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亂葬崗

“聽說沒?亂葬崗那邊又有墳堆被挖開了。”

“哦?不是五天前剛查出來那個?”

“哪是啊,昨夜石師兄在亂葬崗夜巡回來的時候,說起他又發現好幾具屍體被人挖走了,這不今早剛去柳師兄那裏報告嘛。據說現場一片混亂,明明已經讓弟子在守着了,這盜墓人怎的就這麽嚣張啊!”

“是啊,這都第幾具了?單是這個兩周都有十多具了。幹這麽變态事兒的,千百年找不出來這麽一個!聽外頭百姓說,生怕這些歹人找不到死人挖了,找上他們祖墳,報了官也沒見那些官老爺出來管過,啧啧。”

洛飛鳥和何藥溫從顧之歌的劍廬出來,迎面走來這兩個穿着西水畔校服的弟子,瞥了一眼家紋,只是兩個普通的外門弟子。

看見二人,那兩個弟子捧着書卷行了一敬禮,異口同聲道:“見過洛宗主。”

洛飛鳥從不很在意這些禮節上的東西,笑着讓他們退下了。但對于他們說的事,洛飛鳥倒是極感興趣的。這事兒最近在南疆談的火,都傳到了隔壁落霞。此次前來,不光是為了找顧之歌保養武器,還是想來打聽一下此事,看看能否幫上什麽忙。

“走吧,我們去找方兄問問。”

二人輕車熟路到了目的地。書院內墨香滿溢,卻是那舞劍之人煞了風景。

這兒是聞言居——一個武門難得有一個如此文绉绉的院落名,是方修遠的書房所居之處,看着一副古色古香讀書人氣派,可這方宗主本人肚子裏是沒有多少墨水可言的。這一點被洛飛鳥不知诟病了多少回,可方宗主只是讪讪一笑,道是畢竟這西水畔也不盡是莽夫。

聞有動靜,那人劍鋒一轉,就這麽對準了何藥溫頸間的命門。

洛飛鳥從他身後轉出,門也懶得敲,就這麽徑直走進去,調笑道:“要是被他聽見了就這下場,說了幾次也不聽。”

“方兄,好劍法,但可否先放開我家徒兒?人家很無辜的,別這樣。”洛飛鳥走過來,扇子一敲劍脊,消了他的力道。

見是何藥溫和他師父,方修遠反應過來,大手一揮收了劍,又同往日一樣背到身後。

這又是值得洛飛鳥吐槽的一個點。這把大劍是方修遠少年時所鑄,名曰“赤瞳”。他倒是愛自己這把劍愛的緊,就連睡覺也要放在枕邊,毫不誇張。那平日裏自然也是一直背着的。

偏生這個人又是一副好容貌,翩翩公子的模樣,平常搖着把折扇,還帶着些書生氣,怎麽看都與那劍格格不入,而他本人卻對此還不自覺,這就讓人很頭疼了。

“說來,這兒又不是習武場,為何要在書院內練劍?”三人進了屋,有弟子上了壺茶,是這邊特有的太華,聞着陣陣清香。

“洛兄是不知,最近碰上一難事兒,正無解呢,愁得慌。”

“之歌呢?他為何不助你?”

“若是我們都有方,也不會來問你。重點是,這些方面的,我們這些凡人,也什麽都不懂啊。”方修遠那張秀氣的臉浮上一片愁色,衆多世家家主中獨數他是最寬心的那個,再難得事兒他也笑得出來,現在這幅模樣,怕是真碰上什麽棘手的事兒。洛飛鳥好奇心大盛,問他,此話怎講。

“洛兄,你可知,南疆盜屍案?”

洛飛鳥聞言一頓,自己正是為此事前來,還正好合了人家的意。便答到:“不就前段日子南疆亂葬崗那些無主墳堆被人挖去了嘛,這種事竟都已經傳到我們落霞了,能不曉得。适才還聽聞你們兩個弟子在談起,正是要來找你商議此事。”

方修遠聽了高興,廢話也不多說,長驅直入:“那好。我們正懷疑那歹人大費周章盜走這些屍體,必定是有大陰謀,比如,跟魔界會否有關聯?有沒有什麽魔界的術法,能讓這些屍體派上用場?”

他這人說話從來不拖泥帶水,洛飛鳥是很喜歡跟這種人交談的。品了一口茶,頓了頓,又放肆一口氣喝下了,嘆了聲好茶,終于是說話了:“有,當然有啦!這些屍體還能有什麽用,煉屍啊。煉成走屍,再厲害一點是兇屍,不會思考不會疼痛,力量又強大,一心一意只聽從控制自己的人,當然是好東西啊。但這種方法太不人道了,也就魔界那幫歪門邪道的家夥會去用了。”

詳細解釋一番,他又問道:“亂葬崗裏頭埋得都是些什麽人?”

