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5
——三千弱水只飲一瓢。
寧瑞吓一跳,“四妹,你胡說什麽呢!二姐姐在岳闵做王妃,和親時,我親眼看着走的。”
我幹笑一聲,“三姐姐,妹妹也希望看錯了,但是是我親眼所見。當時我與她的距離,就跟我現在與你一樣。這麽近的距離,你覺得妹妹有可能看錯嗎?更何況還有郁錦修在場。”
寧瑞皺眉,“他又為何在?他們兩個……”
“我也不知道。但總覺得奇怪。據我所知他們兩個是沒有什麽聯系的,但是我總能看見他們兩個在一起。三姐姐,你還記着當初上官博之子上官弋得罪了郁錦修被罰做東之事嗎?當時二姐姐也在的。現在想來,他們兩個好幾次都在一起,做什麽我卻不知道。”
寧瑞眉皺的更緊了,“那也沒道理啊……這跟二姐姐為什麽回來沒關系啊。不對,茗瑞,若你說的,二姐姐回來了,那現在在岳闵的……怪不得你方才對郁錦修那麽冷淡。”
我搖搖頭。
寧瑞一下子跌回凳子上,我握了握她的手,“好了,三姐姐,你也辛苦了,賢妃娘娘也不是很好,你去照顧她吧,父皇這裏有我,父皇一時也醒不過來,咱們兩個都杵這兒也不是回事。二姐姐的事你知道就行了,千萬別告訴賢妃娘娘。事情到底事怎麽樣咱們還不知道呢,還是靜觀其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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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過去五日,我寸步不離守護在父皇身邊。期間環兒來過一趟,我問她府上可曾有過家書。環兒搖搖頭,說府上平靜的跟沒人居住一樣。她說郁錦修時常不回府,驸馬那邊也沒有任何消息。
環兒這麽說,我就更擔心了,驸馬與我之間不比往常,如今我們都是有過肌膚之親的人了,按理他不會在明知我會擔心的情況下連一封家書都不寄的,這裏面一定有事。
“環兒,我有事吩咐你,別人去我不放心,眼下我也走不開,能讓我放心的就只有你了。你即刻出發,親自去鄒縣一趟,去看看驸馬那裏到底是什麽情況。若是驸馬安好,你就原路返回,不必驚擾他。若是不好……”我頓了頓,“你去吧,我在宮裏等你的消息。”
環兒離開又是兩日了,我在承皇殿等的心急如焚,更讓我擔心的是一切都平靜的很,無論是前朝還是後宮。父皇的樣子不像是中毒了,像是睡着了一樣。每日胡太醫前來,我都反複問他,是否是他診治失誤,父皇不是中毒,而是其他什麽病。
該做的一切都做了,父皇的病情始終沒有進展,我的心寒冷如冰,身子也跟着一天不如一天。
服侍父皇用過湯藥,我匆匆用了膳,正當我要服侍父皇去泡藥浴的時候,父皇的眼皮跳了跳。
我急忙大聲的喊父皇,胡太醫說過,若是什麽時候父皇醒了,一定要大聲的叫他,把他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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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連喊了十幾聲,終于有了點功效,父皇緩緩睜開眼睛,我握住他的手,熱淚盈眶,“父皇,父皇,您終于醒了。”
父皇想要摸摸我得臉,手上卻沒有力氣,我急忙湊過去,把父皇的手貼在臉上,父皇試了幾次才發出聲音,“皇兒。”
我大聲哭,“是兒臣。父皇,您好了嗎?您能認出兒臣是不是?父皇,您等一下,兒臣去叫胡太醫。”
我剛要走,父皇卻拉住我,“皇兒,等一下,陪父皇說說話。”
我點點頭,蹲下身子,死死握着父皇的手,“父皇,您要說什麽,兒臣在這兒,兒臣哪都不去,就在這兒陪您。”
父皇笑了笑,“皇兒你瘦了,這段日子辛苦你了。”
我猛地搖頭,此時此刻,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傾流而下,怎麽也止不住。
我胡亂的在臉上一抹,“父皇,咱們不說這個,您身子還虛,還是讓兒臣去找胡太醫來……”
“皇兒……”父皇的聲音小小的,拉着我的手,“父皇知道自己的身體,父皇有一事想說與皇兒聽。”
“您說。”
“陪父皇出宮一趟,父皇想去看看你母後還有二叔……”
“父皇!”我吓一跳,“不行,父皇,您身子還虛,現在哪裏也去不了,再說……”
“這是父皇最後的心願……”
我怔住了。
父皇阖了阖眼,繼續對我笑着,“好皇兒,父皇最後的心願,你都不能幫父皇實現嗎?”
