸馬微微一愣,淡然的說了一句,“微臣職責所在。”
這回輪到我愣了,我愣的功夫,驸馬已經坐回剛才的地方。
郁錦修何時走了過來,替我撣了撣身上的灰,然後譏諷我,“公主夫人每一次出場都這麽別出心裁、匠心獨運嗎?”
我瞪他一眼。
郁錦修假裝沒看見,揮在我身上的手卻不知不覺重了許多,跟打我似的!我怒了,他這哪裏是替本宮撣灰,分明是毆打本公主!
豈有此理,你個小小臣子,竟敢毆打公主!
我拿眼使勁瞪他,郁錦修卻看也不看我。不知為什麽,我總有一種感覺,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自從上次驸馬攜我離宮,我棄了他,他如今對我倒不似剛剛入府那幾日那麽親厚了,原先別說我瞪她,我就是打他罵他都從我身邊趕不走他,如今他卻總是跟我保持距離,難道,那日我真傷了他了?
我還在胡思亂想,郁錦修已經站直了身子。虧我還一副虧欠他的樣子看着他,他卻故意接我底兒,“公主夫人,微臣要是沒猜錯的話,公主夫人被風吹至此,應該是偷聽到我們的談話了吧。”
“沒有,沒有。”我擺手,笑話,本公主能承認我偷聽你們談話半天了,但是什麽也沒聽到嗎?我暗自嘆息,哎!有時我覺得自己真夠笨的可以的。
所有人都說我是無憂公主,我覺得我真是個無優公主,一個優點都沒有!我母後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我是琴棋書畫無一不驚!我父皇文韬武略無一不曉,我是文韬武略無一不消。慚愧啊!惆悵啊!這就是生在帝皇家,不愁吃不愁喝,當個公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要是生在百姓家,我簡直不敢往下想……
人人只當我超新脫俗,不理凡事,一心一意做個無憂公主,只有我心裏曉得,我哪裏是想做個無憂公主呢,我是只能做個無憂公主啊!不然,我還能做什麽呢!叫人知道本公主的底細,笑話本公主,可怎麽好呢?
有點想多了,郁錦修已經在一邊咳得心都碎了,我回過神兒的時候,他臉都咳紅了,我癡癡望着,不愧是帝都第一美男子,這張臉怎麽折騰,都賞心悅目!
“四妹!”二姐姐終于受不了了,朝我喊,“你到底跟蹤我們做什麽!”
“啊?啊?”我晃過神兒,大言不慚裝無辜,“二姐姐,妹妹沒跟着你們啊,真的,我真的是被風吹到這兒的。當時我和環兒正在街上溜達,突然起了一陣怪風,我一時沒防備,就感覺身體飄起來了,然後猛一個跟頭就紮這兒來了。不信你問環兒,哎?”我回頭到處找,一臉驚慌,“糟糕,環兒呢!環兒一直跟在我左右不曾離開過,該不會那場大風把她吹別地兒去了吧?怎麽辦?二姐姐,你最聰明了,從小父皇就說你學問好,你快給妹妹出個主意,環兒這丫頭,你是知道的,最和我心意,我沒了她不行啊!”我一邊說,一邊假裝急的不行,“哎呀,你說這個死丫頭跑哪兒去了啊,平時跟我跟的倒緊,關鍵時刻掉鏈子,別吹到危險的地方才好!要不然,我怕我這一輩子都再也看不見她了,嗚嗚嗚——”
雪瑞已經扶額表示受不了我了,驸馬皺着眉,郁錦修倒是樂呵呵的,明明看出我在演戲,還津津有味的看着。
不愧是官場中人,夠虛僞!夠耐力!夠眼色!
我假裝哭了一回,再偷偷看他們,被我這麽一攪,我相信他們今兒是沒心情再聚了。我暗自嘿嘿一笑,得意着,開玩笑,本公主別的不行,這投機倒把、颠三倒四的功力,我在雲黎稱第三,沒人敢稱第二!
第一是誰?當然是我三哥!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