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繼續在劍鞘中生鏽
禦劍?
顧清昀想起姜堰生曾說過季疏白不用劍這件事,而他的主人又是季疏白,一時間顧清昀似乎懂了自己為何沒經歷想象中渴望的那些腥風血雨。
他的主人壓根就不用劍啊!
所以這麽多年來,他才會未沾血腥!
等等,那他存在的意義在哪兒?
清了清嗓子,顧清昀小心翼翼問道:“我聽別人說,你不用劍。”
“……很久年前用過。”
所以顧清昀推測,青霜曾經是季疏白的劍,而顧清昀化成劍靈的時間又太晚,所以沒有這方面的記憶,等到季疏白名聲四起後,那時已不再用劍,所以修仙界才留下季疏白不用劍的傳說。
所以他才會被迫安靜如雞的藏在劍鞘中。
顧清昀理清了其中的來龍去脈,覺得自己過的完全就不是一把劍該過的日子,哪把劍沒殺過人?就算沒殺過人,雞總是殺過吧,結果倒好,他是在劍鞘中生鏽了,也沒碰過血。
“那即使某一天,青霜劍中有劍靈了,你也會将這把劍送人嗎?”想到可能會換一個主人,顧清昀有種被遺棄的錯覺,只是依舊有點期待對方的答案。
稍稍擡眼,正巧季疏白也在看他,涼風習習,映着皎月,對方素色的衣袖微拂,瞳孔中仿佛有灘未曾化開的清墨,讓人猜不透裏面藏着什麽,不過很快,季疏白唇角勾起,給了顧清昀一個出人意料的回答:“你猜?”
顧清昀唇角抽搐,未語。
他猜不到。
禦劍途中,季疏白說了不少關于禦劍的事宜,只是顧清昀大腦似乎有自我屏蔽的技巧,事後顧清昀完全記不起來對方說了哪些東西。
倒是心思一直在季疏白扶着他腰側的手臂上,可能顧清昀的心不在焉被發現了,對方松開了手指,可能是無意,手指不小心觸碰到別在腰側青霜的劍柄,這一下,顧清昀瞬間腿軟,差點沒直接在劍上跪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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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勢被季疏白扶住,顧清昀也順手握緊住對方的手臂。
等身體都平靜下來,他咬着牙道:“我沒事。”
“真的?”季疏白嗓音一直清冷,顧清昀稍側頭,發現對方臉色淡定,像方才發生的只是一場意外。
“……真的。”其實他的腿還有些許發軟,但不仔細觀察是無法看出的。
顧清昀就不明白了,怎麽季疏白碰到青霜,他就像是磕了藥般,反應那麽的激烈,而陰陽雙子、姜堰生觸碰時,他就沒什麽反應。
接下來的路途,顧清昀注意力總被季疏白腰側的劍所吸引,擔心再次發生方才的意外。
所幸,接下來的路途中風平浪靜。
玄天門派是整個修仙界最大的門派,沒有之一,仙山環繞,靈氣豐盛,在踏入門派的邊界時,顧清昀便感受到了充盈的靈氣,整個身心都安靜了下來。
由于季疏白從未踏着青霜禦劍飛行,所以對于顧清昀,可以自由自在的望着身下的景色的體驗,實屬奇特。
季疏白忽然道:“第一次踏在劍上的人,心中難免會有所恐懼,你倒是不同。”
顧清昀:“可能這就是天賦異禀,天才少年?”
耳畔似乎傳來對方的輕笑聲,顧清昀耳廓發着熱。
當昭雪劍在玄天門派上劃過時,地下一片嘩然聲。
“居然有人敢在拜師大會這種關頭禦劍飛行?!”
拜師大會期間,弟子們通通禁止禦劍,猛然看見一人禦劍在玄天門派,瞬間引起了衆怒。
“這人真是好大的膽子!”
“護山弟子呢?難道沒人攔着他嗎?!”
“這是哪個不長眼的弟子,居然在這種緊要關頭禦劍?!”
也有謹慎的弟子,拉住旁邊的人道:
“可能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吧?”
“再怎麽重要能有拜師大會重要嗎?”
“萬一是門派的長老呢?”