“什麽死刑犯啊,流浪漢啊,或者死因難以言說的那種。”

洛飛鳥此刻相當想吐槽這個“死因難以言說”究竟是什麽,但他忍住了。在一旁乖乖聽着一直不說話的何藥溫插句嘴:“聽起來都是怨氣很重的那種。”他想了想,“倒是極适合用來煉屍,且成為兇屍的可能性極大。”

“那不行,這聽上去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不能讓那歹人這麽胡作非為下去。若是這陰謀成了,老百姓肯定要遭殃。洛兄,”他突然十分激動地站起,看向洛飛鳥,“請助我一臂之力。”

“我本來就是來幫你的。”

“好!”

“知道你對此一竅不通。”洛飛鳥邪邪一笑,把對面人堵了個正着。

方修遠冷冷撇了他一眼。

這方修遠是個性子急的,話都還沒說完就傳命讓弟子準備上了必要的東西,拉着洛飛鳥師徒二人,三人上了山。

洛飛鳥抱着此次只是去調查的目的,也沒必要将自己的武器全帶着;剛好自己的長弓“八雲”已經保養好了,便只背了這把弓上山。

路倒是不很遠,馬車也就坐了半刻,出了城,再行了不遠便是了。

這亂葬崗在山的背陰處,一看這風水也好不到哪裏去,物盡其用也是真。沿着山路走半個時辰不到,可以看見一塊兒被藤草蓋了個遍的石碑,刻着亂葬崗那簡單粗暴的大名,後頭便是這地界。

亂葬崗是叫亂葬崗,新的舊的各種沒人認的無名屍全都在這裏。待遇好點的挖個坑扔進去埋了,給你蓋個土堆插根兒木棍;待遇差的破席子給你裹了屍身随手一扔算埋好了。

有從刑場上砍完頭扔進來的犯人,光有個頭沒身子或是頭不知在何處的無頭屍體有得是。遍地白骨,散發着腐屍的熏天惡臭,蟲蠅亂飛。

這些死者看來一個個的也都不是什麽善茬兒,死了還怨氣沖天,害的這兒除了孤零零幾棵樹方圓十幾裏算是寸草不生,算得半座荒山野嶺;也不生啥動物,所以就連獵戶也絕不踏足。

“好一個不吉的地兒。”洛飛鳥随口嘟哝一句,大步踏進;這可苦了何藥溫和方修遠兩個,這味道跟你幾十天沒洗澡都沒得比的,兩人強撐着不吐出來,可這哪是能撐得住的,何藥溫首先敗下陣來。

瞧見在前頭案首闊步的洛飛鳥倒是神色平靜,相當地吃了一驚,忍不住問了一句:“師尊,為什麽這麽臭你都能忍啊。”

洛飛鳥回頭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你若是從小看着身邊的人突然在你面前死去,一點點爛掉,你也會習慣的。”

何藥溫一愣,知道也不是什麽好故事,不打算聽下去,便也不再多問,專心趕路。實在是臭的受不了,早些查完早點出去。

三人穿行于屍堆,遍地都是腐屍,難以找到落腳點,一腳踩下去聽到樹枝般斷裂開的聲音,那是踩到了碎骨;若是有走在泥潭裏的感覺,那是衣服和血肉爛掉的産物,惡心死人。

洛飛鳥面上說着習慣了,但着實沒見過爛成這樣還這麽多的,每一腳下去都一陣惡寒,心裏想着這一身穿回去怕是不能要了。

“突然心疼那些每天來這裏巡邏的弟子,你們宗最近的資金都是花在給他們換衣服上了吧。”

方修遠對于他無厘頭來這麽一句很是無語。

終于找見一片開闊之處,這裏地勢稍高起些,視野很好,聞到的屍臭也更加濃郁自然,提神醒腦。

方修遠這一路過來總算是繃不住了,吐了個痛快。旁邊何藥溫一臉過來人的表情,一言不發地幫他順了順氣,再遞過去一壺水。看着那一堆嘔吐物,然後自己也吐了。

洛飛鳥看着這同是天涯淪落人既視感的倆人,搖了搖頭。

“方兄,你們弟子報上來的情報裏,有沒有說這些被盜走的屍體都有什麽特征,自開始發生到現在具體遺失可有多少?”待方修遠緩緩,洛飛鳥總算找到機會問他問題。

方修遠看看這遍地碎屍,還有幾個突兀的坑和土堆,都被巡查的弟子做上了明顯的标記,道:“三個月了,被人挖了一百一、二十個坑,感覺盜屍人還是很有目的性的在找完整的屍體,因為埋在土裏不用遭受日曬雨淋,相比暴露在外的情況好上許多。”

“那看來是真的有人想去煉屍了。”洛飛鳥這麽一喃喃,一覺踹開旁邊那個慘白的骷髅頭。

“但......我想作案的人一定不多。”聽洛飛鳥這麽來一句,方修遠問他是何故。“這事兒發生了這麽久,整三個月,才盜走一百多具屍體,就算他們為了躲避只在夜間作案,那也不可能才這麽點效率,這明顯才一兩個人的樣子嘛,平均一個天一到兩個。”

