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彎月重匿雲間,街上一片陰寂。

夏皙撂下那句話,不予晴容分毫辯解的機會,即刻回身步向馬車,揚長而去。

晴容怔立原地,百感交集。

——當年發生了什麽?先皇後和前太子的亡故有何隐情?為何導致餘氏滿門抄斬?偏又留下叔侄二人性命?

她仍記得,餘叔曾說侄兒“是驸馬”,想來餘晞臨和夏皙有過婚約。

而餘晞臨的腿傷,大抵因此案而起;之所以待她這九公主冷淡到極致,估計早就認定,她的諸多照顧,源自夏皙所托……

晴容緊攥朱紅藥瓶,細味他那番話,再對應自身病情變化,眸光一沉。

沉默許久,她冷聲發令:“适才所見所聞,不許再提。”

魚麗停下揉貓的手,欲言又止,終歸默默颔首。

···

搗騰大半日,晴容累極,顧不上餘家和天家的糾紛,也等不及菀柳返歸,早早沐浴更衣而歇。

隐約覺察香味變化,她不滿輕“哼”一聲,決意繼續補眠。

“……沆瀣一氣,糊塗結案,覺本宮資歷太淺,瞧不出其中貓膩?”

夏暄沉且冽的嗓音回蕩于空氣中,連帶伽南香氣将她裹得嚴嚴實實,誘發她心腔一陣微顫。

晴容沒忍住,偷偷睜開一只眼。

她是誰?在哪兒?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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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是書閣首層,她正單足站立在六條屏前的木架上,翠色羽毛蓬松如球,體型不大,依稀是鹦鹉模樣。

——該不會變成賊兮兮的壞蛋辯哥吧?

夏暄一身公服,負手踱步于案前,眉峰冷銳。

另有兩人分別穿文武官服,垂首而立,畢恭畢敬。

紅袍中年男子勸道:“殿下請息怒,此案涉及京中半數香鋪,涉事者狡猾,混淆視聽;餘人唯恐遭報複,含糊其辭,才鬧至今日局面……”

夏暄側顏不怒自威:“那刑部、大理寺吏員畏首畏尾,受何方壓力?”

“這……”

“證物保存不當、多種檔次混合一處,又是誰從中作梗?”

兩名官員目目相觑,未敢回話。

夏暄頓住腳步,語氣更添蕭飒:“二位食國家之俸祿,束帶立于明堂,可曾反躬自問,有否做到恪盡職守,上無愧于天,下不負于民?

“走私牟利,本不算驚天大案,可案子定罪如此敷衍草率,若被後世之人慧眼識破,絕不單單是本朝辦案不力、天子聖名折損,更會成邦國臣民萬世萬代的笑柄談資!你我擔得起這個罪名嗎?”

二人汗流涔涔,面露慚色,齊聲:“微臣知罪,定當盡心竭力,徹查此案。”

夏暄臉色稍稍緩和,袍袖一擺,示意他們退下。

晴容見他轉身,趕忙閉目裝睡,內心苦思:第一,先換個安全地方,第二,想辦法弄暈自己,好瞬間返回舒适大床上。

夏暄心事重重,未留心鹦鹉以笨拙姿态滑下,待“它”邁開兩腳,“吧噠吧噠”蹓跶,才低頭注視,發出“嗯”聲疑問。

晴容頓時收斂羽毛,僵在原位。

“辯哥,想偷吃?”夏暄被她的滑稽相逗笑,取出一顆核桃,“拿去。”

晴容深知,辯哥剝個小小堅果不在話下,可她頭一回進入鹦鹉體內,各部位尚未适應,兼之滿心想開溜,連看都沒看一眼,徑直搖搖晃晃前行。

“喲!好大的架子!”

夏暄像受到挑釁,箭步上前,一把抓起她,整個鳥翻轉在案頭,十指對着毛茸茸的翅根、胸腹、腿爪一頓亂撓,邊撓邊笑:“看你敢不理我!”

晴容:……!!!

她下意識“伸手”去擋,奈何翅膀不夠靈活,只好揮舞小爪,張開鳥喙,以抵抗“猛烈攻擊”。

喪盡天良!慘無鳥道!

夏暄玩夠了,輕戳“它”腦門:“再給你剝一個,下不為例。”

晴容連忙翻身,可被他十指戳得身心發麻、腿腳無力,只能“趴”在一疊書冊上晦氣抖毛。

可憐,弱小,又無助。

夏暄熟練剝殼,把完整核桃仁放在她跟前,饒有趣味地觀察她的反應。

晴容正要做做樣子,忽聞角落傳來甘棠的聲音。

“殿下,有人回報,嘉月公主半個時辰前氣沖沖趕去赤月行館,卻在門外撞見餘三爺和大公子,這事……”

“胡鬧!”夏暄陡然往案上重重一拍,“一天到晚牽扯不清!”

晴容吓得一蹦半尺高,忿然腹诽:慘遭你們兄弟姐妹來回折騰,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夏暄稍作安撫,又問:“餘家人住在赤月行館附近,是阿皙所為,還是巧合?”

