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趙辛夷跟着副導演進了化妝室, 已經有好幾個服裝師、化妝師恭候多時了，他要穿的衣服也在衣架子上挂得整整齊齊, 趙辛夷認出了那套衣服, 就是男主所在的門派小師弟們穿的黑色道袍。
有人過來幫趙辛夷穿衣服, 古裝戲服寬大，只要套在他貼身的衣服外面就好, 趙辛夷被人擺弄着，心裏還是很忐忑, 他問副導演：“讓我演一個小師弟？可我完全沒有準備過啊……有沒有打戲？我學過一些簡單的擺造型的動作，可從來沒有實戰過……”
副導演拿着幾頁劇本, 在他旁邊站着：“今晚劇本就給到你, 戲份不多也不難，你沒問題的。今天要拍的這場戲，沒有臺詞, 你只需要跟着別的師兄弟一起行個拜師禮就行了。至于打戲, 已經給你找好替身了, 你覺得行就自己上，不行就用替身，沒關系的。”
“對了, ”副導演又殷勤地說, “拍戲的時間我們都會和蘭姐協調好，盡量在你不用上課的時候集中拍。”
趙辛夷松了一口氣的同時, 又提起另一口氣，聽副導演這口氣, 替身都找好了，時間随他的方便……這哪裏像是請他幫忙，倒更像是整個劇組哄着他玩兒呢。
趙辛夷還想問什麽，但他的衣服已經穿好了，化妝師叫他到鏡子前坐着，要給他梳頭、化妝。
他聽話地坐下了，副導演便又在一旁給他講解，先把劇組的大概配置給他介紹一遍，再把《水月之境》故事梗概給他講一遍，然後跟他說說他演的角色的人設和作用，最後就親身示範，站在鏡子前，把一會兒要演的拜師禮戲份給他演了一遍……從怎麽站怎麽跪，到臉上應該是什麽表情，每個細節都教得無比細致，還說等趙辛夷化完妝，要帶他到現場手把手再教兩遍。
人家副導演教得認真，趙辛夷也就聽得認真，每一個細節都記在心裏，有不懂的就立刻問，生怕一會兒給劇組添麻煩。
就這樣等他化完妝，該了解的也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趙辛夷站起身，這才覺得假發套加上戲服真不是一般的重。他在化妝室裏走了兩個來回，走得小心翼翼，那戲服裏三層外三層，悶得他透不過氣，他覺得自己像個笨重的鴨子，還要提着衣擺，生怕絆倒了。不過即便如此，第一次扮成另一個時空的另一個人，這種體驗還是讓他興奮不已，他站在穿衣鏡前，望着裏面幹淨利落風姿翩翩的少年，微笑起來。
副導演也在一旁贊嘆：“這扮相實在太好看了，滿滿的仙氣和靈氣！一會兒讓劇照組的同事多給你拍幾張照片，發在官微上，保證暴風吸粉！”
趙辛夷只是笑笑不說話，副導演說什麽他才不在乎，他比較在乎殷子铎的看法，他掏出手機，對着鏡子拍了幾張照片，給殷子铎發過去。
沒過多久，殷子铎就回複了，他應該還在忙，言簡意赅的幾個字：【好看。特別好看。】
趙辛夷心裏美滋滋，跟着導演準備出門，這時殷子铎又發了一條信息過來：【我很快就忙完，一會兒就去劇組看你拍戲。對了，你演的這是誰？】
趙辛夷這才想起來，說了這麽半天，他似乎還不知道角色的名字，他有些哭笑不得：“劉導，我演的角色叫什麽？”
副導演一拍腦袋，笑道：“我也忘了，你這個角色叫輕塵。”
劇組這些人，其實跟普通觀衆一樣，要是演員名氣大，記住的就是演員而非角色名，要是演員沒名氣，一般就稱呼角色名，要是連角色也沒名，那就是“路人甲”“那個乞丐”“這個士兵”指代一氣了。
所以孫同在劇組裏就叫“輕塵”，但到了趙辛夷這裏，“輕塵”就可有可無了。
輕塵？趙辛夷心裏一動，這名字怎麽那麽熟悉，好像前兩天剛聽過似的……
……
孫同因為掉在水裏受了涼，當晚就發起了燒，在酒店休息了一天，吃了藥打算早點休息，争取第二天回片場繼續工作。