我捧着父皇的手大聲的哭,哭的眼睛刺刺的。我擡起頭,去摸父皇的臉,“好,父皇,您等兒臣,兒臣去叫喜公公準備。”
父皇點點頭,“就咱們三個,悄悄的。”
我說,“兒臣知道了。”
父皇一臉滿足的阖上眼,我替他掖好被角,出去找喜公公商量出宮的事,并自作主張的帶上了胡太醫。
父皇堅持越快出宮越好,我和胡太醫商量後,打算一入夜就離宮。因為晚上相對容易遮掩過去,承皇宮也沒那麽多人。
除了我們三個之外沒有人知道父皇已經醒過來了。出宮之事也悄悄的,我連三姐姐都沒告訴。
當車馬離了章華門,父皇緩緩的吐了口氣。喜公公在外面駕車,我和胡太醫在裏面陪着父皇。父皇見我和胡太醫都是一臉嚴肅,笑了笑,“就當朕是微服出宮,用不着這麽一臉嚴肅,看的朕心情都沒了。皇兒,告訴小喜子,咱們先去你二叔那兒。”
我點了點頭。
二叔如今被關押在豐城的一處民宅,雖然沒有自由,但是豐城山川秀美、風景宜人,只要他想,在護衛跟着的前提下,是可以到處走動的。
但是看守二叔的侍衛報過,這幾年,二叔只每天在宅子的院子裏枯坐,一次也沒有出去過。
那人說,二叔每天面朝西北,一坐就是一天,天黑了,回屋睡一覺,第二日醒來又是一日枯坐,如此,反複了三年。
父皇聽了侍衛的話,放下禦批的朱筆。西北,正是母後所在的萬安寺的方向。二叔到底,心中還是只有母後一人。這麽些年,雖然不能與母後面對面相見,卻在用自己的方式思念着母後。
車馬行了一日半後,終于達到豐城。父皇離宮的消息想必也已經傳開,索性不再隐瞞。下榻之後,報了當地的城守,叫了他來詢問二叔最近的狀況。
那日,我聽了很多以前從來沒有聽過的有關二叔的很多事。父皇始終保持着沉默,靜靜的聽城守将他所知道的一一禀來。
那日夜,父皇站在月色中,我在暗處躲着,一站就是站了一夜。第二日,瞞了喜公公和胡太醫,我和父皇去見了二叔。
有些事情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以為二叔雖然沒有自由,但是生活應該是極好的。可當我和父皇站在那間破敗的民宅外,不僅父皇流下了眼淚,我也流下了淚。
良久,父皇忽然問我,“皇兒,你可知那一年你二叔叛亂,禁足了所有人為何單單你是自由的?”
我想了想,說,“因為兒臣肖似母後。”
父皇點了點頭,說,“那只是一方面原因,還有別的。”
“別的?”
父皇再次點點頭,回憶起過去。
“在你之前,你母後有過幾次身孕,但是不知什麽原因,這些孩子無一例外死在腹中。最少的兩個月,還有五、六個月的。你母後為此傷痛了心。
當年父皇想了很多辦法,找了很多名醫,你母後自己也一邊看醫書一邊想辦法保胎,但是沒有一次是成功的。
直到有了你。
當你母後知道懷了你時,其實心情并不怎麽好,她擔心你和以前的那些孩子一樣,無法降生到這個世上。
當時宮中多少名醫,多少珍貴藥材,可是那些年你二叔為了你母後能平安誕下一個孩子,想盡了辦法。
年年打仗,只要去一處地方,就遍訪當地名醫,尋找解決的辦法。
說來也巧,有你的那一年,你二叔無意中聽人說起一個方子,是醫藥世家不外傳的方子。你二叔為了求得那人的方子跪在那人門外三天三夜,最後總算得到了。你二叔拿到方子後一刻也不敢耽誤命人快馬加鞭把方子帶回宮中。你母後為了保你,按着方子上寫的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那張方子有用,奇跡般的,你一直好好的在你母後的肚子裏一直到十月生産。
所以,皇兒,你知道嗎?你二叔待你特別,一是因你長得像你母後,二來,你的命是他救得,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你。”
父皇摸摸我的頭,“好孩子,去看看你二叔吧,你二叔很想你。”
我咬着嘴唇,忍着眼淚,“父皇,兒臣進去給二叔磕個頭。”
我從來不知道我與二叔之間還有這樣的情分,我只以為二叔對我只是因為母後的關系。現在細細想來,當年二叔對我處處與衆不同,連太子哥哥都時常抱怨,當年的二叔像極了父皇待我那般,甚至比父皇還要對我好。可是當年,我那樣對他……因我,他幾乎到手的皇位和權利付之東流……
我推開那扇破敗不堪的門,吱呀一聲,院子裏的情景讓我的眼淚再次控制不住,我幾乎要轉頭跑掉。
枯枝滿地,二叔就坐在一口井上,靜靜的、瘦消的背影在聽見門外傳來的聲音時,微有晃動。
我咬着嘴唇,一步一步,輕輕的,小心翼翼的走過去,生怕我的到來會吓壞了他,打擾了他。
我跪在他的面前,二叔動了動身子,眼神沒有一點波動的看着我,像是在看空氣。
我不敢出聲,跪在地上連着磕了三個頭,二叔像打量一個陌生人似的看着我,“你是……”
父皇不知何時出現在我的身後,回答了二叔的話,“她是茗兒……”
“茗兒……”二叔清明的眼忽然間波動起來。
二叔要過來摸我的臉,我卻再也受不住,跑開了。
“茗兒……”身後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喊聲,“茗兒……”
我聽到那樣哀痛的聲音,腿上灌了鉛似的一步也邁不動。
而後,我聽到父皇這樣說,“想去看茗兒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