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任安打開車門,長腿一邁,大跨步濺起一圈積水,氣勢洶洶沖小販喊道:“你不要命了?”

小販一臉驚恐更甚,眼睛瞪得更大,結結巴巴說着:“沒事……我不用去醫院,不用……花冤枉錢……那什麽,哥謝謝您,我……我真沒事。”

大雨下得興致高昂,漫天雨聲将小販本來就結結巴巴的聲音稀釋得更加斷斷續續,任安也沒那個閑心體諒小老百姓要錢不要命的艱苦樸素好品質,也沒怎麽聽清楚小販在嘟囔個什麽鬼,光看見刺眼的鮮血染紅了小販的褲筒,任安把人往副駕駛連推帶拽弄了進去,小販最後抗争的緊要關頭用胳膊撐住了車門框。

任安這次抵着小販後背的時候,可算是聽清楚小販在抗議什麽了,小販喊着:“哥,真不用!給您弄髒了車怎麽辦!”

任安把小販爪子從車門框上摳下來,很少被人違逆的任大少爺倔驢脾氣也冒火上來了,他見義勇為做好事,弄得跟綁架搶人的兇案現場似的,玩他呢!嘿,他就不信治不了這混小子。任安抓着小販兩只手腕子,從後邊一頂,把小販推車裏去,說着:“得,現在已經弄髒了,我告你,要麽老老實實跟我去醫院,要麽陪我洗車錢,對了,晚上那會你還刮了我的車,怎麽,想新帳舊賬一起算?”

小販本就失血慘白的臉,這下更白了,哆嗦兩下嘴唇才小聲說着:“哥,我不是故意的,您不都說不追究了嗎?”

任安甩上車門繞到駕駛室,剛坐進去就回味過來了,發動車子的時候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驚魂未定似的小販,道:“怎麽着,還記得?那你剛才是裝失憶對吧?裝沒認出來,看着你挺老實,裝的?”

程林瞅着自己混着雨水和血水的衣服把人家豪車座椅瞬間就弄得髒兮兮,魂都要飛了,這要是賠得多少錢,程林覺得自己眼前陣陣發黑,整個人都要癱了,半句說話的力氣都沒了。這位硬要拉他去醫院的哥是好人沒錯,可是能不能體諒一下被救助窮鬼的辛酸啊!

程林閉了嘴,生怕任安讓他賠車,他一消停,任安心情稍微好一些,點開手機搜索附近的醫院,很快定位了一家,也就十幾分鐘車程,任安低頭瞥了一眼小販大腿,說道:“把塑料袋再使勁兒系下,別在我車裏挂了。”

程林小聲說着:“哎哎,哥我沒事,就是劃了道口子,不用去醫院也成,真的,我都經驗,都我自己治。”

任安此刻特別上沖着小販的後腦瓢子來上一巴掌,他沉着臉按照導航提示開車,外面視野不好,大雨下了這麽長時間,積水很深,任安仗着自己車子底盤高,開得倒也平穩,不過眼看着導航提示離醫院就差一百米的時候,任安拐進輔路,輔路水深超出了他的預期,任安心裏暗道不妙。

車熄火了。

任安側臉盯着小販,從牙縫裏咬出幾個字,說着:“你得陪我車。”

程林哭喪着臉,極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被綁架了,這哥是不是誠心想下套勒索他!他一個路邊擺麻辣燙攤子的,有什麽值得敲詐的!賠車,他車轱辘都賠不起啊!

任安瞧着快縮成鹌鹑似的小販,郁悶地長舒一口氣,不敢再耽擱時間,就怕這倒黴家夥萬一真挂在他這裏成屍體了,這跟警察叔叔就有理說不清了。

任安打開車門下去,積水都沒到大腿了,上面飄蕩着塑料袋礦泉水瓶之類的垃圾漂流物,任安簡直要認命了,涉水繞過去打開另外一側車門,把後背亮給小販,說着:“快上來,背你過去。”

程林一怔,忙拒絕,說着:“不用,哎,哥,真不用,我不看醫生也行,真的。”

任安新車進水抛錨,大半夜淋成落湯雞,還傻逼似的屈着膝蓋求着一個陌生小販去醫院,怎麽想怎麽覺得自己是腦子進了水,任安氣不打一處來,朝着小販吼道:“快滾上來。”

小販被他吼得一激靈,小聲還說了句啥,被大雨聲音蓋過,任安也沒聽清楚,沒聽清楚也足夠他心煩的,又吼道:“上不上,想賠車是不?”

