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節
朕就放你回府去。”
靜亭心裏一松:“謝陛下。”
行了個禮,轉身向外走。敬宣又把她叫住:“別讓外面人進來。”
“是。”
“往後若是雲嫔再找皇姐的麻煩,你便随便找個由頭廢了她罷。”
靜亭皺眉,後妃的廢與立,難道不是只有聖上說了算麽?
轉念一想,立刻明白。敬宣惜字如金,他說的“廢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就是讓她,直接把這人弄成廢的。
打了個寒戰:“……好。”
掀開簾子走出內殿,外面遠不及裏面冷,她卻依舊覺得滿身的寒意。
敬宣竟然是這樣對待他的寵妃的。
他誰也不信,不信朝廷衆臣,不信太後妃子,也不信靜亭。唯一會在夢中無意識地叫出父皇,卻是因為父皇已經過世——只要是活着的人,他就不會相信他們。
諄寧殿檐下的燈被吹得搖搖晃晃,宮苑深深,一團又一團微弱的光亮在其間移動,但是很快又消逝。這座宮殿與這座皇城,最美不過于此,它輕而易舉地擁有那麽多人在夢中追求的、高不可攀的華貴與蒼涼。
常公公見她出來,一臉擔憂地走上前:“公主,聖上他如何了?”
“他很好。你們不要進去了。”
她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快步走回流芳殿。
回去之後,又過了兩天,靜亭才從宮人口中得知,原來她被圈禁在流芳殿的事情,不僅外面的人不知道,就連太後和嫔妃都是不知道的。
但是自那日和敬宣“澄清”了之後,他就放出了一道口谕,說請靜亭公主進宮小住幾日。然後秘密撤銷了她出門的禁令。
所以在宮中人看來,她真的是從那一天開始,進宮“小住”的。
于是流芳殿開始熱鬧起來。
敬宣後宮的嫔妃,這回她算是認全了。短短兩天時間,幾乎每個嫔妃都上她這裏來過一趟,先對她前一陣惹怒了聖上表示同情與惋惜,随後恭賀她與敬宣重歸于好,最後再悄悄地嘲諷她不要太得意。送上一點香囊糕點宮扇之類的東西,翩翩而去。
靜亭叫人将她們送的東西都收起來,不予回應。
第三天,雲嫔也不落于人後地來了。她性子欠溫柔,而靜亭在春會的那天看起來還是蠻好拿捏的,所以雲嫔膽子不小,做了一件極符合她智商的事——在公主的地盤上,把公主罵了一頓。
靜亭則叫人将她拖下去杖責二十。
後宮的杖責說來還是不算太重的,二十杖并不能真的廢了一個人。靜亭小的時候,一年到頭加起來就被杖責過不少于一百下。但是雲嫔再外頭叫得撕心裂肺,讓她不由得開始懷疑此杖責非彼杖責。照這麽打下去,人沒事,嗓子也得喊破了。
二十杖沒有打完,她就已經實在聽不下去,招來侍衛:“把她弄回去吧,要有什麽人問起,就說是本宮打的她。”
雲嫔哭喊着被送了回去。
但是這回,她再也不敢去找靜亭不痛快。
靜亭在流芳殿裏清淨了兩天。卻又很快聽說,雲嫔原來是在鬧絕食,還梨花帶雨地跑到諄寧殿去找敬宣哭訴。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果然,敬宣一怒之下,将雲嫔打入冷宮。又過了幾日,聽門外掃地的宮女悄悄說,雲嫔,被秘密賜死了。
她就突然想到了敬宣那日握着她的手,說“朕好累”的神情。
她想應該是不能怪他的。可是,又不知道應該去怪誰。
天氣漸漸熱了。
靜亭被放出宮的那天,恰是小滿節氣。外面淅瀝瀝地下着雨。
穿過回廊,正巧碰見花園的另一邊走來的楚江陵。他正撐着傘走着,許是因為冷,面色略顯蒼白。
見到她的時候,他怔了片刻,随即走了過來。
“臣送殿下出去。”
靜亭點點頭,道了聲多謝,走到他傘下。“大人最近似乎常常來見陛下?出了什麽事麽?”
“軍國事而已。”他的表情在說“你不要管了”。
“那……陛下最近,是不是很忙?”
“陛下何曾有不忙的時候。”他側過臉來瞥她一眼:“倒是你,公主殿下,不如管好自己的事情。臣可沒有第二次清譽來給殿下解圍。”
靜亭瞪他:“我這都是因為誰啊?”