“長老個屁!門派哪個長老我沒見過?我就沒見過這麽年輕的長老!還有那劍,我就沒見過在玄天門派還這麽嚣張的劍修!”說話的那人正巧是望山峰長老的最疼愛的孫子高杍衍,他拿拔出劍,臉都被氣的豬肝色。
玄天門派弟子的劍通常的古樸敦厚,寓意是讓他們更注重劍的能力,而非外在。
但昭雪不同,渾身晶瑩剔透,隐隐流露出玉色的流光,可與皎月較光輝,若是白天,還不如此招搖,但換做夜晚,在黑壓壓的空中,上空突然冒出這麽一把劍,禦劍者還如此的随意,散漫,如今剛好結束拜師大會,突然冒出了這個人。
這人倘若是玄天門派弟子,那就是腦子壞了,居然這種關鍵時刻禦劍飛行。
這人若是其他門派的弟子,莫不是對玄天門派莫大的挑釁?
況且,他們為了這個拜師大會奮鬥了那麽久,不少人付出了艱辛,最終卻抱有遺憾,在拜師大會最後一天,這個人的出現,簡直是拉滿了所有弟子的憤怒值!
于是衆人紛紛禦着劍,準備一展身手。
顧清昀看見下面一張張義憤填膺的臉,懵逼了。
像是要解答顧清昀心中的疑惑,季疏道:“……咳,我很少出來。”
……您真謙虛。
您這已經不是很少出來的地步了,您這完全就是從未在弟子面前出現的境界了!
“其實,我們應該可以很安靜的進來?”
“嗯。”語氣平靜的過分。
“那我們為什麽不……”
話語被打斷,季疏白面色沉寂,夜晚的涼風吹起他寬大的衣袖,琉璃色的眼眸泛着月光的清冷,他嗓音淡淡:“哦,忘記了。”
這種感覺就像是為了對付敵人準備了所有的裝備,結果對方只來了一個三歲小孩!
季疏白似乎注意到顧清昀抽搐的眼角,仿佛是為了他考慮,貼心道:“要不我們重新再進來一次?”
??
重新進來的舉動是認真的嗎?
考慮到某些可能,難道對方是将他當做傻子耍?!
顧清昀怒而側頭,正巧撞進了對方戲谑琉璃色眼眸中,像是隔了層溫柔的薄霧,細碎着月光的輪影。
“生氣了?”
顧清昀耳廓微紅,扭過頭不敢看他,對視的瞬間,他有點招架不住。
“你在擔心什麽?”季疏白低笑道:“這裏是玄天門派,你是……你是我帶進來的人,自然應該堂堂正正的進來,就算是招搖點又何妨?”
他這不是招搖!
他這個是在拉仇恨!
并且瞬間可以拉滿仇恨的那種!
瞧下面怒目而視的弟子,顧清昀深感自己任重道遠。
季疏白蹙起眉頭,掃了眼下面準備禦劍的弟子,手指輕彈,一陣威壓掃過,下面弟子們手中的劍直接落地,劍聲如下雨般“嘩啦啦”的連綿不絕,煞是好聽。
“我是季疏白。”
這五個字透着靈力傳到衆人的耳中,原本還很慌亂想要偷偷告訴長老們強敵入侵的弟子們,聽見這句話,整個人都陷入了震驚之中。
更有甚者,直接跪在了地上,歡喜的直接喊娘了。
季疏白???
卧槽!!!
他們居然見到活人了?!!
啊啊啊啊啊,他們有生之年終于見到傳說中的季疏白了!
那劍招搖?
那叫做招搖?!
誰說招搖就把誰的頭擰下來!
他們恨不得他們的淩虛尊上再招搖一點,每天禦劍從他們的頭頂飛過!!!
顧清昀看見下面開始哭泣甚至開始求神拜佛還願的弟子們,整個人又繼續陷入了懵逼之中。
他們不就是來修仙了嗎?
求什麽神?拜什麽佛?
他開始以為這是那五個字是表明身份的方式,可看見下面那群整體行為異常于常人的弟子,有點懷疑玄天門派的弟子是不是整日修仙把人修癡傻了?
瑩白色的流光在天幕劃過,顧清昀腳下的東西發生了變化,由原本氣派威嚴的樓宇,漸漸變化成了一片片翩翩桃林。
開始只有幾株桃樹,可越往前去,桃樹越來越多,一株株桃樹映照在月光下,帶着靜谧的粉。
再往前便是小橋流水瓊樓玉宇了,這個地方顧清昀有所了解,他曾在那玉樓中過的那叫做一個潇灑。
劍落在地面,他跳了下來。
跟着季疏白來到了玉樓內,路上寥寥的幾名掃地童子,看見季疏白身後的顧清昀,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你就暫時住這處。”光看這樓臺的外表,倒是富麗堂皇、美輪美奂,可等他進入樓內,結果出乎了顧清昀的意料之外。
該少的東西倒是一樣不少,只是裏面并不像樓外看見的那般金碧輝煌,美不勝收,比起顧清昀想象中用金子做的地面,翡翠做的珠簾,白玉雕的桌椅那種奢華、腐敗的模樣,這裏堪稱樸素。
可等顧清昀躺在榻上,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天地之靈氣自發在身體周旋了一圈,這種感覺讓他忍不住舒服的喟嘆了聲,這也太爽了!
