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天, 趙辛夷照樣去片場看拍戲，還是同樣的攝影棚, 群衆演員們果然都有了雞腿吃, 劇組還緊急采購了一批塑料凳子, 保證不管群演在哪裏吃飯，都能有個座位。
雖然只是加了個凳子和雞腿, 但這個小小改變也足以讓群演們驚喜，他們狀态明顯比昨天好了很多, 沒有沖突，也沒有那麽多怨聲載道了。
雖然沒人知道這個雞腿跟他有關系, 但趙辛夷還是很滿意。
他還是一只有用的招財貓啊。
今天, 趙辛夷幹脆站到導演身後，看着導演手握對講機，一項項發號施令, 然後各位執行導演、各部門負責人再把這些指令拆解下達, 導演的要求一層一層傳遞下去, 整個劇組就如同一臺精密機器，立刻運轉了起來。
這是一場動作戲，而且有陸地和水下兩部分, 水池裏已經先行下去了好幾位攝影師, 他們都穿着連體防水服，攝像機也被包裹得嚴嚴實實。
這邊威亞也已經準備好了, 導演一聲令下，一黑一白兩道身影騰空而起。
穿白衣的就是主演胡非凡, 趙辛夷還注意到現場有三四個和他身量相仿的男人也穿着同樣的白衣服，想來應該都是他的替身了。
穿黑衣的是一個俊俏少年，看着也就和趙辛夷差不多大，他輪廓分明，五官精致，眉眼間帶着幾分機靈和狡黠。
除了長相，他的打戲也很好看，每個動作都做得标準到位，連在一起就是行雲流水，宛若游龍。趙辛夷的目光很快就被他吸引了，他覺得少年的扮相身手，有白安在《紅塵劫》裏的風範，比主演胡非凡還要驚豔。
他轉頭問副導演：“那個黑衣服的是誰啊？他演的什麽？”
副導演想了好一會兒：“我一時也想不起演員叫什麽了，他的角色叫輕塵，就是主角衆多師弟中的一個，這段戲是主角叛出師門被追殺的情景。這個演員戲份不多，排演員表的話，他可能是男六號、男七號了吧。”
趙辛夷點頭道謝，心中惋惜，要是這個小演員戲份多一些，說不定能成為片中引人注目的一道亮色。
這段打戲本來很短，但是因為胡非凡需要用替身——有的鏡頭是他自己要求用，有的是導演覺得他打得效果沒有替身好，讓替身上——所以整整拍了兩個小時還沒拍完。
周蕙蘭過來問趙辛夷要不要先回家，趙辛夷看了看時間，這會兒殷子铎應該已經回去了，他也确實該回家了。
剛想走，片場中傳出幾聲驚呼，趙辛夷立刻站定，朝那邊望去。
這個鏡頭是主演把另一個演員一腳踹進水裏，然後自己空中翻個跟頭，飄然落地。
這次拍的時候，胡非凡在空中可能沒有做好平衡，落地的時候摔在了墊子上，他表情痛苦，一手扶着腰，好像站不起來了。
這下，可把全劇組都吓壞了，他自己的幾個助理、替身、動作老師、管威壓的，包括副導演等人一擁而上，真是比自己家孩子摔了還要着急。
胡非凡很快淹沒在亂紛紛的人影和七嘴八舌的問候之中，趙辛夷卻沒有看他，而是急切地在水池中尋找少年的蹤跡，他被踹進水裏的時候冒了兩下頭，怎麽現在找不到人了？
趙辛夷跑到水池邊，看着平靜無痕的水面，後脊泛起一陣涼意，他沖包圍着胡非凡的一堆人大喊道：“有人溺水了，快把他拉起來啊！威亞沒人管了嗎？！”
周蕙蘭和傅全也跟了過來，傅全二話不說，就跑去找人了。
這才終于有人意識到這邊出了問題，威亞那邊的人回歸崗位，把少年從水裏吊了上來。
那孩子可能是嗆了水，面色蒼白，渾身濕透，已經昏迷了，他們把他放在水池邊，趙辛夷蹲在他身邊，吓得嘴唇都白了，他驚惶四顧：“他不會死了吧？趕緊叫救護車啊！”
傅全學過急救，他看了看少年的情況，立刻就給他做心肺複蘇，幸虧發現及時，剛摁了兩下，少年就咳出了兩大口水，眼睛緩緩睜開，醒了過來，趙辛夷趕緊把自己的外套給他披上了。