就在這時，他和曹興旺接到了劇組的通知，讓他不用再去劇組，之前的片酬會盡快結清的。
孫同當時又驚又疑，立刻追問原因，副導演只是含糊地說，臨時改了劇本，人物設定有變，不用再拍了。然後就匆匆地挂了電話。
孫同才不信這樣的解釋，他的戲份雖不多，但已經拍了一半，導演很滿意，而剩下的一半，有好幾場戲都涉及主演，是承上啓下的關鍵劇情，現在這個時候突然告訴他不用拍了，那除非劇情主線大修，短短一天時間，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孫同認為這裏面肯定有貓膩，他執意要去找導演問個清楚。
見他一副氣勢洶洶要去興師問罪的模樣，曹興旺趕緊把他拽了回來，勸他，劇方是雇主，是大爺，劇情人家想怎麽改就怎麽改，咱們演的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被删了被改了也無話可說，你這樣冒冒失失去質問，反而得罪了人……而且你還病着，千萬別沖動，等我有機會去詳細打聽打聽，你就在這呆着，稍安勿躁。
孫同當時被勸回來了。曹興旺第二天象征性地去打聽了一下，也沒問出個所以然，倒是聽見了編劇組的閑言碎語，說不知從哪裏來了個富二代少爺，想要進組演戲玩兒，于是就為他改了劇本，讓他演輕塵。
孫同越想越是意難平，他從小學舞蹈，後來在一個三流藝校學表演，十五六歲就開始混劇組演龍套，吃了多少苦受過多少欺負就不必說了，最近一次好不容易要演一個校園題材小破網劇的男二，馬上要簽約了卻被莫名其妙換了下來。
《水月之境》是他接到的第一個大制作，有大咖演員有最好的班底，所以哪怕他只是演個男七號，他都高興得不得了，早早就開始準備，在那為數不多的幾頁劇本上做滿了筆記，為了武打動作好看，一大早就起來拉筋練功。他拼命努力，也得到了導演的肯定，現在怎麽說不讓演就不讓演了？那他以前拍的段落，還有機會出現在電視上嗎？以後他的履歷上還能寫他參演過古裝奇幻巨制嗎？他說他跟胡非凡對過戲，還能有人信嗎？他這段時間來所做的努力，全部都要付諸東流了嗎？
再一次的失望像洪水一樣滔天襲來，孫同不甘心。他本來就是個十八-九歲的熱血少年，性子執拗還帶點傲氣，不像曹興旺被磨得圓滑世故，所以他咽不下這口氣，還是決定親自到劇組一探究竟。
要是真如傳言所說，有個什麽富二代搶了他的角色，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憑什麽那個人只是心血來潮想玩兒玩兒，他就要失業，就要失去這麽好的機會？！
孫同現在已經沒有資格來劇組了，所以他穿了連帽衫，戴着大圍巾，盡量隐蔽，不想引人注意，他遠遠地看見副導演帶着一個年輕男孩兒去化妝室，心裏一動就跟了過去。
結果在門口一聽，隐約聽見的都是副導演在給那孩子說戲，說的都是屬于“輕塵”的戲！他氣得牙癢癢，熱血上湧，暗自攥緊了拳頭，看來傳言一點沒錯，本來屬于他的角色就是讓人給搶了！他氣不過，就算得罪人，也要給這些人一個教訓！
孫同藏在門後，暗暗摩拳擦掌，終于等到副導演和男孩兒一行人出來了。
趙辛夷一腳剛踏出門，就感覺眼前黑影一閃，緊接着他的手腕猛地被人攥住，一股蠻橫的力量不由分說拽着他往外拖去，同時一聲怒吼炸響在耳邊：“你把我的衣服脫下來！你憑什麽搶別人角色！”
趙辛夷“啊”地驚叫了一聲，孫同把他重重推在牆上，一邊罵一邊舉起了拳頭——
但他的拳頭卻沒打下去，兩人四目相對，時間仿佛定格了。
趙辛夷換了衣服化了妝，所以孫同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他，但現在近距離對視，他吃了一驚，脫口喊道：“怎麽是你？”