這床榻看似外表不引人注目,卻能聚聚天地之靈氣,實在是個稀罕寶貝。
這一躺,顧清昀縮在裏面起不來了。
這種寶物,別人要換做別人,一定要每天悉心佩戴,哪敢放在外面,就算是在家中,恐怕也擔心被人惦記,還不如放在身上,嚴密保存,更為穩妥。
要是被人知道聚天地寶物被人做成了床榻,還是這麽一大塊,定然要捶胸頓足,罵兩句暴殄天物。
只是,若持有這件東西的人是季疏白,就又另當別論了。
顧清昀躺在床上,想着今晚發生的事情,又想着該怎麽拿回劍,就這麽迷迷糊糊中睡到了天亮。
他睜開眼睛已經是第二天,屋內依舊是昏暗的光,熏香在案桌上缭繞着,顧清昀猜不透現在是什麽時辰,洗漱完推開門,才發現外面太陽早高高挂起。
樓外站着名弟子,看見顧清昀後,眼眸中閃過驚豔,但很快就恢複如常。
“公子,掌門請你過去。”那小弟子有一張很讨喜的臉,就算不笑時也眉眼彎彎,讓人親切,更別提現在笑起來的模樣了。
掌門?
就是昨天那個青衣男子嗎?
“你怎麽不進去等?外面太陽多大啊,你這般弄的我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小弟子臉上閃過詫異,很快轉瞬即逝,眼角彎起道:“無名樓內設了禁制,我們進不去。”
無名樓,沒有名字的樓。
主人好省事的取名方法……
前往的地方玄天門派最中心的大殿,作為玄天門派的弟子,禦劍飛行是最快的方式。
顧清昀有點遲疑道:“可是……”可是他注定不能離青霜劍太遠,畢竟,他是劍靈。
小弟子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他不會禦劍,笑道:“放心,過去很方便的。”
“我能不能不去……”
那弟子臉皺成一團,可憐巴巴道:“那我會被掌門懲罰的。”
望着對方慘兮兮的模樣,顧清昀嘆息道:“……如果我走着走着人消失了,那你不要怪我。”
對方笑着不以為然。
跟從弟子走到山腳下時,用袖中掏出了小小木頭而制的扁舟,吹了口氣,放在了山腳的湖泊內,那舟快速的變大,他說:“我們劃舟過去吧。”
顧清昀對這種過去的方式沒有意見,只是略有詫異,好奇道:“禦劍不是最快嗎?”
“你會禦劍?”那弟子回答的太快,顯然這是他內心真實的想法,擔心這話會讓對方心理不适,咳了聲道:“其實比起禦劍,我是覺得我們乘着舟,路上吹着風,倒是別有滋味。”
對方說的的确讓人有些許心動,顧清昀跳上了舟道:“你說的有幾分道理。”順便回答了那弟子提出的問題:“我會禦劍。”
小弟子沉默了瞬,小聲嘟囔着:“……那我們還是禦劍過去吧。”
顧清昀:“……”
他借了把小弟子的劍,跟随着對方來到了玄天門派的中心處,本以為這個距離身體會撐不住,沒想到卻依舊凝實。
難道是昨晚那個床榻的作用?
殿宇附近,就不能禦劍飛行了,與季疏白所住之處不同,光是看見那層層階梯,就感受到了這殿宇的威嚴與肅然。
一路上眉目和善的小弟子臉上的神色也嚴肅了起來。
打開殿門,堂內各站派泾渭分明,掌門坐在中間,其餘各峰的長老坐在兩側,看見了顧清昀,眼神齊刷刷的向着他刮來。
顧清昀想,這些人如果眼神如同暗器一般,想必他早就被千刀萬剮了。
童子帶着顧清昀走去了一處案桌上,那案桌的位置離掌門極近,想必是掌門安排的,看見顧清昀坐在那個位置後,有些長老臉上神色略有浮動,表現的并不明顯,但有些看見顧清昀的到來,鼻腔中直接發出冷哼的諷刺聲。
“拜師大會已經告一段落,大家大多都收到了自己滿意的徒弟,昨夜,淩虛尊上也被此景動容,潸然淚下,他苦苦哀求于我,想讓我給他找個徒弟。”
潸然淚下?
苦苦哀求?