楚江陵不語。
半晌才低聲笑出聲:“既然是‘生死之交’,殿下又何必太計較。”
靜亭也笑出來。
兩個人走了不多時,已經到了宮門前。守衛問明了靜亭出宮的原因,便将沉沉的宮門打開。地上濺起一片水花。
楚江陵擡眼望了望門外,回首對她道:“有人來接你了,江陵就送到這裏。”
22 春會的尾巴
靜亭穿過宮門向外看。
只見一片雨幕中,湛如撐着傘,站在階下。
即使隔了這麽遠,她依舊一眼就認出了他。細佻而白皙的只見握着傘柄,他撐了一柄青色的傘,卻穿着一件淡紫色的衫子。在雨中更顯得單薄了些。
見宮門打開,他一步步走上臺階,從楚江陵傘下讓了靜亭過來。
靜亭隐約感覺這兩人應是認識的,否則方才楚江陵也不會一見到湛如,就知道是來接她的。
湛如的目光卻只是淡淡地在楚江陵臉上掃過,停頓了片刻,就轉了開。低頭對她說:“公主,走吧。”
楚江陵沒有說話,向她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
宮門緩緩關上。
湛如說馬車停在不遠的民巷裏,兩個人撐傘走過去。其間她問了他是如何知道,她今日會出宮。湛如道:“符央說的。”
“……符央又是如何知曉?”
“那就不知了,許是聖上說的。”
還挺複雜。
皇城外的路上沒有其他的行人,地上的水花濺起,沾濕了靜亭的裙角。
沉默了片刻,忽聽湛如輕聲開口:
“不管怎樣,公主回來就好。”
她一怔,轉頭去看他。他的面容襯着背後雨幕的顏色,睫毛低垂,鼻梁秀挺。他的面色十分平靜,見她望過來,便對她笑了笑。
雨下大了些,風吹着單薄的夏裳,身上有些冷。但是靠着他的那半邊,風卻吹不透。雖然他身上亦沒有什麽溫度。
這樣走了一會兒,她突然喚道:“湛如。”
“嗯?”
他說這個字的時候,尾音斜斜挑上去。聽起來竟有些妩媚。
靜亭被自己腦海中冒出的這個形容給吓到了。
“怎麽了,公主?”湛如沒有等到她說話。但靜亭實則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她只是想叫叫他——至于要說什麽,她并不想說什麽。
片刻,她才想到一句話:“……你身上濕了。”
傘并不大,而又是斜在她頭頂的。他身上那半邊早已濕透。
湛如道:“那你靠我近些。”
靜亭被這句話噎了一下,半晌也沒說出話來。隔了一會兒,湛如才終于側過頭來,望着她輕笑出聲:“我這只手要撐傘,難道還要我摟着你麽?”
她大概是臉紅了,因為湛如笑了一笑,又轉開頭去。
之後很久,她才對他方才的行徑有所了悟。轉過眼怒瞪他:“……你再調戲你主子試試。”
回府之後,靜亭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就聽說左青和符央來了。
符央是來和她說這幾天朝堂局勢變化的。最近,朝廷接到了一個比較重要的消息。契丹使者,即将到訪了。
這件事情是有前情的,還得從上個月開始說。關外的春天總是來得比較晚,上個月,邊關的積雪開始融化。在關外蠻荒之地餓了一整個冬天的契丹人,也開始活動。幾個小部族的人闖進了幾座邊城,搶了大批糧食和布匹,并且傷了一些人。
契丹人不事生産,大部分物資來源都是靠本朝的賞賜。不過去年冬季關外天氣格外惡劣,幾場雪災下來,契丹的物資所剩無幾。不得不等一開春就殺進關內來搶。
但是只是搶東西還好說,傷了人,就有些麻煩了(雖說搶東西很少有不傷人的)。邊陲小官管不了這事,跑到中央來哭訴,敬宣也不勝其煩。最後一拍板,叫契丹來人。
聖旨拟了,上個月就發了出去,但是直到最近兩天,契丹那邊才慢悠悠地有人開始動身。契丹那塊地方——與其說政治系統混亂,不如說沒有政治系統。十幾個小部族一商量,最後推了直系王的王儲親自過來。
雖然是談判,但是外族入關,京城方面還是要以備戰程序準備的。況且沒人知道談判結果會如何,真的打起來,也未可知。
“聖上這幾日頻繁召集大臣商議此事,前日下午我進宮時,聖上還問了我的看法。”符央道。
“你是如何說的?”
“聖上所做已經足夠,但若是太早将京中戒嚴,恐會引起民心動蕩。不如等契丹來使抵京之時,再做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