而趙辛夷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傻了，嘴唇發抖說不出話，他當人以來，還從沒跟別人打過架，唐小龍教他的防身術也吓得忘了個幹淨。
而且他的背好痛，心髒都快被震得從嘴裏跳出來了……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一瞬間，副導演驚呆了，傅全和保镖卻反應極快，他們飛快沖上來，傅全去看趙辛夷，而保镖二話不說，三兩下就把孫同制服了。
孫同掙紮了兩下，被保镖反扭雙手壓得幾乎跪在了地上。
幾個人一同喊出聲——
孫同：“放開我！”
趙辛夷：“別打他！”
保镖：“小先生，報警嗎？！”
傅全：“先別報！”
副導演：“你怎麽來了？！”
正在這時，殷子铎趕到了現場，他本來就說要來看趙辛夷拍戲的，沒想到第一眼就看見這樣一個混亂又荒唐的場面，他皺起眉，厲聲道：“這是怎麽了？！”
趙辛夷一看見殷子铎，不知怎麽，胸腔處就湧上來一股難言的酸澀，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要不是現場人太多，他絕對會直接撲進殷子铎懷裏，他又困惑又委屈，劇組只是邀請他幫忙，怎麽成了他搶別人角色？他前兩天剛認識的朋友，突然氣勢洶洶地要打他，這太令人難以接受了。
他想紮進殷子铎懷裏哭一哭，現在他眼裏只有這個朝夕相處的男人，只有他能給他安全感。
殷子铎沉着面孔，走過來摸了摸他的頭發：“辛夷，沒事吧？”
趙辛夷咬着嘴唇搖了搖頭。
……
一行人等又重新進了化妝間，大老板都來了，當場調查吧。
保镖給殷子铎擺好了椅子，殷子铎就坐在了化妝鏡前，他一來，本來在別處忙的制片、導演還有周蕙蘭也都聞訊過來了。
殷子铎環顧四周，最後把犀利的目光落在面前垂手站立的孫同身上。
他冷冷地問：“你為什麽打我家辛夷？”這口吻，有點像小孩兒打架，家長出頭。
孫同揉了揉被保镖擰痛的手腕，梗着脖子看他：“你誰啊？”
導演知道殷子铎是誰，也知道趙辛夷跟他什麽關系，但這種情況下，讓老板高調出鏡似乎不好，他便搶先說話了：“這是咱們劇組的投資方。你是不是原來演輕塵的那個……孫同？有什麽問題你可以來找我們溝通，為什麽跑來打人？！”
孫同冷哼了一聲：“你們直接通知我不用來劇組了，連個解釋也沒有，我好好問能問出什麽？能問出你們為了一個富家公子過戲瘾，就改劇本換演員嗎？！”
趙辛夷一聽這話心裏涼了半截，他終于想起來了，“輕塵”可不就是孫同演的那個小師弟嗎？
殷子铎掃了一眼周蕙蘭和導演們，從他們微妙的神情變化，他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了。今天這一出，大概是他兩天前随口說的那個提議引起的。
他做領導久了，也知道自己一句話被下屬層層加碼，可能到了最底下執行層面早就變了味，所以他一向說話都是比較嚴謹的，只是沒想到在工作以外的一件小事上，也鬧出了這樣的誤會。劇組的人，就算方法欠妥，有媚上之嫌，但那也是為了完成他的交代，他不能當衆責怪他們，便在心中嘆了一口氣，揮手道：“你們先出去吧。”
衆人心中忐忑，趕緊溜之大吉。
化妝室裏就只剩下殷子铎、趙辛夷和孫同。
殷子铎挑挑眉毛，沖孫同笑了笑，開口解釋：“這事吧，可能是有點誤會……本來是我讓劇組的人幫個小忙，如果有合适機會，就讓辛夷鍛煉一下，辛夷他什麽都不知道，沒想到……”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化妝室的門又被推開，急匆匆地閃進來一個瘦小的人影。