劇組工作人員也松了一口氣，但沒有馬上安慰少年，反而抱怨了一句：“你不會游泳嗎？下回早點說，劇組好找別的演員，你要對自己的安全負責。”
少年明顯還沒緩過氣，閉着眼睛急促喘息，沒空理那人的話。
而趙辛夷就算脾氣再好，一聽這話也忍不了了，他沖着那人大聲道：“明明是你們沒有及時把他拉起來，怎麽能怪他呢？！人醒過來了，你不道歉，還在這推卸責任！”
那人不知道趙辛夷什麽來頭，不敢貿然回罵，翻了個白眼，小聲嘟囔道：“可這水池子本來也不深啊，再說，那邊主演要是出點事，誰負的起責任……”
他這話還沒落地，那邊的主演已經在衆人簇擁下站了起來，扭扭腰，活動了一下胳膊腿兒，表示沒事還能繼續拍。
衆人頓時長籲一口氣，有的心疼、有的感動、有的贊嘆：“還是回去休息吧，你本來就有腰傷。”“非凡哥真敬業啊！”“就是就是，打戲都親自上，受了傷還繼續拍！”……
旁邊幾個替身表示不敢說話。
趙辛夷心想，明天胡非凡怕是又能引爆熱搜了，話題趙辛夷都能猜到“當紅小生拍戲受傷”、“敬業偶像不畏傷病，堅持打戲親身上陣”，然後再配幾張他倒在墊子裏起不來的圖片，保準粉絲哭天喊地，路人也要給他點個贊。
雖然胡非凡自己說可以繼續拍，但劇組不敢冒險，主演要是出了事，整個劇就涼涼了，所以導演還是宣布停工，讓人送他去醫院。
傅全正用随手攜帶的一塊大毛巾給少年擦頭發，少年嗆了水，頭暈腦脹，又凍得瑟瑟發抖，本能地往傅全懷裏縮了縮。
趙辛夷轉頭看他：“你沒事吧？只有你一個人嗎？需不需要我們送你去醫院或者回去休息？”
少年好像還沒完全緩過來，他看着趙辛夷，目光很亮，但混雜着警惕和遲疑，像只剛被抓住又受了傷的小狼崽子，過了半晌他才說：“你是誰啊？”
趙辛夷說：“我……路過的。”
少年又看了看傅全和周蕙蘭：“你們把我撈上來的？我……應該謝謝你們？”
三個人都對他笑笑，趙辛夷說：“不用謝了，你是需要我們送，還是聯系別人來接你？”
少年從傅全懷裏撐起身子，左右看了看，嘀咕道：“曹興旺呢？剛才他還在這裏的。”
“誰？”趙辛夷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少年還未及回答，就見曹興旺從綠幕後面跑了出來，一路沖到少年眼前，急赤白臉地撲上來：“小同，你怎麽樣？！你傷到哪兒了？我聽他們說你掉水裏了！吓得我趕緊從廁所跑回來！”
孫同神色複雜地看着他，似乎是有點嫌棄他這怨婦般誇張的反應，他淡淡道：“我沒事了，劇組的人把我忘在水裏了，是這幾位朋友救我上來的。”
曹興旺趕緊掏名片，滿面堆笑地往他們手裏塞，當他塞到趙辛夷的時候，一擡頭撞上趙辛夷含笑的目光：“哎？！哥！怎麽在這又遇到你了？”曹興旺反應很快，當即抓住趙辛夷的手，激動道，“咱們太有緣分了！”
周蕙蘭笑望着他：“聽說你跟我很熟啊。”
曹興旺看了看她，眨了眨眼睛，眼神一亮：“這位一定是蘭姐！過去不熟沒關系，現在就熟了，八分熟！今晚我一定要請你們吃飯，謝謝你們救了我們家小同。”
趙辛夷：“這是你公司三個藝人當中的一個？”
曹興旺嘆息道：“前兩天走了一個，現在只剩孫同和小麥兩個了。”
趙辛夷：“……”慘還是曹興旺慘。
“今晚就別吃飯了，”周蕙蘭說，“你快帶着你們家小同回去好好休息吧，天氣冷，別再生其他病了。”
這時孫同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他把外套還給趙辛夷，又道了聲謝，轉身要走。
