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這個于颍,真是糊塗啊,糊塗啊。”楊同徽一直在書房裏念叨着,心疼不已。于颍算是他看上的人,一手提拔上來,為人很是端方,怎想到這樣的人居然也會跟勾欄女子牽扯不清,還糊塗到為了一個女子跟人大打出手,竟然鬧出了人命。

“這個于颍,人家都說他有病。”楊顯在房外接話,家裏的下人說老爺把自己關在書房裏自言自語了快一天了,讓她這個孝順兒子前來開解一下心結。

楊同徽長嘆一聲:“天妒英才啊!”

楊顯差點沒吐出來。

于颍那個人,性格略暴戾,遇見有人與他意見相左,出口便帶着些戾氣。朝廷上下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也就她老爹這種一根筋才會覺得此人是不懼權貴心直口快公正端方。

“誠然是天妒英才,于颍卻也是自作自受。父親該保重身體才是。”楊顯端着一碗面推開了書房的門,她這個“兒子”當得實在貼心,老子天天鬧絕食,她天天送飯上門,哪兒跟老爺子一樣,她不過鬧了一次絕食,老頭兒就真的把廚房清得一幹二淨,米子兒都沒給她留一粒。

楊同徽再次喟嘆,端了面又放下,憂心忡忡食不下咽。

“父親,這面涼了就不好了。”楊顯忍不住地出言提醒。

楊同徽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楊顯身上,鼻子中冷哼一聲:“那種地方連于颍這樣的人才都給毀了,你若再去,我打斷你的腿!”

楊顯後悔萬分,她幹嗎要說剛才那句話?面涼了就涼了,反正吃面的又不是她,她幹嗎沒事兒找事兒給自己找頓罵來挨?

“對了,那位柳大夫這幾日怎地沒來?”楊同徽上下打量了一下楊顯,言下之意就是你是不是無可救藥了大夫都放棄你了?

楊顯被這目光掃得毛骨悚然:“柳大夫說我這幾日很好,多過些日子再來複查。”

楊同徽這才點點頭,頗有些傷感:“我生平只有你這一個兒子,你若是……”言語之間,有些哽咽起來。

楊顯感動得熱淚盈眶,恨不能立馬賭咒立誓說自己以後一定學好。

“我可怎麽有顏面去見列祖列宗啊!”

楊顯的感動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得嘞,您這輩子就是沒兒子的命哦,您閨女我演戲這麽多年夠不容易了,您千萬別放太大希望在我身上。

楊同徽拿筷子挑了兩根面條,還沒放進嘴裏,便又看見楊顯直挺挺地立在跟前,一陣心煩意亂,揮手讓楊顯下去,省得他多看她兩眼連飯都吃不下去。

楊顯巴不得不在楊同徽跟前站着,立馬腳底抹油竄了。

正在花園裏坐着曬太陽的柳繁音懶懶地眯着眼睛,再睜開眼時,眼前就多了人出來:氣勢洶洶的小蝶,和笑得沒心沒肺的楊顯。

見柳繁音睜開眼了,小蝶行了禮退下,楊顯立馬迫不及待地蹭到了跟前,絲毫不客氣地自己坐下,順便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我說,于颍到底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了?”

柳繁音打了個哈欠,懶懶地開口道:“于颍年近三十無妻無子,你知道的吧?”

“知道。我還知道他死了一個老婆呢。”楊顯看着柳繁音意味深長的表情,有些醒悟過來,結結巴巴道,“他,他這老婆,不會跟出畫,出畫姑娘是親戚吧?”

“于颍死去的妻子,是出畫的姐姐。”柳繁音道,她還記得出畫當初求她的時候,提起這件事,姣好的面容幾近扭曲的樣子。

楊顯唏噓道:“聽說那位夫人是服毒而亡的啊,這出畫姑娘怨念未免太重。啧啧。”

“于颍脾氣暴戾,且生來素有惡疾,若激動起來,便會控制不住,打人傷人是常有的事。”柳繁音眯了眯眼睛,今日的陽光真是和暖,“他自負有才,娶妻要求才名,出畫的姐姐當初是她們縣裏有名的才女,同于颍倒也門當戶對。只是……”

柳繁音的眉頭微皺,“只是這于颍自負高才,卻辯論不過自己的妻子,常常癫狂起來,動手打人。出畫的姐姐花朵一般的人,又有那般才情,怎肯受這等折辱,因此服毒而亡。出畫家裏不能為女兒申冤,老人家郁郁而終,于颍卻金榜題名一路高升了,因此,出畫才求到我這裏來。”

楊顯細細算來,出畫在百花樓裏的名頭,起碼有三年了。三年前,柳繁音才十二歲,就能如此心思缜密地來安排這件事了。楊顯一陣惡寒,這出畫姑娘倒也沉得住氣,三年都等了下來。

“那日于颍去見出畫,正好撞見何文中從出畫房裏出來,何文中那等草包,于颍哪肯往眼裏放過,當下居然也成了出畫的入幕之賓。”柳繁音繼續解釋了兩句,一切真相大白。

于颍那般高傲,在出畫的房裏見到何文中,自然氣不過,言語之間,癫狂發作,便出了人命。

楊顯只覺得在這春日的暖陽之中,身上一陣寒意襲來。

“那個,柳姑娘,我肯定沒得罪過你吧。”楊顯抖了三抖,覺得這個小姑娘心思深沉得可怕,她要是落在柳繁音手中,肯定連骨頭都剩不下。

柳繁音被陽光曬得有些犯困,聽到這話涼涼地瞥了楊顯一眼:“你覺得你的智商能得罪我?”