來人正是曹興旺，他見孫同不在酒店，怕他惹事，趕緊找來片場，聽聞大家說孫同把金主爸爸的人打了，吓得他腿都軟了，紅不了沒關系，但千萬別得罪了大人物啊！名利事小，性命是大！
他一進來，就直奔孫同，拉住他的胳膊，就想讓他鞠躬道歉，口氣也有些氣急敗壞：“小同，我都說了讓你別沖動！你怎麽可以在片場亂來，你有沒有傷到人？快點跟人家道歉……’
趙辛夷一看這場面，那種酸澀憋屈的感覺再次湧了上來，堵在他心裏上不來下不去。他也不知道他是替自己委屈還是替孫同和曹興旺委屈。他們明明沒有做錯事，為什麽要這麽卑微？太慘了點吧！
趙辛夷走上前，聲音有些哽咽：“不用道歉，是我對不起你們。孫同，我不是有意的，你相信我。讓你受了委屈，我心裏也不舒服。”
曹興旺和孫同都愣住了。
殷子铎臉上沒什麽表情，但心裏也不舒服，他都沒有把趙辛夷欺負哭過，現在看着趙辛夷泫然欲泣的模樣，他都要心疼死了。
曹興旺震驚過後，趕緊擺手：“千萬別這麽說，這肯定就是個小誤會。前兩天你救了小同，我們還沒來得及謝你，我們絕沒有怪你的意思，是我們不好……沒弄清楚事情原委，就沖動犯錯了。”
曹興旺拉了一下孫同，孫同臉上發熱，有些尴尬，他低下了頭：“我……其實剛才看見是你，我就猜這事大概不是你授意的，你是個好人。我錯怪你了，對不起。”
反正最難出口的話一說出來，後面就好辦了，這兩個孩子你一個“對不起”，我一個“我的錯”，争相道歉，到最後那場面又可笑又可愛。
等他倆道夠了歉，殷子铎大手一揮，讓曹興旺和孫同先走，後續會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複。
兩人道謝離開，化妝室裏終于就剩了殷子铎和趙辛夷兩個人。
趙辛夷低頭抹了抹眼睛，殷子铎站起身，走過來握住了他的手，然後他半推半抱地把趙辛夷放在了化妝臺上。
趙辛夷擡頭看着他，他站在趙辛夷兩腿之間，低下頭，把男孩兒的臉捧了起來。
“好一個梨花帶雨的小道童啊。”趙辛夷還穿着戲服，上了妝的臉格外清秀白嫩，他眼睑微紅，眸子水盈盈的，這美味可口的樣子，讓殷子铎腦子裏不合時宜地生出了一些绮麗的想象。
趙辛夷沒說話。
“好了，”殷子铎輕拍他的臉，“別不開心了。今天的事是我造成的，我一時興起讓他們安排你演戲，沒想到他們是這麽安排的。你要是怪就怪我吧。”
趙辛夷搖了搖頭：“我沒有怪你。我只是……不喜歡這種感覺。別人因為我而遭到不公正的待遇，我受不了。我必須給別人帶來喜事才行。”
殷子铎：“……我懂。”
“不，你不懂。”趙辛夷捂住了殷子铎的嘴，有點着急地說，“我這是本能。”
殷子铎被趙辛夷溫熱的小手捂着嘴，那感覺還挺奇妙的，他笑了，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對。你就是上帝派到人間播撒福音的小天使。”他口中吹出的熱氣沾濕了趙辛夷的手心。
趙辛夷靜默了片刻，目光像是被突然點亮了，他堅決地說：“我有一個想法。我要去曹興旺他們公司。”
“你說什麽？”殷子铎撥開了趙辛夷的手，皺起眉頭。
“就是剛才那個人，他帶着兩個藝人，一個徐小麥，一個孫同。我要加入他們。”趙辛夷說，“我不能總在你的羽翼之下，別人只會讨好我逢迎我，我永遠都不能獨立不能成長。”
當然他還咽回去後一半更重要的原因，他必須給自己的本能找一個地方妥善安放，積極利用。
還有誰比曹興旺、Mike、孫同這幾個倒黴蛋兒更需要他嗎？沒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
喵喵：“不，你不懂。” 請自動腦補捂嘴表情包 (*?▽?*)
感謝支持，大家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