三人停止了讨論,各自四處走動,看看那些坑洞,再看了看是否還有更多被盜走的屍體。

可這查了半天,竟然什麽也沒查出來,這就比較讓人沮喪了。

這時,一只鬼手搭上了何藥溫的肩膀,驚得他一下子渾身僵硬,下意識反手一劈,身後那屍體便被彈開來坐倒在地上,斷了一只手掙紮半天爬不起來了。

洛飛鳥和方修遠忽聞有異動,忙從那邊趕來,就看到何藥溫和一具倒在地上抽搐的屍體,心下已經了然。

正見方修遠手已經搭在劍柄上準備拔出,伸手攔了下來。方修遠見他攔自己,還以為他要幹嘛,正要出聲,便見洛飛鳥從箭袋裏掏出一只紅色尾羽的箭,拿箭尖刺破自己左手尾指,沾了血閉起眼睛又在念咒,然後一箭狠戳在那屍體的天靈蓋上。

這走屍登時不動彈了,死板板躺在那裏,像是死透了。

方修遠全然忘了自己剛才還要斬殺人家,現在倒為其默起哀來。

“慘啊,慘啊。”他情不自禁地感嘆倒平白收了洛飛鳥一個白眼。

“說來,這就是你們說得兇屍?”方修遠看了半天,忽然驚覺這是個會動的死人,好不驚奇。卻見洛飛鳥在忙,便轉頭問何藥溫。

“不,這只是一般的走屍。兇屍要比走屍再厲害上些,不是我們随随便便能應付的。”

過一會兒,洛飛鳥将羽箭拔出,在空中放了手,那箭竟就這麽徑自懸停在了半空。洛飛鳥手輕輕一揮,念了聲“去”,那箭便這麽尋了個方向,朝那邊飛去了。

方修遠看得驚奇,忙問這是什麽東西,何藥溫就又在旁邊解釋了:“方宗主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是仙門一種法術,叫迷蹤箭,以血做媒,可以循着一物自身的特點,去尋到本來的主人或者類似相關的東西。”

說不定,靠着這個,還真能直接抓着兇手。

迷蹤箭飛了老遠,繞了個山頭,進了另一面的密林,突然方向急轉向下,紮在兩塊兒石頭中間。

看着這倆半人高的石頭,方修遠回頭又瞧了瞧洛飛鳥。

“洛兄,這兒......你覺得能藏一到兩個能挖上百具屍體的大活人?”方修遠終于是找着機會笑話他了。方才這迷蹤箭被何藥溫吹得天花亂墜,道是如何如何厲害,結果卻上來就出錯打臉。

但他倒是算錯了一步,這洛飛鳥可是個極不要臉的人物啊。

“迷蹤箭怎會錯呢?裏頭肯定有東西啊,是吧。”洛飛鳥嘿嘿一笑,準備把這尴尬給掩過去。攔下了要伸手去拔箭的方修遠,自己湊了過去。

“洛兄,又是如何啊?”

“這萬一裏頭有什麽飛劍毒氣噴出來那就不好受了嘛。來,讓開,我來。”他說着就一擡手,将迷蹤箭召回來,捏在手上又放回了箭袋。出他預料的,什麽也沒發生。

再次打臉。

“洛兄,都說了沒有必要的,這裏頭怎麽可能有東西,只是兩塊兒石頭罷了。”

洛飛鳥摸摸鼻頭,相當冷淡地回了一句:“小心些總是沒有錯的。”

他不甘心,獨自去石頭那兒查看。兩塊石頭之間留有二指寬的縫隙,順着縫隙看進去,居然看見一只血紅色的圓眼,就這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甚是吓人,若不是有過人的心理素質,此刻怕是早就吓暈過去。

他退回來,找方修遠借來了赤瞳準備将其一刀劈開。

方修遠滿不在乎,一點不相信他真能發現什麽東西,但也拔出赤瞳遞給他。

洛飛鳥一手去接,竟一下子沒舉起來,劍尖砸在地上。他心下一驚,看着方修遠,這劍居然宛如千金之重,還真是不能小看這人。

為了不丢面子,他雙手握劍,用盡全力揮舞起來,一刀斬開。

裏頭咕嚕咕嚕滾出四個腐爛的人頭,東倒西歪地,眼睛依舊這麽直勾勾地看着洛飛鳥,一股詭異的陰郁之氣從中彌漫開來。幾個人頭眼中閃過一絲血紅,強行立起來,開合着上下鄂一蹦一跳地走開了。三人就這麽靜靜地看着,場面極其鬼畜,只留下牙齒和颌骨碰撞摩擦的聲音。

“我就說裏面肯定有東西,迷蹤箭不會出錯的。”洛飛鳥還劍的時候一臉傲然。

“師尊,這......要去追麽?”何藥溫直接無視,看着遠遠逃走的四個人頭問道。

“不必了吧,這應該是有人想要吓退我們,不讓我們靠近,沒什麽危險。”這是方修遠答的。

“......”

洛飛鳥對于把自己無視的二人扔進了黑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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