“……”楊顯松了一口氣,嗯,得罪不了就好,得罪不了就好。

“今日春光甚好,姑娘不如出去走走?”小蝶過來禀道,順便瞪了一眼楊顯,這個楊公子,就知道死皮賴臉地往姑娘身邊蹭,論人品才學家世,這個楊公子哪點能比得上梁公子?還是讓姑娘理她遠點的好。

柳繁音點點頭:“嗯,甚好。”

又看了看楊顯,眉頭微皺:“你跟我來。”

于是,小蝶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姑娘又把楊公子給帶回房裏了。

“換上。”柳繁音從衣箱裏取出一套碧色的衣裳遞給楊顯,衣料一看就是上好的,油光水滑,刺了精致的刺繡。

楊顯翻了個白眼,卻也拿了衣裳順從地去了屏風後換衣裳。

柳繁音看着身旁的衣箱淡淡笑了,那一箱的衣裳,應該夠楊顯穿很長一段時間的新鮮了。那日看了楊顯的女兒裝扮,她特地去織錦坊挑了許多成衣來。織錦坊的衣裳,配楊顯的人品模樣,剛剛好。

果不其然,換了衣裳的楊顯,清新可人,如同剛剛抽芽的嫩柳枝,水靈靈地招人疼。

換了衣裳,梳了發髻,楊顯邁着小步跟着柳繁音上街了。

“我說,你要去哪裏逛啊?”楊顯在這人來人往的集市有些不自在,生怕有人認出了她來。

柳繁音看着路邊琳琅滿目的小東西,漫不經心道:“就在這裏逛。”

“沒人認出你。”還不等楊顯說話,柳繁音就及時地将她的擔憂給塞回肚子裏了。

楊顯其實還是挺興奮的,許多女孩子玩的小玩意兒,她長這麽大都沒機會玩,畢竟她得扮演着“楊公子”,一個男人若太愛這些精巧物件,未免太過脂粉氣,更不得楊老頭兒喜歡了。

“姑娘,來看看這發簪,多漂亮,很襯姑娘的衣裳啊。”一個賣各種釵環的小販兒,見楊顯一副東瞧西看的樣子,就知道生意來了,立馬熱情地招呼起來。

小攤上的發簪,不甚精致,勝在新巧,銀質的發簪,頂端絞成了各色的花樣,在陽光下生着冷光,看上去也新奇好看。

楊顯平日裏也沒用過這些,見一個花樣便要試着戴一個花樣兒,結果戴一個便覺得分外好看,越試越舍不得丢,柳繁音在一旁看着只覺得好笑,索性拿了一錠銀子将那一盒的銀簪全給買了。

攤主喜得滿臉笑紋,連聲道:“這姐妹倆感情真好。”

柳繁音朝攤主點點頭,臉上一抹淺笑,楊顯只顧着抱着那一盒子銀簪愛不釋手,又不舍得錯過其他的鋪子,只恨一雙眼睛不夠用。

柳繁音在後面悠悠地逛着,一個看不見楊顯就找不着了,讓她左找右找最後在一家胭脂鋪子找到了拿着各種胭脂水粉看的楊顯。

胭脂鋪子的老板娘是個風情萬種的女子,一雙眼睛媚眼如絲,翹了蘭花指拈了一盒香粉對楊顯款款道:“姑娘的皮膚真是水嫩,擦這個茉莉香粉正是合适,又滋潤皮膚,味道又好聞……”

說罷,又打開一小盒的胭脂,長長的指甲輕輕勾了一點點胭脂出來道:“這個胭脂,顏色最好,還幹淨。這女子啊,就是要好好打扮自己,姑娘,你說是也不是?”

楊顯的魂兒都要被這老板娘給帶走了,忙不疊地點着頭,跟小雞啄米似的:“是,極是。”

風姿綽約的老板娘見楊顯這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掩了嘴巴輕笑:“姑娘真是讓人喜歡得緊。”

“老板娘,你這茉莉香粉太甜太膩,怕是不純啊。”柳繁音陰沉了一張臉,扯過笑得連爹娘都不認得的楊顯,舉着方才那盒茉莉香粉,湊近聞了一聞,嫣然一笑,“我看,就是普通的鉛粉摻了些花粉,來騙無知小姑娘的吧。”

老板娘面色一沉,下一刻,楊顯就和柳繁音被一道兒趕出了胭脂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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