趙辛夷把他們叫住了：“你們等一下。”他轉身走回片場，現在工作人員都在整理裝備準備收工，周蕙蘭見狀趕緊跟了上去。
一分鐘後，趙辛夷領着幾個人回來了，其中就有問孫同“你不會游泳嗎？”的那個人，還有副導演，也一臉尴尬地跟着來了。
“你們今天工作失誤，演員差點出意外，你們現在跟演員還有經紀人道歉吧。”趙辛夷指着孫同和曹興旺，對那幾個人說。
剛才還不管不問滿嘴抱怨的人，現在垂頭喪氣，一個比一個心虛理虧：“對不起啊，小兄弟。”“哥幾個真不是故意的，當時片場稍微有點亂……”“下次一定注意，你們大人有大量，別和我們計較了……”
孫同根本沒打算搭理他們，曹興旺替他接受了道歉，很客氣地說：“沒事沒事，大家也都挺辛苦的，以後別再發生這種事就行……”
趙辛夷有些看不過去，這曹興旺也太好欺負了吧，難道被人欺負慣了，養成了忍氣吞聲怕惹事的毛病？
他又對那幾人嚴肅道：“道歉光嘴說嗎？”
幾個人面面相觑，副導演訓斥他們：“快過去鞠躬，今天回去都買點水果營養品什麽的，送去酒店給這位……”他顯然還是沒想起孫同的名字，尴尬地笑了起來。
“孫同。”孫同冷冷地丢下兩個字，拉着曹興旺就走了，也不管身後幾個人給他彎腰鞠躬。
趙辛夷望着孫同的背影，倒是越發欣賞這個跟他同齡的男孩兒了。
回家路上，趙辛夷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周蕙蘭猜到他又在想今天的事，便主動問道：“怎麽了？辛夷。在為今天看到的事情郁悶嗎？”
趙辛夷苦笑道：“就是覺得這也太‘人間真實’了。我一向也知道娛樂圈跟紅頂白，拜高踩低，群演待遇差也就算了，原來明星跟普通演員之間，也有不可逾越之壁……”
周蕙蘭溫和道：“所以是個人都想紅啊。有了名氣，才能得到重視和尊重。”
趙辛夷呆呆地看着前方，緩緩地說：“但能紅的畢竟是少數，很多有才華、資質好的人也許一輩子都紅不了，真可惜。”
周蕙蘭玩笑道：“怎麽？你管了群演，幫了Mike，今天又想幫孫同嗎？看來那個曹興旺，跟我們還真是有緣分。”
趙辛夷不置可否，他是想要幫，但具體怎麽幫，他還沒想好。以後這樣的事，他還會遇到很多很多，他不可能遇到一個奶一個。
他或許可以找到這些有才華卻無法施展的人，把他們放在一起集中奶？
周蕙蘭見他不說話，想了想，斟酌道：“其實你要是想幫某一個人，也就是跟殷總提一句的事。這沒什麽，但有些話最好還是不要跟殷總說得好，比如，”她轉了轉眼珠，“今天的事，胡非凡沒有錯，他或許有些不好的毛病，但畢竟是卓月的藝人，是星海的搖錢樹，我們沒必要跟他過不去……”
趙辛夷忙道：“蘭姐，我沒那麽想，我知道分寸的。”
他昨天給殷子铎發了幾張照片，今天群演的問題就火速解決了，他已經知道自己說一句話的威力，所以絕不會在殷子铎面前亂說。
所以他報喜不報憂，回到家以後，跟殷子铎說的都是片場的趣事，說自己以前從來不知道攝影機放在滑軌上，是要靠人推的；說原來那些漫天飄花瓣的浪漫場景，都是人站在架子上一邊拿着鼓風機吹，一邊撒花瓣撒出來的；還說原來有時拍騎馬戲，沒有真馬，演員是坐在大卡車上拍的……
他說這些的時候一副神氣活現的樣子，還會模仿演員的非實物表演：
“殷先生，我跟你說，演員發大招的時候尤其搞笑，”趙辛夷伸出兩只手，胡亂比劃着，“表演的時候沒有特效，也沒有音樂，所以演員們就像喝醉了群魔亂舞似的，表情還無比猙獰，就像這樣……”他雙手用力往外一推，表情扭曲，好似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額頭青筋都爆了起來，嘴裏還發出一聲歇斯底裏的呼喊：“啊——都去死——”若是配上幾道電光，妥妥的絕世大殺招。