這次小販立馬爬任安背上了,任安甩上車門,涉水朝着醫院門口走去,小販不知道是不是太過緊張,胳膊橫任安脖子前,勒得任安胸口生疼,任安想罵他兩句,又嫌棄一張口就灌一嘴雨水,幹脆加快速度朝着醫院門口奔。

醫院是家區級醫院,規模不大,值班的急診大夫正在打盹,淩晨三四點鐘正是人最乏的時候,被打擾了清夢的大夫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不過還是挺細致地檢查起程林的傷口,查看一番說着:“沒傷着大血管,就是口子劃得深,我先處理着,你……”大夫指了指任安,手指一斜,毫不客氣吩咐道:“挂號去啊,挂完號來拿單子交錢。”

程林一聽交錢兩個字,直起脖子盯着任安,張了嘴唇好像要說點什麽,任安橫他一眼,程林垂下了腦袋,任由大夫給處理傷口。

任安夜沒問小販名字,幹脆用自己名字挂了號。過一會直接拿着單子回來,走到診室門口,看到小販疼也不敢吱聲似的,兩只爪子緊緊攥着破了好幾道口子,辨不出原色的短褲,雨水血水濕答答在腳步積了一小堆暗紅的水,小臉煞白,眼圈通紅,任安瞧着他那受難小樣,剛開始有點同情,不過想想自己還漂泊在積水裏的新車,那點可憐立馬煙消雲散,覺得這夥計絕對是黴運附體,還能傳染。

大夫為了方便包紮,剪開了小販短褲,任安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冷眼旁觀,順便以專業人士的目光評估了一下小販的腿型,還行,沒有明顯缺陷,線條屬于順眼範疇,就是現在挺髒,實在不悅目。

程林傷口疼,失血又眼前發暈,背後還站着一位鐵青着臉的債主,等大夫包紮好,程林狠狠心,回頭盯着任安說道:“哥,我該給你多少錢?”

任安冷着臉道:“誰你哥?”

程林又垂下腦袋,半晌才順過氣似的,小聲說着:“醫藥費您看我還您多少?我現在身上沒錢,得回去拿了再給您。”

大夫不耐煩地揮揮手,說着:“外面算賬去。”

程林扶着桌子顫巍巍站起來,剛想過去扶牆走,大夫又喊道:“門口那個不會來扶一下啊?你看他這樣能走嗎?還想裂口子縫幾針?”

任安橫了程林一眼,不過還是過來扶着程林出去,坐到外面走廊上的塑料椅子上。外面還在下雨,門口那條輔路積水很深,估計叫車也白叫,任安幹脆也坐了下來。

身上衣服還濕答答的,任安心裏自然不爽,他不爽,自然也見不得小販好過,清清嗓子,說着:“別光問醫藥費,你得問問車多少錢吧?新車,上百萬,賠嗎?”

程林咬着嘴唇,咬出了嘴唇上的一點血色,低着頭不敢接話。

任安瞥他一眼,繼續問着:“你賣一晚上多少錢?”

單純小青年程林,平日子就知道洗菜擇菜切菜,哪裏聽得出任安這句話背後的花花腸子和揶揄,用手背抹了下眼睛,小聲說着:“千把塊錢,生意好的時候。哥……車我真賠不起……”

任安冷哼一聲,說着:“誰你哥?沒指望賣地溝油的能賠車。”他說完,起身去護士值班室,幾分鐘後回來,說着:“開了兩張病床,過去躺着。”

小販愣,任安不耐煩道:“反正堵這裏了,幹脆補個覺,愣着幹嘛,起來啊。”

程林使勁抹了抹眼睛,扶着牆站起來,任安卻突然又半蹲下來,說着:“病房在二樓,小醫院也沒個電梯,滾上來,背你。”

程林眼睛更紅,勒着任安的脖子情不自禁更用力,趴在任安耳朵邊有點哽咽道:“哥,您真是好人,車我賠不起,我別的也沒有,就是有點力氣,您以後要是有用到我的地方,我随叫随到。”

任安沒把小販承諾當回事,他從小長在好善樂施的家庭裏,有時候是驕縱了些,不過沒磨滅骨子裏的古道熱腸,幫人幫到底,用外公的話來講,權當積善扶貧了。

就是摟住小販腿彎的時候,不小心蹭到了對方的屁股,任安默默感慨,還真是挺彈翹。

作者有話要說: 每次開新文都好冷……親愛的們快鼓勵鼓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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