“屬下查過,據稱……是赤月國九公主的安排。”

“怎麽跟她扯上了?”夏暄長眉輕蹙。

“坊間傳言,九公主進京道上偶遇這對叔侄,憐其孤苦,加以照顧……但趙王不在京城,九公主一直稱病,與嘉月公主乃新識,不像受她所托。”

“阿皙和三哥那直腦筋,斷然安排不了如此彎彎繞繞的法子。先把今夜之事壓下,再查清因由。”

甘棠應聲退出。

夏暄長指無意識敲桌,眉頭未展,似乎遇上懸而未決的難題。

晴容吃了兩口核桃,轉而欣賞剔紅漆盒、玉炳棕帚、端硯等精美畫具,恨不得将古松煙墨條順走。

半盞茶後,甘棠返回,見夏暄猶自躊躇,小聲詢問:“殿下為香料走私案犯難?”

“算是,又算不是。”

見甘棠面露不解,他悶聲道:“實為那位未來嫂子而犯難。”

晴容驚呆:說本公主嗎?

甘棠失笑:“魏王忽然改變主意,讓您措手不及了?”

“可不?”夏暄搓揉額角,“老四此前明明委婉而拒,如今居然見色起意……我夾在他和三哥之間,好生為難。”

“既然魏王橫插一腳,殿下何不借機讓他成婚就藩?反正趙王那性子,說風就是雨,也未必真對一面之緣的姑娘情有獨鐘。”

“問題在于……九公主。”

晴容被沒頭沒尾的對話搞得雲裏霧裏,一腳将核桃踹飛。

甘棠憋笑撿起,斜眼偷睨太子。

“殿下需要她。”

晴容霎時渾身發燙,卻聽夏暄惱羞成怒:“怎麽說話的!”

“殿下把遇刺事件抛出,不就為搭橋麽?”

晴容忘了自己乃鹦鹉之身,半羞半怯,藏身于紫檀木筆筒後,縮起脖子竊聽。

夏暄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我是想過,趁她還沒正式成為皇嫂,請她幫個忙……沒準不止一回。可若她與四哥成親、前往封地,就不好辦了。”

晴容一臉不屑,左右晃着翅膀。

——呿!原來有求于本公主!怪不得肯道歉!求我啊,快求我!

她的嚣張得瑟狀,引起甘棠好奇打量。

“今晚辯哥好生奇怪!竟然半句話也沒說?心情不好?”

鹦鹉·晴容·辯哥咕哝:“沒錯。”

“誰欺負你了?”甘棠環視四周,“貓狐不在,莫非是……殿下?”

“除了他,還有誰!”

晴容猶記夏暄方才戳撓她的“流氓行徑”,惡狠狠“告狀”。

夏暄懵了:“甘棠,它聽得懂?”

甘棠後知後覺:“蒙的吧?”

晴容暗呼不妙:糟糕!鹦鹉好像只重複別人所言?

她靈機一動,煽動兩翼,張嘴發出驚天地泣鬼神的放肆狂笑。

“哈哈哈哈……”

像極上回辯哥啄兔屁股後惡作劇的壞笑。

夏暄和甘棠先是錯愕,随即跟着她哈哈大笑,歡笑聲充斥書閣。

經她一攪和,夏暄再沒心思糾纏公事,開始收拾新畫作。

甘棠悄悄将核桃從塞進被面罩遮住的嘴,探頭笑道:“殿下,世上有這樣……奇特的鶴?”

晴容伸長脖子,勉為其難瞄到一截,心有不甘,索性蹦上筆架張望。

畫上描繪了一人一鶴立于屋頂,無論布局、設色、意境……與她所繪驚人相似!

唯一差別,則是鶴的姿态——太子筆下,鶴亮右翼,搭在青年肩頭。

夏暄微笑解釋:“此為栖鶴園的丹頂鶴,昨兒與我同賞落日流霞,确曾拍過我肩臂,如同撫慰。”

“錯覺吧?”甘棠不以為然。

夏暄怒了:“千真萬确!”

晴容見兩人竟為小細節争辯,不由得啼笑皆非:太子殿下很懷念被我勾肩搭背的時刻?看在你喊我“哥”、親手剝核桃的份上……給你點面子。

她俏皮地伸展翅膀,再次搭向他手臂,動作與畫中鶴如出一轍。

這下輪到甘棠瞠目,無言以對。

夏暄俊顏舒展,得意之情快要滿溢眉眼鼻唇。

他快速将鹦鹉撈起,摁在懷內,笑語哼哼:“聰明的小家夥,今晚恩準你‘侍寝’。”

晴容:殿下,您能不能別這麽……喪、心、病、狂!

作者有話要說:  晴容:求助!如何讓鹦鹉快速暈倒?在線等,挺急的!

太子:讒完我再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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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家裏出了點事,更新時間時早時晚,謝謝你們的支持和諒解。

大家有木有發現,晴容變成鳥類時會比較沙雕,變成貓貓兔兔之類,則萌蠢可愛o(^_^)o

太子表示,他都吃,放着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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