殷子铎本來在認真聽他講話，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此刻見他使出“絕招”，不敢怠慢，很配合地向沙發上倒去，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指着趙辛夷，臉上是震驚和不可置信的神情，絕望道：“你……你竟然……”
話沒說完，就盡職盡責地倒在沙發裏，閉上眼睛，死過去了。
趙辛夷愣了愣，他也沒想到殷先生這麽戲多，居然還配合他，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後撲到殷子铎身上：“師父！不要死啊！我不是故意的！快醒醒！嗚嗚嗚嗚嗚……”
趙辛夷越演越投入，竟真的擠出了兩滴淚花，一滴還落在了殷子铎臉上，殷子铎這才幽幽醒轉，兩個人四目相對。
都覺得對方才是那個智障。
兩個人靜默片刻，同時爆發出笑聲，趙辛夷笑得軟成一灘，在殷子铎身上起不來了，最後還是被殷子铎扶起來的。
“辛夷，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演戲？最近上了課，又去片場看過了，有沒有更喜歡？”殷子铎扶着他坐正，問道。
趙辛夷想了想：“是吧。”雖然他看見了一些圈子裏的浮華是非，不公平現象，但并不妨礙他對演戲越來越喜歡。
殷子铎點了點頭。
當天晚上，殷子铎就給周蕙蘭打了個電話，大意是：既然辛夷對演戲這麽感興趣，不如就讓他提前體驗一下，也好把課堂上學的用到實踐中，如果《水月之境》劇組有合适的機會，就給他練練手，不需要戲份多，但最好能跟主要演員對對戲，長長見識。
周蕙蘭不敢怠慢，馬上就安排下去了。
殷子铎說的是“如果有合适的機會”，周蕙蘭怕達不到老板想要的效果，自然口氣更加重了一些，跟導演說的就變成了“希望有合适的機會”，導演又去找編劇，這話就成了“必須給一位大人物加角色，加不了就換掉現在的演員，而且要和主演有對手戲，戲份不能太難，人物還要有亮點。”
編劇忍住跳樓的沖動，愁眉苦臉連夜改了個已有角色，第二天把劇本給了導演，導演一看，改了的是一個小師弟的戲份，這個人物雖然戲份不多，但是人設俊俏聰慧，還和男主有幾場對手戲，文戲武戲都有，估計夠這位大人物過一把戲瘾了。
導演很滿意，當即就讓副導演去通知原來演這個小師弟輕塵的演員，叫他不用再來了，之前拍了多少天就按多少天算錢。
趙辛夷對這些一概不知，隔了一天，他又去劇組觀摩，滿場找孫同也沒有找到。
他正納悶，副導演萬分熱情地過來找他，誠摯邀請他：“辛夷，聽說你也在學表演，不知道能不能幫我們一個忙啊？”
趙辛夷忙認真傾聽：“您說。”
副導演道：“一個演員臨時受傷了，來不了了，他的戲份這兩天就要拍，要不麻煩你試一下？你願意嗎？”
“我？”趙辛夷又驚又喜，“我……能行嗎？”
副導演笑道：“你不行就沒人行，你都不知道你的形象氣質有多貼合咱們這部戲，導演那天看見你，直說後悔太早定了主演呢。”
趙辛夷：“……”仿佛聽不出來你在拍馬屁。
他跟着副導演往化妝室走去，沒注意到有個人已經遠遠地盯着他們許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喵喵：老公太愛我了怎麽辦？QAQ
感謝支持，麽麽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