顧清昀有點玄幻。
怎麽感覺對方添油加醋的不少。
“所以,半月後,拜師大會如期舉行,而師父只有一個——”
掌門沒有說出這三個字,但大夥兒紛紛背部緊繃,意識到,沒說出的那三個字,意味着是什麽。
——季疏白。
即使有些提前得到消息的長老,聽見掌門宣布這消息後,依舊會渾身顫栗。
空氣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有人詢問道:“那選徒的标準是什麽?”
是最強嗎?
果然還是最強吧!
說到這裏,掌門臉部神經抽搐了下,揉了揉鼻子:“合眼緣……”
“選徒标準,合眼緣……”
這簡直胡鬧!
衆長老內心都如此的吶喊着,卻沒有一人說出,并希望有人替自己說出這句“胡鬧”。
這回,空氣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打破這沉默的是顧清昀咬冬棗的“咔嚓”聲。
這聲音并不大,但在這如此沉默的氛圍中,便顯現的略有突兀了。
發現周圍視線都轉移到了自己身上,顧清昀眨眨眼,旁若無人的又咬了口手中的冬棗。
終于有人開口發難了。
“莫非這位小公子有其他見解?”開口的青明峰的長老莫聞道,他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袍,圓乎乎臉上的笑紋為他增添了幾抹和善,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人的性格并非臉一般,生平一向吝啬,最愛計較。
他話音剛落,周圍就有弟子小聲嘟囔着心中的不滿——
“這人不僅來遲,還不懂規矩…這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聽人說是淩虛尊上昨晚帶回來的。”
“淩虛尊上眼光也忒差了……”
可能是季疏白威嚴平日深得人心,于是有人立刻反駁道:“這關乎淩虛尊上什麽事?”
嗯,說的好。
那人接着小聲嘟囔着:“不過這次的确是走眼了……”
顧清昀:“……”
“咔嚓咔嚓”聲再次響起,這聲音更響,更目中無人。
只是這回吃東西的不是顧清昀了,而是坐在下方的另一名少年。
那少年劍眉星目,穿着一身紅衣,翹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模樣,笑起來倒是眉眼彎彎,尤其那對梨渦,為他平添了三分可愛。
如今他正啃着棗子,模樣要有多不規矩就有多不規矩,要多玩世不恭,就有多玩世不恭。
發現周圍的視線都轉移到他的身上時,他依舊悠哉悠哉的啃着棗子,喝茶時,“咕嚕咕嚕”一陣聲響,在這凝重的空氣裏,堪稱在打雷。
“你又有什麽看法呢?”
莫聞道和善的臉龐猙獰了瞬,才恢複原本的和善,看的出來,他是既無奈,又想打死這名少年。
“人家才第一天來,好不容易睡了一覺,就被你們臨時拉來,好不容易來了,還怪他來的遲,還有這棗子,放在桌上難道就不是給人吃的嗎?”
這種事情,一般都要臨時通知,只是玄天門派的弟子們清晨就起床練劍了,就算是懶的,在辰時也就起床了,這還是第一次遇見能睡到日上三竿的人,關鍵是,顧清昀睡的地方有禁制,外人無法幹擾裏面。
于是就只能一直等。
至于這棗子,放在桌子上,就是為了裝飾,圖個好看,大家都是修仙界有點名氣的人物,就算是餓了,也要維持自己的仙風道骨,不會去觸碰這桌子上的東西。
然而居然真的有人吃起來了?
最關鍵是,他們早上什麽都沒吃,長老們辟谷了,可不代表後面的弟子辟谷,在顧清昀的“咔嚓”聲後,于是空氣中便傳來尴尬的“咕嚕”聲。
這“咕嚕”聲,在這寂靜的空氣中,威力可謂是讓那聲音的創始人臉色羞恥的紅透了。
迷之沉默。
這場會議最終是草草結束了。
走時那個莫聞道還狠狠的瞪了顧清昀一眼,而那個紅衣少年卻是在臨走前,回眸向顧清昀勾起唇角,眉眼中帶着媚意的笑,随即被他身後人沉着臉色的拉開了。
顧清昀全程打醬油,露了個臉,再次刷了一波仇恨值外,就沒有任何作用了。
他向掌門打聽了姜堰生所在的地方,得知後,便趕了過去。
玄天門派的弟子都很和善,他只是問了一名女弟子劍武堂在哪裏,那女弟子就興奮的直接為他帶路,路上一直詢問他的叫什麽,找誰,來自哪個山峰,今年多大等信息。
直到來到劍武堂後,那女弟子才遺憾的離開。
劍武堂練劍氛圍濃厚,顧清昀才剛踏入其中,一把劍就抵住了他的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